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烟盯着章寻宁安静容颜, 恶劣的心思一直往上冒。
美女恶魔的名讳, 坐实了也好。
那被子盖过胸口,严严实实, 苗烟却轻慢地伸出手,微微勾住边沿, 一点一点地拉下来。因存心要看章寻宁反应, 拉下被子的窸窣声响了许久。
于章寻宁而言, 只觉布料摩擦声有如响在耳边,与暴雨声一样扰人心乱, 好似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她又睁眼,一双眼睛注视苗烟:“管好你的手。”
苗烟还是笑眯眯,勾着她被子的手没停,一直拉到腰腹,才缓缓收回了手。
然而之后却又伸向章寻宁的脖颈。
章寻宁蹙眉想躲,却动不了。
低头一看,原来是苗烟手指捻住她颈间那颗淡红宝石项链,将她拉住了。
或许是晚上歇息时心境太烦躁,章寻宁难得粗心大意一次,没把首饰卸干净,留了这么一个在身上,被人抓住可乘之机。
白银链子很细,却如月老红线一般将两人连接,章寻宁暗恼,越是想挣,越挣不开。
就如近期甚至是多年前发生的一切一样,她想避开苗烟,想守住线,想让这种关系回到正常,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苗烟回来,一步一步往她身边走。
而她自己呢?有时甚至也割舍不下。
为人长辈,怎么能不做好表率。
苗烟笑:“躲什么啊?又没对你怎样,你睡觉不脱项链吗?”
章寻宁握住她手腕,扯开她手:“我自己摘。”
扯了两下,没扯开。
苗烟笑吟吟勾着她脖颈间那条细细项链,姿态漫不经心似的,实际却用了力气,让章寻宁处在被她牵拉的境地。
趁夜色昏暗,苗烟靠近她耳边,讲话声调慢,吐字却很清晰:“今天晚上的真心话,你怎么不回答啊?”
章寻宁停手,看向苗烟。
那双唇微抿,不说话。
苗烟勾着她项链,让两人距离更近一些:“所以到底是谁呢?为什么不愿意说?”
问这句话的时候,苗烟盯着章寻宁抿紧的唇缝。
姿态是散漫的,语调是轻佻的,然而说心里没有悬起来,那才是真的不对。她需要一个一定是唯一的答案,真心话的那个问题的答案,是和她想的一样的吧?
可即便这个答案她已经有了底,她也想亲口听章寻宁讲一遍。
窗外大雨滂沱,雨声遮盖住夜晚隐秘发生的一切。此时此刻,那压低的气音只有她和章寻宁能听到,除此之外,没有旁人。
那颗宝石握在指腹,冰冰凉凉。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时,能感觉到上面切割出的棱角。
她指腹的热度,慢慢将其温暖。
章寻宁的唇色浅,苗烟越是深问,越是紧抿。
苗烟勾着她项链的手松了一点儿,朝她笑:“这么紧张干嘛,和你说私房话呢,聊聊天而已啊。谁家不八卦一下?”
还是没出声。
项链被人勾着牵着,那种感觉并不怎么好。尤其当对方是苗烟时,更生出一种被她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章寻宁垂眼,脊背却已绷得很紧。幸而掩饰在宽大睡衣之下,看不出端倪。
“那好吧,我换个问法。”苗烟知道这问题还是太露骨,之于现在的章寻宁,仍旧不愿回答。她以退为进,给这问句蒙上遮羞布,“一共有几个人?”
没说的太明白,言下之意却是,像亲吻这样的事情,应该只和我一个人做过吧?
章寻宁面色不详,只保持沉静。
苗烟也清楚,这样僵持下去一定是不行的,倘若任由章寻宁不言不语,那比耐性,章寻宁必然更胜一筹。
倏忽,苗烟又露出微笑,恶趣味再次浮上。
章寻宁当然有保持沉默的权利,她也有搅乱章寻宁心弦的权利。这才公平。
苗烟靠近章寻宁,一点一点的,两人呼吸几乎可闻,苗烟将气音压得不能再低,在章寻宁眼里,几乎只剩下她的口型变换。
要、是、你、再、不、说、的、话——
那我可要喊了哦?
苗烟会喊什么?
知苗烟者莫若章寻宁,养她到那么大,章寻宁不会不清楚她那一肚子坏水都是什么样的。无非是要喊些颠倒黑白、撒娇耍赖的话,声音再大些,能把睡在一楼的人都喊醒。
见不得这种场面出现,章寻宁耐着性子,深吸一口气,还是答了:“一个。”
苗烟步步紧逼,食指比了个一字:“一个?”
章寻宁“嗯”了一声,苗烟才肉眼可见的欣愉起来。
不等章寻宁有下一步反应,苗烟已经哼着轻声小调,从善如流地帮章寻宁将项链摘了,贴心放到梳妆台上,又是一副乖顺的样子。
再对比方才那几乎是蜜里含刀的架势,判若两人。
苗烟重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枕头,侧身躺到章寻宁身边,像个十分依赖着人的小孩。打雷天需要人保护陪伴,根本没有任何坏心思,她简直是世界上最纯善的人。
卖乖卖得不得了。
觉得距离近得过分,章寻宁向旁边动了动,侧过身去,背对着她,她也没有再赖上来,给予章寻宁独自休息的空间。
偶尔步步紧逼,又学会步步为营,不至于把章寻宁逼急了,也还没有到触手可得的地步,只是这样不紧不慢的温水煮青蛙。
苗烟向来不信没有捂不热的冰,何况是章寻宁这样嘴硬心软的主儿。
而床的另一端,章寻宁呼吸缓慢,盯着窗外乱雨斜打,困意全无。
真是……养狼为患,自食恶果。
第046章
自逼问一事过后, 安然平静地度过了一晚。
章寻宁醒得早,她通常五六点钟就会起床。早上坐起来时,尽管将动作放轻, 还是被苗烟感知到了。
苗烟打了个哈欠, 把头埋进被窝里, 过了几秒钟才抬起来,朝她扬起一个睡眼惺忪、但难得可爱的笑脸:“早啊。”
章寻宁微怔, 简单回一个“早”字, 便坐到梳妆台前梳发, 侧对着苗烟,不再去看她。
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章寻宁梳发的速度比往常要慢。
在苗烟扬起毫无防备的笑脸的那一瞬,章寻宁的心轻轻跳了一下, 在她过去五年非常公式化的生活里, 很少有这样充满烟火气的时刻。
那一个瞬间,几乎是不受控制的, 她的脑海里出现一个声音非常微弱的想法: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 会不会也是幸福的?
只一秒, 章寻宁又将其压入心底。
有这样松懈的想法, 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趁章寻宁梳发的这功夫,苗烟抻个懒腰清醒一下, 遂站起身,懒洋洋地离开了章寻宁房间, 没有过多的纠缠, 听话得让人不适应。
原因无他, 装乖卖巧是苗烟的攻势之一。
她知道章寻宁不想被别人发现她们住在一间房,所以趁现在时间还早, 回自己卧室,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假装她没有在夜里到章寻宁房间,假装她没有咄咄逼人地问过那些问题,假装她们两个之间的距离依旧很安全。
假装她根本不知道章寻宁服过软,假装她根本不清楚章寻宁已有松懈。
没有越线,没有过火。
什么都没有。
等到七点钟时,苗烟才重新和章寻宁会面。
这会儿佣人才做好饭,保姆带着朱圆和朱子星下楼。章寻宁侍弄窗边花草,苗烟一副刚睡醒的样子,两人未曾与对方问过早,也没有说多余的话,仿佛一夜没见,此刻各自专心做自己的事。
客厅开着窗,吹来一阵早间的风。
是暴雨过后的植物青草地与潮湿泥土的气息。
佣人请她们到餐厅吃饭,苗烟自然地拉开章寻宁身边那把椅子。
章寻宁伸手盛一勺汤,玉镯子轻响。态度既不抵触,也不欢迎。
朱家兄妹在对面桌下偷偷打来打去,争个高低,保姆正一个头两个大的想办法喂他们吃饭。
苗烟夹菜,问:“你们两个别掐了,昨晚睡得怎么样?”
一句话成功解决了保姆劝架的难题,朱家兄妹争先恐后回答苗烟的问题,把打架抛之脑后,大意都是说睡得很好,自己很勇敢,根本不怕雷。
朱圆道:“倒是刘阿姨很害怕呢,我们两个昨晚一直在保护刘阿姨!苗烟姐姐我们厉害吧!”
被揭老底,保姆一阵羞恼。
苗烟先安抚了保姆,然后再笑眯眯夸赞夸赞朱家兄妹。
等那边安静下来,苗烟抿一口汤,没去看章寻宁表情,轻描淡写问:“小姨呢?昨晚那么大雷,害怕吗?”
章寻宁一顿。
苗烟其实明知道昨晚是怎样的,却偏要一肚子坏水地问这么一句。
“有点吵。”章寻宁道。
苗烟想,那就是嫌她话太多啰?
保姆趁机给自己打圆场:“章女士也是觉得雷声吵吗?我也是觉得雷声吵,这两兄妹非要我说怕打雷,真是的。”
章寻宁“嗯”了一声,没有驳她的面子。
几人又重新专注于吃早饭,无言。
吃完早饭后,苗烟与章寻宁之间又重归于相安无事之间。章姿来接兄妹俩回家,过了一会儿,章寻宁也去了公司。
这下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不知道是真忙还是怎么,章寻宁中午没有回家。苗烟等啊等,没等到人,最终自己吃饭了,撇撇嘴,心说中午不回来,那晚上你也见不到我。
大约傍晚,苗烟独自出了家门,打了辆车,往苏冉所在的公司过去。前几天就约定好了,她今天会和苏冉一起去看肖冰,到烧烤店里帮帮忙。
只是到了下班的时间,苗烟等了挺久,也没见苏冉从公司里走出来。
苗烟觉得有点奇怪,按苏冉的性格,难道不该是踩着下班的时间冲出来吗?还是说苏冉初心大意的毛病犯了,把时间说错了?
将近二十分钟之后,在陆陆续续离开公司的人里面,苗烟终于看见苏冉。苏冉不怎么高兴的样子,头发有点乱,边弄着衣服边走过来。
苗烟看她心情不佳,问:“怎么了?”
苏冉瘪瘪嘴,有点生气:“今天快下班的时间老板到我工位说点事情,谁知道有一对中年男女冲进来,保安拦都拦不住,那两人冲着老板来的,结果把我误伤了,堵着我不让我走,扯我的衣服。”
苗烟安抚两句,又说:“你们老板做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了?有什么小道消息让我也听听。”
苏冉一边和苗烟往街边走,一边继续检查身上:“我也是之后去洗手间整理的时候才听同事说,那对夫妇前几年就来闹过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又来了……”
她整张脸皱在一起,吐槽:“我卷了好久的头发!都被他们扯乱了!”
接着才继续说:“具体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就是我们一个前辈的事情吧,她当时是很有名的记者,只是不知道后来为什么离开了,听说好像是出了什么事……啊,对比一下时间线的话,你小姨可能也接受过她的采访?”
苗烟怔了一下,嘴比脑子反应快,先问:“你说的那个前辈,叫什么?”
苏冉没怎么需要想,脱口而出:“向如珊啊,你听说过吧?”
默了片刻,苗烟才开口:“当然。”
这是个多么熟悉的又陌生的名字。
*
苗烟见过向如珊,不止一次。
最早的时候,是在她和章寻宁合租的那间公寓楼下。
彼时苗烟已经读高三,临近高考没有多久。因为她日渐长大,章寻宁的工作也愈发忙了,便也不大常去接她放学。
下小雨的晚上,苗烟自己撑伞回家。
离她们所住那栋楼的楼门口还有些距离的时候,苗烟看见两个女人站着,面对面,其中一个是纠缠姿态。
另一个穿一身旗袍,抽回手。
怎么形容比较好呢?苗烟觉得纠缠章寻宁的那个女人,一眼可以看穿她的心怀不轨。
几乎只是一瞬间,苗烟的火气便噌噌往上涨。
那时候的苗烟还并不懂得这种下意识冒出来的火气意味着什么,也不清楚自己的愤怒到底从何而来,总之等她反应过来时,已噔噔噔举着伞朝她们两个所在的位置走过去。
苗烟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赶跑那个纠缠章寻宁的女人。
没想到刚走过去,那纠缠的女人便已被章寻宁打发走了。
她站到章寻宁身后,不得已停住脚步,章寻宁一回身,见她站在自己身后,也微微被吓了一下。
不过到底是章寻宁,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很快就调整过来,让她和自己一起上楼,很顺手的从她手里拿过伞,替她合上,抖了抖雨,提在手里上楼,没用苗烟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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