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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军行(古代架空)——风途石头

时间:2024-08-30 08:57:34  作者:风途石头
  军医听了她声音,立刻吩咐人把从君抬了进去,红药匆忙把自己锦被铺开,叫他能舒服些,兵人动作粗,把从君放下时扯动一下,小公子眼皮抖了抖,迷迷糊糊睁开一道缝隙,瞧见眼前一抹艳红,又合上了眼。
  他意识混沌,周遭的声音全能听到,放大了无数倍,吵得不得了,身上的衣服已经和血肉黏在一起,揭开时他全身抽动了几下,溢出声痛哼,又听到红药拔高了的声音,他时睡时醒,混沌之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夫把伤药给了红药,吩咐她一日换一遍,待伤口都愈合了,再换其他的药。
  红药看到从君身后血肉模糊的一团肉,眼泪刷一下就落了下来,小公子被疼醒了,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缝,偏头看着他,红药喉咙一梗,说话已不成声:“你跟了他,纵是平日苦些,也不至于落得这样,你招他做什么!”
  从君慢慢地眨了眨眼,瞧着红药哭花了的一张脸,气若游丝地说:“我只怕他日后因他事……这样打我,连个能说情的都没有……”
  红药语噎,没再出声,只小心翼翼地把药粉往他伤处洒,从君痛得咬紧了牙,冷汗流得如要脱水了一般,手指将床褥抓紧了,又晕了过去。
  他伤得重,这一夜都不得安宁,反反复复地睡了又醒,身子是一动都动不得,后半夜又发起了热,红药拿湿毛巾给他敷脸擦身,凉水换了好几盆,寸步不离地照顾他,一夜都没合眼。
  小公子眉头锁得死紧,不知是疼的还是魇住了,他动不得,一直摇着头,成流的汗水顺着苍白的脸颊一串一串地往下淌,后来不知又怎了,连双手也开始乱抓起来,双唇不住地开开合合,也不知在说些什么,红药一下一下轻轻安抚他,凑近去听,小公子声如蚊鸣,叠着声地叫:“阿哥,阿哥……”
  红药被他喊得心头一酸,险些又垂下两行泪来,她用帕子轻轻擦掉了从君脸上的汗珠,攥着小公子的手,拇指摩擦着他的手背,一下下安抚着,哽声叹道:“你那阿哥不知值不值得你这样喊……”
  到了卯末小公子情况是越发的不好,全身烫得如同火炉一般,却一个劲儿地打着哆嗦,喘气声轻得几乎难以耳闻,红药差人去请军医,自己却也不知能不能请来,急得满地乱转,眼泪是再也忍不住了,稀里哗啦的往下淌,就怕小公子撑不过这一茬。
  左等右等也没个动静,小公子好像吸不进气,胸膛不住鼓起又落下,因着躯体紧绷,伤处的衣服又被血洇湿了,小公子方才念叨得轻了,才安稳了不过一会儿,突然拔高了声音,喊了一声:“阿哥莫走!”
  他这一喊,身子也骤然绷紧了,这一下似乎疼得太过,又晕了过去。
  红药在他湿漉漉的脊梁上一下下轻抚,转过脸去用帕子抵住下眼睑,哽咽骂道:“你个憨货谁都要惦记,你那父兄若是顾念你,岂会叫你落到这等地步!”
  话音刚落,眼泪一下决了堤,已做好了小公子撑不过今夜的准备,就这么守在床边,哭着骂:“你这是什么命,这世上走一遭,尽受着亲近人的坑害,一个待你好的人都没有!”
  两年前,御史台上疏天子,大肆弹劾兵部官员徇私之罪,声称当时兵部右侍郎林适受贿谋私,买卖官位,贪恋财色,收重金美姬,安插诸多无用吏员,时新帝登基不及一年,最恨此等罪名,立时勃然大怒,缉拿兵部右侍郎林适于天牢,令三司会审,此外,另在三司各部抽调官吏,专查此案。
  而年轻的天子不知道的是,此事一开始便是右相宴明堂所策划,意图拔掉林适这根正直不阿的眼中钉,以自己的人取而代之,最初御史台上疏便是宴明堂授意,而后三司抽调之人,皆被宴明堂暗中做了手脚。
  此案一查,自然证据确凿,证人证词凿凿,物证一应俱全,按理早该结案,却拖了足有半月之久,直至畏罪潜逃的“买官”的吏员被抓回,此案才结案定罪。
  林适家产籍没,家眷女子皆拍卖或充官,嫡女林芍儿收入乐坊,林适及家中男丁均被贬为庶民,发配边疆。
  宴明堂事后调查,发现此事从中作梗的,竟是他那个胳膊肘朝外拐的小儿子,本是安在绝佳之地的好棋子,倒戈了。
  此事之后不过一个月,宴从君就被宴明堂软禁在了家中,对外宣称他身染重病,需得静心调养,不可出宅门。宴从君此时虽说官位不高,但之于太子伴读来说,官职不过是虚职,纵无官位,亦是皇帝心腹内臣,圣上亲自前去探望,小公子身体孱弱,意识不清,已是连下床行礼都做不到,诸多官员纷纷以探病之名借机谄媚右相,实则心中都知道,这“病”的内情,到底是什么。
  若非宴从君暗中周旋,林适此罪,怕不是会被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他与其父的博弈虽然输了,却依然保住了林家人一家子的命。
  林芍儿,就是两年前的红药,兵部四品大员之嫡女,只因宴明堂争权夺势,便沦落到了这等地方。她的父亲一生刚正不阿,却被以贪腐之罪诬陷,不出半载便积郁成疾,客死边疆。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宴字在红药心里刻出了血,但凡这恨意能淡掉一分,也只是因为那个心思纯澈的小公子。
  红药日日诅咒宴明堂,碎尸万段不得好死,想不成这诅咒有朝一日竟成了真,她跟在展戎身边,知晓军中消息,一时之间又为大仇得报而欣喜,又为小公子的命运感到担忧,却不成想,竟在这境地里见着了。
  无暇如玉的小公子,同她一样跌到了这淤泥里,一朝为奴,不如猪狗,此时神志不清地躺在她的床上,脆弱得像是一只折了翅膀的雏鸟,直叫红药无语凝噎。
  从君喊过这一声,竟是安分下来了,这么到了巳时,红药又给他上了次药,擦了擦身子,上手一摸,虽还是发热,温度却降下来些了。红药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她跌坐到椅子上,精气神一下就垮了,再看自己,也是一身湿汗淋漓,把薄衫都给浸透了。
  天空泛起鱼肚白,惨淡的白光透进帐子,落在两个同病相怜之人的身上,小公子不再挣扎,眉头也散开些许,这回好似是真的睡着了。
 
 
第25章 醒来
  正值热夏,蝉鸣切切,园林中水流潺潺,宴从君在假山后的竹林里,那里修着圆桌石椅,水流从假山的石池沿着细小石渠流出一线,不知通往何处,景色清幽,是乘凉的好地方。
  方才煮过的茶早已凉了,摆在石桌的另一边,丫鬟为他磨着墨,一幅竹图已画完了大半,飞白过多,显得瘦骨嶙峋。
  假山那边传来下人行礼的声音,从君一顿,抬头看去,宴从峦阔步走了过来,一身禁军的金甲还没卸,踏入这清幽园中显得有些威风逼人,小丫鬟不敢直视,低头行礼,款款地退下了。
  从君把笔撂下,唤了一声:“阿哥。”
  宴从峦手里拎着一个细麻绳扎着的黄纸包,是西市的一家糕点铺子的,这家店在永平红火了很多年,每日未开门时就有一群人去排队,想来是宴从峦交班时路过,叫人包了些。
  果不其然,从君一摸纸包,糕点还是热乎的,看来是新出炉的一批,难怪宴从峦还未卸甲就到了这边来了。
  “先到你屋中,屋里没人,小丫鬟倚着冰鉴偷懒,叫你惯坏了。”宴从峦淡淡道。
  “暑热,随她去吧。”宴从君说,他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细嚼慢咽地吃完了,才道,“许久未吃,还是小时候的味道,没有变。”
  “阿哥吃吗?”他又说。
  宴从峦看着他,笑了,他兄弟二人,宴从峦性情随父亲居多,常是不苟言笑的模样,自宴从君被软禁在府中,兄弟二人自不如之前亲密,关系冷淡了许多,宴从峦笑得更少了,纵是说起话,各怀心事,也大多没个善终。
  “你从小便爱吃这些东西,甜得腻口,有一次非要喂给我,我嫌齁,吐掉了,你哭了快半个时辰,后来我答应带你去放风筝,又装作很喜欢地吃掉了一整块,你才停了声,窝在娘臂弯里,眨着泪汪汪的眼睛偷看我。”宴从峦平淡道,“你还记得吗?”
  宴从君摇了摇头:“我丢人的事,自然是阿哥记着。”
  “你我一母同胞,口味竟天差地别,那次我为了哄你,吃了一块不喜欢的糕点,直到夜里,还觉得嘴里胃里都难受,现在想起,心里仍觉得难过。”宴从峦看向宴从君,“所幸你长大了。”
  宴从君轻轻把手中的糕点放下,看着黄油纸上摆着的各味点心,说:“阿哥始终都记得我口味。”
  “父亲忙于政事,是不把我放在心上的,只有阿哥记得。”
  兄弟二人沉默半晌,宴从君抬起头来,看向宴从峦,问,“若我现在再哭,阿哥还愿顺我心意吗?”
  小公子一双眼睛亮得如泉眼一般,明明是与方才一般无二的神情,宴从峦却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坐在母亲怀里,泪眼汪汪地看着他的稚童,宴从峦看着宴从君的眼睛,眉头微锁,说:“你已不是小孩子了。”
  他说着站起身来,宴从君也站起身来,说:“可阿哥始终是我阿哥。”
  “所以我会把你喜欢的糕点都摆在你面前,而不是与你同吃。”
  宴从峦话罢转身,宴从君迈出一步,对宴从峦的背影说:“娘说父亲许久未同她一起吃饭了。”
  这句话深意太多,宴从峦脚步一顿,偏过头来,表情一派冷淡,声音低沉了些,说:“你只管在这宅院中养你的雅趣便是,府外的事不需你管。”
  宴从君只是看着他,如同每一次他离开时一样,小公子都是挺直地立着,沉默地看着他越走越远,宴从峦知道。
  他语气不由得柔和了几分,说:“待到日后,我带你去江南。”
  而小公子没有言语,依然沉默地看着阿哥决绝的背影,直到他走出视线。
  眼前一片模糊,小公子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场景,看着自己同阿哥说话,看着自己久久直立的身影。这是今夏的事,是阿哥最后一次来看他,而他口中的日后化在了血水里,用死亡来爽了约,再也不能带他去江南了。
  为什么自己能看到这些?从君脑中一片混沌,茫然地抬起手,打量自己,忽而他又出现在那石桌前面,四处转头去看,方才的自己已经消失了。
  是幻觉吗?
  从君心头十分不解,却又见一个人从白雾中走了过来,仍是上一幕的那身装扮,是宴从峦。
  “阿哥?”从君迟疑地唤道。
  宴从峦坐到他对面,只沉静地看着他,他五官硬朗,面容英俊,一母同胞,他五官与从君有几分相似,只是神情与从君截然不同,眉眼间神色颇为冷漠倨傲,仔细说来,竟与展戎有几分相似。
  从君想要伸手碰碰阿哥,却担心这雾中的幻象一碰便碎,正踟蹰时,宴从峦却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这是在从前也未曾有过的事,从君微微睁大双眼,小心翼翼的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哥哥的手,好似十分贪恋这温暖,怕碰碎了,宴从峦深深地看着他,突然开口,问:“你恨父亲吗?”
  从君摇了摇头:“不恨。”
  他此时已不在意自己身在何处,只想同阿哥多待一会儿,他把面颊放在宴从峦的手上,懵懂地眨着眼睛看着他。
  “你受苦了。”宴从峦说。
  从君鼻子一酸,眼泪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所有的克制与冷静通通都消失了,像是孩童终于找到依靠,委屈地落起泪来。
  宴从峦叹了口气,又问:“恨我吗?”
  从君在他手心里又摇了摇头,泪珠如断了线似的不住滚落。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感觉身体一阵阵的发冷发热,宴从峦的身影慢慢淡了,小公子惊恐地瞪大眼睛,宴从峦轻轻擦了擦他的脸,说:“到江南时,为阿哥折枝花。”
  小公子瞪大眼睛,成串的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宴从峦的身影越来越淡,被白雾吞噬殆尽了,小公子张开手,喊了一声:“阿哥!阿哥莫走!”
  他这一喊,伤口裂开,疼痛使他骤然从幻境中脱离出来,小公子意识刚刚苏醒,又是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待到下次睁眼,已是天光大亮。
  红药披头散发,全未梳洗,军医方到,拿了几包药过来,说是退热的,不知怎的,红姐还在说些埋怨话。
  从君病容憔悴,嘴唇苍白干裂,全无一丝血色,见红药终于看过来,才开口沙哑地说:“水。”
  红药忙凑过来,从君重复了好几次她才听清,去为他倒热水,喂到他嘴边,口中骂:“小孽畜!我当你醒不过来了呢!”
  从君微微勾了勾嘴角,轻轻闭上了眼睛。
  这场豪赌,他赢了。
  他会醒来,会好好活着,他还要去江南折一枝花。
 
 
第26章 出征
  自攻城战始,至今,已过了十日。
  双线朝敌城逼近,几乎是同日开攻,展连英七日下两城,攻第二城时,敌军来援,有倾巢之势,展连英另分一路直捣黄龙,正中敌军埋伏,折损了将近半个团的八十多个兵士。
  两军实力悬殊,按理不当出此差错,展连英身为前线领帅,自是被记了一过,此次交锋他挫了锋芒,有些摸不清敌军底细,自然谨慎了些许,叫士兵休整三日,再度调整攻略,才欲攻第三城。
  另一线,边城颇小,防守不备,较之展连英的动作要快了几分,待展连英攻破第三城时,那边已攻破了两城,将另两处城池死死围困住,如计谋所拟,烹牛宰羊,开火煮粮,气势恢宏。
  如是过了三天,城中粮草八成快要断绝,有一队士兵出来偷粮,被生擒,而前方探子来报,瀚城守兵毫无来援之意,亦是不见慌张,反而日日加固城池,看来,是果断弃了这两城。
  再隔日,掖城军府传来疾报,粮仓失火,好在发现及时,只烧毁了两座谷仓,乃是戎人一支十二人的死士潜入,对府中守兵位置与巡逻时间掌握得十分周详,计划得当,一批人吸引守兵注意,另有两人潜入粮仓,借机放火,事发后立刻咬破口中毒药自杀,只抢下了一个活口。
  议事帐中一片安静,展戎听着各方线报,看完手中军折,却好似料到一般,并无愠怒之色,他将折子放下,轻描淡写地说:“敌军有能将,去查是谁。”
  从戎境赶往掖城军府,少说七天脚程,况死士偷偷潜入,不敢光明正大骑马赶路,想要避人耳目,必定绕远走山路,这一路过来,怎样也需得一旬时间,这样算来,对方出招,比他们攻城要先。
  好在展戎治兵严明,安排得当,及时扑灭火势,不然军粮遭难,后院起火,必是不能贸然出击,待到整顿完善,需至秋后,彼时戎人得了新粮,又好生整顿军容,这一仗可就难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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