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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为客(古代架空)——洬忱

时间:2024-08-31 12:12:40  作者:洬忱
  ***
  宋诀陵到茶楼时那仨已到了。
  贺珏磕着瓜子,朝栾壹点了点头,这才冲宋诀陵咧嘴笑道:“二爷怎来得这么晚,好容易休沐,您不起早些,哪有时间玩呢?”
  “还说我呢?你仨是疯了么?哪有卯时唤人来吃茶的?”宋诀陵踹开一椅,坐下。
  许翟上次在栾汜那儿窝了火,脸上不大好看,说:“那畜牲今个儿没跟来?”
  “哪个?”付溪有些莫名其妙。
  许翟啧声:“二爷的那只大狗!”
  “跟我的狗过不去了?”宋诀陵倒了杯茶,轻笑道,“找什么茬?”
  “哪敢!”许翟见宋诀陵盯着他瞧,有些发怵,赶忙调转了话头,“我爹近日才真是老找我茬,一天天地就没给我好脸色瞧过!整日逼着我念圣贤书,就想把我锁在府里头,跟你们聚一次都找不着机会!这不,今早他前脚离了府,我后脚便出门来了。”
  “今日又不早朝,你爹起那么早干什么?总不该是出去玩罢?”付溪抿了口茶,瞧着他自个儿的手腕,好似那地儿又隐隐作痛起来,“哎呦,又想起那季美人了!二爷艳福不浅,你俩那话本看得我是心醉神迷。”
  宋诀陵与贺珏皆是一笑,只有那许翟瞪着眼,用手堵着耳,怨道:
  “您仨断袖可消停会儿罢!”
  为了将那仨拖回正途,许翟又接着付溪适才抛出的话头,答道:“我哪知道我爹出去做什么?这些话他从不同我讲。每逢休沐,他早上必离府,不知去了哪!这习惯约莫都有几个月了罢……若不是因他是早上出去,否则我娘可要将府里搅个天翻地覆。”
  贺珏哈哈笑道,“什么早上晚上的,你懂的不少嘛!”
  “还不是我们教的好?毕竟近朱者赤嘛。”付溪眼睛都给笑弯了。
  付溪拿茶当水,连灌了几杯,还觉嗓子有些干,又喊小二上来添茶,他敲着空茶杯,埋怨道:“近日那些小贼难审得很!费了我好些口舌功夫,嗓子都喊哑了,可他们就是死活不说赃物藏哪儿了!”
  “嗬!这算什么官儿?”宋诀陵向后枕着臂,只将那椅子前腿悬空了,把双脚高架于桌,“我那官才算个正经的!平日里只需在宫门外寻一处茶铺舒舒服服地坐着,让那些个骁卫干事儿就完了。”
  许翟听得眼睛都直了,那茶糕含在嘴里忘了嚼便直接往下咽,差点没把他给噎死。他正顺不过气,往桌上慌乱摸了把,这才想起那茶已被付溪给喝空了。
  贺珏和宋诀陵忙着谈些山林野史,付溪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没人顾得着那许翟,只有栾壹手忙脚乱地到别处给他沏了杯茶来。他小心顺着许翟的背,总算叫那人咽下了嘴里的凝糕。
  许翟活了过来,拊掌欢喜道:“你小子还懂些事儿!叫什么名字?”
  栾壹垂眉顺眼地说:“回大人,奴唤作栾壹。”
  “用过早饭没?”
  “尚未……”栾壹笑着挠了挠头,笑道,“奴不急,伺候公子才是正事儿。”
  “嗐!别管你家公子,你且行去!吃茶哪还要人伺候?”许翟心里正乐呵,也没心思顾忌宋诀陵,只抛了些碎银给栾壹说,“这些银子赏你了,到外头用早饭去罢!”
  宋诀陵置若罔闻,到底没瞧栾壹一眼。后来因着和贺珏聊欢了,手肘伸了伸,不慎撞落了一副筷子。
  那竹筷滚在栾壹脚边,他惊了一惊,赶忙蹲下去收拾。
  宋诀陵也埋头伸手去够,唇从栾壹耳旁掠过,喉结上下动了动。
  “歧王府。”
  栾壹一声不响地将那双筷递上去,收了许翟赏的碎银走了。
  付溪吃茶吃太多,这会儿憋不住要去登东,便闷声跟在栾壹后头下楼。
  栾壹机敏,见状回身讪笑道:“付大人!奴不急,您先行!”
  付溪瞥他一眼,点着头笑,快步离去了。
  那栾壹见着那人走得没了影儿,这才骑上马来,打歧王府而去。
 
 
第018章 狼嗅花
  栾壹在一家靠近歧王府的酒馆门前栓了马,走到巷子里拿出一簇髯胡来往脸上挂。他缩头缩脑,将背驼了起来,这才到歧王府前转悠。
  “大人!”栾壹压沉了声,像个老汉,“是这儿正寻下人呢罢?”
  那侍卫不屑地掀起眼皮道:“寻什么寻?没听说过!”
  “可这是总管亲口同我说的……”那栾壹搓着手一副不安模样。
  “总管说的?”那侍卫不想同他纠缠,又怕真坏了事儿,便道,“如今歧王去面圣了,总管又不在府里头,这府邸也不是想进就能进的,你还是另挑时候来罢!”
  “这……好罢。”
  那栾壹小步离开,回头在街边买了个烧饼,随意塞了几口,沾了满手的油,这才回宋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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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歧王到——”
  魏盛熠卸去佩剑,进了殿。
  魏千平正在桌前批折子,见他来,这才把笔搁在了案上。
  魏盛熠个子生得很高,再加上一头鬈发被高束起,整个人都恍若大漠中的落日长河般,气势逼人。
  他那双眼生得也真是独特——就连蘅秦人也少有这般褐中透着些淡淡草木色的瞳子。
  二人在同一间屋里头,却好似隔着无穷山海。
  魏盛熠自幼时起便不亲近魏千平,他那畏惧的眼神如天堑隔开了他俩,魏千平纵想同他共谱棠棣佳话,也是无路可走。
  而魏千平生就七窍玲珑心,不记挂一身病痛,反倒总将无关之事儿往自己身上揽——他把魏盛熠幼时所受之苦,半数都怪在自己身上。
  他怪自己身为兄长却没能为魏盛熠拦下先皇的苛责、太傅的憎恶,甚至连宫人的辱骂都没能替魏盛熠止住。
  先皇为了他,能将魏盛熠贬做蝼蚁蜉蝣,毫不怜惜地碾死;太傅为了他能将魏盛熠看作微尘井蛙,只为让魏盛熠认清自己的地位,日后莫拦他这太子的路……
  他将千般过错全揽在自己身上,毫不动摇地扑入魏盛熠那团被众人唾弃的余烬中,啃了一嘴的灰,灼得满身伤口。
  这条人生路,他俩走着走着,就走成了陌路人——以至于他俩如今连见面说说话都像是考验。
  见魏盛熠眼露疏离,魏千平只好垂头提起了那案上搁下的笔。
  那时,那笔上蘸的墨还未干。
  半晌魏千平才笑道:
  “二弟,近来可好?”
  “有劳皇兄费心。臣风寒初愈,乏于外出。这些日子……尽待在在府里头钻研棋艺了。”
  “骑艺?果然北域尚武之心不可改么?”
  魏千平想着,执笔的手抖了抖,又笑道:“哦?府里头如何能练马?”
  魏盛熠将他的一举一动都拢在眼里,淡然道,“皇兄说笑了,我这马走的是沙场,跨的是楚河汉界,如何不能练啊?”
  魏千平愣了愣,因自己过多揣度而升起了愧意,道:“二弟说的原是下象棋,是朕失误了……二弟若喜欢下棋,朕派人去请那京城里有名的圣手每日来陪你下几回罢?”
  “多谢皇兄抬爱,臣不过一时兴起,就不麻烦了。”
  魏千平写着字,眉间又落了些愁。
  魏盛熠轻轻呼了口气,道:“不过,臣弟如今身旁无近友,若皇兄能唤那圣手来陪臣几日,或可解臣弟几日孤忧。”
  “好!就这么办罢!”魏千平脸上有了几分喜色,“对了,二弟今年已及舞象之年了罢?”
  “回皇兄,是。”
  “近日天下都不太平,灾疫多发,这两月你也病了许多回,不如操办操办你的婚事,权当冲喜?也好多个人在府里头照顾你?”
  魏盛熠没急着应答,等着魏千平的后话。
  “徐家嫡女徐意清乃为九州有名的佳人,才貌双全,徐家又为簪缨世冑,不知二弟你意下如何?”
  徐意清性子平顺温和,是许太后中意的女子。
  那太后原是想着,如今启州双家,徐家没落,燕家独大,如若徐意清成了徐家门楣,兴许能拉徐家一把,二虎相争可好过一虎霸山林。
  她原是想令魏千平将徐家女纳入后宫的,谁料魏千平却道他命薄福浅,不愿耽误人家好女子。
  不过魏千平出于对太后之敬重,还是细细瞧了瞧太后送来的画卷及那女子的生平——思来想去,他倒替魏盛熠考虑了起来。认为此女若能嫁与魏盛熠,也是美事一桩。
  然魏千平此等好意却令魏盛熠陷入了两难。
  这婚事是应还是不应?
  如若魏千平实际并无意促成这一婚事。
  应了。那徐家出过三朝宰相,虽说如今已步入没落之境,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若不识好歹,魏千平许会疑心他有聚权之嫌。
  不应。魏千平心里应会舒坦而卸去防备,他动手也会容易许多。
  但如若魏千平真有意将徐家女许给他这歧王……
  他应了,魏千平会欢喜,而觉他之乖顺,毫无违逆之意,甚至明目张胆地借徐家侍从往歧王府内安插眼线。
  他若不应,但无疑会加深魏千平对他的疑心。
  但这四条路之中,还藏着一条路。
  魏盛熠浓眉稍蹙,用那双深邃眸子凝视着魏千平的眼,扑通跪下,一字一顿道:
  “臣弟求皇兄恕罪!”
  “二弟快快请起!”魏千平虽是坐着,手却不由自主地朝前伸了伸,“朕不过是问问你是否同意这门婚事,你何罪之有啊?”
  魏盛熠没起身,道:“不瞒陛下,臣弟早已对臣的侍女韶纫心生爱慕之意……此生已无意娶他人作妻。”
  “这……”魏千平面露难色,“二弟,你也知道……你们尊卑有别。”
  魏盛熠那褐绿色的眸子里浮上了水光,道:
  “皇兄,臣弟活到如今已经厌倦了尊卑之言。臣弟软弱一生,如今违逆皇兄,心中愧惧已成山海。然相逢相识已难得,相爱怎能不唤作深缘?为求与其白头共冢,臣弟宁愿终身不娶!还望皇兄成全。”
  魏千平看不得泪眼,再加上心中累愧,自己先松了嘴,“二弟,朕依了你便是!
  那魏千平起身扶起他来,半晌才又道,“不过纵然尊卑之言令你生厌,可那女子身世难免会遭世人诟病。兴许你可目空一切,可她一个弱女子如何抵挡那针般的世人言啊?许会难承重负罢!朕会寻一大族给她牵段身世,如此你二人也好过得更自在些……”
  魏盛熠锁着眉,点了点头,“皇兄若无他事,臣弟便先行告辞!”
  “二弟且留步,这有盒御制的玉露团,是朕托御膳房为你做的。你许久未回宫,不知是否记得宫里的味道……就带回去尝尝罢。”
  宫里的味道?
  宫里的味道不就是泥、泔水、烂肉、剩菜混杂在一块儿的恶心味么?
  “我该道你天真单纯,不知险恶,还是眼瞎耳聋,目光如豆呢?”魏盛熠在心里冷笑着。
  魏盛熠淡笑着接过,又道:“多谢皇兄!”
  魏盛熠离殿后那双眸子里便载着凛冽,后来不知看到了什么那深邃双眼才装进了光,映亮了平日里那虽惊艳却有些阴郁的面容。
  他没忍住出了声:
  “焺哥!”
  那千牛卫备身的手还跨在佩刀上,回过头来,一双眼瞪大了些。
  “魏盛……歧王?”
  “是我!”魏盛熠那悠悠步子迈得急了些,将点心顺手递给了侍从。
  “焺哥,你……”
  “歧王,在下为左千牛备身。”
  “你我之间何必在乎这些?”
  “人在做天在看,你也快及冠了罢?懂些规矩也好。”
  “焺哥你以前可都无所谓的……”
  “嘿!你这小兔崽子,怎就听不懂人话!”许未焺抬手便欲像儿时那般往他肩上拍,可那手却悬在了半空没落下去。
  “歧王,若无事便先走罢,我还在做事儿呢!”
  “焺哥!”魏盛熠小心瞧着他的脸色,见许未焺听得多了已是懒得纠正,便欢喜道,“近来可还安好?”
  “我能有什么不好的?倒是你三天两头便病一次。多大人了?还当自己是黄毛小儿呢?”许未焺笑着笑着,梨涡渐渐浅了,眉也蹙了起来,“不过付姐姐她近日可染上了风寒……”
  魏盛熠的浓眉微不见察地拧了拧,心里有些不快,道:“是么?我府里头有些上好的补药,待会儿我派人给付姐姐她送去罢!”
  “多谢!”
  “你谢什么?要谢也应是付姐姐谢我!”魏盛熠薄唇勾了勾,嘴角却抖着,道,“焺哥,这婚事还没定下来呢……你就担起夫君这名号了?”
  “混小子!说什么呢!”许未焺那脸红了大半,他垂着头,眼神落在了腰间那符上,“真不害臊!”
  魏盛熠握紧双拳,忽沉声道:“焺哥,你不知道罢?我也要成亲了。”
  “什么?”许未焺脸上薄红褪去,疑惑道,“哪家姑娘?”
  魏盛熠掀起那浓密的睫,入眸的尽是许未焺脸上上那喜胜于惊的神色。
  他冷笑着,一字一顿道:
  “贱籍。”
  “什么?”
  “是韶纫。”
  “你疯了?”
  “疯?我不过爱了个人,干什么就疯了?焺哥,这天地嫁娶看的是门当户对,看的是身世,我看的是人心,我从的是情。”魏盛熠苦笑道,抬手想抚许未焺的脸,才抬至腰处,便又收紧成拳,将手垂了下去,“我躲了世人的眼光二十年,今后再也不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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