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正如您所说,某种意义上,他简直就是为了十一世这个位置而存在的——从他能燃起大空死气之火,甚至点燃彭格列戒指的那个时刻起,无论您是否介入,他都逃脱不了被卷入这场风暴的命运。
我利用他,让教廷能够得偿所愿,那么反过来,我自然也能够名正言顺地调用十字教这尊庞然大物下的种种资源,来保护他——因为,一旦您曾经的夙愿得偿所愿后,他的身后就没有人了!而我……舍不得啊!我舍不得。”说到这里,阿方索的声音音调提高,突然哽咽了一下,隐隐有抽泣的声音。
沢田纲吉的喉咙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这是他从未感受过的……却根本也不需要去分辨就能知道的沉重情感——一个父亲对自己孩子无私的爱。
当然是充满了私心私情的,可你能说他错了么?能说他对自己的信仰不够虔诚么?说他这么做,这么想……对不起沢田纲吉么?
不能,都不能。
这就是一个普通父亲,一位知交好友,一名虔诚教徒能做到的极致了。而他甚至连火焰都不能看见,却已经通过研究钻研,触碰到了那么多的世界真相。
他让沢田纲吉在那抽泣声中明白了什么叫父亲。
阿方索沉默了一下调整情绪后道,“沢田殿下,我刚刚说的那番话冒犯您了,我知道。但我……明白您对Enrico的爱重之心——这与您还是否愿意见到他无关,您放不下他,甚至觉得愧对于他。
而这次,是我趁虚而入,挟恩图报,裹挟您的这份私心,为我教和我儿子谋取平安与前途。
您看,正因为我是如此贪婪之人,故而,当年我当不了神父,无法近身侍奉我主——才去教书育人,兢兢业业几十年,教出了几个大主教,甚至红衣主教,却连自己儿子的命都保不下来。
不是您将Enrico卷入了命运的漩涡,而是您在这场漩涡中拉住了他,还教给了他活下去的力量,是我,擅自将父亲这重担分到了您的身上。这天底下,我只愧对于您。”
这位神学教授保持着低头的姿势站起身向青年深深鞠了一躬,“这是作为一名父亲的回答——可以的话,我希望Enrico能在父神的见证下真正成为您的教子,但我知道您不喜欢这样。我不敢也不能勉强于您,所以请您也……体谅我,不要再对Enrico感到愧疚——您拯救了我们一家人的命运。”
就像是世界的意志。
否则,早在Enrico在天主教高中毕业典礼上暴露火焰,甚至被人扒出身份的那一刻,就注定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
里世界的手段以当时的阿方索根本无法防范,老年丧子之痛能轻而易举地摧毁一个家庭。
这一次,沢田纲吉却无法见到说出谦让的话语,也不能轻易接受这份歉疚。
不仅因为阿方索还没有回答他前两个问题,更是因为……
如果阿方索一直知道——在沢田纲吉22岁时就知道了这么多,那么……为何还要放任十一世对沢田纲吉,对黑手党继续充满敌意?在……曾经的教父身体很不好的时候,教廷难道就没有关于末世大灾即将降临这方面的担忧么?
阿方索该对沉睡在世界上空的神魂说,而不是对他——虽然这么要求一个表世界的学者不太讲道理,可如今的青年本就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温柔可亲。
如果教廷单纯只是畏惧他的力量,或是想要利用他的力量,青年自然有不同的应对方式。
私情,归私情。他对Enrico的歉疚来自于欺瞒身份并强硬地为对方决定了未来。可如果Enrico的父亲一直知道并认可,那他除了隐瞒身份的一声抱歉以外,的确并不欠十一世什么。
阿方索鞠完躬后就站起身重新坐下,这一次他抬起头直视着青年。
这串动作博得了沢田纲吉的好感,尽管今日是教堂不对外开放日,这里没有游客,也看不到其他工作人员,但阿方索并没有借这个动作执拗地得到他一个回答或原谅,没有……试图从世俗世界遵循的道德层面绑架他的意志。
“接下来我的回答,就并非出于我个人的利益——有我的判断,但我不是决定之人,请您理解。”
沢田纲吉喝了一口水,放开权杖任其凭空立在空中,然后将杯子捂在手心,他微微侧身,将双脚交叠而放,人也半靠在了长椅上,他微微眯眼,点了点头。
这不是一个端庄的姿势,但在场的虔诚教徒并不介意。
因为神学教授在这甚至可以说算是一个闲适的姿势中,感受到了青年气势在一瞬间的变化。
——阿方索知道,沢田纲吉是以教父的身份聆听接下来的谈话的。
明明青年已经宣布了隐退,可阿方索却十分感激这个隐约带着些上位者傲慢的动作。
因为这个动作代表着沢田纲吉,愿意考虑他方才的恳求,也愿意以这个身份同教廷试探性地接触、合作。
方才青年那样的谦逊、拘谨的态度,虽然并非伪装,可却也显得十分疏离客气。
要知道,一个拥有强大力量的人觉得亏欠了你,对你放低身段,这绝非是一件好事。
沢田纲吉是无论在哪个圈子都是公认的好脾气,但他也是手握重权长达八年之人。
阿方索知道眼前这个病弱的青年想要自己死不比捏死一只蚂蚁更难,让自己一夕之间身败名裂也绝非不可能——当教廷正在对阿方索提出的,直接对昆汀出手以求向教父卖个好的建议犹豫不决时,沢田纲吉动了。
他高调地包下了神庙之谷与土耳其台阶整整一天(此时正值淡季,据说XXVII也对所有预订了行程的游客进行了补偿)之后,原本隐隐有些躁动的昆汀团队变安静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青年显然已经完全控制住了这个「北境联盟」对外推出的棋子——甚至,没有对里世界有丝毫隐瞒的意思,只是象征性地让那个政客活着,以便慢慢淡化其在表世界的存在感。
而没有什么比被遗忘更能让一个政客感到难受了——假设昆汀真的还没有死的话。
显然,刚刚大病初愈的教父因为什么事情动怒了。
他久未动手,可一出手,没有人能看得明白。
无需惊天动地地炫耀拥有的权能,他的存在感因此一举再度回到了八年前的高度。
如此巨人,行动却动如脱兔,来去无影,又温柔到不曾波及、伤害到任何一位目标以外的人物,也未曾打破目前政坛格局。
狠狠打了「北境联盟」一个措手不及,近乎是羞辱地将一具提线木偶放了回去,可「北境联盟」又能做什么?
难道对全世界宣布沢田纲吉是黑手党吗?
那起司短视频app平台前段时间为他们XXVII母公司CEO造势,营造一种神秘莫测的形象是高兴了烧钱玩?
还是说他们敢和世界第一杀手率领的彭格列撕破脸皮?
不。他们什么也不敢做。因为教父只不过是小惩大诫,他甚至谁也没有杀死,没说要和北边宣战——他说,他只是生意人。
先动手只会落人口舌,气势上也占了下风,也没有任何利益可言。
可又为什么是昆汀?教父是想要单单对「北境联盟」下手?是警告?是宣战前的试探?还是想要给北边一个下马威?
神鬼莫测,不外如是。
——你看,从教父宣布入院治疗到现在,不过两个月不到,现在哪里还会有人敢在教父二字之前加上“前”字呢?
“教廷的确忌惮您的力量。不瞒您说,当您宣布彻底无法点燃火焰时,我们内部还庆祝了一番——我也开了一瓶酒,那时我还不认识您。”
“十四岁啊……殿下,您才十四岁……!一座小岛就那样悄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太平洋上,没有人不会对此感到震撼的——您要理解,人们总是会希望身边那些能轻而易举掌握自己性命的存在去死的。这就是神明只可高高在上,而我主耶稣在地面行走必须经历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苦难的缘故。
这样的您看上了我的儿子……嘱意他做自己的继承人——甚至遮掩了自己的身份亲自教导同龄人如何将自己踢下彭格列首领你的宝座,这个举动多少有些……匆忙和让人意外了。而您之前一系列的举动,几乎就是在在向我们传递一个信息,您会死,您很快就会死。
所以……我们既顾忌您的力量,更害怕濒死的您会做出什么过激行为,我们不得不防,可也对您的死隐含期待——您知道的,这里面大有文章可做,您的死亡对宗教圈来说,可能只是……一个开始。”一直直视着青年的阿方索目光终于在说这句话时闪动了一下。
沢田纲吉弯起唇角,眨了眨眼睛,依旧不接话,但他饶有兴味,又暗含水光的眼神似乎是在鼓励阿方索继续说下去,为此,他放下水杯,手臂离开搭着的椅背,重新拿起权杖稍稍向博士那边倾了倾身。
“坦白地说,之所以到现在才向您剖白这些,的确是因为……您重新拥有了这份力量。
甚至,大家都知道,此时的您,除了力量之外,还拥有着远超常人的智慧和经验。卧薪尝胆八年,归来后却几乎什么都不做——除了操心XXVII的生意,您似乎已经无欲无求。除了向您示好,我们找不到其他与这样的您相处的方式了——只要您活着,我们想要做的那些事不过是小儿科,毛毛雨,而我们知道,您不会喜欢。”
沢田纲吉不会喜欢的,他们曾经的打算——造神,或者说,为了应付这个浮躁的新时代,打造一个能够吸引年轻教众的代言人,以图谋政治权利,甚至重新掌握能够左右全世界的话语权。
而沢田纲吉。
一个已死去的传奇。
一个……没有人真正关心他,或者有能力关心他的可悲的、孤独的强者。
一个……默默拯救过无数人却不被人知晓的慈善家。
甚至,还是一个拥有庞大财富却没有子嗣的商业奇才。
他还选择了Enrico,神学博士阿方索的独子作为继承人。
这样一个存在,对十字教来说,很难……不让人动心。
——昆汀?「北境联盟」?
那算什么?玩家家酒吗?
十字教想要的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
他们还没有机会施展什么动作,岂容这种不入流的蝼蚁惊动教父呢?
可惜,教父到底到底还是………被惊扰了。
于是事先提醒过教皇不要太小看沢田纲吉,不到百分百确认其死讯就不要动手,提醒过教皇对确认已经恢复清醒的沢田纲吉提前释放善意的阿方索,就成了眼下这个说客。
而沢田纲吉也的确看在阿方索对Enrico一片慈父之心的份上,给予了他们坦白的机会。
否则……
若只是和教父单纯地谈谈生意,互相交换一些利益,等有一天,这种计划被暴露在教父面前……
那么,或许就需要圣母亲身降临,流下血泪,才能勉强洗刷他们犯下的罪孽吧。
“您的经历太过传奇——我们甚至……根本没有想到以您的状态,还有……还能像今天这样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时候……我们不动手,其他的教义也未免不会动心。殿下……这就是我们世俗之人的世俗想法。您……见笑。
我来这里……就是任由您处置的——我个人,并不赞同,因为我知道您不是那种人。但……如果、如果您的怒火……并不是针对某个人,某个组织,那我恳请您,给这个世界一个机会吧。
我教本该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如今,我们自然也应承担起给您一个交代的责任。
是的,教父,我向您忏悔,请允许我吧……”阿方索站起身单膝跪地,伸出一只手作邀请状,抬头却不直视沢田纲吉的脸,而用乞求地目光看着那根被教父缓慢抚摸着的权杖,“请允许我。”
青年伸出手,放到阿方索的手上,“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您真的想好了吗?其实,单纯的合作更合我的心意。
我付钱,教廷小小帮我一把,不必搞得如此兴师动众——您说的这些,我并没有感到生气,老实说那也不在我的预料之外,我也可以主动向您保证,绝不会因为往事种种迁怒于任何一个人。
因为,那是我自己的选择,我的觉悟。
我的确非常不喜欢你们的计划,尤其是准备在我死后做的那些。
不喜欢的原因不是反感我的身后事被你们利用,而是换做任何一个人类都不该被你们如此对待。
你们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要动昆汀吗,昆汀……也想要利用舆论将我最珍视的存在架到火上烤,仅仅因为对方的出身和世人眼中的行为就要对其进行女巫审判。
你们和他的区别只在于……你们还未付诸于行动而已。”
阿方索沉默着,小心翼翼地替教父摘下黑色的皮手套。
青年叹息一声,“不——请不要问。请不要问我珍视的对象,那才是我的神明。
所以,请牢记,请帮我传递出去……尽情地忌惮我,利用我,甚至算计我,与我为敌吧,我也遵循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不过是各凭本事。
而我相信十字教廷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毕竟我喜欢我们之间的默契。
您看,我也并非万能,我也需要寻求帮助,我也会有在意而不得的遗憾之事。
但他……我所珍视的,我的神明,他也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为了未来努力生活,他不会做你们的神明——所以,我也不会。
并且,记住,不要尝试探听,寻找他的存在,他绝非我的软肋,也绝不是你们可以惊动的对象。你们不会想知道我真正发怒的样子的。”
阿方索执起青年的手,脸上带着决绝亲吻了教父的手背。
他明白的。
身为学者的他本就是最好用的那颗棋子——影响力巨大,却又并非真正的神职人员,不隶属于教廷受其掣肘的同时,也失去了教廷的庇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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