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还看了一眼驾驶位正在开车的陆鸣。出门前他们都喷了阻隔剂,但狭窄的车厢内,除了阻隔剂的香味,池还能闻到陆鸣令人心安的玫瑰香。
周六上午,车流比工作日少了很多,很快他们便开到了城西。
城西是旧城区,建筑大多低矮经久,但很有新城区匮乏的生活气息。
经过一个路口时,池还叫住陆鸣:“车停这里,再往里开车就不方便了。”
那是一个很不起眼的路口,拐进去以后两侧的建筑明显破败起来,老城区旧房子很多,但这里更像是一种疏于打理的杂乱,交错的黑色电线,随风飘荡的晾晒衣物,还有住在一楼的商户泼在路边下水道口的刷洗水。
所幸陆鸣今天穿是一件灰色的连帽卫衣加牛仔裤,倒是没有和这里有太大的隔阂。
池还躲过一根被小卖部小孩扔出来的金箍棒玩具,塑料的空心棍子在地上骨碌碌地滚,边问:“没怎么来过西区吧?”
语气里倒是没有轻蔑,只有一种幸灾乐祸的、看热闹的感觉。
“没有。”陆鸣诚实地回答,低头跨过那根棍子。
陆鸣之前的来过基本都只是在车里穿过西区的道路,和这相比应该不算是来过。
池还说得没有错,这里面却是不适合开车,本就不富裕的道路两边被商铺的杂物,各种车辆、小摊啃食得狭窄,剩下的那点道路还有飞窜的电动车,一言不合就按喇叭。
“你以前骑车来?”
“嗯。”池还又拐进一个路口。
池还带着他七拐八拐,这些道路错综复杂,小巷交织,像极了迷宫。
这次进的路口位于两座五六层的小楼之间,两侧被楼房的水泥墙夹着,夹出尽头一条笔直的缝,双人并行很挤,两个人隔着一个身位的距离一前一后走着,
“进去以后低调一点,那头闲散青年很多。”池还小声说。
“好。”陆鸣答应下来。
果然,里面三五成群的年轻人很多,不少人染着一头黄毛或者红毛,或多或少都带点纹身,他们搬条凳子坐在马路边边,店铺里面麻将声不绝于耳。
两人经过是,这些青年就向他们投来审视的目光,毕竟他们和这些穿着坎肩背心棒球服的青年来说,显得太纯良了。
陆鸣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池还,改变了主意——显得纯良的好像只有他一个人。
池还穿着他给的黑色卫衣,双手揣在前兜里,走得很自在。
酷仔小池,还是能够融入这里的。
又拐了几道,终于到了林叙之的小诊所。这个诊所是栋二层的小楼,夹在两栋三层之间矮了一截。
一楼诊所二楼住人,挂着的招牌就两个字,“诊所”,蓝色的底色已经褪得发绿了,在马路边边还放着一个小立牌,手写了“诊所”两个字,看起来极其敷衍。
二楼倒是精致不少,没封窗的阳台上种满了花草,有些枝藤已经垂到了招牌上。
第34章
池还推开玻璃门进去,陆鸣紧随而入。
进门先是一个玻璃药柜,穿着白大褂的林叙之在后面配药。
发现有人进来,他抬头看了一眼,视线在两人身上逡巡,相比来说,在陆鸣身上停留的要久一些。
随后他又低下头,继续嘱咐病人服药方法。
池还继续往里走,诊所有股医院常见的浓重消毒水味,这让陆鸣想起了那天电梯里,在林旭之身上闻到的味道。
取药的这间房里有两道门,陆鸣瞥了眼左边的门,里面是病床,没有人。
池还略过这扇门,带着他进了正前方那道。
里面是输液室,摆着一个战损版木沙发,看起来像是旧家具市场收回来的,款式很老旧,但胜在足够宽敞。
池还轻车熟路地在长沙发上坐下,弯腰捞过来桌子上的电视机遥控,开机。
陆鸣在池还身边坐下。
电视机也是早就过时的款式,似乎和这个沙发有着一样的身世——旧货市场。
屏幕里正播着一档相亲节目,配对成功,台中央的alpha牵起了omega的手,深情表白。
陆鸣以为池还会换台,但没想到他在桌子上摸了一把瓜子,边嗑边看起来,很专注,似乎这个节目很好看一样。
于是陆鸣也看了起来。
事实证明,虽然剧本痕迹明显,但这种节目能经久不衰也是有其可取之处的。
陆鸣还真看进去了。
节目里一片灭灯音效,到了alpha二选一的时候。
“他应该会选1号。”陆鸣说。
池还转头看他一眼。
“那我猜12号。”他的目光回到电视机,继续嗑瓜子。
池还其实没在认真看节目,他只是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的心一直在为突如其来,又销声匿迹的发热期而忐忑不安——从看到后颈的咬痕开始。
配对成功的音效响起,那个alpha选择了1号嘉宾。
“算你厉害。”池还嗑开一粒瓜子,含糊不清地说。
这时,林叙之终于送走外面的病人,走进输液室。
他先和陆鸣打了个招呼:“陆先生,又见面了。”
“你好。”
“怎么来找我了?”他问池还。还带个人——这是他没说出来,只用眼神询问的话。
池还躬坐着,抬眼看林叙之,排干净手上嗑瓜子留下的灰,然后在林叙之和陆鸣两人的注视下,揭下了脖子后贴着的那个创口贴。
隔得有些远,林叙之走上前:“这是什么……”
他在看清那个咬痕以后噤了声。
他转头看一旁坐着的陆鸣,又看一眼池还,来来回回看了几遍,才问池还:“这是什么情况?”
池还手指一并,把手里的创口贴捏合在一起:“昨天晚上,我发热期提前了。”
发热期三个字池还说得毫无遮掩,林叙之下意识地看向陆鸣。
池还:“他知道了。”
林叙之沉默了一会,问:“你脖子上是他咬的?”
“嗯。”
林叙之看了陆鸣一眼,对池还说:“你跟我来诊室,麻烦陆先生稍等一下。”
林叙之带上诊疗室的门,在椅子上坐下:“怎么回事?”
池还在他对面坐下,和陆鸣不在一个空间,让他紧绷的神经松懈一点:“昨晚发热期提前来了,我拿不到抑制剂,让他咬了一口。”
接着,没等林叙之回答,他从椅子里直起身又问:“我不能被标记,对吧?”
“原则上,标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你先给我讲讲你的情况。”
“在被……”林叙之指了指池还的脖子,“之后,你还有发热期的症状吗?”
“没有。”池还回答。
“没注射抑制剂?”
池还抿了抿唇。
“没有。”
“这样,”林叙之思索了一会,在电脑上打开池还的病历,“你和我详细讲一下昨晚的症状,然后对腺体做个检测。”
-
两人离开的这段时间,陆鸣浅浅打量了一下这间小诊所。
诊所内部远比外面看起来的要大,这间等候室里,除了他们进来的门,一个门连着两人刚刚进去的诊疗室,另一扇门则紧闭。
等候室空荡荡的墙上挂了几面鲜红的锦旗,无一不是表达对林叙之的感谢。
最初,陆鸣听池还说林叙之是他的医生时,认为他是某个医院的医生,毕竟诊所内的医生大部分都只能看一些简单的病症,而池还的缺陷显然不在一个诊所小医生的涉猎范围之内。
没想到他却只是个开诊所的。
诊疗室的门再次被打开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池还的状态看起来有些烦躁。
林叙之取来一个白色的环形仪器,带着池还进了等候室里那间紧闭的门。
陆鸣认识那个仪器,那是做常规腺体检测时,固定在脖子上的。
门开合的时候,陆鸣看见了房间里的样子——纯白色的房间里摆放着不少器械,一张长桌上摆满各种空的瓶瓶罐罐。
看起来就像个精简版的检查室,又或者说,实验室。
林叙之送池还进去,把仪器接好后,带上门出了房间。
“陆先生,腺体扫描大概需要十分钟,我能否和你了解一下昨晚的情况?”
“乐意效劳。”陆鸣很配合。
“好的,”林叙之取下白大褂前装着的纸笔,“那我开始了,请问昨晚你有感受到池还的信息素吗?如果有的话,那时候池还的身体状况如何?”
翻开笔记本的时候,陆鸣看到林叙之掌心有一道狰狞的伤疤。
“有,当时池还似乎在发烧,看起来很痛苦。”
“好的,咳咳——”林叙之咳嗽了起来,削瘦的身躯在宽松的褂子里抖动,像一张飘摇的白纸。
也难怪当初陆鸣闻到他身上的消毒水味,只觉得他是常年住院的病人,没往医生上想。
察觉到陆鸣的视线,林叙之微微一哂:“见谅,老毛病了。”
又问了个问题,陆鸣都一一回答了,甚至做了补充说明。
“要是每个病人都像你这样就好了,”林叙之把纸笔塞回口袋,“谢谢你的配合,时间差不多了,我进去看看。”
诊疗室。
林叙之拿起机器打印出来的结果,迟迟没说话。
“怎么了?”池还突然有些忐忑起来。
因为身体情况,池还来林叙之这做的检测不少,腺体分析更是家常便饭。以往得到情况恶化的结果,他都很平静,此刻面对林叙之的沉默,池还心里却开始慌乱。
“你被标记了。”
林叙之的声音像是一道审判。
第35章
诊疗室内。
“陆先生,”林叙之把池还的检测单推到桌子中央,他指着上面的阴影处,“这是腺体影像的结果。标记的临床表现为腺体出现结,即图上的阴影处。”
“所以昨晚,临时标记成功了。”陆鸣说。
“是的。”
诊疗室只有两条凳子,池还在外面随便搬了条进来坐在陆鸣边上,林叙之对面。
陆鸣望过去的时候,他双手插在卫衣前面的连兜里,正垂眸看着地板。
池还脖子上的白色仪器还没有取下——做完检查后,保护仪器还需要佩戴十分钟才能取下,鉴于刚刚被标记,腺体敏感而脆弱,林叙之让他二十分钟后再取。
林叙之继续说:“为了便于你理解现在的情况,我先给你介绍一下池还的病情。”
“池还和一般的omega不太一样,只有在发热期时,腺体才会产生信息素。正常情况下,他的腺体只会散发不带信息因子的不完全信息素,这种味道只有香味,感觉不到信息素的beta也可以闻到,和他的信息素味道一样。”
“另外,池还无法感知alpha信息素,也几乎没有被标记的可能……但陆先生,您是那个例外。”
“除此以外,发热期的表现也不太一样,omega发热期一般表现为对信息素的精神饥渴,池还的发热期除了正常症状,还表现为高烧、乏力、嗜睡,以及生理疼痛,普通的抑制剂对他没有效果。”
“这种情况是天生的吗?”陆鸣问。
林叙之看向池还,眼神询问:“能说吗?”
池还抬眸:“随你。”
接收到池还的讯号,林叙之才继续开口:“并非天生,池还这样是因为腺体受损,受损原因是注射了不稳定的药物。”
虽然池还同意,但林叙之还是只讲了重点,一笔带过细节,继续讲他的病情。
“池还之前使用的一直是特制抑制剂,但他的腺体抗性一直在提高,发热期的症状也越来越严重,只能不断加重剂量,但这是个恶性循环。”
“随着抗药性持续增加,如果没有更有效、更稳定的抑制剂,药效迟早会丧失。”
“其实对池还来说,平稳度过发热期最好的办法是标记。之前我们没有考虑过这个方案,因为难以实现,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
“根据你们的描述,我发现在临时标记后,池还发热期后续的嗜睡症状减退了很多,且在感受到陆先生的信息素后,池还的疼痛减轻了很多。”
林叙之停下,有些犹豫地看着陆鸣:“作为一个医生,从治疗层面考虑,我的建议是,在研制出更高效且无害的抑制剂前,尽量通过临时标记来缓解症状。”
刚刚检测的时候,林叙之并没有提前告诉池还他的想法,所以池还在他说完以后,也抬头看向了他。
“不需要。”池还闷声开口。
林叙之似乎想开口劝,外面的声音却打断了他。
“林叙之!”
喊叫声,还伴随着呼痛的声音。
林叙之蹙起了眉,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对两人说:“抱歉,有病人来了。病房现在空着,我想,你们现在或许需要一个单独的空间。”
“谢谢。”陆鸣起身,他记得病房的位置。
池还跟在他后面出去,快走出治疗室门口时,林叙之叫住了他。
“这是我作为医生的建议,同时……也是作为朋友的建议。池还,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
池还没回答,顿了一下后继续走了出去。
穿过等候室的时候,陆鸣看见了外面进来的人,一个烫着锡纸烫的青年。
穿一件有些脏污的棕色棒球服,嘴里呲出来一根棒棒糖棍。
他脸上挂着彩,走路一瘸一拐,每走一步就疼得“嘶”一声。
看见陆鸣以后,他立马收了一瘸一拐的动作,也不发出声音了,微微抬着头,看起来和街口那些心高气傲的青年没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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