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桩桩事,怎么看也不像是明君所为……
百官心里各种想法交织,最后全部转化为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这万民伞到底是怎么来的?
有关万民伞的来历,梁青墨很快便公布了答案。
梁青墨从公主为百姓送粮开始说起, 说到发现疫病,樊阳县的大夫在医书中找到了治疗疫病的药方。
听到这里,刑部尚书不禁发问道:“什么医书,竟然记录了如此珍贵的药方?”
百官也都被医书吸引了注意力,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如果能得到这样一本医书,健康最起码多了一重保障。
“梁统领可与那大夫交谈过,此书如果能进献给宫里,也算是大功一件。”工部侍郎开口道。
梁青墨神色复杂地瞥了工部侍郎一眼,而后道:“这医书就是宫里流出去的。”
工部侍郎嘴巴微张,惊讶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偷宫中的医书?”
通过梁青墨的描述,可以想象此医书的珍贵,既然是如此珍贵之物,怎么可能会轻易流传出去?定是被人偷拿了,工部侍郎笃定自己的猜测。
梁青墨绷着严肃的表情,回道:“是陛下……”
“啊?”工部侍郎懵住了,他怀疑自己耳鸣了,“梁统领刚刚说的是谁?”
梁青墨向上瞟了一眼,面上显出恭敬之色:“是陛下让人传扬医书,治病救人。”
此话一出,整个勤政殿突然安静了下来。
百官终于弄明白了这万民伞的来历,同时也隐约意识到,陛下虽然一如既往的任性妄为,但好像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百官无言的这段时间,齐铭又站了出来。
先前齐铭不了解樊阳县的情况,所以不敢乱说,此时一切明了,他立刻支楞了起来:“陛下慈悲为怀,心系百姓,定是菩萨转世,来普渡众生的。”
此刻,齐铭只恨自己没带道具手帕,为了表演效果,他一咬牙,狠心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
再抬起头时,齐铭已经眼含热泪:“臣一个外人,尚且感动得不能自已,因陛下而免于疫病之苦的百姓心中定是感激万分,因此才送上了万民伞!”
说到这里,齐铭转向梁青墨:“梁统领,可否详细说说百姓送伞的情景?”
梁青墨:“……”
梁青墨扫了一眼声情并茂的齐铭,干巴巴地开口道:“医者出面送伞,百姓夹道相送。”
这就没了?
齐铭眨了眨眼睛,他觉得梁青墨说得也太简略了,好歹也说一两句当事人的台词啊。
“陛下,”兵部尚书也站了出来,而且一开口就是热泪盈眶,“自古有言,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上天所感来自百姓所感,而今百姓赠伞颂扬陛下,足以说明陛下并无过失。”
“天道即民心,陛下民心所向,便是天命所归!”
论正当,还有比民心更正当的吗?
一把万民伞,可以说是彻底堵死了祭天派的路,反祭天派大获全胜!
江存度的视线扫过沉默的群臣,最终落在了梁青墨身上,当初他拿出医书,只是随心而为,从没想过会有今日。
这大概就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吧。
“陛下……”刑部尚书之前被梁青墨的出现打断,此刻终于抓住时机,站了出来,“陛下,臣有本要奏!”
江存度回神,看向刑部尚书:“罗尚书,请讲。”
“陛下,京中有关行宫的谣言,臣已查明真相。”刑部尚书乘胜追击道,“经过刑部查证,最终确认京中谣言与被免官的徐监正和赵侍郎二人有关。”
徐监正是前任钦天监监正,而赵侍郎是前任吏部侍郎,两人因牵扯行宫选址,和亲,还有三千佳丽等事,一起被罢免了官职。
郁郁不得志的两人聚在酒楼喝酒,因心中不愤,两人借着酒劲说了一些不合时宜的话,不知怎么被人听了去,就此传扬了开来。
“公道自在人心,如今谣言已经不攻自破,然两人欺君罔上,大逆不道,其罪当诛!”刑部尚书愤然开口,表达了对两人的深深谴责。
江存度从没在意过谣言之事,甚至没有深想此事是不是人为,不过如今既然抓住了始作俑者,那确实当罚。
江存度正思考该如何处理此事,梁太傅在这时候站了出来。
“陛下仁慈宽厚,承天之佑,乃子民之福。”梁太傅开口说道,自从上次病过之后,梁太傅就有些精力不济,说话的时候多有停顿,“两次天灾方有惊无险度过,陛下不宜在此时肆行杀戮之举啊。”
梁太傅言之谆谆,入情入理,劝谏帝王不要大开杀戒。
江存度望着梁太傅,之前万民伞出现的时候,他曾看到老太傅眼中有泪光。
梁太傅或许有些古板,可却从来没有私心,梁太傅毕生所求都是君主贤明,国家太平。
而江存度只把皇帝当职业,心中想的都是如何快些退休,成不了梁太傅口中的明君圣主。
梁太傅的赤胆忠心,注定要错付了,江存度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所以面对梁太傅时,他总会多几分容让。
“太傅说得是。”江存度认同了梁太傅所说。
原本,他也没打算因两句谣言就治人死罪,既然梁太傅提了出来,他刚好顺势而为。
江存度看向刑部尚书,开口道:“将两人发配北疆吧。”
边城曾因战乱失去了大量人口,时至今日也一直人口不足,他把人发配过去建设边城,也算是间接支援镇安王的事业。
在刑部尚书的设想中,两人之罪不连累家人就已经是陛下开恩了,没想到陛下会如此宽宏大量,只将两人发配。
刑部尚书看了一眼梁太傅,他调查此事的初衷是替陛下解忧,而不是与陛下作对,所以刑部尚书虽觉得有些意外,但还是痛快地领旨退下了。
今日的早朝,先是朝中两派争议祭天之事,中途梁青墨带着万民伞出现,结束了争议,最后刑部尚书又揭开了京中谣言真相。
这一系列事端,可以说都是因行宫和洪水而起,如今终于告一段落,江存度和百官都有些疲乏了。
江存度抬手按了按眉心,准备结束今日的早朝。
然而就在这时,下方突然传来“扑通”一声。
江存度抬眼一看,就见百官中又有一人出列了,此人跪趴在地上行着大礼。
江存度定睛看了看,发现这次出列的不是别人,正是孟哲。
从黔义县回来后,孟哲便升至了工部郎中,也有了参加朝会的资格。
之前,百官你一句,我一句,互相争辩,孟哲几次想要发言,但每每都因别人更快一步,而被迫憋了回去。
此时,百官终于争出了一个结果,停止了交锋。
孟哲暗中观察了好一会儿,确定不会再有人打断自己后,他终于鼓足勇气,迈开了脚。
然而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着急,孟哲的两只脚绊在了一起,扑通一下,以一个双腿跪地,上身匍伏,双手伸出头顶的姿势跪趴在了地上。
孟哲:“……”
作为一个社恐,此时的孟哲只想原地去世……
江存度疑惑看着趴在下方不动的人,心想这孟郎中难道是蒙受了什么冤屈?
“孟郎中,有话但说无妨。”江存度开口,尝试唤醒孟哲。
孟哲脸上的羞红一路蔓延到耳朵尖,被陛下点名,他开始尝试重新掌控身体。
首先是收回双手,然后撑起上身,接下来……接下来还是跪着吧。
跪着更稳当一些,最主要的是,跪在地上低着头,可以避开众人的视线,这多少让孟哲好受一点。
“陛、陛下……”孟哲磕磕巴巴地开口了。
“嗯。”江存度先应了一声,主动询问道,“孟郎中可是遇到了什么不平事,尽管说来,朕会替你做主。”
“不、不是……”孟哲觉得自己的嘴巴像是租来的不听使唤。
“陛下……”孟哲紧紧握着双手给自己打气,闭着眼睛一鼓作气道,“陛下,黔义县百姓感念陛下为民泄洪,将浔水河直通行宫的河渠,命名为了‘为民渠’……”
终于把话说了出来,孟哲如释重负出了一口气。
江存度怔了一下,没料到孟哲跪出来是为了汇报此事。
百官也都盯着孟哲打量,这位新来的孟郎中平时很没有存在感,这次突然出场,还搞出这么大阵仗,原来是想向陛下邀功啊。
这“为民渠”的名字确实不错,只是和万民伞比起来还是差了一些,孟郎中如果早些提出来,众人说不定还能小小震撼一下,此时行宫和洪水之事已经翻篇,众人也都乏了,已经没有多少精力捧场了。
当然这是对于一般官员来说,合格的天子近臣,就是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抓住机会表现自己。
兵部尚书带着小手帕出场了:“陛下圣明如天上之日月,福泽我大堇万方!”
“能得陛下这般的明君庇佑,是臣与朝中诸卿,乃至天下苍生之幸啊!”兵部尚书声泪俱下,情难自已的模样,让人十分动容。
还跪在殿中的孟哲,望着动情的兵部尚书,显得很是无助,因为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他已经等到最后出场了,为什么还是会有人出来抢话。
龙椅上,江存度扶着额头,对着兵部尚书道:“朕晓得了,齐尚书如果无事奏禀,可以退下了。”
江存度怕自己不打断,兵部尚书能一直说到天黑。
兵部尚书见好就收,陛下一发话,便收放自如地归了队。
见兵部尚书退下,孟哲耷拉的脑袋立刻抬了起来:“陛下,臣还有本要奏……”
第39章
“陛下, 臣还有本要奏……”
大概是怕再被人打断,这次孟哲说得很急,说完他便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本奏折, 向上呈递。
食乐见状, 走到孟哲身前,接过奏折,呈给了江存度。
江存度看着手中的奏折,这本奏折很厚, 都快赶上孟哲当初递交的那本安邦利民折子了。
不过奏折里面的内容却与上次很是不同,江存度翻开奏折, 一页一页看了起来。
下方百官探着头,都很好奇奏折里面是什么内容。
百官想要通过陛下的神情分辨一二, 然而冕冠上的垂旒遮挡了陛下的神情,众人看得并不真切。
不过众人的好奇心很快变得到了满足。
江存度看完最后一页, 重新把奏折递给了食乐, 他看着下方探头探脑的百官,处变不惊地开口道:“传下去, 让众位爱卿也看看。”
食乐展开奏折, 先给位列前排的梁太傅、淮国公,以及众位尚书大人观看。
当看清奏折中所述内容,梁太傅神色一凝, 显然是看到了了不得的东西。
而淮国公也少有的在外人面前沉下了脸色,袖中他的双拳紧紧握在一起,显然是在极力克制。
淮国公闭上眼睛,先缓和了一下情绪, 才继续观看这奏折后面的内容。
而几位尚书看了奏折,也都开始倒吸冷气, 还不等全部看完,六部尚书中的工部尚书就已经跪下了。
看到前面的情况,齐铭很是好奇奏折里面到底写了什么,可轮到他还要等一会儿。
齐铭眼睛一转,蹭到孟哲面前,低声问道:“孟郎中,你奏的是什么事啊?”
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奏折上,孟哲没想到会有人突然凑过来,他惊了一下,嗫嚅道:“是工部的一些事情……”
“工部的什么事?”齐铭好奇追问。
孟哲:“公务上的事……”
齐铭心里更痒痒了:“那为什么前面观看奏折的大人反应如此之大?”
“可、可能有点严重?”孟哲不是很确定地说。
有点严重?
等齐铭看到奏折的时候,他才知道孟郎中实在是过于谦虚了,这哪里是有点严重,这是要把整个工部都掀翻的节奏啊!
等到所有官员都传阅完毕,以工部尚书为首的工部官员全部跪下了。
还有兵部的齐尚书也跪下了。
朝中其余官员再看孟哲时,不约而同生出了一种人不可貌相的感觉,谁都没想到,这孟郎中平时不声不响,一出手便投下了一颗惊天炸雷。
孟哲所奏不是别的,正是之前被他撞见的工部私运兵甲武器之事。
那些被偷偷运走的兵甲武器是从何而来?回京后,孟哲潜伏在工部,继续深入调查,还真被他查出了端倪。
按照流程,工部造好的兵甲武器会送去兵部,而兵部检验过后,会把不合格的次品退回工部重造。
这两年,被兵部检验不合格退回的次品有上万件之多,然而这些不合格的次品退回工部后,并没有重造记录。
孟哲追寻这些次品的下落,结果是查无所踪,真相是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臣失察!”兵部尚书手中攥着小手帕,再次上演了声泪俱下,“那冯侍郎狼子野心,犯下如此大错,臣却丝毫未觉,臣实在是愧对陛下的信任啊!”
这冯侍郎便是被迫辞职留在北疆建设边城的前任兵部侍郎,也是这两年负责和工部对接,检验兵甲武器的当事人。
兵部尚书俯身叩首,悲痛万分地道:“请陛下治臣失察之罪!”
兵部尚书是真的很悲痛,他没想到自己除了被儿子坑,还要被已经离职的下属坑。
此时,朝中的其余官员,已经顾不上身体的疲乏,各个打起了精神,屏息凝神观看事态的发展。
所有人都清楚,这案子的重点不在兵部,而是工部……
【宿主,工部之事并非当前主线内容。】系统不得不出来提醒。
【我也没想加班啊。】江存度也很无奈。
这件事确实在江存度的预料之外,原本他把孟哲派去工部,目的是为了保证堤坝工程不出意外,而孟哲的所做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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