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忽然把岑儿往孟六身边一推,催道:“不是说追兵很快就到?赶紧走吧。”
孟六拉着哭闹不休的岑儿手足无措,仍然不死心的说服乔溪一起,就连一旁赵夫子都在跟着劝。
“你烦不烦?”乔溪假作不耐,再次看了看日头:“再拖拖拉拉天都黑了!到时想走也走不了大家一起死!!”
岑儿还想再闹,但乔溪眼神坚定,绝无反悔的可能。孟六害怕晚了谁也走不了,只得强行把岑儿抱上早就准备好的马车,回身哭丧着脸:“夫人……”
乔溪没好气的翻白眼:“都说了别那么叫我!”
“带话给你们将军……让他等死吧!”
说完他紧接着又看一眼马车上哭得鼻涕眼泪满脸的岑儿,又对孟六郑重的说:“我把他交给你了。”
“好好带着他,平安的交给你们将军。”
乔溪尽力稳住自己的情绪,强忍眼泪,握着岑儿的手叮嘱:“你好好听话,乖乖的。”
岑儿知道自己非走不可,扯着他的哭个不停。拼命要把他拉上车。孟六翻身上马,调转车头沿另一条小道离开村子。
岑儿还在扒拉着窗户使劲探头往后看,可是他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了,无论如何努力,都只看到乔溪的身影一点点消失不见。
他知道,这次一别,恐怕以后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了。
但他还没有做好分别的准备,不想离开小溪哥哥,也不想离开自己的小伙伴们。
乔溪站在原地垫着脚挥手,直到视线中再也看不到那辆马车。
赵夫子不住摇头:“你应该跟着一起走,留下也不过白白多条性命。”
明明早就看不到马车的影子,乔溪还是站在原地不肯离去,良久才道:“如果我走了,下半辈子睡觉都闭不上眼。”
“再说……夫子你不也没走?”乔溪转身看他。
赵夫子轻笑:“我一个糟老头活了大半辈子也够了,死不死有什么打紧。”
他仍然觉得乔溪应该离开,却也欣赏他危难当头的大义。
他的学生没有看错人。
两人驻足片刻,赵夫子又问:“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乔溪收回远眺的目光,转身往村里走:“不怎么办。”
这么大的事是瞒不住的,明天一旦追兵到了,与其到时让大家被迫接受,还不如现在就把事情公开,就算他们怎么打骂报复,乔溪都愿意接受。
赵夫子深深一叹:“那……还是由我来说明吧。”
晚些时候,村长让仲大娘把村里所有人都聚集到了一起。
不年不节的,村长莫名奇妙把大家都叫过来,却也不说是为什么。大榕树下满满当当聚着许多人,大家一边等村长来,一边互相问询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一会儿人都到齐,村长才面色凝重带着赵夫子前来。
榕树下,赵夫子清了清嗓子,将事情简约说了个大概,虽然中间省去了不少细节,仍然险象环生。
可惜,在场却无人将他说的话当真。
“赵夫子莫非改行当说书人了?”二胜子乐呵呵的嗑着瓜子,不住拍手:“讲得真好!”
其余人如梦初醒,不明所以,也跟着齐齐鼓掌,纷纷要求赵夫子再讲一个。
赵夫子:“……”
他说的口干舌燥,结果这群人居然听故事来了???
村长拿着拐杖重重戳了戳地砖,提气朗声道:“都安静!”
村民们起先还在嘻嘻哈哈说笑,然而见到村长焦虑的神情后渐渐收敛了嬉皮笑脸,气氛忽然凝固下来,众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再开口。
过了一会儿,大家终于迟钝得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瞬间炸开了锅。
“这是真的吗!?”
“三郎那小子官儿居然那么大!?”
“他爷的四舅奶奶!俺们村竟然出了个皇帝!?”
“那咱们是不是都要升官发财了?”
大家活络过来又开始七嘴八舌,然而重点依旧不对。
乔溪叹气。
他起身来走到赵夫子身旁,双手默默握紧:“你们不要再笑了,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明天天亮前官兵就会赶到……到时交不出太子,大家都得死。”
他的话一出,所有人都震惊了,仿佛这会儿才惊觉问题严重。
二胜子咋舌,瓜子都吓掉了:“凭、凭啥啊?俺又没干坏事!”
“就是!”四牛他哥喘着粗气,“就算治罪也该有个由头吧!?”
村长再次敲了敲地砖,轻咳一声吗,头疼不已:“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
“如果夫子所说,咱们都犯了私藏反贼的大罪,是要抄家灭九族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再次被吓傻了。
桃叶村在这一带并不很有名,村民们祖祖辈辈安分守己活了几百年,村里这么多年也从来没出过一件大事,连偷鸡摸狗的事都不曾有过,更不会有人会触犯律法,一直维持着平静祥和日升日落的简单生活。
“抄家灭族”对他们来说太陌生遥远了,他们谁都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等到大家反应过来,自然就是一片恐慌,毕竟没有人不怕死。
乔溪看着大家惊惧无措的脸,心里更加愧疚。
他主动站出来说:“这件事是三郎招来的,而三郎又是我带回来的。”
“所以,我会负起责任。”
乔溪在短短几个小时里已经做好了决定,他深吸一口气,假装淡定的说:“只要明天天亮前把我交出去,你们就是安全的。”
他的话一出,大家再次哗然。
秦大叔第一个厉声反对:“我不同意。”
“既然他们要找什么太子,就算把你交出去,他们也不会饶过我们,何必牺牲你一个!”
二胜子急得直附和:“说得对!俺才不管他们谁当皇帝,但人都不在俺们村了,凭什么还要治罪!?”
“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在村里人看来,乔溪是他们的一份子,从小孤苦伶仃独自长大,现在又怀了身孕,要是真把他交出去,以后大家也不用做人了!
秦大叔默默握紧手中的剑,眼中一闪而过的狠绝:“若真要一战,我也不惧。”
大家七嘴八舌,完全否决了乔溪的决定。
他们或许只是一群没有读过书的农人,不懂什么江山社稷生死大义,而且骨子里还有着天生对“官老爷”的惧怕。
他们既然将乔溪当做自己人,就不会把他供出去换取自己平安。
大山哥此时冷静提议:“我们可以躲进山里。他们就算人多,一时也难下手。”
陶音紧张的脸都白了,死死抠着他的手不住点头:“对!我们进山!”
大家都觉得这主意很好,七嘴八舌的表示要回去收拾东西准备。
乔溪抿唇不语,垂着头掩盖心里剧烈起伏的心绪。
他本以为说出真相后会迎来村里人的谩骂咒怨,也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可是没想到他们非但没有怪他,事到临头还愿意袒护他,而且那么理所当然,根本不用考虑犹疑。
乔溪这一刻几乎忍不住要落泪。
可他摇了摇头,神色凄凉:“万一他们烧山呢?”
“而且就算你们跟他们拼命,怎么可能打得过拿着刀剑的官兵?”
秋季本就干旱,山林连日缺水。一旦对面下狠手点火,所有人、包括山里的万千生灵,全部都要跟着一起陪葬。
乔溪不是圣人,他内心也恐惧独自面对死亡。
然而因为遇到了这么好的大家,他心里一点都不怕了。
第78章
一阵兵荒马乱后,村长再次示意大家安静。他看了一眼乔溪,犹豫着问:“要不……咱们把岑儿给他们?”
“都是天家兄弟,还能把他怎样不成?”
话音才落,乔溪坚决摇头:“不。”
他说:“岑儿一旦被带回去,必死无疑。”
自古能篡位的皇帝有几个不是心狠手辣,哪有什么兄弟情谊。如果真把岑儿交给他们,绝不可能有活命的机会。
村长一阵沉默,终于再次叹了口气,也知道劝不动乔溪,愁容满面自言自语:“那可咋办呢?”
岑儿已经离开,这时候去追也来不及了。何况以乔溪的倔强性子,他肯定不会把人交出来。
村长一把年纪,如今却摇面对这么大的困境,愁得胡子都快掉了。
乔溪内心愧疚,此刻除了道歉不知道还能再做什么,他转头看着半挂在天边的夕阳,久久不语。
大家人心惶惶,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讨论,一时也拿不出个主意。
大山哥始终觉得还是山里安全,也有不少人赞同附和他。即便对方有可能放火烧山,他们仍旧抱了一丝希望。
见状,乔溪坚持己见:“最好的办法,还是把我交出去。”
接着不等二胜子几人开口,他把目光移向人群中,淡淡道:“二叔,我记得你家才得了个小孙女,还没满周岁吧?”
仲二叔一愣,回头看了看自家儿媳手里紧紧抱着的小娃娃,忽然不吭声了。
而后乔溪又调转方向:“三婶,您家大娃明年就要参加乡试。我听说他读书好,将来很有可能考个功名回来。”
“您难道甘心吗?”
葛三婶垂下头,也不再言语。
乔溪如法炮制,大多都在别人子孙后辈上下手。
他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坚决的维护他。
人谁不畏死?何况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孩子,有私心在正常不过。人家好好的日子,凭什么要被两个外来者拖累?
就算他们现在把乔溪捆起来交出去,乔溪也不会怨恨。他平时受到诸多照顾,再要拖累大家,良心不安。
眼见大伙沉默动摇,二胜子急了:“你们这是干啥!?”
“小乔还怀孕呢!难道你们真忍心把他扔出去送死!?”
至此,村里无形中分成了两派。
一派以秦大叔和二胜子、大山哥为首,拒不同意交出乔溪。
而另一派虽始终没有明面表态,但沉默就已经表明了他们的选择。
直到太阳落山,天幕彻底黑透,大家依旧没能达成统一意见,村长只得让他们各自回家收拾东西,先躲进山里再说。
除非天灾,庄里人是绝不可能离开祖祖辈辈赖以为生的土地的。他们宁愿进山,冒着被烧死的风险,也不肯背上包裹弃村而逃。
年轻的扶着年老的,妇人抱着孩子,家家户户紧急张罗,空中处弥漫着一股惶恐的气息。
只有秦大叔什么都没拿。
他怀中抱剑立在村口,目光眺望着黑沉沉的夜色,全身戒备。忽然他侧耳仔细倾听,黑暗中隐隐传来嘈杂的马蹄声,如鼓声一下下重重击打在心头,听得人心惊。
很快大军已至,密集的火把几乎将夜空照亮。他粗算了一下,约莫至少有三五千号人。
自从秦潜退隐江湖,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大阵仗。他不由握紧手中长剑,目光如炬。
为首的将领压根没将他放在眼里,粗声粗气大声喊道:“陛下有令!此地藏有逆贼!你们务必给我仔仔细细、挨家挨户的搜!”
“敢违抗者,杀无赦!”
他长手一挥,身后大批人马转瞬已冲至村前,他们个个持着大刀,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着森森寒光。
秦潜身子一晃,凭着高大的身形挡在正中央,长剑嗡嗡作响。
他抬起头,面如寒霜,一字一句道:“这儿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为首的将领轻蔑的将他上下扫视一眼,显然是将秦潜当做了寻常村夫,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
秦潜却也不在乎,一步也不肯挪开:“我再说一次——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他说话慢条斯理,有个小兵按捺不住,不耐的挥刀砍了上来。
秦潜眼神一凛,举剑抵挡,接着身形一动,快到只剩残像。还不等大家看清发生了什么,刚才那挥刀的小兵已悄无声息的倒了下去,当胸一个血窟窿,不一会儿人就彻底没了动静。
其余人没想到此地居然还有这等高手,刚才还不屑一顾的将领也变了脸色。
“冥顽不灵!”他大怒一声,吼道:“杀!”
随着他一声令下,无数人影冲了过去,刀剑相撞的声音划破原本寂静的夜空。
秦潜年岁渐长,身手却不减当年。但就算他再厉害也不可能一个人对战那么多人,渐渐落了下风,身上不停出现新的伤口,很快就成了半个血人。
此刻乔溪终于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安置好,回身下定决心,拉开门闩往外走。
这时候大家都在忙着收拾东西往山里走,没人顾得上他。大山哥和陶音来过,催他赶紧收拾要带他一起走。不过乔溪以家里东西太多为借口,成功支开了他们。
趁着夜色深沉无人看顾,乔溪不顾身体难受,拔腿往村口跑。
“住手!!!”
他的忽然出现让所有人措手不及,下意识停了下来。
以为又来个高手,为首的将领疑神疑鬼的观察片刻,又觉这人身形瘦弱,看不出身份来历,不敢掉以轻心。
见乔溪出来,秦大叔脸色一沉:“回去!”
乔溪不为所动,往前又走了一步。他深吸一口气,挡住秦大叔伤痕累累的身体,仰头对马上那个看起来像是首领的男人说:“你们要找的人确实不在这里。”
“赵岑已经被带走了,你们来晚一步。”
听到他的话,首领面色一变:“不可能!”
他们接到密旨后一刻不敢耽搁,马不停蹄日夜兼程,怕走漏风声刻意挑小路走,自信绝不可能被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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