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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鱼的诅咒(玄幻灵异)——灯无荞麦

时间:2024-08-29 16:01:17  作者:灯无荞麦
  这堪称斯文的一举一动间,不由自主地,艾格想到了自己把餐盘摆到水池前的那几次喂食。
  闻到一点柠檬汁与迷迭香的味道,他才认出盘子里那条东西是什么。
  一条银鲑鱼。
  并非船员们都在吃的生鱼片与鱼干,也不是厨舱的日常餐食,而是撒了香料的、新鲜煎烤过的银鲑鱼,大概只有这座船首楼里的人开口才能向厨舱点来的一盘鱼。
  艾格对着地上注视了一阵。
  他不难想像这盘鱼的味道。曾几何时,这是一种在海上捞到会令舷边所有水手喜上眉梢的鱼,也是一道出现在餐桌上时他次次都会伸去刀叉的菜肴。
  然而他却很难想象这条海底的动物会向厨舱点上这样一盘烹饪考究的鱼。
  手里的枪放回箱子,他拿起地上的餐盘,抬眼,看到对面的脸屏住了呼吸。那模样不像是在等候一个人面对送餐的反应,倒像是在堤防一个人踩上一个陷阱。
  “一般来说。”他顿了顿,从地上站起,“屋子里有桌有椅的时候,人类不会在地上用餐。”
  他将餐盘端回了桌子,在桌边坐下的同时,拉出另一张椅子,朝人鱼拍了拍。
  人鱼坐上桌边。艾格看着它——它。或者该说是“他”?后知后觉地,他意识到这口吐人言的交谈对象已经不是一种完全异己的动物了。
  桌面遮住那条鱼尾,干透的长发盖住鳃片,乍一看去,那模样几乎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男性人类了。
  艾格看着他捡起桌上的刀叉,先是对那片银光细细观察了一阵,又拿手指碰了碰餐刀不算锋利的边缘,而后把这幅餐具慢慢摆到了他面前。紧接着是水杯、果盘,一一向他推来。
  甚至还是一个彬彬有礼的人类。艾格拿起一个果子心想。
  有那么一会儿,艾格在思索这动物在海面之下的经历,想象他透过海水向一艘轮船投去观察的样子。人类的语言需要通过人类的交谈习得,一盘菜肴、一道命令,诸多人类之事也得通过观察来获知。这种动物在茫茫大海寻找食物的过程中,对海面之上的窥探与了解大概远比想象中的更细微、更深入。
  灯影之间,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一旁那双灰眼睛,安静的视线停在自己的脸上,停在自己拿着果子的手上。没人会怀疑这个距离内的所有举动都在被那双眼睛一丝不漏地观察着。
  一切都是更细微、更深入的。
  正如寻常兽类只知饮血食肉,而他们知道如何穿透血肉的表象,探得人心深处的部分。恐惧。
  快要拿到嘴边的果子放下,手掌换了个方向,艾格把果子给他递了过去。
  这间舱室的水果无疑是整艘船最新鲜可口的一批,和人鱼之前吃过的那些并不相同。而他接过这只果子,咀嚼,吞咽,慢条斯理的模样一如既往。
  然而不管是酸涩还是新鲜可口,那都不该是人鱼食谱之内的东西。
  艾格看了会儿他貌似津津有味的模样,问:“尝起来是什么味道?”
  一点鳃尖从发际冒出,人鱼朝他的眼睛看了过来。
  没等对面有声音发出,艾格拿走他嘴边的半颗果子,放回了果盘。
  沉默两秒,他继续问:“人类的恐惧是什么味道?”
  一瞬间,灯影里的动物止住了所有动作。
  以恐惧为生的动物会竭力向人们藏起自己的食谱吗?
  必然会的,就像巫师会向人们藏起每一滴用于施咒的鲜血,那是赖以生存之物,也是隐秘的致命之物。
  恐惧。艾格看着这张凝固在影子里的脸。
  食物自然是食物的味道,饱腹的,鲜美的,令人垂涎的,根植于本能的味道。
  与此同时,难以控制地,他在想象那样一场进食——海底是相同的永夜,萨克兰德有一条人鱼,那么,在那座被恐惧诅咒的、名为加兰的海岛之下,在那场积年累月的阴谋里,是不是还藏着那样一条饥肠辘辘的动物,吞食了岛上的所有恐惧,巡视过他遍布红珊瑚的领地?
  迎着这阵突来的打量,人鱼的鳃片在一点点竖起。
  极度的寂静中,伴随着那种一瞬不错的凝视,紧绷之意在逐渐从那片鳃尖遍布上他的肩膀。此时此刻,也许任何一个人都该生出一点警惕,与这条食谱被揭穿的动物拉开一点距离。
  而那双一动不动的灰眼珠似乎也在全神贯注地留意——或者说戒备对面出现一个退避的动静。
  然而长久的沉默过去了,四目相对间,这是一个比眼下沉默还要毋庸置疑的事实——灰眼珠映出的红发碧眼始终坦荡而平静。
  直到一只蹼掌碰上膝盖,艾格才低下眼睛,发现面前的动物已经离开了椅子,鱼尾撑着上半身,尾鳍比椅脚更近地贴在靴子边。
  苍白肩膀一寸寸向上抬高,透窗而过的海风吹过这片灯影,吹得那鳃尖颤抖了一瞬。
  “……恐惧。”终于,人鱼开口了。
  但这是没有发出声音的一句。他说起恐惧,说起食物,仿佛这是一个多么不受控的字眼、落地时会吓跑这片平静,他等候了一阵,才缓慢继续:“……恐惧……的味道。”声音本身已经低如耳语,可那震动的喉咙还是在放低音量、放轻语气,他告诉他:“……不同的人,相同的味道。”尖锐的鳃影和低缓的声调一起凑近,“……恐惧……没有味道。”鼻端在空气里似有一记轻嗅,“……没有。”
  凑近的脸来到了他的肩膀前,人鱼停下了声音,剩下的所有动静仅仅是一个放得更轻的嗅闻。
  他嗅了嗅吹过他侧脸的海风。
  呼吸藏进了风里,十足隐蔽的。然而距离如此之近,比起这模糊的喉音,艾格更清晰的感受是这阵嗅闻。他总是在嗅来嗅去,也总是在一动不动地观察什么。
  嗅什么?观察什么?
  ……恐惧?可艾格知道自己身上没有任何恐惧。
  海水的气味愈发浓郁,艾格往后靠去,偏头看着那道紧紧悬停的苍白喉颈。
  “我闻起来像在恐惧?”
  眼前的喉咙几度滚动,似饥饿又似克制,让人相信那是极其艰难之下才挣脱出来的一个字眼:“……你。”人鱼说。
  许久都没有回答。接着,像是在寻找这问声的解答,那屏息的鼻端循着看不见的踪迹,在平静的肩膀上徘徊片刻,继续向他的鬓角凑近。
  膝盖泛起一点痒意,是一缕长发落了上来,在滑动。艾格伸出手,绕过那直直的脊背,握起了这缕黑发。
  他当然没有任何恐惧,这条以恐惧为食的动物却好像找到了一个已经半揭的餐盘,微不可察的呼吸逐渐变成断断续续的轻嗅。
  没有人应该放任这样一个把人类当食物的兽类靠近自己的脖子。
  这算是危险吗?如果是危险,可那两道尖锐的鳃正紧紧贴着黑色发际,包括呼吸在内,所有的动静都缓慢可控的、轻之又轻的,是这动物一贯的模样。
  如果不算危险,可那呼吸还在继续贴近,靠在椅背上的肩膀有多么平静,这不断贴近的距离就有多么岌岌可危。很快地,断断续续的轻嗅经由一秒的绝对静止,发出细小的颤动,变成了一记明显的、长长的嗅闻——
  就在这气息清楚碰上耳廓的一瞬,艾格偏开脸,本能比大脑更快一步地将手里握着的黑发拽了下去。
  整张脸猝不及防被扯离原地,人鱼鳃片从发际掀起,来不及收回的呼吸顿时变成急促喘息,脖子瞬间仰成了紧紧的一道弧。
  又好像刹那间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那张脸颊在抽动的同时已把鳃片扯回,他浑身上下的蓄势眨眼变成了牢牢的控制,在背后的手更用力地扯动那缕头发之前,先一步压下了竖起的尾巴。
  瞬息之间,空气完全静止。
  随后,人鱼抬着脸,回视头顶的绿眼睛,维持着这个被扯离的姿势,慢慢地、以确保对面能察觉的速度,让肩膀沉下了一寸。
  过了片刻,又是一寸。
  纹丝不动的平静回来了。
  只剩被海风吹动的烛光在那双灰色瞳仁里不停闪烁。
  艾格却始终没有松开握着头发的这只手。
  咫尺间若有若无的气味依旧在浮动。他对着这双灰眼睛注视了一阵,等到那里面的闪烁平复,才凑上前,停顿片刻,同样在那仰起的额头前闻了闻。闻到了海水的气味,咸涩发苦,也闻到了这阵隐隐颤动的呼吸,眨眼已全部收敛,找不到半点踪迹。
  “友好的。”他说,手指滑到发尾,再度握住,“我们是这么互相看待的,对吗?”
  没有点头,更没有摇头。
  人鱼像被固定在了这个距离内,更像是仍旧被固定在刚刚那一扯里。
  友好的。他也无需摇头或点头。
  无论他本身是怎样一个危险的动物,上船以来又带来了多少恐惧,但这会儿他们平静地待在同一屋檐,那盘精心烹饪的鱼还摆在桌前,这把头发不挣不扎地握在他的手里,鱼尾静止在地。
  一切仿佛表明:友好的。
  友好的。但你不能指望这样一条动物是完全可控的。
  大半个夜晚过去了,窗外,舵楼二层投下的灯光早已熄灭。
  艾格不难想象从船头望去前海的图景,雾气,黑暗,巡逻之人战战兢兢,每一个深夜,这艘被恐惧折磨着的轮船都在这样艰难地向前航行,仿佛随时都可能在下一场怪事里停摆。
  在小岛码头上等到这样一艘船需要多久?一年、两年、三年……那实在是一个漫长等候。他设想过一株红珊瑚,设想过一把记忆里的仿枪,做好了见到一切久远之物的准备,却未曾设想过这样一条动物。
  艾格松开手中长发,手指离开那把发尾时,人鱼像是终于回过了神,一只蹼掌抬起,在他膝盖前停了一阵,轻轻放了上去。片刻后,蹼间手指蜷动,又慢慢伸向他搭在腿上的手。
  一刻之前,那只蹼掌本来就放在那里。
  “不要再做奇怪的事了。”艾格说。
  人鱼摸向那只手的动作顿时停住了。
  “接连不断的噩梦、尸体,你把所有人都吓得不轻,这艘船上的恐惧已经够你吃了,不是吗?”话虽如此,他却并不了解一条人鱼的食量。
  “够你吃吗?”
  人鱼的上半身静在那里,依旧没有应声,朝他仰起的脖子也半分未动,视线像是被绑在了面前的脸上。
  过了一会儿,啪嗒,这响声是尾鳍轻拍了一下地。
  什么意思?艾格当然不懂他尾巴的语言。
  “点头,或者摇头。”他用脚推了推地上的尾鳍,“是,或者不是。”
  人鱼摸到了他膝盖上的那只手,对着指尖的动静等待了片刻,指尖一片平静。
  友好的。他像是在说,慢慢握起这只手,点了点头。
  艾格低头看了眼,没抽手。
  “这艘船需要继续航行。”他跟握手中的舱室主人打商量,“正常的航行,你明白吗?”
  人鱼摸过握住的手,手指碰过硬茧、掌纹,伸入指缝,把这个任由触碰的部位举到了脸颊边,嗅了嗅这只手的骨节。眉弓之下的阴影随着低头变深,鼻端下移,又嗅了嗅露在袖角外的手腕。这一刻,没有人能比这条动物看上去更好商量了。
  他再次点了点头。
 
 
第42章 
  一整个上午, 船头那间舱室的门窗紧紧闭合,船员进出的动静却不少,端走一个空掉的餐盘, 送去一个新餐盘。
  过了一阵, 又送去了三桶清水。
  远远地,艾格看着船员低头进去, 又低头出来, 注意力时不时飘去船头, 心想比起清水,那动物更需要的也许会是三桶海水。
  中午时候,送完餐,又有几人从底舱搬出一个挂锁的箱子送了进去,艾格认出那是武器库独有的青铜箱,上面还裹了层火.药专用的防潮焦油布。
  有点摸不清那动物的意图,好奇——或是为了研究人类的武器?偌大一个舱室, 他仿佛可以想象他拖着尾巴一会玩玩水, 一会又翻翻宝箱的模样——倒确实比待在水舱时更惬意。艾格望着搬去武器的船员离开船头, 又想, 他最好不要弄出一声枪响。
  然而无论那间舱室里发生了什么, 哪怕是一声枪响,只要事务长没有出现在人们眼前, 相比前两日血淋淋的刑讯,似乎所有动静都能被称上一句风平浪静了。
  对于整艘船来说,这无疑是如释重负的一天。
  没有了人鱼,没有了尸体, 没有了刑讯,甚至没有了一整晚的噩梦。不止伊登一人告诉艾格自己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一大早开工的水手们都在相互问候好天气与彼此脸上的好精神。
  站在船医室的窗口倾听甲板,海浪与鸟鸣里时不时传来一阵谈笑。
  当雷格巴迈进门槛的时候,艾格最先察觉到的是一股香料味,而不是他的脚步声。
  巫师的动静仿若游魂,脸色也仿若游魂,整个人萎靡得与甲板众人格格不入,像是被这大好晴日单独抛弃的那一个。
  他挂着两个发青的眼圈,不声不响坐到空无一人的桌边,先是翻找出船医室的安神药粉,又对着窗边的背影闲谈了一阵天气、抱怨起自己一整晚连续不断的噩梦。
  仿佛完全忘了昨晚那场不了了之的谈话。
  等到艾格听了长达五分钟的自言自语,察觉到他依旧没有停下话头的意思,回头给去目光,雷格巴才揉着自己额头,停下了话音。
  随后他抬起脸,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注视了一阵,迟疑道:“……是恐惧,对不对?”
  巫师没有等他回答。
  手臂在桌底动了动,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到了桌上。
  那是一截鲜红的珊瑚枝。
  “从船长室顺来的。”他说,“除了一株成人高的红珊瑚,那商人的抽屉和柜子里还摆着不少这样零碎的珊瑚……有的是从商市收购,有的是从夏季海岛下挖采来。不过,那商人从来没有提起过那最大的一株的来历——”
  说着,他观察起窗边人的神情,仿佛想在他脸上找找那红珊瑚的来历,或者直接问上一句“你知道吗?”但他观察了几眼,只道了一句:“红珊瑚能让行船远离噩运,在风雨无常的海上,人们向来相信这些。”
  艾格走过来,拿起了这株珊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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