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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为客(古代架空)——洬忱

时间:2024-08-31 12:12:40  作者:洬忱
  “……北边还是没来信么?”季徯秩问他。
  宁晁打了个口哨唤马过来,他看过那匹温驯的霜月白,又看向季徯秩,摇头说:
  “没办法,太远了。”
  远,宁晁说稷州离北疆太远了。
  可是季徯秩明白,他要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他想说的仅仅是二字“没有”。
  “呼——”季徯秩的胸膛略微起伏,他停顿须臾才又说,“耽之曾道薛止道要效仿怀柔之法笼络人心,如今那人却是果断攻城,可谓孤注一掷……”
  宁晁把缰绳塞进季徯秩手里,脱口:“他是胜券在握。”
  “我倒觉着他是走投无路,破罐子破摔呢!”季徯秩将缰绳一圈圈绕着收在掌心,抚摸着霜月白的鬃毛哂笑。
  喻戟方领罢晨练,这时踱步过来,笑意温温:“诸位又聊了什么惹着侯爷了,怎么他笑得虚情假意的?”
  宁晁闻言于是挪目去瞧那侯爷,片晌又看了回去,说:“没有啊,这不是正欢心笑着?”
  “问你们适才聊谁了。”喻戟说。
  “我主子。”宁晁回答。
  喻戟点了点头,抬了下颌问季徯秩:“你什么时候要走?”
  “明晚动身。”
  “大早上不走,偏要夜里赶路,若非这是稷州,季侯爷的名声响亮,诸兄敬而远之,否则总得叫他们把你给劫了才好。”
  “听说你月曾到缱都去找过史晚松?”
  “怎么?见史迟风和你手下那沈复念一般,也没能把城门守住,专程来嘲谑我一番么?”
  “不是。”季徯秩笑了笑,“你不是也明白耽之心思的吗?他专程把那守城的日子定得那般的死,要的就是明素与晚松二人觉得自个儿已然与我们这些个江党相融,要他们意识到时已然自觉站在薛止道的对立之处。”
  喻戟说:“既然清楚,何必说出来呢?叫旁人听来,还以为是侯爷是特意为末将开脱,在帮末将守面子。”
  “可是阿戟,你不该不清楚,我彼时为何不去亲自拉他史晚松的罢?”
  “觉着他史迟风不认薛家是必然?”喻戟应答,“我从来看不惯你们这些个总动赌|徒心思的。”
  “哦?这些人?除了我,你还有什么在意之人呢?”季徯秩调笑道。
  “魏千平与魏盛熠。”喻戟直言不讳,“今儿都死了。”
  “你觉着他们错在好赌?”
  “这倒罪不至死,依我看更像是报应,毕竟这俩万岁,当年没一人在治国,都像是楼里的兔爷,在扭着腰同他人玩勾心斗角。”
  “大将军…!”姚棋不由得出声阻拦,随即悲恸地垂下脑袋,“死者为大啊!”
  “那我若想对他们评头论足,是不是还得搁你跟前死一死?”喻戟面色陡然一冷。
  “在下并无此意!”
  “姚棋你最是懂事……可魏千平皇匪勾结,埋没精忠;魏盛熠他饲贼买器,残良装痴。他们才不是什么九重天上的万岁爷,不过是俩江湖戏子耍把戏。——你敬他们干什么?”
  季徯秩勾过喻戟的颈子,亲昵地与他发鬓相贴,说:“别说啦、别说啦!本便是越挂心者就越易感到伤心难捱。阿戟你呀,不过就是想他俩了。”
  喻戟掰开他的手,说:“侯爷要骂就骂,莫再同我道些虚的!对了,林题安排人手盯了那付溪,他如今依附薛止道不假。你若是攻去缱都,他那陇西节度使断然不会善罢甘休。俩州守备军齐齐攻来,你难免吃不消。”
  “我也得吃到他,才能吃不消啊!”季徯秩笑着,“陇西侧畔的阳北道四州,难道是摆设?更何况陇西二州里头的巽州,可还住着位蓄势待发的饥犬平王,他付禾川若敢将兵力全部集中于我身,他便要大意失巽州!”
  “可巽州背靠壑州,如今温与贺渐可谓是杀红了眼。”
  “受人胁迫罢了,能言几笔忠呢?”
  喻戟瞅了他半晌,末了含笑上手捻动他的衣衫,说:“哈……大病初愈,还着这般薄的衣裳……”
  他还说:“季徯秩,你真是失心疯了!”
  季徯秩颦眉,屈指点了点眼角,装腔作势道:“喻大将军这般的关心我,我的心脏跳得好似要飞。”
  “我给你废了它。”
  “嗳这可不行!”季徯秩一面笑着,一面上马,说,“阿戟,同你说件事儿,你可千万不能动手动口打骂人……”
  “侯爷又要说什么好话?”喻戟平静地看着他。
  “嗐,虽说适才瞒了你很是对不住,可我是因着怕你伤心才说我明儿才走——我即刻便要启程奔赴缱都。”
  “你、”喻戟的嘴角不受控地耷拉下来,他说,“季况溟,你!”
  季徯秩坐高马,为着轻便,此刻还未披甲。那衣衫照旧是殷红,然其容颜却是盖去一袭藏银锈鸟的华袍光彩。
  他皱了清隽的眉,回身冲喻戟温笑道:
  “阿戟,你知道咱们五人中,我最宝贝的是何人么?我同你说,咱们当中我最敬千平哥,恨不能在他面前俯首称一世的臣;我最喜阿焺,总想同他窝在一处,谈一辈子的天;我最疼盛熠,见着什么好东西都想赠予他;可我最是珍视你,总想见你,无时不刻不想见你。哪怕知晓你骗我那么些年,我依旧无法将你抛下,就连像对待盛熠那般,同你大吵一通都办不到。——所以,阿戟,你要活着,好好活着,在这稷州,在我的梓乡。
  “阿戟,此地一为别,便是阴阳千万里。我若不能归,你要叫我瞑目;我若能平安归来时,我要这儿看到你。至于你要在这稷州做的么……莫忘隔个几日到佛前为我点香祈福!”
  季徯秩说罢递去个明媚笑,那霜月白也很懂事的,不待喻戟张嘴,便自顾带着他主子奔远。
  这时那些个早早便藏起来诸兵士才自林间钻了出来,跟在季徯秩身后扬起一路的尘土。
  喻戟没有怅然地盯着那渐趋远去的人马,只照旧挂着笑耷拉着脑袋。他垂头思忖好一会儿,才抬头问姚棋:
  “心不诚者礼佛可行吗?”
  ***
  稷州风小,北境的朔风却如同猛张嘴的蛟龙,恨不能吞去世间一切。
  面朝北风迤逦前行已久,这会儿悉宋营中将士皆是憔悴不堪。
  又是接连几日未阖眼,他们已抵达那老狼伯策的巢穴之外。里头燃烧的篝火被堆得很高,叫那些个在风雪中冻了好些时日的宋家军,单是瞧那么一眼,便觉着身上寒已然化解。
  宋诀陵睨着那营帐半晌——自辕门看去,能望见颇多人马。
  燕绥淮此刻折了鞭子就立在他身旁,他紧蹙眉头,说:“我心里尤其不安,我总觉得这营帐有诈。”
  “嗯。”宋诀陵抬靴踏着一地碎琼乱玉,说,“近门处烧得火光极高,可向后眺去,却犹见帐上雪。——这多半是个拿来伏击人的空营,至于里头究竟藏着什么,不进去恐怕没能知道。”
  冰河早已隐没于身后,此处再不见游鱼飞鸟。燕绥淮的浓眉拧得很紧,他觑着宋诀陵,说:“你既然也看出来了,为何一副要前冲模样。”
  宋诀陵挑眉看向他:“我也觉得有诈。”
  俞雪棠适才趴身在马上小憩,这会儿坐起身舔了舔干燥的双唇,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么……啧,真真难办。”
  “你当真要去?!”燕绥淮瞪着宋诀陵。
  “这事咱们不是早说好了吗?诀陵哥走中路,要直冲向前。”俞雪棠驱马插进二人之间说,“当时你已经哭得够多了,甭再叫嚷!你二人不准吵!”
  “我没想吵,可是你看他明知是陷阱,却还心甘情愿地要往里头栽……这难道像话吗?!”燕绥淮厉声道。
  “他不是说了,他觉得是伯策在其中布了新局的么!”俞雪棠被燕绥淮说得也提了点声。
  宋诀陵倒像是个没事人似的,一点儿没理会那二人你言我语,只从腰间取出块红穗螭龙紫玉佩来摩挲。
  俞雪棠拿燕绥淮的呶呶语当过耳风,瞥了宋诀陵手上宝贝一眼,说:“这玉佩好生别致,可是谁人相赠?”
  雪片落在宋诀陵眉睫,被他眨眼抖去,他说:“啊、是季侯爷赠我的新婚礼物。”
  新婚礼物?还是季徯秩送的?
  那二人闻言大气不敢出,皆收了声,小心翼翼地看起宋诀陵的脸色来。
  那宋诀陵却像是很不在意,只敛着凤目,笑说:“穗子是我给亲自挑了挂上去的……不过这紫棠玉和那檀红穗子似乎不甚搭配。”
  竟还笑了?
  那二人更觉得肉颤心惊,便忙忙挑开话头。燕绥淮说:“咱们一路上走走停停,怎么柴晏还没回来呢?”
  “柴晏么?”宋诀陵口气冷淡,“他可是到乾州借火铳去了?”
  燕绥淮并不否认,只用拇指摩挲俞雪棠手上那毛糙的辔绳,俄顷才咕哝道:“他这是为了咱们好,又不是干了错事。待他回来,你若是胆敢责罚他,老子可要和你急眼!!”
  “他比你能干。”宋诀陵很是眷恋地将手中玉佩收了回去,说,“我没有道理罚他。”
  燕绥淮还要骂他腔调不善,恰遇栾汜小跑上前给他们分饼填肚子。然三人虽是道谢着接过,却皆没甚胃口。
  宋诀陵打量了那似是嚼蜡的燕俞二人几眼,挂上许久未见的朗笑,说:
  “我的断头饭,大家伙倒是赏个面子欢喜点吃啊!”
 
 
第180章 北境花
  正是那大饼嚼完后不久,宋诀陵等人跨上高马,抬手示意后列弓手放箭。
  火药鞭箭毫无节制地投向那兵营,逼出了其间不少惊慌应战的秦兵。
  凤目扫过那遭火焚而照旧静谧不已的营帐,那眸子的主儿却依旧是无动于衷模样。
  他清楚,如今柴晏从乾州搬来的火铳未到,他们手上的火药仅可支撑他们再打一回猛攻。
  面前这营如今压着悉宋营的脉,绕过还是直攻,一念之差,便可能叫悉宋营陷入死局。
  如若里头当真窝着那伯策,他们今儿决定绕营而行,来日便可能腹背受敌;而这兵营若仅为道上障眼法,他们于此耗光火力,只怕不至几柱香便会叫那些个霍然攻来的秦兵一口吞去。
  可是他们没法子,他们得赌,他们只能赌。
  北疆人一向踩着黄沙走,稍一踮脚便容易被黄沙吹去,可宋诀陵在缱都放浪那么些年,早已变作了个踩黄沙的赌|徒。
  然宋诀陵步步为营那么些年,怎么可能将一切交给天公定夺?他不能仅靠直觉,还得沉心捕捉一切风吹草动。
  于是他自土丘之上俯视不远处的兵营,瞧着瞧着,瞧见一帐子帐帘不合风向的微微一动,他心头更漫开不少火星。
  那凤目灼灼,好似已窥见那老狼王的身影。
  他必须进去,亲自进去。
  那心如山岳不动的俞雪棠这会儿掌心也生了汗,她说:
  “这兵营极大,若有埋伏,只怕数目不会小。我适才虽是站在你那头,可是如今射箭放火,里头也浑似无人模样,太怪异了!这兵营里不像藏了伯策,更像是埋伏着众多死士……你当真要进去?”
  “雪棠,难道你也叫那燕绥淮改了性子吗?——箭射不到营帐后头,我不进去,若是伯策隐身其中,便叫我失了手刃他的大好时机……生死有命,我爹如今乐得逍遥,没有我照样能活,我纵是死了他也不会过多牵挂。”宋诀陵说。
  “有的是人牵挂你。”俞雪棠睨着面前那被火吞去的辕门,“你若死了,宋家后继无人,难不成你想叫悉宋营更名改姓?”
  “我看‘俞’姓就不错。”
  “你甭贫!”俞雪棠忿忿道,“从前打仗,还可论一句成王败寇。如今你下令攻营,我没有异议;可你要进去,无异于拿你的命做筹码,是成则有生,败则必死。不止是你会死,你手下精忠也一样会死!你再仔细忖度忖度!”
  “想够了,我要进去。”
  俞雪棠将唇肉咬了进去,服了软,说:“我率兵走此营右缘,一会儿绥淮哥来了,我帮你把他给拦下来,以免他又跑你跟前一面骂,一面心内委屈,再掉回眼泪。”
  “那便多谢你。”宋诀陵笑道。
  他说罢抬手下令,那凛冽声止时,万马奔腾,俯冲下丘。
  ***
  宋诀陵冲在前端,长剑过处,尽是人首相离的尸身。至营帐后缘,忽而涌出数十匹孤狼,将他们围裹。
  狼咬断马腿,蹬腿一跃便将马上兵将也给扑至地上嘶咬。
  “秦人最喜饲狼,可独王工贵族可驯狼做刀……”宋诀陵哈出一口白气,旋即高呼,“诸将士听令,将这糟烂帐子挨个踏破,一个也不要漏下——!”
  谁料就是这一声令下,营帐深处忽而冲出几匹黑马,那伯策在诸兵将之后,看向宋诀陵,扬声笑道:“魏小儿,倒是生了几分机敏!”
  宋诀陵将凤眸弯起,并不着急应答,只将手负在身后,冲将士们比了个手势,万箭便遽然扑向伯策一行人。
  可惜那些秦兵皆是老手,见状只沉着举起盾牌阻挡,不乱阵脚。
  营帐之外传来震天响声,原是燕绥淮所负责的帐外西路,有铺地秦兵纵马而来。
  曹结此时正跟在宋诀陵身后,他死死盯住了伯策,试图寻找那人的破绽,而宋诀陵却蓦地回身,同他说:“曹叔,听马蹄声,西路来的秦兵少说有两万,只怕真正的主力皆在那头……曹叔,这里有我,您安心到那儿支援阿淮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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