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石砸下,薜萝跃入棺中,任那巨石封住棺口,她兀自于一片黑暗中抚着那堆粉末,心满意足地柔声说道:“主人,最后,终究还是我伴着您了。”
江灵殊与灵衍的身体状况都不足以支撑她们长时间的奔跑,但为了活下去,她们亦只能竭尽全力,好在前方总算出现了亮光,二人勉强跑完最后一段路程,便向前一扑,终是跃出了这山洞。
而那洞口,随即亦被落下的巨石死死封住。
之后许久,她们都只能躺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好容易缓过劲来,也不得不先坐着倚靠在树上继续歇息。
此时此刻,要再爬起来走动,她们是定然不能的了。
江灵殊瘫坐着侧首望向灵衍,对方的眸光来得虽有些迟缓,却也终究与她对上,两人旋即相视一笑。
真好……江灵殊握住灵衍的手,才总算是真正放了心,累积的疲劳与伤痛让她缓缓闭上眼睛——她实在是太累了。
梦里,风霞殿中,红梅绿竹,风雪相依。
第156章 如此便好
醒来时已是次日, 江灵殊一睁眼,见灵衍靠在自己肩上睡着,本欲让她再多睡片刻, 但另一只手只稍一挪动,便觉酸痛瞬时袭遍全身, 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怎么了……?”灵衍揉揉眼睛看向她,“是不是很痛?”
昨日的一切犹历历在目——她自己是被藤蔓捆了, 最后又摔在地上, 但到底都不是什么大伤, 可江灵殊却是被一根粗藤狠狠击中了腰部抛到一边,又是缠斗又是气急吐血, 想来必定受了极重的内伤。
“没,没什么, 只是还有些酸疼罢了,”江灵殊疲惫而温柔的一笑,“你若还累着,就再睡会儿,休息好了, 我们才有气力走出这片林子。”
灵衍摇摇头, 坚决将手向她的衣衫伸去:“给我瞧瞧。”
当她将江灵殊的衣物小心翼翼向腰上推去时,对方极为明显地紧紧蹙眉咬住了唇,似是十分痛苦。而在看到那一大片几乎覆满了腰际呈暗红色泛紫夹青的淤血时,二人俱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都是因为我……”灵衍看在眼里, 痛心不已, 落着泪道, “灵殊,我对不起你, 若不是我执意要来这里,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也不怪你,”江灵殊忍痛强笑道,“有些事情,的确是命中机缘巧合,总要遇上,便如你我。”
她不愿让灵衍太过自责,只能暗自伤心忧虑——昨日受伤之后,又那样竭力逃出来,算是更加重了几分,这样的伤若不能立即诊治,只怕会落下一辈子的毛病。
而灵衍虽然不说,她也看得出来,对方的确比先前气弱许多,神态也不像先前那般清亮明澈,她得赶紧带着她回到临州,求师父凌霄君帮忙找回魂魄。
“不说这些了,既然都好了,那就赶紧离了这鬼地方去罢。”江灵殊又道,灵衍点点头,二人互相搀扶着起身,缓缓走离此处。
灵衍最后回望一眼那被巨石掩埋的陵墓,心内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她知道,她此生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也不会让其他族人再来到此地,只是她也不曾想到,自己前生竟会与这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羽白衣……江灵殊,她们好像很不一样,可当她在九重梦渊里看着那个人时,却一下子便知道她就是前世的江灵殊,她们终究是完完整整的同一副魂魄……
罢了,此时此刻出去找个地方治好江灵殊的腰伤才是要紧,她本不该多想这些……
只是,身上的乏力实实在在地提醒着她——那一魂一魄若此生再回不来,往后习武之事,便真是与她无关了。
她会成为她的拖累……灵衍一想到可能要面对的事实,便觉得如坠冰窖般寒凉刺骨。
好在先前的地图还留着,她们不至于在这林中迷了方向,但尽管如此,二人还是走了许多冤枉路,至精疲力竭时,江灵殊一指前方,欣喜高声道:“快瞧——那是……”
她的声音忽又低了下去,掺了几丝疑惑,灵衍顺着她所指之处看过去,轻声道:“不错,那就是我们来时所见的参天古树,亦是这图上第一段路最初的标记,只是它已枯死,所以看着与先前不大一样。”
“好端端便枯死了,难道这树……”
江灵殊没再说下去,灵衍亦不搭话,但二人心里都明白得很。
过了这古树再向前走不多久,便能回到林子前的村落,两人稍稍停下,为对方理了理发髻和衣裳,以免被旁人看出什么异样,谁知刚一出林子,便见夜天罗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百无聊赖地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等候,三人相见,六目相对,一时间都愣在那里,谁也说不出话来。
“圣女大人!”回过神来,夜天罗眼含热泪便要扑上来,灵衍忙举手止住她轻斥道:“嘘——在外头别这么叫我,万一被人听见……”
“是是是,实在是属下欢喜得昏了头了才会如此!”夜天罗拭着泪道,“影女……不,花为裳她命属下在此守着,若明日再不见您二位出来,我们便打算进林子寻人了。”
“这么说,咱们出来的时间还算是凑了巧,”灵衍对着江灵殊苦笑一声,又沉吟道,“你们自抵达这里后,等了已有多久了?”
“已有半月,本来如无您现身传唤,属下们不会接近此处,以免露了形迹,但实在是担心……所以……”
“半月,这么说,我们在这林中竟也待了七日左右了……”灵衍轻叹一声,她与江灵殊身陷九重梦渊许久,自是不知时日。
“大人,”夜天罗压低了声面带忧色问道,“看你们面带疲色,还是快与属下回客栈中休息着再慢慢道来罢。”
“嗯,好。”灵衍看一眼江灵殊答应下来。
她们两人,都实在太需要一个像样的地方好好休息了。
到了镇上的客栈里,花为裳见她们如此狼狈,免不了又是一番“盘问”,什么前世今生的事江灵殊与灵衍自然不好提及,只得含糊其词,说她们已赢了魔繇教那些人,而林中也只剩下一片狼藉的废墟,再无其他有价值的东西。
“总之,那林子里诡异得很,昔日的秘卷法器也都在争斗中毁了,你们不必再去。”灵衍抚着心口道,“天罗,你去请个大夫来给我们瞧瞧。”
“是,属下这就去。”夜天罗应声而去,留下花为裳无比担忧地瞧着灵衍与江灵殊两人。
她看得出来,她们虽都尽力作寻常之态,但面容声音却是做不得假的,那样的苍白、倦怠、虚弱,显然是都受了不轻的伤。她本想问清她们在林中究竟遭遇了什么,但见灵衍讳莫如深并不愿明言,也只得作罢。
“衍儿,我想……明日便启程回去。”江灵殊沉默许久,忽然说道。
“不行。”灵衍即刻回绝。
“可你……”花为裳在一旁,江灵殊不好说的太过明显,只道,“不管怎么说,我们都该尽早回临州一趟,在外太久,师父必会担心的。”
灵衍明白,对方是想早些带她到凌霄君前求助,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想?只是若急着赶路,她的伤便真是要好不得了。
“你该清楚,对习武之人来说,那样的腰伤意味着什么。”她轻叹一声,握着江灵殊道,“你来日又将继任宫主之位,如何能落下那样的伤?我说不走便不走。”
花为裳愣愣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些隐晦不明的话,有些无措,好在此时夜天罗终于请了大夫来,她忙让了位子站到一边。
夜天罗请来的大夫是位女子,倒是省了不少麻烦,只是她看见江灵殊腰上的伤时也不免一惊,询问之下,江灵殊只能称自己是被倒下的树木砸着了腰,横竖与实际情形倒也相去不远。
“这位姑娘身上只是些淤青和擦伤,倒是不打紧,用些跌打损伤的药也便好了。不过……想是生来有些体虚,所以气弱些,切不可劳动劳累,平时还得服些固本培元的汤药……”
“生来体虚?”花为裳疑道,“大夫,我家小姐一向身子强健……”
“为裳,不得无礼。”灵衍见势忙打断了她,又向那女大夫点点头:“大夫,您且继续往下说。”
“嗯,这位姑娘的伤就委实重些了,千万别再挪动,我会开个方子,再送些药来,内服外敷需得一起,每日早中晚各一次,如此静养一个月,怕是才能好些呢。”
“一个月!”江灵殊不由惊呼出声,灵衍瞥她一眼便转首笑道:“有劳大夫了,我们自当遵从嘱咐,好生休养。”
接着,夜天罗便拿着方子跟着去医馆抓了药回来,如此事定,灵衍才安心对花为裳道:“为裳,这次的事,是我太过自负,疏忽大意,也难为你们跑了这么远跟过来……有些事我不便明说,只是经历了此次,我想,或许有些尘封之事,就该让它永远在原处封存下去……幸而魔繇教已经覆灭,我们也不算白来一场,你再休息几日便回去,替我好生照看着大家罢,往后……族中怕是也要多劳烦你了。”
她说完这么一大段话,花为裳的眼泪便掉了下来:“圣女大人,您这是何意?您别吓我……”
“你莫要想太多,”灵衍温和一笑,“我的意思并非要离你们而去,只是我如今身子的确不如从前,许多事怕是有心无力。”
“您不必担心,”花为裳连忙摇首道,“属下会照看好族中诸人,也会将大家都带回地面上生活,从今往后,我们一族再不用躲在地下不见天日!只求您顾好自己的身体……切莫,切莫……”
“我会的,且我与灵殊自有复原之法,只不过需要的时日久些罢了……你回去后也只说我有要事要办,一切都好,勿要让他们担心。”灵衍虽心中没底,却也只能如此安慰她。
“属下明白……只是,您与江姑娘的身体状况都不大好,还请容我们在此多照料一段时日再回去,也好放心些。”
“嗯,也好……”想着魔繇教兴许还会有余党在外,保险起见,花为裳与夜天罗暂且留下也的确更安全些。
入夜,花为裳与夜天罗睡在外间,江灵殊同灵衍宿在内室,她俩平躺在榻上,中间离着一小段距离,手却紧紧相握。
“还疼得厉害么?”灵衍低声问道,“我怕碰着你的伤,所以不敢靠近。”
“疼。”江灵殊苦笑一声如实答道,“且也不敢翻身,只能这么一直平躺着,难受得紧。”
“……对不起。”
“嘁,你又说这个。”
“不说了不说了……还好,咱们都还活着。”
“是,”沉沉睡意涌上来,江灵殊打了个哈欠,含含糊糊地说了最后半句,“如此,便已很好……”
第157章 夜话
窗外, 雨声渐起,微风清寒,身边人悄然起身向窗边走去, 江灵殊于朦胧间听到动静,便轻声唤住了她。
“下了雨, 仔细着了风。”
灵衍温和轻软的声音自不远处的黑暗中穿来,伴着几分笑意道:“我正是担心雨中风寒, 才要关上窗子。”
“吱呀”一声后, 风止雨静, 室内顿时安静许多,江灵殊却没了睡意。
“离天亮还有约莫一个时辰, 你再睡会儿罢。”灵衍见她睁着眼睛,于是劝道。
她微微摇头, 对方遂轻叹一声,躺回床上,二人便就这么聊起天来。
魔繇族旧址发生的种种,总让她们觉得如幻梦一场,那样长而真实的梦, 让人疲倦, 亦让人想要赶紧抛在脑后,忘却其间种种。
但那是纠缠直至今生的整整一个前世的因缘交错,又如何能想忘便忘?
“明日,也该书信一封寄往凤祈宫中了……许久未报平安, 恐怕师父会担心。”
“嗯……好。”灵衍只干涩地答应着, 并不多言。
由于体虚的缘故, 她如今说起话来总有些有气无力,也因如此, 她便不想再多说话。
江灵殊明白,对一个一向要强的人来说,要时不时展露出自己的脆弱无疑是一种残忍,但这样下去,她的身子还没垮,心怕是便要先垮了。
“你无需担心,寻魂魄的事,凌霄君一定会有办法。待我们回了临州,我即刻就带你前去拜访他……”
“他知道你的前世便是羽白衣,对不对?”没由来的,灵衍问了这么一句,打断了她。
“嗯……我想,他应该一早就知道。”江灵殊回忆起她与凌霄君初见时的场景,沉吟答道。
“那他,定也会知道我就是……”灵衍没往下说,但江灵殊知道,她是害怕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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