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秀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打开后里面白花花的都是银子,亮闪闪的映在乔溪的脸上。
看到钱,乔溪心情大好,转头就忘了沈三郎,非常无情。
“一分不少,整整五十两。”何秀才苦着脸低头说。
他一看见秦大叔眼皮就跳。因为之前被他按在巷子里狠狠揍过,刚才一进茶馆就看到他龇着口大白牙对自己笑,被狠揍过的皮肉仿佛又开始疼痛。
乔溪身边怎么尽围着这些厉害家伙,总让他吃亏。
从前是陶音和他的傻大个厉雁山,后来是老鳏夫秦大叔,再然后便是上次遇到的那个踹他一脚回家躺六天的三郎。
就连仲大娘这种老弱妇孺,见了他也要隔空啐上几口,叫他好不郁闷。
“五十两。”乔溪冷笑,“你可真有脸收!”
无论古今中外,普通的种田农户都是极其不易的,很难靠着种地发达,大多不过就勉强糊口而已,更遑论收成只能看天意吃饭的古代。
乔溪之前在山上漫天漫地挖草药,有时候运气好也不过巧赚十两银子,如果省吃俭用活个半年问题不大。
可这是五十两,整整五十两。
原来的乔溪得积攒多少年,吃多少苦,才能弄来这么多钱?
说这些钱是用命换来的,一点不夸张。
想到这乔溪恨得咬牙,又开始手痒。
见状何秀才连忙捂脸:“你、你可不能再打我了!”
乔溪心思坏,上次故意照着他的脸扇,害他脸上红肿难消,就算藏头藏尾,回去后还是被珍娘发现了,一直追问他是如何伤得,是不是遇上了强盗。他胡编了半天,才勉强让珍娘相信自己只是与人冲突。
“人不犯贱就不会被打。”乔溪把包裹收好,对何秀才淡淡的说:“可是。你不一样,你是贱人中的贱人。”
被乔溪翻来覆去的骂,何秀才有心辩驳,想起乔溪现在的性情,又看了一眼他身旁不怀好意的秦大叔,识时务的闭口不言。
反正钱都还了,以后他们彻底两清,乔溪估摸不会再找他麻烦。
他想得轻巧,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这笔钱来路不正,他心中忐忑,但自觉做的隐蔽,珍娘无论如何也怀疑不到他头上。
乔溪像看出他心里的想法,漫不经心装作无意的瞥向茶馆某个角落。
他是故意选这种半封闭的小雅间见面,与外面只用了一个屏风隔开,有心人想偷看是。很容易的。
看着身穿粉衣服的小丫鬟慌慌张张跑远,乔溪满意极了。
然而这份好心情在打开家门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家里冷冷清清,沈三郎还是没回来。
不仅如此,墙角用来栓着乔将军的绳子被生生咬断,狗也跟着跑了。
乔溪原地破防。
第41章
沈夷光这一去,三天没有回来。
乔溪一开始嘴上还骂几句有本事永远别回来,可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不免又开始担忧。
虽说现在开春天气是暖和了点,到底春寒料峭,早晚还是很冷的,三郎那傻子跑出去的时候连鞋子也没顾得上穿,夜里怎么办?
在家里等了两天,乔溪终于坐不住了,在村里挨家挨户的问有没有人见过三郎。可是得到的都是统一否定的回答,没有一个人说看到他。
在外跑了一天,乔溪快天黑了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面对的就是满脸期盼等着他的岑儿。
三郎失踪的这些天,岑儿害怕担心的饭都吃不下,成天哀哀戚戚跟在乔溪后头可怜巴巴的哭,本来亮晶晶圆溜溜的一对猫眼都哭肿成一条缝,嚷嚷着要出去找他舅舅。
乔溪本来就被三郎莫名其妙离家出走搞得心烦,被岑儿这么一哭就更烦了。
他很想发脾气,可是看到岑儿泪眼朦胧害怕无助的模样,最终还是把所有情绪咽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弯下腰,平视着岑儿的眼睛,尽可能用自己最温和的语气安慰他:“别着急。我明天再去找找,如果还是没有他的消息,咱们就报官,好不好?”
听他说报官,岑儿下意识的摇头,哽咽着说:“我舅舅,他一定在山上。”
这也是岑儿唯一能想到的去处。
来桃叶村前,为了躲避锥柄,他们一直躲在山上的洞里,也曾亲眼看到舅舅把父皇留下的遗诏,还有他从不离身的虎符一同埋在洞穴的地下,说是只待来日时机成熟一并取走。
如果桃叶村还有什么地方是舅舅不会放弃的,一定就是那个山洞。
乔溪其实心里不大抱希望,三郎又不是野人,没事跑去山上洞里干什么。他只觉得小孩子天真想法,可是岑儿哭得太惨,只好哄他明天去看看。
如果还是找不到人,他就真的只能做最坏的准备,去报官。
听说他要进山,岑儿也想跟着,被乔溪拒绝了。
“山里地形复杂,还有蛇虫鼠蚁,你又是小孩,去了也是添乱。”乔溪直言,“再说你可是三郎的心头肉,要是为了找他把你弄出个好歹,叫他怎么活?”
说岑儿是三郎的命,乔溪丝毫不觉得夸张。他亲眼见过三郎对他小外甥的重视,如果要真有个三长两短,他隐约直觉三郎可能也就不活了。
也正因为他对岑儿往常那么爱护看重,这次却一言不发的离开,甚至岑儿也不顾了,乔溪才发觉事情严重。
冷静下来细想,三郎一走这几天音信全无,也没回来找岑儿,要么就是他现在无暇顾及抽不开身,要么就是……
乔溪不愿去想另一个可能。
尽管他和沈三郎不算交情特别深厚,可他却认为他们至少也是朋友,他不希望再见到三郎的时候,对方可能是一具尸体。
抱着这样甩不脱的念头,乔溪第二天天不亮起床,和岑儿囫囵吃了早饭,又把他送去小竹子那里。
岑儿手里紧紧抓着他最爱的机关小马,垂着头精神萎靡。小竹子自信满满的拍着胸膛保证:“我会照顾好他的!”
乔溪温柔的在岑儿头上揉了一把,和林大夫打了招呼,转身往山里走去。
林大夫特意把自己的引蝶送给他,那张向来没有多余表情的脸上一派淡然,只说如果遇上什么意外,引蝶会自己回来报信,还送了药囊,防止毒虫叮咬。
乔溪领了他们的好意,背着食物和水独自进山。他不好意思麻烦村里其他人帮忙,所以没有同任何人说就自己动身了。
进山后身边温度骤降,重重迷雾使得周围能见度很低,幸好乔溪提前服下林大夫给的药,又用布巾打湿捂住口鼻,才没有被林中的瘴气放倒。
清晨的密林一片幽静,除了一两声鸟啼什么都听不到。乔溪试着喊了两句三郎没有回应,于是朝着岑儿所说的洞穴方向摸索前进。
这座山不算很大,可是路特别难走,又生长着各种奇奇怪怪的高大植物,以及随处可见的碗口粗的藤蔓,乔溪踩在腐烂落叶堆成的泥地上,以为自己迷失在浓雾中。
“三郎——!”乔溪边走边喊,“你在里面吗?”
他在林中独自走了两个小时,一个鬼影都看不到,直到太阳高起。
阳光驱散了林中的雾气,乔溪渐渐能看清前面的路,气温没刚才那么阴冷,他被冻僵的四肢也开始回暖。
可是他越走心里越凉,断定人不可能在这里。
这地方早上都这么冷,夜里肯定更可怕,三郎除非钢筋铁骨,否则不可能在这里活下来。
眼看岑儿说的洞就在眼前,乔溪咬了咬唇,还是决心进去一探。反正都来了,要是不亲眼看看,回去怎么跟岑儿交代。
进洞之后乔溪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他不得不点燃提前准备好的火折子,借着一点幽光继续前行,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说他不害怕是骗人的。
乔溪曾经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从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但他自己经历了穿越时空和借尸还魂这些科学根本无法解释的事,就再也没法像以前那么坚定。
他很怕洞里藏着什么吃人的怪物或者野兽,求生本能让他很想转身逃跑。
可当他想起岑儿的眼泪,和三郎那张沉默英俊的脸,他又咬着牙继续前行。
这次之后如果三郎平安回来,非得让他签个百八十年卖身契不可!
狠话还没放完,乔溪手下忽然摸到了什么东西。
那“东西”半躺在他的脚下,触手是人类皮肤的柔软,可是温度却高得吓人,根本不是正常人。
乔溪吓得魂都飞了,以为真的遇到怪物,当他下意识低头借着幽光看去,发现地上躺着的人居然真是三郎!
看到他那张熟悉的帅脸,乔溪狠狠松了口气,连忙蹲下身使劲拍打沈夷光的脸:“喂!醒醒!”
“好好的跑这里睡什么觉!?”
然而沈三郎怎么都叫不醒,像是陷入了昏迷,呼吸也微弱,乔溪怕他就这么死了,正要把竹筒里的引蝶放出去,忽然一只手猛地伸过来,死死将他的手腕攥住。
接着乔溪手里的竹筒掉在地上,咕噜咕噜滚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火折子也悄无声息的熄灭,四周再度陷入一片黑暗。
乔溪还没来得及生气,一具温度极高的身体凑了过来,将他死死地围在怀里,动弹不得。
“乔溪……小溪……”
黑夜中,沈三郎的声音黏黏糊糊口齿不清,搅得空气里满是暧昧气息。
乔溪察觉到不对劲,三郎恐怕已经神志不清了,又觉得被人抱着很不自在,一边挣扎一边说:“快放开我!你生病了,我带你去看医……”
他的话才开头,就听“嘶啦”一声在洞穴里回响,那是布帛被人为撕裂的动静。
乔溪正要开骂,紧接着下一秒他的唇就被死死封住。
!!!!!
…………
两人待在幽深不见天日的洞穴里,浑浑噩噩不知年月,此处略过不重要的十万字,时间线来到又一个三天后。
————
等到沈夷光再次清醒过来,大错已经铸成。
这些天发生的事他就算想失忆也不可能。都怪他记性太好,每个细节如此清晰,宛若现场再临。
他记得乔溪是怎么一边咬他一边哭个没完,骂骂咧咧的说等出去就把他阉了,让他滚去和乔将军做姐妹。
而他根本不予回应,仿佛被野兽支配,什么也听不见。
沈夷光抬手抹了把脸,心如死灰。
就是因为不想走到这一步,他才在理智消散前的最后一刻选择远离。本以为只要自己躲在这个深不见人的洞穴里无人打扰,必定能安然度过。
可他还是低估了天乾雨露期的可怖,那根本不是他一个人能承受的事。像是为了报复前些年他的不管不顾,迟来多年的雨露期弄得沈夷光精疲力尽,求死不能。
他千算万算,却没想到乔溪居然能找过来。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沈夷光默默的把乔溪身上破破烂烂的布拼凑回去,将人轻轻抱起带出山洞。
外面已经过去好几天,正是午后时分,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树叶缝隙洒进来,沈夷光眯着眼许久才能勉强适应外面的亮光。
而此时急疯了的陶音恰好带着一大群人找上山,紧紧跟在他后头的大山哥几次喊他慢些,生怕他一不小心摔哪里受伤。
于是浑身只着一条缝着补丁的裤衩,顶了满抓痕咬伤的沈某人,以及他怀里抱着的已经晕过去、被破破烂烂布条包裹的乔溪,就这么被毫无防备的和陶音带来的一干人等撞上了。
当时的气氛就是十分尴尬,双方几乎平地抠出一个九层妖塔。
陶音:“……”
他听说乔溪失踪,火急火燎带人找了整整一天一夜,结果人家小夫妻居然躲在山里玩这么大!?
你俩是不是有病啊!!!???
第42章
沈夷光没料到自己的离开会引起这么大的阵仗,一时有些无所适从。村长见他没事,和蔼的拍着他的肩让他带乔溪回家好生休养,然后让其他人各自放心回去,一句苛责的话也没有。
回家后,沈夷光赶紧去厨房烧了热水,拿着湿布给乔溪身上里里外外都擦洗了一遍,看着他身上那些惨不忍睹的印记,心里不停自责。
洞穴的三日现在想来恍若梦境,沈夷光眼下只觉神清气爽,体内的那头巨兽似乎终于得到餍足,沉沉睡去,短期内应该不会再出来肆意作乱。
而这一切都是拜乔溪所赐。
沈夷光坐在床边怔怔的看着还在沉睡的乔溪。愧疚,自责,懊悔……各种心思夹杂其中,却也有一点庆幸。
他根本无法想象,假如那天来找他的人不是乔溪,又或者他没有找到自己,现在的他会怎么样?
沈夷光思来想去没有答案。
彼时他身处在黑暗中痛苦挣扎,已经彻底绝望了,浑身的血似乎都在沸腾,四肢抽搐内力暴动,他有好几次被汹涌而来的情|潮折磨的想自绝,可最后一丝神智始终提醒着他不能就此放弃。
独自待在洞里的几天,他时时刻刻在生与死的边缘反复横跳,真的以为自己可能会死在这无人知晓的洞穴里。
所以他至今都记得,当乔溪的声音宛若天籁在他耳边响起,他举着火折子弯腰看自己,那一束微弱光亮映照在他的脸上,他恍然以为乔溪是天上派来拯救他的神明。
他也依然记得,当初他中毒被乔溪救回来,躺在床上朦胧睁眼见到他的第一眼,也是以为遇到了神仙。
算上这次,乔溪一共救了他两次。
这样的恩情,就算把自己生生世世都赔进去,都未必能偿还。
他自知内心丑恶,所求根本不仅仅只是恩情奈何眼下情形所迫,他不能,也不敢对乔溪儿女情长,既对不住枉死的家人,也对不住乔溪。
沈夷光心中渐渐有了决断。
————
等到乔溪从昏迷中醒来,还没睁眼就先感觉到身体传来的阵阵钝痛,两条胳膊好像绑了几个沙袋那么沉,动都动不了,更不用提后面那个被过度使用的地方。
整整三天三夜。
沈三郎是畜生吗?
就算是昏迷也在骂人的乔溪费劲睁开眼,毫不意外的对上一双幽深如墨的清俊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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