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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栾没想到，竟还有这种往事。
这柳承勇未免有些太依赖多虞了吧？连自己的妻子都要多虞帮忙挑选，真不是个男人。
这小厮见叶栾没有应答，自顾自地说：“惊讶吧，我起初入府的时候也同你一般惊讶，我就没有见过这么疼爱弟弟的。但后来我就习惯了，因为侯爷和总督真的对世子爷很好，为了世子爷就算是要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也愿意。所以呀，这府里虽然叫总督府，但却是世子爷的天下，平日里你就多顺着世子爷，只管哄他开心就完事了。”
叶栾点点头：“嗯。”
这时候，柳承勇走出来，他先把目光落在叶栾身上，紧接着就对小厮说：“你去酒窖里拿壶梨花酒来。”
小厮利落地答应：“好嘞，总督稍等，我这就去。”
小厮离开之后，柳承勇便对叶栾说：“王归之。”
他不明不白地叫了叶栾一句，叶栾不卑不亢地回看柳承勇：“总督。”
柳承勇回头看了一眼屋里，接着对叶栾说：“借一步说话吧。”
柳承勇带着叶栾走了一段路，正好走到一座假山后。
叶栾猜到柳承勇要和自己说关于柳多虞的事情，无非就是一些让他离柳多虞远一些之类的。
柳承勇的确要和叶栾说关于柳多虞的事情，但却不是让他离柳多虞远一点。
柳承勇说出来的话，是叶栾万万没有想到的。
“王归之，谢谢你。我以前对你有偏见，是因为不了解你的为人，怕你像阿双一样带坏小鱼。但是现在，谢谢你，谢谢你帮助小鱼，谢谢你陪在他身边。”
叶栾一愣。
柳承勇接着说：“我每日忙于军务，疏于对小鱼的照顾，这才让一些恶仆整日蒙骗他，撺掇他做一些不好的事情。其实我都知道，但那是我弟弟，我不能不护着他。小鱼出生的时候，娘亲就死了，我们家的旁系说是小鱼克死了娘亲，可是我们知道，小鱼是娘亲拼尽全力生下来的，如果我们不对小鱼好，就愧对母亲，更对不起小鱼。”
叶栾不知跟柳承勇说些什么，但柳承勇接下来说的话更让他震惊。
第040章 团团
柳承勇继续说：“武朝初建的时候，内有忧患外有劲敌，我跟着父亲在外征战，只为维护武朝安定。而陛下和宰相等人就在内安抚百姓、振兴各业。那时的小鱼才刚出生，军中都是粗俗的男人，怎么能照顾的了他？况且婴童体弱，行军环境艰苦，我和父亲坚持把他留在军中两年，却让他的身子越来越弱，于是在第三年我们把他送进了宫。”
叶栾没想到，柳多虞竟还进过宫。
那自己怎么没见过他？
不对，当时自己也是才三岁……
三岁？
叶栾想到一件事情，他瞳孔微微睁大。
叶栾幼时就被当作是储君培养，尽管他的弟弟们在他之后相继出生，但在父皇的眼里，好像自己才是唯一的储君。
他的弟弟们幼时都是无忧无虑的，想玩什么便玩什么，而他终日困于学堂之中。
他三岁那年，学堂多了一个粉雕玉琢的童子。
但那童子并不与他们一起在下边坐着，而是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夫子的旁边。
往日严厉的夫子绝不允许自己的课堂上产生不该有的声音，可那小童自顾自地玩着自己的手指，还会嘻嘻地笑，甚至还噔噔噔地跑到夫子的案桌上去玩弄夫子的笔墨纸砚。如此，夫子都没有半分怒色，反而脸上还挂着一丝浅笑，仿佛这小童是自己疼爱的小儿一般。
他听见自己的弟弟妹妹们在猜测这童子究竟是何人，最后他们得出一个结论，这小童肯定是夫子的孩子，不然夫子怎么会对他如此纵容。
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到了下学的时候，皇后的贴身侍女来了，她从夫子手里接过这小童，低声对夫子道了声谢，便牵着这小童离开了。
这小童竟也笑嘻嘻地跟着她离开，仿佛所有人都不会害他一般。
叶栾承认，自己一开始是不理解且有点厌恶那个小童的。
从上学以来，他从未被母亲接过，哪怕是母亲的侍女。而那个小童却被母亲接了回去。
弟弟妹妹们又在叽叽喳喳地说那小童可能是皇后的孩子，但又被他们否定了，因为皇后只有他一个孩子。
总之，这小童的身份十分引人关注。
第二日，他又从这些大嘴巴弟弟妹妹的耳朵里知道了，那小童昨夜宿在了长乐宫里。
长乐宫，他母亲的宫殿，叶栾从记事起就离开了那里。
关于这小童的猜测越来越多，而叶栾也每日都能够听到关于这小童的传闻。
例如他今日又得夫子一顿夸，例如他今日又穿了多么繁丽的衣裳，再例如他今天磕坏了门牙大哭不止，被皇后亲自接了回去。
叶栾只是听着，并不多做评价。
很快，就到了这个小童的生辰了。宫里并没有大办宴席，但父皇母后，夫子们，连同他们这些皇子公主都聚在了长乐宫。
这是一场家宴。
叶栾反倒觉得这样庆祝生辰的方式非常好，他不喜欢所有人假意逢迎的那种场面。
因为这个小童的生辰，长乐宫还特意挂上了红丝绸和红灯笼，桌上也都是一些家常饭菜。
但叶栾看那个小童哈哈地笑着，就知道这些饭菜是他很喜欢吃的。
小童笑起来甜甜的，门牙露出来了，两颗门牙，他只剩一颗半了。有半颗门牙因为他不小心摔倒便磕掉了。
他的母后充满爱怜地看着这小童：“这牙估计要掉了之后才能长好了。”
好似他们才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一般。
弟弟妹妹们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仿佛在说：你不是父皇母后的孩子吗？为什么这个人更像他们的孩子？
叶栾捏紧拳头，他才三岁，但已经会忍耐了。
小童仿佛完全不因为自己的缺牙而伤心，他笑嘻嘻地说：“娘娘，今日我生辰，我爹爹他们来不来呀？”
只见他的母后目光暗淡了些：“团团，他们应当是不会来了……”
是的，这小童叫团团，大家都这么叫他。
团团听见这话，眼里蓄满了泪水，眼见着就要哭出来。
本来是高高兴兴的生辰宴却因为他哇哇大哭而变得兵荒马乱。
叶栾瞧着这场景，莫名舒心了不少，他自己还只是一个三岁小童，自然看淡不了。
可第二日，就有人传了谣言出来，说团团是寄宿在皇宫，因为他全家都已经没了，要不是团团家里曾经与父皇有旧，根本不可能被接进皇宫里来。
更有甚者说团团是外边的野孩子，杂种。
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谣言，等叶栾听到的时候，已经满天飞了。
叶栾倒是没有什么感觉，毕竟不关他的事情。
但那个团团，脸上不再是开心的笑了。
夫子问他怎么了，他只摇摇头说没什么。而弟弟妹妹们看见团团瑟缩的表情就在下边憋笑。
那个时候，叶栾才真正讨厌起自己的弟弟妹妹们。
看着团团日渐沉默寡言起来，叶栾对他的讨厌也渐渐消失了。
其实团团和自己一样，都是可怜人。他不受父皇母后宠爱，他们只一心想要将他培养成一个完美的帝王。而团团，他失去了自己的父母亲，同样是可怜的小孩。
于是一天下午，当团团一个人在暗自神伤的时候，叶栾靠近了他。
团团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他倔强地说：“你也是来嘲笑我的吗？”
叶栾蹲下来看着团团：“不是。”但叶栾却没有再说别的了。
叶栾分明是三岁的小孩，却显得格外老成。
而团团显然不信：“哼，你们皇宫里，都不是什么好人。”
叶栾觉得他这话有些好笑：“那我父皇母后呢？还有夫子们，他们对你这么好，都不是好人么？”
团团踌躇了一会儿：“只有他们是好人。”
叶栾纠正他：“我也是好人。”
团团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你？”这语气明显是不信任。
叶栾接着说：“我弟弟妹妹们欺负你，我又没有欺负你。”
团团不知道说什么，但他哼了一声。
叶栾接着说：“以后你和我一起上学吧，他们不敢再欺负你的。”
虽然自己不算受宠，但他宫中的规格都是按着太子的规格来的，宫里无人不知，以后的储君一定会是他。
团团呐呐道：“真的吗？”
叶栾点头：“我从不骗人。”
在这之后，团团就真的跟在叶栾身后，像个小跟屁虫一样“哥哥”长“哥哥”短的。叶栾颇为受用，更何况团团喜欢自己，连带着母后对自己的态度都变得好起来了。
但他那群弟弟妹妹们却没有那么高兴了。
他们没办法再嘲笑讥讽团团了，现在的团团和父皇母后关系亲密，和叶栾的关系也渐渐好起来。
他们极其嫉妒。
一个乡下孩子，凭什么在皇宫里享福？
他们原话是这么说的。
叶栾听到的时候只是轻笑一声，随即一脚将说这话的弟弟踹倒在地。弟弟摔了一个屁股墩，他怨恨地看着自己，叶栾勾唇，但眼眸冷漠：“说话小心点，也不怕失了皇家风度。”
叶栾是长子，还是嫡子，众皇子公主们只能默默将自己缩成一个个鹌鹑，并不敢说点什么。
从此之后，团团更是在皇宫里横着走了。
团团样貌长得好，粉雕玉琢的一个小童子，缺的那个门牙更让他显得可爱。说话软软糯糯的，还爱笑，性子温顺，虽然呆呆笨笨的，但却十分讨喜。
很多人都喜欢他，除了自己的弟弟妹妹们。
叶栾生辰的时候，团团给他做了一个小灯笼，实在不算好看，但至今还安置在叶栾的寝宫里。
过年的时候，团团离开了。
叶栾去问母后，母后只说团团回家了。
叶栾道：“这儿不是团团的家吗？”
母后顿了顿，继续说：“这儿也是他的家，但是团团还有别的家。”母后言尽于此，显然不想再和他透露过多关于团团的事情。
一过完年，团团又回来了。
只是回来的团团黑了瘦了。
但即便是这样，团团还是很受大家欢迎，他一回来就被众人围住，叶栾都挤不进去。
但团团温声道谢之后，便蹭蹭走到叶栾面前，叶栾长得比他高，他仰着头问叶栾：“哥哥，你有没有给我准备礼物呀？”
所有人都给团团准备了礼物，要是他没有拿出礼物，团团怕是要哭鼻子了。
叶栾伸出手刮了一下团团的鼻梁：“当然准备了，走，我们这就带你去拿礼物。”
团团乖乖地跟着叶栾走。
这样温暖的日子持续了两年。
一转眼，团团就五岁了，但他依旧没有叶栾高。
但是这一年，他和团团约定了要出宫去看烟花，团团偷偷从长乐宫溜出来找他，却被他的弟弟拦下，俩人争执中，团团被推下池塘。
正巧被他撞见。
幸好被他撞见。
在团团被推入池塘的时候，他浑身冰冷，好像被推入池塘的是自己。
叶栾马上跳下去救他，但五岁的孩子的力量实在是太微弱了。
水进了他的嘴巴、耳朵和眼睛里。他使尽全身的力气将团团举高。
叶栾永远忘不了那时候团团微弱的哭声：“哥……哥哥……”
哭得他心疼死了。
第041章 童年往事
之后，他大病了一场，梦里全都是溺水的团团。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团团走了。
准确地来说，叶栾找不到团团了，宫人全都缄默，似乎从未有过团团这个人一般。
他的母后也不肯告诉他团团到底哪去了。
是他跪在长乐宫门口，跪了一天，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他母后将他召进来。
她告诉他，团团走了。
叶栾至今还记得自己当初的心情，悲痛难忍，一时情急之下昏倒在地。
叶栾没想到，自己拼了命，却还是救不了团团。
而他的弟弟，杀死了人却还在逍遥快活。
叶栾开始憎恶皇室，憎恶这些所谓的高门显贵子弟的做派。
如果柳多虞进过宫，而且还是三岁的时候，那团团岂不就是……
果然，柳承勇下一秒就说：“小鱼在宫里过得确实快活，他无忧无虑地在宫里待了两年，尤其是大皇子，对他非常好。但是后来他被推入池塘里，发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高热。父亲从边境赶回来，跑死了五匹马，在十日之后到达了皇都，那时的小鱼还在发热，甚至还会在梦中说胡话，整个人都十分惊恐。父亲大怒，斥责了皇帝一番，便带着小鱼回边境了。我们为武朝出生入死，将小鱼托付给皇帝，小鱼却被皇帝的儿子害成这样，皇帝却只是赐下许多赏赐，再罚了那皇子半年禁闭就完事了。父亲和我都极为怨恨皇帝，于是除非必要，绝不回京。
小鱼的病将养了大半年才总算好全了，但是皇宫里发生的事情对他伤害太大了，他忘记了很多自己在皇宫里发生的事情，只记得几个零星片段。小鱼还一度抗拒别人的接近，脾气也开始变得暴躁、喜怒无常，开始欺负起别人来。塞外的神医说他这是被别人欺负得狠了，精神极不稳定，才会以欺负他人为乐。”
这样说着，柳承勇冷笑一番：“皇帝的儿子害我弟弟却安然无恙，我弟弟就是欺负一下别人又怎么了？纵使害人的是皇子，冤有头债有主，我弟弟不该欺负别的人。但皇子就可以欺负我弟弟了吗？要不是父亲没有反心，这天下是谁的还不一定呢。”
要是柳多虞在这，肯定要被惊的手脚冰凉，要一把抱住柳承勇的大腿说“我的亲兄啊，您可别再说了”之类的话。
毕竟，在柳承勇面前的可是大皇子，皇帝的亲儿子呀！
叶栾听到柳承勇这样说，他收回自己的思绪，赞同地点了点头：“总督，你说的没错，多虞差点命陨皇宫，说要那个皇子偿命也不为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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