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动静下来外面守夜的宫女太监们也听到了,连忙进屋伺候,听着这话都面面相觑。
从来没见过这么任性的沈无霁,小玄子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他彻底清醒过来,连忙起身拦住沈无霁,然后朝宫女们使眼色,示意她们去找钱嬷嬷。
沈无霁坚持要洗漱去看日出,小玄子怎么劝都不买单,大家正手忙脚乱的拖延时间时,钱嬷嬷闻讯赶到了。
作为掌事嬷嬷,钱嬷嬷要负责的事情很多。
之前为了让沈无霁依赖自己,钱嬷嬷会寸步不离地守在沈无霁身边。这两天因为沈无霁的忤逆,钱嬷嬷觉得要给他一点教训,便刻意疏远沈无霁也不让太监宫女们与沈无霁有过多互动。
沈无霁最害怕孤独。
可是三天下来,这个法子不如往日奏效了。
钱嬷嬷裹挟着风闯入里屋,扫一圈屋内乱糟糟的样子,波澜不惊,而后训斥小玄子道:“你这奴才怎么做的!一大早就扰了殿下好眠。”
小玄子委屈地扶住沈无霁,然后疯狂朝钱嬷嬷使眼色,示意她是沈无霁开始发疯的。
钱嬷嬷挥退低着头的太监宫女们,再才面无表情地望向沈无霁,“殿下,时候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沈无霁理不直气也不壮,不敢对上钱嬷嬷的视线,只强调道:“我睡不着,我想去出去转转。”
钱嬷嬷眯起眸,“您身体不好,需要好好休息,若是这群奴才耽误了您的睡意,奴婢这就把他们打发走。”
发现自己连累了无辜的人,沈无霁有点慌,他攥着拳鼓励自己强硬道:“嬷嬷,我就是睡不着,您把我绑在床上也睡不着,流月明柳!我要洗漱!”
后一句他是对着门外喊的。
他的态度太强硬了,钱嬷嬷打量他两眼,暗道莫不是叛逆期到了,不服管了。
“行,那奴婢今儿便给殿下一个任性的机会。”钱嬷嬷淡道,“只要殿下莫任性到皇上面前,惹得皇上生气便可。”
沈无霁眼神慌乱地飘忽一下,索性他习惯性偏过头,没让钱嬷嬷看到。
钱嬷嬷打开房门,开始招呼宫女们服侍沈无霁洗漱更衣,外头天蒙蒙亮,开云轩少见的热闹起来,她立在门边,一眨不眨地看着沈无霁动作。
小玄子趁宫女人来人往的时候溜到钱嬷嬷身边,小声道:“嬷嬷,之前不是定下来卯时三刻才起的规矩吗。”
钱嬷嬷冷哼道:“殿下大了翅膀硬了,总得要吃点苦头才知道谁好谁坏。今晚不到点不许殿下入睡,听见了吗?”
小玄子连连点头,不敢违背。
殿下第一次起这么早,困意、饿意肯定也来得早。不说中午用膳,等到晚上钱嬷嬷不点头谁敢安静?殿下就是想睡也不能睡,这苦头吃定了。
宫女里一层外一层服侍沈无霁洗漱,他正琢磨着时间,准备开跑。
等沈无霁换好衣服,钱嬷嬷才走了上来,慢声问:“殿下想去哪里看日出?”
沈无霁左右看了看,挑中了一堵墙,“去左边的小亭子。”
亭子旁边就是一个假山,连着墙壁,他只要跳一下就能跑出去。
这是他在皇子所溜达三天后挑选的最好位置,他也会仔细想方法啦。
亭子是院中最高处,那里也确实适合赏日出。
沈无霁满脸兴奋,瞧着像是因为能看日出而高兴。
钱嬷嬷见他一如既往把情绪放在脸上,慢慢打消了几分疑虑,领人护着沈无霁迈步往亭子走。
沈无霁蹦蹦跳跳地加快速度,不一会儿便冲到了钱嬷嬷前面。
钱嬷嬷皱眉,瞥一眼小玄子,示意他跟上。
小玄子会意,连忙小跑着喊道:“殿下,殿下慢点!这里路滑!”
听到呼喊声,沈无霁猛地开始加速。
钱嬷嬷瞳孔一缩,连声道:“都快点跟上!护住殿下!”
一句话的功夫沈无霁已经跑到青石板上,往前几步是小亭子,往旁一步就是假山石。
他生来就力大无穷,奔跑速度也快,往日是顾忌着大家的步伐慢悠悠地走,现在加速跑起来谁都别想拦住他。
双手撑石头,用力,跃起,落地。
沈无霁当着一众太监宫女的面生生爬上了假山,他在陡峭的山体山如履平地,然后顺着山体几步翻过墙壁,从影壁上消失。
众人惊呆了,一时间愣是没分出来他是跳下去的,还是脚滑摔下去的。
钱嬷嬷两眼一翻差点晕死过去,她连连喘气,大喊道:“都愣着做什么!给我追啊!把殿下追回来!要是殿下出了事你们别想活!”
小玄子慌得头皮发麻,连忙效仿沈无霁的法子从假山往外翻,结果还没爬上假山就踩实了青苔,脚滑连带双手没力气摔了个四脚朝天,半晌没缓过神来。
前头摔了一个,太监们没敢再尝试,连忙从旁边的院子门绕出去。
墙后面是千鲤池,北边连着公主居所永安宫,一路往北就是御花园,往南是大殿和朱雀路。
从这面墙翻过去简单,从两侧的门追出去最起码要拐三道弯!等钱嬷嬷领着人冲到沈无霁消失的墙后,早就不见了人影。
钱嬷嬷气得心梗疼,她正要招呼人去给皇上告状,转念一想,沈无霁大了,现在确实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管着,或许皇上更乐意看到一个纨绔子弟。
思及此,钱嬷嬷瞥向身边的奴才们,呵斥道:“还愣着干嘛,都出去找,把殿下爱去的地方挨个找一遍!小玄子,你随我去找禁军队,托他们帮忙找殿下。”
众人被吼得一个激灵,立刻行动起来,钱嬷嬷快步找到禁军。
好巧不巧,又看到禁军副卫江闲。
得知三殿下顽劣一大早就翻墙玩失踪,江闲皱起眉,深深看了钱嬷嬷一眼,这才领队四处寻找起来。
钱嬷嬷不甚在意他的打量,有侍卫找人,她大可安枕无忧,反正这一句话后宫中再该传的就是沈无霁的顽劣名声。
现在恰好到了两队侍卫换班的点,江闲把属下打发出去独自绕开朱雀主路,偏到长宁宫旁侧的芦苇荡里。
钱嬷嬷带的人正往御花园方向走,与太学恰好是两个方向,怕是她也想不到沈无霁会闲得没事一大早跑太学。
江闲回忆着江敛说的几个位置沿着道一一找去,最后在尽头寻到了沈无霁。
芦苇丛的尽头冷不丁冒出来一个人,把沈无霁吓了一跳。
他定睛瞧见这人长相后扭头就跑。
这人上次和嬷嬷一起的!他记得!
江闲却是立在原地冷静地朝他行礼,“臣禁军副卫统领江闲见过三殿下,世子托臣来寻您,不必惊慌。”
沈无霁急刹车,惊讶地望向江闲,“世子……?”
江闲低眉敛眸答道:“江敛,是他让属下等在芦苇荡。”
片刻后,江闲将高兴得快蹦起来的沈无霁送到一处岔路口,往左是太学,往前是太液池。
跟着江闲多走几步,沈无霁一眼就看见道清瘦的身影立在湖心亭边,与他们遥遥相望。
沈无霁眼睛一亮,连跑带跳地冲到江敛身边,兴奋道:“我来了!我没有迟到!”
江敛向他颔首行礼,然后朝后方默不作声的江闲道:“多谢堂兄。”
江闲面无表情,行礼离开。
沈无霁看看江闲的背影,再瞅瞅江敛终于有几分血色的清瘦脸庞,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会从芦苇荡那里过来?”
江敛温声道:“三皇子居假山后往太学的路里,芦苇荡距离虽远但最易藏身。”
沈无霁仰头看他,羡慕道:“你好聪明啊。”
江敛低咳两声,“是殿下聪明,若非您也想到了芦苇荡,这番安排也是无效的。”
沈无霁第一次被夸聪明,笑得眼睛眯成了月牙。
他高兴一会儿,然后道:“你说要替我答疑。”
江敛道:“如果您不急着问,不妨先去太学,完成今日的课业。”
只有亲眼看见正确决定的走向,沈无霁才能摆脱不自信,学会相信自己的选择。
沈无霁还沉浸在自己被夸的喜悦中,江敛说什么他也高兴听什么,不过……
“我是跑出来的,什么书也没带。”沈无霁扁扁嘴,他的书童估计还没醒呢。
江敛:“陛下有与您提及伴读一事吗?”
沈无霁歪头,“没有,嬷嬷说我还没到年龄。”
江敛眸光微冷。
沈无忧八岁时便选好了伴读,这和年龄没有半点关系。
他伸手拂去沈无霁身上沾着的芦苇碎屑,“先进太学吧。”
第5章
太学正对着太液池,从湖心亭一路穿过蓬莱岛和水榭台就到了太学的正殿广场处。
大早上的没多少人走这条路,进入广场才能看到来来往往的人影,都是一个主子带一个书童,径直走向最前方古朴庄重的大殿。
大殿之上,赫然挂着‘太学’的牌匾。
江敛和沈无霁来得比较早,进入大殿时,里面只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众人正襟危坐,不苟言笑。
除了皇子公主,各王侯世家受了恩典也可送自家子弟入太学,以永定侯府为例,世子江敛、庶子江承都有入太学的资格。
江敛因为体弱多病晚了两年,今年才入太学,以至于庶子江承即便到了年龄也只能等着嫡长子一起。
皇子公主们还没到,大殿之内除了江敛,沈无霁瞧了一圈也喊不上其余人的名字。
见沈无霁来了太学,众人惊讶不已,尤其是近两年才入太学的人,他们就没见过不迟到的三殿下!
江敛故意落后一步让沈无霁先入门,两人一前一后显得很是疏远,也没引起其余人的怀疑。
他们的座位并不在一起,江敛入座便开始整理自己带过来的笔墨纸砚,沈无霁坐下后只能无所事事地四处张望,尝试记下这些熟悉的陌生脸庞。
一刻钟一晃即逝,偌大的太学陆陆续续坐满了人,大家寒暄一番后都无一例外将疑惑的视线投向角落。
怎么回事,三殿下转性了?终于知道早起用功了?
来来来,仔细看看,但三殿下的桌上怎么就只有笔墨纸砚,书呢?随侍书童呢?
众人对视一眼,虽有疑惑但也没想着凑近打探,万一传出去与三皇子关系好被打为三皇子一党就惨咯。
不一会儿,太傅也到了。
今天是严师威名在外的章慎思章太傅。
见到章太傅,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学堂立刻安静下来,不敢再发一言。
章太傅在讲坛上往下扫视一圈,然后定住,猛地转回半圈落到左边角落处的沈无霁身上。
“三殿下?”章太傅下意识捋住胡须,确定没看错人后,他生硬地开了个玩笑,“真是稀客啊。”
沈无霁微微低头,有点不太敢和章太傅对视。
之前章太傅对他可是没有半点好脸色,最开始还会训他几句,到后面直接当看不见他这个人。
章太傅正待问一下沈无霁怎么突然转性了,然后发现沈无忧的位置是空的,当即冷了脸,“二殿下何在?”
“二殿下还没来。”
“成三公子成如林也没到。”
成如林是沈无忧的伴读,两人都没影,明显就是迟到了。
章太傅不喜道:“已至开课时间,过时不候,何寻,关门——”
“太傅!抱歉,我们来迟了。”
三道身影压着他的尾音匆匆忙忙闯进来,为首的是连连喘气的沈无忧,身后的成如林和书童也不遑多让。
三人衣袖、衣摆褶皱处都有些凌乱,明显是一路小跑赶过来的。
章太傅瞥了三人一眼。
他转身,恭恭敬敬朝沈无忧行礼,然后面无表情道:“殿下,您迟了,请伴读在门口站上一刻钟再进来。”
惩罚落不到皇子身上,便让伴读代为受过。
成如林脸白了一下,然后老老实实地低头往外挪,立在檐下面壁反省。
趁章慎思转过头的功夫,沈无忧不爽地瞪他一眼,明明都是迟到,往日没人管沈无霁,不都是欺软怕硬才敢踩在他沈无忧头上发威。
沈无忧更为不爽地进入大殿,一路往里走。
他刚准备落座,余光冷不丁瞥到了一个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人影——
沈无霁!
沈无忧瞪大眼睛,脚没跟上脑子差点磕到案桌。
他连忙稳住身形坐了下来,朝身边人使眼色:他什么时候来的?!
章太傅在上面盯着,那人不太敢说话,在纸上磨蹭着写了几个字递给他。
沈无忧晃了眼:卯时还未过就到了。
他皱起眉,没弄懂沈无霁是要做什么。
“二皇子!”章慎思看着沈无忧和旁边的人‘眉来眼去’,立刻沉着脸呵斥道,“您已入太学,劳烦您专心学业,莫要三心二意!成公子再多站一刻钟!”
沈无忧:……
成如林:……
有点烦。
沈无霁没有带书,他心不在焉地回想刚刚的情况。
之前钱嬷嬷不让早起,所以他经常性迟到。
最开始的时候太傅会生气,他会害怕,但钱嬷嬷拿着太医的医嘱说必须早睡晚起,不然会生病,甚至连请了一周的假。
再后来迟到就没人管他,太傅也不关注他的学业,父皇每次来看他也只关心身体健康与否。
胡思乱想着,沈无霁晃晃脑袋,开始动手磨墨铺纸,照江敛说的话去做——
‘仔细听太傅的讲书,将那些你认为说得对、于你有用的内容记下来。’
‘……’
他记不下那些诗词歌赋,但一些简单的字还是会写的。
章慎思讲课有些古板,他最重礼仪规矩,讲课时多强调修养心性。
按往日的话,他的目光只会落在前排想学的人身上,后排迟到发呆的沈无霁是看都不看上一眼。
但今天沈无霁没有迟到,书童没到的情况下还主动铺纸提笔,而且明显是他讲一句就记一句,不像在写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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