此时此刻,她也做足了姿态,当家主母的风范尽显无疑。
虽然她脑子里想的是“不共戴天”四个字,但她面上却是位慈祥温和的主母。
“小风来啦?快快快,快进来,都在等你呢。”阮凤琳热情道,把宰相府欲将宋绪风“接”回府表现得淋漓尽致。
宰相府将宋绪风卖给晋王府一事已经路人皆知,这种卖子的行为很是令人不耻,但宋剑雄今日借嫡长孙生辰宴接宋绪风回府,给足了这位庶子面子,毕竟不过是个庶子,在众人眼里已算是将功补过。
主桌上,宋家人坐得整整齐齐,看见宋绪风,一个个不是强颜欢笑就是面无表情。
“你就坐在你二姐旁边。”宋剑雄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宋绪风颔首,来到了宋剑雄指示的位置。
宋迎风见到宋绪风,下意识离他远一点。
“二姐。”宋绪风主动与宋浠悦打招呼。
宋浠悦不语。
“二姐,前些日子冒犯了,我给你带了一个小礼物,如果你收下,就当是原谅我了。”说完,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礼盒递给宋浠悦。
宋浠悦面无表情,只是眼珠朝下看着礼盒,一动不动。
这么一个场合,那么多双眼睛之下,她显得对宋绪风冷漠而疏离。
“悦儿,拆开来看看。”阮凤琳走至宋浠悦身后,双手搭在她肩膀上,善意“提醒”道。
阮凤琳发话,宋浠悦照做,她打开礼盒,一颗糖果安安静静地躺在礼盒中间。
“啊——!”宋浠悦尖叫,把礼盒猛地甩开。
这一叫把众人吓了一跳,包括阮凤琳。
“悦儿!”
“二妹!”
“二姐!”
宋家人齐齐喊道。
就见宋浠悦的瞳孔突然收缩,眼睛睁大,面部狰狞,双手死死抓住自己两边的头发,嘴里不住地发出恶毒的诅咒。
“毒死你!毒死你!毒死你!”
这模样,与疯子没有任何区别。
“悦儿!悦儿!冷静!”阮凤琳抱住宋浠悦,极力安抚。
然而,怀里的宋浠悦突然对着宋绪风吼道:“你怎么还没死,老鼠药都毒不死你?你就是个妖怪!”
“悦儿!”
“放肆!”
宋剑雄怒斥一声:“把她给我拉下去!”
一旁的管家闻言,立即派人去拉宋浠悦。
“你们小心点!”阮凤琳对着下人叮嘱道。
虽然急得不行,可现在这个场合,她不能失态。
主桌一桌人不敢有更多的动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管家派人把宋浠悦拉下去。
被架着的宋浠悦依旧带着恶毒的眼神盯着宋绪风,嘴里始终骂着:“你去死啊!贱人!去死啊!”
宋剑雄的脸色很不好看,他瞪了阮凤琳一眼,意思是你怎么带的孩子?
阮凤琳心里冷笑,你难道不清楚这都拜宋绪风所赐?
当然,她面上是一副受教的模样,面向众人:“是妾身没有教导好悦儿,失礼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把在场的众人喂了个饱。
宋浠悦的状态直观地反应了宰相府对宋绪风的态度,这简直是明晃晃在打宋剑雄的脸。
不远处,江、闻两家人的位置上,江瑜白神情冷淡地瞥了宋浠悦一眼后,收回视线。
皇子们的位置上,符广珍此刻坐在自家哥哥们中间,见到这一幕她亦有些心有余悸。
因为她隐约看见,那礼盒里,似乎是一颗糖果。
这让她想起了那日宋浠悦的生辰宴上,宋浠悦因为糖果而失常的样子。
她不禁望向宋绪风。
此时的宋绪风因受到惊吓而不住地在咳嗽,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我见犹怜。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宋绪风和那个拉她下湖的宋绪风忽然就重叠了起来,让她感到恐惧。
“怎么了,珍儿?”说话的是七皇子符广麟。
“没……没什么。”符广珍收回视线。
“我就说,以后别和宋浠悦来往了,你想玩,堂哥带你。”符广信插了一句。
同样感到恐惧的,是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的李福。
因为他手里的那颗糖果始终没有送出去。
如果宋浠悦是这样一个状态,等到他送出去的那一刻,他可以想象那几乎就是宋浠悦的末日。
“小女失态,让诸位见笑了。”宋剑雄带着歉意道。
主人都这么说了,众人自然无妨。
“既然诸位来得差不多了,我们……”
话音未落,就见宋绪风此时退出了宋剑雄给他安排的位置。
“我还是不影响大家了。”
说完,他便驶着轮椅一点点移动。
哟呵!
几个意思?
众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他身上,随着轮椅的转动而移动。
“我坐在这里便好。”宋绪风语气平淡,他将轮椅停在将军府座位上,随后坐直,不再开口。
好家伙。
这是公开拒绝宋剑雄吗?
“绪风,别闹。”宋剑雄的声音有些冷。
“今日是宋慕宸的生辰宴,绪风就不喧宾夺主了。”宋绪风拒绝道。
事实上,他只是单纯地怕万一郑博珩知道自己没坐将军府的位子,会不高兴。
郑博珩在他出门前再三叮嘱,他宋绪风是将军府的人。
宋绪风不可能不照做。
宋剑雄自然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可是他从未想过宋绪风会拂他的面子。
忤逆这两个字十七年来在宋绪风身上从未出现过。
宋剑雄盯着宋绪风。
他此刻坐在专为将军府准备的位子上,那淡然的姿态俨然像是将军府的主子。
再看看他一旁始终姿态挺拔却从不说一句话的郑葵和郑小东。
宋剑雄眯了眯眼,还是正事要紧。
“诸位。”
宋剑雄环视一周,他刚要说话,就见下人在外禀告:“太傅府陆太傅携家眷到!”
闻言,众人眼睛一亮。
来了来了。
那位传闻中的青梅来了!
第29章 宋绪风二杀成仁
陆再林的出现,真正使得宰相府蓬荜生辉。
这位曾经的帝师,如今的太傅是连宋剑雄都要尊敬的人。
此时,宰相府众人纷纷起身朝陆再林行礼。
就连皇子王爷们也不例外。
“先生。”
“老师。”
“太傅。”
陆再林年事已高,耳鬓斑白,却很有精神,他由陆溪扶着,步伐沉稳。
“无需拘谨,各位入座便好。”陆再林由白溪搀扶着,另一只手掌朝下,虚虚压了压。
众人入座,包括被郑小东搀扶起的宋绪风。
宋绪风没上过学,苏婉乔识字,却也不多,反倒是吕静经常拿一些碧水苑里的书偷偷塞给宋绪风看。
宋绪风自学,却没成才。
他没有这个机会,也没有这个资格。
这时,陆再林缓缓移至宋绪风这一桌。
宋剑雄给将军府留了两个位置,因为郑博珩不在,这会儿多了一个。
“听闻珩儿因你拒了溪儿。”
不谈前因,没有后果,陆再林开门见山。
“嘶——”
如此单刀直入,令在场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始终在吃瓜第一线的宾客甲乙丙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彼此虽未开口,却不停在用眼神交流。
宾客甲:是不是?是不是?在下说得没错吧?
宾客乙:兄台果真比我等早一步获得先机啊。
宾客丙:郑将军要娶的果真是宋绪风!
他们三人彼此无言的交流亦是在场众人的心中所想。
宋绪风抬眸。
他直视陆再林,目光清冷毫无畏惧。
单单这份勇气,就让在座不少人暗自佩服。
陆再林桃李满天下,素有严师之称。
这个严,是真正的严。
就连明帝当年也没少被陆再林训斥过,可见其在天齐国的地位。
再看宋绪风,他不逃避,不闪躲,直面陆再林的目光,这份胆识可见一斑。
几个呼吸间,宋绪风吐了一个字。
“是。”
不骄不躁,不卑不亢。
“嘶——!”
众人再次倒吸一口冷气。
这位被宰相府卖出去的庶子这么勇,宰相大人知道吗?
事实证明,宰相大人不知道。
宋剑雄见宋绪风一个目不识丁的庶子居然敢这样对着陆再林,他自己都觉得有些震惊。
“绪风,不得对太傅无礼!”宋剑雄呵斥道。
“无妨。”陆再林对此表现得毫不在意。
他目光向下,瞥见宋绪风佩戴的剑穗。
宋绪风将剑穗放在非常显眼的地方,就是给人看的。
陆再林收回视线。
剑穗的事情,陆再林已从陆溪那儿听说。
郑博珩如此决绝将剑穗弄碎,显然是因为被这件事情给逼狠了。
他感受到来自陆溪的难堪,轻轻拍拍陆溪的手。
“想来,宋小公子不愿回宰相府。”陆再林语气平静沉稳。
宰相府的遮羞布被他轻飘飘一句话给撕了个干净。
可偏偏也只有他才能这样轻轻点开且不会受到任何怨言。
“是。”宋绪风应道。
“无父母之命,无媒妁之言,哪怕有圣旨,亦是名不正言不顺。”陆再林说出了郑博珩如果要明媒正娶宋绪风遇到的最大难题。
宋绪风的确获得了自由,代价却是无父无母。
而无父无母就意味着他和郑博珩必然名不正言不顺。
哪怕有明帝的赐婚圣旨。
毕竟圣旨不过是圣旨而已。
这个道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宋剑雄自觉完全拿捏住宋绪风这点,才会选择在宋慕宸周岁宴这一日将宋绪风接回府。
来参加周岁宴的众人,亦是想看宋绪风回宰相府,郑博珩上门提亲这一幕。
没人认为宋绪风会拒绝。
可宋绪风拒绝了。
还拒绝得如此干脆。
正因为如此,当宋绪风独自一人坐在将军府的位置上时,才会引起众人的震惊。
他宋绪风是真的敢啊。
亦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还是说妓子的儿子根本不懂这些,纯粹是无知?
宋绪风闻言,神情上无任何变化,他淡淡说了句:“那又如何?”
啧啧啧。
这句话的意思是,他跟郑博珩,不求名分。
有这么一个美人,不要名位,不图地位,只想和你在一起,谁不会动容?
在座不少人居然似乎与郑博珩感同身受起来。
“无名无分,何以坐上位?”陆再林问。
这句话的意思,无名无分无圣旨,你就不是将军府的主人,你没有资格以主人的位置坐在这里。
“嘶——”
众人再次倒吸一口冷气。
陆太傅这是在给自家闺女出气呢。
一般人如果听到这样的话,一定会自行惭愧,脸色无论如何都好不起来。
可宋绪风不是一般人。
何以坐上位?
那是郑博珩日日夜夜不辞辛劳耕耘出来的,是每晚郑博珩耳鬓厮磨给磨出来的,是每每他在承欢时,郑博珩一句一句甜言蜜语给灌出来的。
如果郑博珩知道自己花了那么多时间那么多心血,辛辛苦苦勤勤恳恳好不容易积攒的果实被他人给打散了,看他不打死这厮。
就算这个人是他曾经的老师,他亦不会客气。
当然,此间不足外人道。
宋绪风此刻坐在这里,腰背挺直,身后郑葵和郑小东以军姿站立,似乎郑博珩就在他们二人后面。
三个人似乎自行而成了一个小世界,与宰相府其他人格格不入。
质疑,嘲讽,不屑,好奇,垂涎,贪婪,各种目光全都集中在宋绪风一人身上。
人们的眼神和议论是一座座大山,亦是一根根见血封喉的利器,也全都刺在他身上。
但他没有退缩。
他直面陆再林的为难,无视众人如钩子般的视线,把那些能撕碎人的偏见如数扛了下来,以极其霸道而强硬的方式回报郑博珩给他的勇气。
他不想郑博珩的努力白费。
一道明光在宋绪风的瑞凤眼中转了一圈。
他坐得端正,与陆再林直视的目光在气势上不曾弱势半分。
半晌,他语气缓缓开口。
“我不配,谁配?”
“嘶——!”
众人第三次倒吸一口冷气。
宋绪风你可真虎啊!
从宴席开始至今,你说的话加起来寥寥可数,可一句比一句骇人,天生反骨说的就是你吧!
宋绪风凭什么,居然敢在这种场合,面对德高望重的陆太傅,说出这样的话!
“竖子狂妄!”一旁有一位宾客呵斥道。
“竖子尔敢对先生如此不敬!”另一道声音传出。
“如此嚣张当真是无法无天!”第三道声音训斥道。
宋绪风并无所谓,仿佛听不见一般,始终安静地坐在轮椅上,嘴角甚至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陆再林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内心却微微点头。
如果不是因为陆溪,陆再林对宋绪风甚至产生了一种后生可畏的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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