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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帛(近代现代)——Autumnmt

时间:2024-08-31 11:53:14  作者:Autumnmt
  “小小的,已经在肚子里成了型。我那时问你永叔是不是要把这孩子生下来,他没有回话。”
  “取出来的时候医生还叫我看了一眼,粉嫩的一团肉,但是有了手和脚的形状。这孩子也就这么被杀死了。”
  “小时,你想让妈妈再给你生个弟弟或者妹妹吗?”
  母亲没有责备顾时的沉默无言,尽管那时她知道肚子里的生命已经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肉。女人在生命的不同阶段里常对新的生命充满幻想,希冀于一个新的胚胎可以幻化成胎儿,落地生根长大成人,带来新的希望和改变。尽管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了太多的人。
  至少那时的母亲,还是一个充满希望的人。
  “小时,妈妈之所以能活到现在,都是因为你。”
  在等待考试的时间里,母亲时常告诉他。
  “可妈妈实在太累了。”
  顾时在阿普唑仑的药物作用下睡意昏沉,桌上的金鱼在鱼缸里欢快地游着。他的手指撕扯着胸口上结出的层层血痂,奇异地,没有疼痛。
 
 
第十八章 死神
  十七岁的结尾于顾时而言,是一场黑色的梦。
  死亡和离别没有阻挡住生活的脚步,人们日复一日,一如往常。但废墟已经留下:失却的痛苦留下了永久性的创伤,和难以愈合的黑洞。在死者面前,生者的每一天都是失去。
  冬天开始的时候顾时终于停掉了所有的校外补习课,他的成绩一路下滑,从市重点线滑到区重点,再到省线国家线,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在这个节点上,负责提高升学率的教师们会优先选择淘汰吊车尾们,将更多的精力放在有提升潜能的孩子们上。顾时作为一个失败品,被正式放进了保底生的行列中。
  和母亲从学校回来,顾时注意到街上的梧桐已经褪尽了颜色。
  那是他十七岁的最后一个冬天。
  拥有了更多空余时间的顾时经常发怔,经过两个疗程的药物治疗后他的焦虑有所缓减,药物的配量减半,即便如此,他仍时时昏睡,仿佛药效已经永远地残留在体内,无法代谢。
  他时常分不清自己的梦与醒,有时在骑车上学的路上,他能够看见邱童。经过梧桐树遮掩的路口,穿校服的男生骑行上来与他同行,无声无息,眉眼间仍是曾经的样子,清晨的曦光照在少年的脸上,映出一层金色的绒毛。
  有时在上课走神的间隙,他看见邱童正经过走廊。他独自上天台逃课,看见邱童遗留下的笔记放在地上,被风翻过了好几页。
  有时他也可以看见外婆,她不发一言,存在于床边的灯影,深夜被遗忘的电视机投映出的荧光里,某一个清晨里,他看见外婆正在照料阳台上枯死多时的牵牛花。
  他甚至看见过父亲,出现在校门口,巨大的香樟树下,倚着自行车,像以往一样接自己的儿子放学回家。他的身边渐渐被死者包围,顾时已经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起父亲成为了家庭里默认的“死者”,他同这个家庭里去世的成员一样,未留下只言片语就销声匿迹。
  顾时一家虽不能很好地处理死亡,但至少能够故作从容地面对失却,血液中蕴藏的天性使得他们习惯于保持缄默。到第七年的时候,母亲在家中置了一只空的骨灰盒。
  从此在家中他们再也不提父亲的名字。
  张永平回家的那个下午,顾时看见父亲站窗边,悲哀地看着破门而入的闯入者,随之爆发的争吵和混乱没有在他的脸上引起更多的表情,他只是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一切,平静而无可奈何,他的目光穿过了顾时,孤独地落在一脸惊慌的母亲身上。
  张永平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将家里一切值钱的东西都砸了个稀烂,他一边用脏污的语言辱骂着母亲,一边拽着母亲的头发,将她的脑袋不断往墙上撞,直至墙面也洇出淡淡的血色。
  即使在这样的时刻,父亲的眼神也是平淡的,沉静的,他看着母亲倒在地上,凌乱的头发下流出混着血的泪。
  顾时捡起了地上的刀,那是一把在五元店买来的水果刀,他握着刀的手腕不由自主的颤抖,他不知道什么样的刀可以杀死一个人,或者结束一场噩梦。他看着张永平的眼睛,那双被酒精和赌债吞没的眼睛,一个陌生的鬼魂,他的仇人,他十年一切不幸与怨怼的始作俑者。
  继父和继子终于愤怒地扭打在一起,一场暌违已久的复仇,顾时用尽全身的力气和一个比自己强壮很多的男人搏斗,为了自己的母亲,为了愤怒。他感到腹腔里盈满了针扎一般的痒痛,似烈火灼肤。那明晃晃的刀尖在眼前挥舞着,吸引着他,仿佛用它挑断肚肠,方可解痒。
  “小时,快点把刀放下!”他听见母亲的大喊。
  顾时不知道那正是死亡散发出的芳香,他被张永平压倒在地,几个耳光扇得他几近昏迷,可他仍紧紧握着那把刀,不愿松手。
  热的血从他的额角缓缓流下,将他左眼的视线染成一片血红,他睁开被揍肿的眼睛,父亲还站在窗户边,用悲哀的眼神注视着他。
  刀剑刺入体腔的质感像是裂开了一匹帛布,细微的破裂和撕扯的声音夹杂着血液的涌出,一开始顾时有感觉到疼痛,冲动让肾上腺素加速分泌,顾时用尽全力将张永平打翻在地后,才感觉到来自腹部的湿热。
  他低下头,看见下身已经被血染透,水果刀在他的肚子上撕开一个近20厘米的裂口,刀柄尚留在体外。
  顾时看着身上的伤口,却记不得刀是如何刺进他的身体的。一切仿佛是命运给他开的一个玩笑,他感到一阵眩晕,无力地倚靠在墙壁上,慢慢地坐了下去,顾春红发出了凄厉的嘶喊,张永平在顾春红的惨叫中清醒过来,面对着一地蔓延的血,太阳穴突突地跳,终于膝盖一软,也跌坐在地上。
  顾春红顿时如一头发疯的母兽般猛扑上去,揪着张永平撕咬起来,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张永平呆滞地承受着顾春红的撕打,看着倒在地上的顾时,忽然回过神来。他仓惶爬到男孩的面前,先是用手指探了探鼻息,接着发出一声凄凉的哀嚎,张永平跪下来,在血泊中朝顾时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张永平逃跑了,他推开了顾春红,一步三跌地爬出了顾家。留下嚎啕不止的顾春红紧抱着儿子,从顾时肚子里流出的血,染红了母子俩。
  快速失血带来无边的冷意将顾时层层包裹,那团在肚腹中燃烧不止的痒与痛消失了,仿佛随着血液流出了体外,那些残留的未被代谢的镇静剂此刻发挥了作用。顾时睁开眼睛,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和轻松,他静静地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像是回到了十七年前第一次的降生。
  “妈妈…”
  顾时挣扎着想要说话,从喉咙里涌出的却是血沫。
  “小时,妈妈对不起你。”顾春红亲吻着他的耳朵,用满是割伤的手臂环抱着他,发出鬼魅一般的恸哭。
  “……”
  黑色的航船抵达港口,呼唤着所有早夭的生命。在即行的死亡面前,生命中的一切都变得无足轻重,少年期的忧郁,皱褶一般无法抖落干净的生活的尘埃,甚至是一度明媚过的夏日,在彻彻底底的死面前,都成为了黑色大海上一朵转瞬即逝的浪花。
  顾时放下了谋杀自己的手,任刺破内脏的刀留在体内。他的听力开始衰弱,取而代之的是许多奇妙的,前所未闻的声音在他的鼓膜上躁动。他可以听见海底上升的洋流,太平洋上的飞鸟,远航的渡轮,所有一切一切,遥远而不重要的声音。
  在梦与死的边缘里,他最后一次看见了邱童。
  他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像是一朵鸢尾花一般干净、美好。他淌过一地的鲜血,走到他的身边。年轻的情侣注视着彼此,没有说话。
  “邱童…”
  顾时听见自己的声音,正从被洞开的肚腹中传出:
  “你终于来了。”
  顾时忘却了疼痛,却感到由衷的开心。在死的世界里他们将获得真正的自由,不再有疾病,不再有悲伤。在摆脱了晦暗的尘世之后,他们将成为这个世界上不受打扰的一对飞鸟,他们将拥有无数个夏天,可以一起度过。
  顾时看着邱童,缓缓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和寂静,他完成了对生命的复仇,对自我的谋杀,生命的重量正渐渐从他的身上溜走。
  在滑向死亡的世界里,邱童握住了他的手,一把枯萎的银杏叶碎片落在顾时的手心间,是一捧已经死去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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