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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那我也不知道啊，”玩笑话闯入童颜的耳膜，误将其当做真心话，忙解释道：“我还以为是谁家来了眼生的家属呢，我那儿还有呢，我现在就给你姐姐拿去。”
“你这人，还挺实诚呢，”解茗忙拉着童颜，露出了自进入医院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轻松说道：“我就开玩笑一说，你怎么还当真呢，说着玩的。”
“啊，”傻乎乎的才反应过来解茗是逗他，略微尴尬的揉了把头发，随后笑道：“一个病房里住着，以后有事记得说话啊，来了这地方的，都是个互相帮助。”
“来了这地方的......”
再平和不过的话，偏偏像刺一样狠狠扎入人心，好一会儿，俩人都没有再说话。
“你姥姥，在这里住了多久了？”不受控的叹了口气，将这问题吐出口，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急于知道答案，却又疲于知道答案。
“有几年了，”聊起这个的时候，童颜又点了根烟，眼神丢向远方的同时，整个人看上去累得很，“不像你姐姐可以等肾源，还有得期待，我姥姥年岁大了，就只能这么维持着。”
“那你多久送她过来调理一阵？”解茗点点头，完全能理解童颜的心情。
既然不能换肾源了，那就只能定期住院，做好指标监测，并做系统的检查。
“不分多久，她就一直在这里，”童颜话说的轻飘飘，解茗倒是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一直？”误以为是自己的理解能力出现了问题，不用去仔细计算，解茗也大概清楚这将是多大的一笔费用，眼前的哥们儿，看来家世可以啊。
“嗯，一直，”童颜点点头，将熄灭的烟头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故作轻松说道：“状况不好的时候就过这边来，状况平稳的时候就住养老的区域，价格贵是贵，但有人看护，照顾的仔细，我能放心不少。”
所谓的养老区域，是指医院自己兴建的养老院，这养老院与这三甲医院共在一个院子，养老区域也是由专业的医生和护士来服务，专业技能方面没得说，除了价格高昂以外，算是无可挑剔。
“那你家里还挺开明的，”解茗不了解具体情况，顺着自己的理解往下说道：“他们这儿的养老院确实挺专业，服务也到位，只不过一般家里都不会同意把老人送过来，很多老人自己也不喜欢过来。”
“我没办法，”童颜苦笑一声，也不伪装，直接说道：“我家就我们两个人，没人反对，也由不得老太太，刚来的时候医生也是天天给我打电话，老太太吵着宁可死家里也不来这儿住，现在时间长了，她倒是，能理解我了。”
话说的轻悠而又坦荡，就像在平淡的聊着家常，童颜的脸上没有任何复杂的表情，看起来就像被生活麻痹了的傀儡，在说着同自己毫无瓜葛的故事。
解茗的心却跟着一颤接着一颤，简短的话，淋漓尽致的表现着这哥们儿的不容易。......
“要不，约着喝点？”鬼使神差说出这话的时候，解茗也对自己的请求有点懵。
他这人傲慢中带点孤僻，平日里很少会愿意和谁主动聊聊。
或者是因为医院独特的属性能不自觉打开每个人的心扉，又或者是因为齐蒙亮工作室的偶然一瞥便觉得眼前人方方面面都合自己的路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这一刻爆裂开来，汇集到表达方式里，便演绎成了男人间，这样简单而又直白的问句。
稍稍顿了顿，不等思绪彻底回炉，便点头应下，本来会下意识就拒绝的请求，在童颜这里也衍生出了变异反应，喝点，那就喝点啊。
同亲人在一起的时光，总是会过的很快，80岁的高龄，明明连睁眼时间长都会累的身体状态，偏偏在外孙子过来的时候，壮如青年。
整整一天，姥姥就抓着自己的手，没完没了的聊天。
聊这些日子里琐碎的病友家常，问童颜工作的内容和状况，叮嘱着孩子不要太累，却也句句不离贴心的鞭策，会老生常谈，回忆那些刻在骨子里的故事，也不忘给童颜宽心，让他卸下包袱，减少对自己的挂牵，去实现自己的人生。
几度要落泪，还好解茗总会在需要的时候出现，绕过那些伤感的话题，给童颜以颜面。
虽说再大的人，在长辈面前也是孩子，可近30岁的年纪，作为家里顶天立地，或者说，自认为必须要顶起天地的男人，是不能接受自己在姥姥面前矫情的流泪的。
天黑的时候，护士开始往外撵人，姥姥的眼里有藏不住的不舍，嘴上却不吐一丝挽留，唠叨着让他早点回家，夜里的街道总是不那么安全。
点头答应着一切，转头间，俩人便钻进了城市里热闹非凡的酒吧。
照比于白日里医院里的状态，此刻的二人显然大有不同。
恨不能瞬间便将医院里留下的阴霾甩出脑海，又或者只是单纯的想有片刻时光能与那苦难抗衡，俩人各自大口吞下杯中酒，没有过多的对话，却可以从星星点点的信息里了解彼此。
“我比你强些，家里很多人，都可以帮忙照顾，”没有人提及，解茗却主动开口道：“或许是时间短的缘故吧，医院的环境让我觉得不真实，穿着病号服的姐姐也让我觉得不真实，那里的一切让人窒息，让我，觉得害怕。”
音乐声很吵，童颜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在这样的环境下聊天，他也不清楚，解茗到底是想让他听到还是不想让他听到。
弄不清楚是这家伙情绪太差还是压根酒量就不行，两杯酒下肚，解茗便醉的不省人事，窝在沙发里睡觉的样子看上去显得很乖，童颜扫了他一眼，有些歧视，心想就这水平还好意思叫自己来喝酒。
无视身旁醉酒人的处境，童颜听着台上乐队的歌，将一口接一口的烈酒送入喉中。
难得今晚放假，不用直播，他当然要好好的放飞下自己。
当酒精开始侵袭大脑，那些灰色的记忆便插上了肆虐的翅膀，在他的思维中横行霸道，童颜不想同他们有瓜葛，但这些“恶魔”不会放过他。
撕扯中夹带着不可抵挡的力道，一幕接一幕在脑中走马灯般闪过，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的是，他被生活摧残的，支离破碎。
正经优等大学的毕业生，有什么用呢？沦落到当主播、拍内衣照、打零工来赚快钱，他歧视自己，非常的看不起现在的自己。
乱遭的生活已经让他快疯了，而近日那总是不受控闯入脑海，堂而皇之侵袭他理智的面庞， 在酒精的加持下，更是嚣张，吴霍的话，文芮的话，像被添加了复读功能，一遍接一遍，一遍接一遍的在脑中被复读。
太奇怪了，那么多年未见的人，为什么再出现的时候会带来这样的后坐力，他不想承认这个人对他很重要，但他似乎，没得狡辩。
如果一切幸福注定与我无缘，那我对生活的唯一要求，便是允准我与幸福离得远些吧......
第0009章 学校
阳光被切割成块块碎片，在童颜的脸上不识趣儿的闪来闪去，渐渐苏醒的过程里，席卷着的痛觉神经拼命作乱，不等眼睛被睁开，童颜已经不受控的轻哼了几声。
“醒了啊？”这声音既熟悉又陌生，落到童颜的耳中，伴随着迷糊的意识，转瞬间演变成猝不及防的惊扰。
“嗯？”瞳孔瞬间睁的老大，眼前人映射入视线的同时，一股剧烈的疼痛袭向脑仁，下意识的捂向额头的位置，童颜缓了好一会儿，才再次睁开眼睛。
刚才还站在对面的人此刻已经坐到了自己的旁边，解茗带着看戏般的笑意，接着调侃道：“看不出来酒量可以啊，自己喝那么多。”
“卧槽，”手依旧捂着额头，童颜轻轻晃了晃头，气息有些微弱道：“昨晚你是趁我睡着的时候揍我了不？我头怎么这么疼。”
“不知道，”解茗哈哈哈笑了几声，将后背仰在沙发里道：“我和你一样，都是被抬回来的，早上我醒的时候，你的臭脚丫子还搭在我脸上呢。”
听不大懂的表述配上这满是陌生的环境，似乎一切都变得合理了起来。童颜四下看看，估摸着这里是解茗的家。
“是哪位英雄好汉给咱俩弄回来的啊？”童颜捏了捏鼻梁，看起来比刚刚精神了些。
“我朋友啊，”解茗边翻着手机边说道：“多特么不是人，给咱俩扔沙发上他就跑了，整的跟我家里没床似的。
没啥精气神的打量着这房子，呆滞的眼睛让解茗误以为童颜多想了什么，忙着解释道：“可不是故意让你睡的沙发哈，你是不，没太睡好啊？”
笑着摆了摆手，心想这哪里是床或者沙发的问题嘛，是个人造那么多酒，还都混着喝的，还能有好？
“赶紧收拾收拾，”解茗边说边从沙发上站起来，乐呵说道：“起来吃饭吧，我这都做好半天了。”
打着哈欠点了点头，稍稍缓了缓精神，确保自己的神经细胞没有游走出脑子，童颜起身，将压皱了的沙发巾仔细整理好，才面向落地窗，就着阳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昨天的酒钱多少，我转你，”童颜边说边掏出手机，解茗顿了顿，随后也没拒绝，“叮”的一声，扫码通过，好友添加成功。
“钱给你转过去了，”童颜边说边冲解茗礼貌的点了点头，说道：“昨晚，添麻烦了哈。”
眼见着童颜朝门的方向行进，解茗两个大步赶了上去，直勾勾的看着童颜，略微有些无语道：“干嘛？吃了饭再走啊。”
“啊，不用了，我还有事儿呢，”童颜婉拒道：“我就不吃了，走啦。”
“走什么走啊，”解茗可不理顾童颜的话，不客气的抓过童颜的胳膊肘，顺势给他按到了餐桌的椅子上，霸道说道：“你上哪儿不都得吃饭，还差这一会儿了，再说我都做好了，不耽误你时间。”
不自在的拿起筷子，看着这满桌子的早餐，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下手，看不出来解茗这家伙，烹饪功夫了得啊，一大早上竟然可以做出来这么多吃的。
“都是，你做的？”童颜多少有点不信。
“对啊，快尝尝，”莫名的兴奋挂在解茗的面颊上，本就不大自在的童颜被惹的更局促了些，他很少在别人家吃饭，面对这样的热情，多少有点不适应。
“我喝点白粥吧，”童颜说着便站起身盛了几口粥，心想昨晚喝了那么多酒，喝点粥，刚好可以养养胃。
不喝不知道，一喝，那当真是吓一大跳。
皱拧的眉角清晰表达着唇齿间的复杂程度，不过是咽下了一小口，童颜便觉得自己的喉咙间可以开个盐场了。
“啊，看来这个不行，应该是不好喝，那这个不要了，”将童颜的反应尽收眼底，解茗大大方方嘟囔着心里的想法。
“你！”童颜眼珠瞪得溜圆，很难相信解茗竟然说得出这话，“你在这儿拿我练手呢！”
“下一个，下一个，你再试下一个，下一个肯定不能难吃了，”解茗边把那锅白粥拿回厨房，边带着得逞的笑意，乐呵说道：“你接着吃，接着吃吧，不要客气，当自己家一样。”
之前的局促与不自在在此刻荡然无存，原本以为眼前人过于热情，不成想这小子真是满腹的心眼子。
“你这哪道菜准成点啊？”童颜拿着筷子，不知该夹向何方，简简单单的白粥都能被做成那个德行，很难想象这些看着花里胡哨的蛋糕和菜品得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味道。
“你尝尝蛋糕，我研究的新样式，那个真的是不咸。”解茗边介绍边把蛋糕朝童颜的位置推了推，热情是真热情，就是这味道让童颜很难信服了。
拿勺子轻轻挖了一小块，视线越过蛋糕，投射到解茗那不怀好意的笑上，童颜抬了抬下颌，带点挑衅的意思说道：“一起吃啊。”
微微停顿了一下，解茗才破防的笑起来，随后说道：“你挺有心眼儿啊。”
“那是，”歪了歪头，凛冽的下颌刚好与扫过的阳光形成恰到好处的斜角，衬得童颜五官更加的精致，“快点，你自己做的，你参与一下。”
撇了撇嘴，即便稍稍带点不情愿，但解茗也按照童颜的要求在蛋糕上挖了一小块，心照不宣的看了彼此一眼，随后俩人便将蛋糕放进了嘴里。
咀嚼的动作异常艰难，难掩的笑容从彼此的唇角一点点溢出，直到下了好大的决心让这份“痛苦”生生咽下，解茗的眼里满是恶作剧后称心如意的喜悦，而童颜则是坐在椅子上叹了好大一口气。
整间屋子里荡漾着解茗嚣张的笑声，过了半晌，又吞下了一大杯水，童颜才开口道：“这辈子，我都不可能再吃一口你做的东西，这味道，简直是人神共愤啊。”
过分的笑声回荡在耳中，久久不散，童颜看着满桌子的吃的，却没有一样敢再放到嘴里，生怕再让自己的味蕾产生难忘的记忆。
“一会儿你忙什么去啊？”解茗可算是结束了他那烦人的笑，背脊倚靠着椅子，歪头痞痞问了句。
“发传单去啊，”童颜站在镜子前，稍稍整理了下自己有些褶皱的衣服，随意道：“经贸大学。”
“啥？”误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毛病，截至这一秒，他都以为童颜是位专业的模特，而应该忙活的工作，跑不出接了某些广告或者是某些宣传。
“发传单，经贸大学，”丝毫不在意解茗的意外，童颜从容的又把话说了一遍。
“什么，什么传单？”
“就传单呗，普通传单。”
无意去讲述过多自己的故事，这些年的童颜，大概是被生活所累，渐渐没了曾经的活泼与张狂劲儿，与其说是经受了岁月的洗礼变得内敛，倒不如讲是被现实折磨的不得喘息。
他很少相信人，也很少愿意和人接触，至于从昨天到现在和解茗的一场相识，只能说是患者家属同患者家属的一些心灵互动，因为有这一层身份的加持，俩人的相处才显得不那么刻意。
“我没啥事儿，带我一个行不？”不等冲动的考虑形成方圆，解茗已将想法脱口而出。
他倒也不是想和谁泡在一起，他只是单纯的，不想自己待在家里。
“你去？”误以为自己领会错了眼前人的意思，发传单，任人都听得出是什么工种吧？又不是大学生了，还有成年人会对这种苦差事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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