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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清羽切实感觉到自己心里蓦地空落了一下。
她没有立即应话，只是从一旁桌面上抽了两张纸巾，试图递到裴绒的手心里。
但是裴绒的手不配合地往后缩，显然不想接，只直勾勾地盯着她。
眨眼间，湿润的泪泽从浓密睫毛淌下一点。
便如晶莹的露珠从清晨潋滟的春花抖落，有种破碎的美感。
叶清羽凝视着女人，人生罕见地有些手足无措。
她竟不自禁想给裴总擦眼泪，但理智告诉她这太冒犯了。
正纠结，却见裴总扬了扬泪水积聚的下巴，连声音都是湿漉漉的，很有些不满的语气：“叶清羽，已经到下巴了。”
话里明晃晃催促的意味让叶清羽心跳一顿，那泪水好似也淌进她胸腔里，又痒又麻。
“哦。”
她手忙脚乱地拿着纸巾凑上前，轻柔地擦拭裴总如白玉般温腻的下巴，又一路沿着被泪淌湿的脸颊往上，擦到女人绯红的眼角和潮湿的睫羽。
裴总嘴里说着不想和她玩了，此时却配合地微仰起头，懒洋洋地由她伺候。
有时会舒适地眯一眯眼，睫毛随之轻抖。
这副娇气的大小姐模样，叶清羽看得心里仿佛有小动物的毛茸尾巴在挠。
而且……她好像伺候得有点过于熟练。
她分明从来没有伺候过谁的。
仔细擦完后，叶清羽将被泪浸湿的纸巾揉进手心，认真地道歉：
“对不起裴总，我不知道你害怕，你别生气。”
“我一会儿就把电蚊拍丢进远远的街道垃圾桶里。”
裴绒蹙了蹙眉，当即强调：“我没有害怕。”
“……”叶清羽眼里不小心溢出一点笑。
她面上应下来，表示自己知道了。
裴绒这才微微有些满意地轻哼了一声。
“那，你还和我玩么？”叶清羽垂下眸问。
她感觉自己对这个问题很在意——
不是担心丢失这份4w月薪的清闲工作，而只是单纯担心裴绒真的不愿再搭理她而已。
……
“宝贝，告诉妈妈，你是不是被孤立了？”
“没有，是我不想搭理大家。”
“小宝，你怎么从来不交朋友？”
“我只想自己一个人玩。”
……
堪称孤僻的过往浮现在脑海，叶清羽后知后觉，她现在的反应有些突兀和反常。
毕竟，她甚至和裴总才刚认识几天，还没有太多接触。
到底怎么会赶着上前，被对方一言一行轻易勾住情绪，仿佛在给女人当狗似的呢？
不对。没有，没有在当狗。
她摇摇头，试图甩开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思绪，便见女人抬手揉了揉耳朵，慢慢偏过头去：
“不和你玩。”
“……哦。”
叶清羽的耳朵耷拉下来。
如果她照照镜子，就会发现——自己现在的眼神，和金璨为主人伤神时那忧郁的狗狗眼几乎一模一样。
“那裴总，我先回工位了。”
她仍是往常温柔和镇定的模样，甚至唇角习惯性扬起明媚的微笑，低垂睫羽掩盖住的眸光却有些黯淡。
裴绒看见年轻女人依旧如一棵笔挺的小树般离开了，只不过，小树的叶子似乎不比以前抖擞，看起来有一点蔫巴巴的。
她的桃花眼微敛。
“叶清羽。”
年轻女人立即驻足，回头看来。
“……只今天不和你玩。”
裴绒刚说完，又立即改口：
“只今天中午不和你玩。”
她看见人类的眼眸骤然清亮起来。
等人类离开后，裴绒化作一只小熊猫，攀到办公室的窗台上。
抬爪扒拉开纱窗，蓄势后轻巧一跃，落到了槐树的枝干上。
灵活顺着枝干往下爬，她来到自己最爱的交错树干间，慢慢躺下。爪爪抱住大尾巴，将自己蜷成毛茸茸一团。
蜷得紧一点、更紧一点，最好整只都在世界里彻底藏匿起来，小熊猫就不再会被任何危险发现。
一声低“嘤”逸出，灿烂的阳光拂照在裴小熊猫红棕色的绒毛上，暖意也没能消解她难以自抑的发抖。
第12章
来新公司上班的第二天，叶清羽达成人生新成就：
把老板惹哭了。
到了午饭时间，她来到一楼餐厅，果然没有看见裴总。
只能独自坐在餐桌前吃饭，食不知味。
罗汴收拾完厨房，哼着歌走出来，看到绒姐的宝贝人类咬着筷子，半天没动一下，不由歪了歪头：
“叶清羽，你爱上吃筷子了？我明天给你炒一盘。”
“……”叶清羽睫毛一颤，“没。”
她开始夹菜吃，这才注意到今天中午也有补汤，药材味比昨天的还浓郁。
眼见罗姐要走，她忍不住问道：“裴总中午不来吃饭么？”
“绒姐睡觉呢。”罗汴说，“你自己多吃点吧。”
毕竟等小熊猫睡饱，精神抖擞地无所事事，还不得把邪恶的毛茸爪爪伸向人类？
罗汴露出“你多保重”的眼神，兀自从小楼出去了。
午休时间，叶清羽被白霜领到了小楼三层。
“你以后午休就住这间房吧，床是裴总给你订的，昨晚刚到。”
叶清羽点点头。
等白霜走后，她脱了外衣躺上裴总特意为她订的大床。
鼻尖盈满床单被套清幽的香味，身体感受到床垫富有弹性的支撑。
心情亦好似跌落到了云里，柔软裹纳了疼痛。
思绪放空时，脑海便开始不受控制地反复浮现裴总脸颊耳朵烧得通红、桃花眼雾气朦胧、跌跌撞撞举手投降的模样。
【小熊猫是极为胆小的动物，受惊时会直立起来、两爪高举过头顶作出投降状，以虚张声势。】
——作为小熊猫爱好者，叶清羽下意识联想到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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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总有些像行走的小熊猫……
这个念头刚起，叶清羽便恍惚了片刻。
她摇摇头，觉得不该擅自把老板想成小动物，翻身掀开被子盖上，闭眼。
十分钟后。
叶清羽睁开眼睛。
真的很像啊！
……
一只毛茸爪爪在空中伸出，舒展时像一朵绽放的兰花。
睡饱醒来的裴小熊猫尚有些迷糊，在树干上翻了个身，爪子慢吞吞揉揉自己的脸。
脑袋空空的，过几分钟才回过神来。
——她上午干了什么？
唔，本来是心心念念想要摸摸自己的人类，可是后来突然被雷电吓到，然后就……
在人类面前吓哭了。
着实有损她裴小熊猫的威风。
裴小熊猫懊恼地抖了抖毛茸大耳朵，从树上爬下来。
……
裴绒刚推开工作区的门，便见她的人类刹那从电脑前抬头，直勾勾地朝自己看过来。
就仿佛一直在巴巴地等她似的。
啧。
裴小熊猫心里升起微妙的愉悦。
她朝叶清羽勾勾手指头：“叶清羽，来我办公室。”
眼见下午一直蔫了吧唧的叶清羽此时眼眸微亮，一声不吭地起身往办公室走，金璨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狗狗眼又忧郁起来：
“当年我也是这样，主人勾勾手指，我就哒哒哒地跑过去了……”
来二楼玩电脑的罗汴也叹气，好似被勾起什么回忆：“当年我也是这样，她弹弹虾尾，我就划拉划拉地游过去了……”
听到这几句话，叶清羽脚步趔趄一下，耳垂微微泛起粉意。
这都在说什么跟什么啊！
她分明只是愧疚和担心裴总罢了。
等进了办公室，叶清羽熟练地将门关好。
她发现自己才来上班两天，但进老板办公室的次数却已经数不清了。
漂亮老板此时慵懒靠坐在办公椅上，正一言不发，眼神幽幽地瞧着自己。
红棕色的长卷发间又不知从哪儿蹭了一枚翡绿的叶片，仿佛她中午是去树上睡觉的。
叶清羽摒开胡思乱想，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温声问：“裴总，你好些了么？”
裴小熊猫轻轻哼了一声。
叶清羽不知道这算好了还是没好。
她眨了眨眼，又问：“那你还生我气吗？”
裴小熊猫又哼。
叶清羽一向是极有耐心的人，更何况此时自觉有错，也不介意本就有些大小姐脾气的裴总用这般高深莫测的态度对待自己。
她的眉眼温柔，微微歪头笑了下，不自知用上哄的语气：“那我就当你不生气了？”
“……不行。”
裴小熊猫终于开了金口，高贵地说：“除非你给我摸一摸。”
叶清羽一怔，下意识重复：“摸一摸？”
裴小熊猫看着自己人类清澈又柔和的眼睛，感觉有点被可爱到，心痒痒起来。
养人类就是用来贴贴的，她揉揉怎么了？
上午没有摸到，还害她小熊猫在树上抖了一中午，下午不得好好摸摸么？
“你就说给不给摸吧。”裴小熊猫扬了扬下巴。
叶清羽心跳一顿：“……”
在职场里遇见这种不正当的要求，她的第一反应本该是是抗拒、反感。
可裴总的桃花眼已不复受惊时那般泪意朦胧，重新绽放得自在而生动。
其间意味也并不幽深晦暗，只荡漾着波光粼粼的期待，显出几分娇纵的可爱。
……被摸摸只是把裴总吓哭后应承受的惩处罢了。
叶清羽不小心胡乱说服了自己，而后说出了未曾设想的话：“摸……摸哪里？”
裴小熊猫舔舔齿尖。
她略作思索，又朝叶清羽勾勾手指：“你先过来。”
叶清羽踌躇半秒，脊背挺直、表情正直地走到了老板的办公椅旁。
裴总又懒懒命令道：“蹲下。”
叶清羽瞳孔震颤。
等等……这算什么！
见叶清羽直愣愣地站成木头，裴小熊猫有些不满意地歪了下脑袋：
“叶清羽，你不蹲下，我怎么摸摸你的头？”
裴小熊猫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此时此刻坐着摸摸人类已经是天大的让步了。
“哦。”原来只是摸摸头。
叶清羽顿时放松下来，不做扭捏地蹲下了。
她想抬头对裴绒说点什么，却感觉发顶忽有轻柔的力度落下。
女人手掌小心而贴切的揉弄动作，就像在揉小狗脑袋似的。
没有章法，但很温柔。
叶清羽呼吸放缓，并没有生出抵触，反而眉眼不自觉舒展起来。
她竟感到安逸和舒服。
“进了我的工作室，就是我的小动物了。”
裴总曾经说的话在她脑海响起。
此时此刻，这句话暗自逸出了宿命一般的叹息。
裴绒虽然在摸人类前做足了功课，但现在真的摸起来，却忘了具体的摸摸流程。
她觉得人类的头发就足够好摸，柔软顺滑的手感让小熊猫爱不释爪。
摸着摸着，裴绒忽然心念一动，悄无声息化作了一只小熊猫。
放在人类发顶的那只白皙如玉的手，顿时变成一只黑色的毛茸茸爪。
有了昨天午休时的经验，她仔细收敛着锐利爪尖，让爪心绒毛贴上去。
嗯，手和爪摸起来都各有一番滋味。
裴小熊猫愉悦地眯了眯眼，爪跟踩奶一样，在人类发顶反复绽成小花，按来踩去。
叶清羽觉得头顶摸自己的东西忽然变了。
她凝神感受须臾，忍不住抬头看去，便和女人无辜的桃花眼对上。
自己头顶赫然只是裴总的手。
原来是错觉。
而也就是这抬头的一瞬间，叶清羽恍然意识到现在的画面有多么不堪——
她真的、好像、在给女人做狗啊！
叶清羽心头一颤，忽觉如芒在背，忍不住开口：“裴总，好了么？”
裴小熊猫手一顿，桃花眼微垂，有些忧郁地湿答答起来：
“叶清羽，我以前被雷电吓到，总会想：如果有什么东西能给我摸摸就好了。”
叶清羽：“……”
她敛眸，发顶在裴绒手心轻轻蹭了一下。
……
十几分钟后。
“咔哒”几声轻响，办公室的门开了又关。
叶清羽从里走出来，神情恍惚地回到了工位。
有种去夜店打工了一整晚，清晨从大门口飘出来的虚脱和宿醉感。
金璨又触景生情：“以前主人爱不释手地摸摸我，最后我也是这样神魂颠倒地躺回窝里。”
罗汴也托起下巴：“以前她用步足扒拉着纠缠我，最后我也是这样被掏空一般游回洞里。”
叶清羽：“……”
第13章
周三，窗外依旧春日明媚。
叶清羽尚不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心情愉快地起床去上班。
踏过巷口暗红地砖，沿着胡同七弯八绕。
“毛绒街108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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