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举办个人画展的时候,苏冉所提到的那幅画有可能是章寻宁从其他人手里再次买回来的。
但关于这件事其实一直没有定论,苗烟觉得房子再大也不过那么大而已,想要找出一幅尺寸不小的画作,应该不是多难的事情。
没想到就这么一幅画,苗烟愣是没找到,章寻宁倒是藏得很深。
章寻宁是个嘴硬心软的性子,直接问她肯定是问不出任何东西,所以苗烟才出此下策,委托钱万琪来查清。
她想知道章寻宁是不是真的买下了那幅画。
这对她来说意义很特殊。
待钱万琪再次确定了所有委托任务以后,苗烟独自回了章宅。
章宅内一片平静,这正是下班的时刻,庭院里却并没有汽车驶入的发动机声响。
苗烟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等不到章寻宁回来,便叫住佣人询问:“小姨呢?今晚不回来么?”
佣人在原地站住,一愣,似乎也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片刻后,佣人给出了万能回答:“今天章女士没有说晚上回不回来,也许是路上堵车有些迟了。”
顺便打个补丁:“不过章女士工作繁忙,偶尔突然需要去应酬也不是没有过,也许是今晚有事情没来得及说。”
苗烟说了一句好,佣人便继续去做家务了。
四下无人,苗烟搬来笔记本坐在沙发上做自己的事。
做着做着,窗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这样看着微薄的雨景,倒有些想念章寻宁了。
她想起读书时也是这样,青山市总是多雨,章寻宁得了空闲的时间便去接她放学,十次里有八次,都是她安然伫立在雨幕里的样子。
不过此刻一想到章寻宁,免不得心底涌起点不太好的预感。她的直觉总是很准,五年前临要分开前也是曾这样感到烦躁过。
章寻宁到底去做什么了?
苗烟了解章寻宁,她的小姨做事一向井井有条,如果不是实在突然又棘手的事情,一定会拨个电话回家通知。
窗外的天快要黑了。
直到吃完了晚饭,苗烟才听见大门处传来汽车鸣笛的声响,她到落地窗前看,车前灯的光束透过雨幕,是章寻宁回来了。
章寻宁从车上下来,保镖大步上前替她撑伞。
只从车前到屋檐下这么片刻功夫,身上旗袍已染了些微潮气。她开了门锁进来,掸了掸衣裙下摆,换双鞋子。
心事重重时,章寻宁倏忽听见拖鞋声响,抬头一看,苗烟扬起灿烂笑意,算是在迎接她回家。
她心里一颤,没忍住偏了偏视线。
年轻人锋芒正盛,她总是架不住。
只能眼看着事情无法克制地发展下去。
“你今晚怎么回来这样晚?去做什么了?”苗烟跟着她进客厅的脚步,笑问,“也不打个电话回家通知一下?”
章寻宁半垂眼睫,遮盖情绪。
她语气淡淡,没有讲实话:“一点小事而已,忘记说了。”
今晚少见的没有吃晚饭,胃里轻微发疼,章寻宁心口也微疼,不知是不是胃病所引起。
她去厨房倒了杯壶里温水,润润喉,也是让胃里不再那么空。
正喝水的功夫,章寻宁顾念着心事,没有分心去注意苗烟。
腰际忽的攀上一双温热的手,掌心滑过她平坦的腹部,水蛇般缠上来,背后也感受到一具曲线分明的身体紧贴上来。
她心神一分,手不自觉抖了抖,水撒了些许。
苗烟还不自觉,熟稔拿了一旁的毛巾擦净,讲她难得粗心大意:“这么不小心,是不是还没吃饭?所以没什么精力?”
她笑了笑,听不出试探意味:“既然如此,我煮面给你吃怎么样?”
如果章寻宁吃过晚饭,那说明事情即便棘手,也还没有太过分。要是晚饭都没吃,那一定是特别让章寻宁牵肠挂肚的事。
章寻宁转过身来,神色平常,说违心话也没变半分神色:“不必了,我已经吃过了。”
那水蛇般亲密的缠绕感此刻让她无比清醒。
章寻宁扶在大理石台上的手微微收紧,轻推开苗烟的肩膀:“有些累了,先回房间睡觉了,你也早些休息。”
而在她的身后,苗烟安然注视着她的背影,没有讲话,也没有跟上去。
章寻宁自己回了房间,关上房门,罕见的没有把灯点上,而是就着黑暗慢慢换了衣服,安静地躺在床上。
临睡前,她照例打开手机看看有没有什么工作上的消息。
一名较为年轻的女员工传来报表,她点开对话框点击接收。目光不慎上移,她的动作却不自觉停了下来。
这名女员工之前一起同行去看电影,曾问过苗烟几个问题。回来后,女员工主动给章寻宁发了一则视频连接。
那是播出后备受好评的采访,还上过几次热帖。
评论里的人无一不在赞美苗烟,章寻宁不太关注娱乐新闻,但却很清楚这些人一定很喜欢苗烟。也许因为她是自己养大的,章寻宁下意识觉得没有人会不喜欢苗烟。
苗烟是个很好的小孩,不会有人讨厌她。
起初自己那副冷淡疏离的样子,也是费了心力才做足的样子。
但即便这样努力,依然却在苗烟的靠近下渐渐清醒的沦陷。就在前一天,几乎就在守不住线的边缘。
直到听到今天罗松止找来公司那番威胁的言论,章寻宁才不得不从蜜罐子里醒过来,强迫自己继续面对现实。
诚然罗松止的威胁对她来说没什么作用,但对苗烟呢?
尤其是苗烟已经上过那么多次热帖,倘若罗松止不怀好心将事情颠倒黑白,舆论会对苗烟造成什么样的攻势?
舆论这个东西的威力,章寻宁早在大哥自杀时就已经领略过了。
她生性淡漠,挺得过来,但她的家里人挺不过来。人的心理有时是很脆弱的,只需只言片语,便会绝望崩溃。
章寻宁没办法保证苗烟能够接受,也不能保证苗烟就算一时接受,以后又是否会后悔。
她早不是苗烟那样的年轻人了,苗烟大可以横冲直撞,一腔热血,因为她会在暗处默默为苗烟兜底,她永远是苗烟的后盾。
但扪心自问,她永远不可能做到像苗烟那样随心所欲。
年轻人有年长者兜底,她身为年长者,背后不再有任何能够为她撑腰的人,纵使是章姿,她也很清楚那更多的是合作伙伴的关系。
从小到大,她一向是为人兜底的那个。
所以章寻宁不敢赌,唯有在苗烟这件事上,她害怕去赌,害怕有任何赌错的可能性。
她见过太多太多会后悔的人,见过太多太多只是一时兴起的人。新鲜度维持两年三年,四年五年,维持得了一辈子吗?
一旦苗烟真的后悔,她们两个将难以收场。
这是章寻宁最不愿面对的局面。
可章寻宁也知道自己有多么矛盾。
她保持理智,权衡利弊,但孤独而单调的生活了那么久,她也会渴望触碰,渴望接纳,眼下这两种想法不断扯着她,难舍难分,让她的胃病愈发重了,一阵阵抽痛。
章寻宁总是理性的,淡然的。
然而她偶尔也想追从本心一回。
她不知道心里的天秤到底该往哪一边倾斜。
*
自打在游乐园偶遇过罗松止以后,苗烟明显能感受到章寻宁与她相处时更克制了。
虽说半句也不提越线过火,却很明显已经在找回理智。苗烟知道因为五年前章寻宁心里有个结,这个结不好打开,但并非毫无胜算。
但她现在已经不再是五年前那个只能被动,只能等待的孩子了,她已长大成人,具有属于自己的锋利的、果决的那一面。
不论是对什么事情,苗烟总是认为应该先发制人。
只有在自己的节奏里才是最安全的。
之前委托钱万琪找画的那个结果,苗烟也并不再那么想等了。
章寻宁如今再推拒她时那种充满犹疑和自我撕扯的克制,苗烟当然可以察觉出来。答案就在她自己心里,她不必在等到答案后再去行动。
私下,苗烟联系了看房子的中介。
章寻宁前些日子那么想让她搬走,现在却不再提这件事,说明她至少此刻是不想看到自己离开。既然如此,她还不如来一剂猛药,借此治一治章寻宁的心病。
对于淡漠的人,逼一把或许有奇效。
这天,苗烟早已和房东说好要搬去,随意收拾了些行李,便打算拖着行李箱离开章宅。东西自然不用收拾那么妥当,毕竟以后还会回来的。
刚把行李箱搬下楼梯,佣人正巧路过,免不得一阵大惊:“苗小姐,您这是要去做什么,出差还是旅游?”
苗烟继续拖着行李箱往外走:“搬家。”
佣人这时简直大惊失色:“这、这……这怎么这么突然啊,您有没有和章女士说过,章女士她知道吗?”
苗烟头也不回,步履生风:“这种事有什么好和她说的,我早就是个成年人了,搬出去也理所应当……”
正说着,眼前的门忽然开了。
章寻宁开门,大概听到了她所说的这段话,视线下移,落在她手里拖着的行李箱。
佣人和章寻宁对视,磕巴解释:“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章女士,我真的拦过了……”
旁边的苗烟却笑了,略带点轻佻的含义,极大力度的煽风点火:“小姨今天回得也太早了些,还没来得及和你说,我打算搬出去住了。”
又抿唇笑:“你觉得怎么样?如你所说,我确实该学着更独立一些了。”
一室静默。
章寻宁被她的出其不意打了个措手不及。
第064章
从章宅搬出来住后, 苗烟将有相当一段长的空闲的时间。
但苗烟没有利用这段时间休假或是玩乐,接了少量工作的同时,苗烟一直在和肖冰一起到处走访, 希冀着能够找到失踪多年的父亲。
自打那天肖冰打来电话后, 苗烟便和她一同去了大大小小许多地方。
说实话, 父亲失踪已有十几年,苗烟本不太抱有什么期待能够找到, 但这次的消息却突然变得十分灵通, 出乎意料的让人感到些可能性。
可越是这样, 就越让人忐忑。
太过真实的消息反而会让人的心脏提起无法落下,因为这样希望变得太高,一旦最后发现并不如预想一样是个好结果,落空的时候就会越难受。
之后一连好几天, 苗烟和肖冰都没有什么太大的进展。
不过得益于她们没有放弃, 不停在走动,一些零星的线索一点一点拼凑起来, 竟然也有了新的发现。
最终她们找到了青山市周边小镇的吴大妈, 这是据说最有可能曾见过苗烟父亲失踪的人。
得到这个消息后, 苗烟连夜赶去了那边, 肖冰因为第二天还有任务,无法分.身, 因此两人暂时分开,苗烟独自行动。
吴大妈在小镇开一家老旧的小超市, 门前微掉的墙皮上是十几年来贴满的广告印章, 苗烟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 沉了一口气,拨开帘子往里走。
前一天就已电话联络过, 吴大妈一见苗烟,便问:“你是昨天说要过来找人的那个女生吗?”
苗烟难得有点拘谨,说了一声是,吴大妈请她到超市后面的小隔间坐着,小声嘀咕一句“这年头找人的怎么这么多”,苗烟彼时还没有理解到这句话中的奥妙之感。
吴大妈给她倒了一杯水,让她坐下慢慢说。
水是温的,苗烟不觉得口渴,所以抿了抿,便开门见山拿出一张图纸,询问她:“十五年前,你有没有见到过这个人?”
说来很巧,苗烟是安时市人,父母却都出生于青山市。
也许从一开始,就注定苗烟会有一天要遇见章寻宁,可能就算不是那时候显得那么狼狈的形式,也会在其他情况下互相吸引。
缘分二字,或许不过如此。
吴大妈盯着素描图纸看了会儿,有点犹疑:“确实是有些印象,不过我还不能确定。我只记得十五年前有个看起来有些痴呆的男人路过我家门口,我给了他一碗水和一些食物,后来可能是经过介绍去了其他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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