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受伤,也是因为触碰了秩序的边界,在那之前我们根本不知要如何将烛武与姑汝的事情托到明面上来让你参与,直到天道借白泽与你对话,以及无魂村让你意外找到了罗宁墓。”
说到这里,陆吾表情有些懊悔:“早知那时能找到关键之物,或许白泽做那个决定的时候我可以拦一下,不然若真像四方神君你所说,若再有意外发生,也许还能回溯……”
长荧细细听着他们的话,言语中大致明白了自己生在这个世上之后的每一步,其实都有人在努力做着改变,隐隐约约猜到可能有非常不妙的结局会出现。但是有些因果已经在所谓万千次的回溯中种下,走到如今这一步,也是注定的。
“我有一些问题,前辈们。”长荧道,“我的身上有密不透风的因果线,请问这个是否与天道意志有关?”
宣不二道:“有关,正如之前我们所说,天道曾想过将芥子因果全然记在你身上,而你又恰巧收受了无极传承,你的存在,已然与世界关联。”
“如果我死了会怎么样?”
陆吾不知如何解答,几人目光便全放在了宣不二的身上。
宣不二垂眸看着身前的少年,目光在他鎏金发丝上转圜一阵,才道:“但是独自死去,倒没什么可惋惜的,无非就是天道只能一个人永久的做下去等待下一位因果传承者地出现。”
“但是,在天道所有的梦境之中,你死过千万回,却没有一次活下来过,也没有一次不被旁人利用过你的死。”
奇怪的是,明明是这是预示结局的话语,却并没有被天道消去声音,反而清晰地传入了长荧耳中。
第80章 长荧长明
上元当日宣琼依旧在看着眼前时不时涌出来的请愿, 这些日子里精神高度紧绷,生怕无法处理好师尊留下来的任务。
明玉也回来了,但是他带着一兜子充满怨气的渡灵瓶一起回到了不弦山, 险些触发了护山大阵。
宣琼看到有些头痛:“师尊先前有交代过如何处理这些东西吗?”
“并非是师尊的意图,而是我查到了一些事, 带人去阻止的。”
明玉说是从各地涌现的诡异阵法中镇压后收集起来的, 不多不少, 整整二十一个。每只瓶子里都装着几十只男女老少不同的魂魄, 有新鲜的, 有不新鲜的。
“什么新鲜不新鲜……”
“啊,有仙人前辈说, 里面的鬼魂七八百年前的都被封印在里面了。大多是残魂,有的甚至只是一小块碎片……还惊动了离苦!”
“离苦前辈?”
听闻离苦前辈一直在仙台为白泽疗伤, 若是能让他下来关注碎魂,多少是与净有些关系。
公渡影本来交给明玉的任务是收集关于神器的情报以及一些关于魂魄的异常事件, 谁知在调查中途,偶遇两只妖物受鬼魂纠缠。明玉暗中追踪,查到这些魂魄不似往日见过的游魂, 也无法找到他们本身的□□因果。
于是明玉传讯师门,并用请仙符送到昆仑去,想着找些办法先解决掉这些麻烦的东西。谁知来帮他的竟然是女床山戴胜山圣和地府无常谢忱将军。
谢忱不爱说话,几眼便看出了异常, 有些甚至几月前尚在极恶狱中有过一面之缘。
不过那些罪恶的鬼到了人间竟然没有惹出大的骚动,反而自己差点被撕扯了个干干净净。谢忱倒是有些怀疑的,而且最大的问题是, 被撕扯的鬼魂,多少都有了残缺, 虽然丧失了作恶能力,但是身上所带的鬼气与怨气却是逐渐改易了当地的水土。
而且,最奇怪的第一点,渡灵瓶。
这渡灵瓶并非出自任何一位仙人之手,他们找到魂魄的时候,不知为何附近总是会有一只如此的瓶子。
因为魂魄并非完整,谢忱无法将他们补好收归,范淮也事务繁多无法补魂,便先借着渡灵瓶一用。
“碎魂……养魂人……拼凑……”宣琼脑海中闪过往日的种种事件,“为什么总有魂魄破碎,就连长荧也是……”
魂魄魂魄,魂魄到底与什么东西有所关联……
幕后之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养魂,掠夺神器……要用这些魂魄,是想做什么阵法,还是,造什么东西……
*
“人神所造魂火是祝融火炼万魂,我们也曾将千百年来魂魄失踪的事件猜测为幕后之人想要再炼一盏如魂火一般的神器。但是,除却封山有个炼魂池能够佐证我们的猜想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而且最诡异的一点是,这百年来的魂魄全是碎的,早年是完整的,我们现在甚至都不确定这究竟是不是同一人的手笔。”
宣不二和陆吾还在对长荧说着自己的猜想,这边青恒又轻飘飘飞了过来。
“叨扰几位,帝君有请。”
陆吾立刻住嘴,宣不二则是表情不耐望了一眼三山殿。三山殿便是天庭天京正中的殿宇,也是议事的主殿。宴会也在同一处,如今是上元佳节,那处必然有着许多神仙候着,毕竟有人要看飞天仙灯,还有人等着香火功德自来。
长荧跟在最后,望着周围飘来飘去的绸带和纱丝,恍惚间以为自己眼前模糊,直到一只手轻轻拨开他眼前覆盖的白纱,他才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不知何时,他站在了三山殿正中,身前是一位高过自己一头左右的男人。
男人气度不凡,气场不怒自威,表情却是淡漠玩味。
与周围神仙不同的是,他有一头乌黑的发,披散在身后,衣物也是并未严格穿好,外袍半搭在肘肩,中衣微微敞露,露出胸口处大片刻印金色神纹的肌肉。
长荧悄悄后退半步,周围人浅浅议论,却并没有传声到他耳中。
帝君,孔之仪。
是天庭第一位神,也是地位仅次于天道的执政者。
天道之下,他有着法则绝对的审判权。
也是陆吾宣不二口中,天谴雷劫的使用者。
这和半个天道有什么区别……长荧轻轻吞咽,口中道:“在下长荧。”
“孔之仪。”孔之仪轻悠悠道,“大可抬头看我一眼,我可是没少听说过你的事。”
“我的事?”
长荧听话抬头,却望进对方眼里。
那是一双有些能够摄人心魂的金眸,总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但是长荧肯定自己从未见过此人。
熟悉感从何而来。
“嗯。”孔之仪虚虚一指殿中,便在人群中多出来一处案几,长荧被云层推着坐在案边,玄女藕臂便伸在自己面前为自己斟酒。
“从降生,到结局,几乎是天天看着,哦还有一个人,你肯定熟悉。”孔之仪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边,声音传入自己耳中。
“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无名少年,我想想……他好像更乐意称自己为阿无。”
“但是我今日不是为了和你谈正事的,我只是有一点很好奇。”
“你到底还能不能活了,不要总是做不考虑他人的决定。死去活来死去活来有什么意思啊……我一次次看着众人闹事,还要承受上边的怒意,我作为帝君也很难办啊。”孔之仪这句话传音入耳,长荧无动于衷。
“虽然现在看来已经有什么事改变了,但是我说的东西你最好还是记在心上。”
话音刚落,宣不二便传音过来:“孔之仪那人最近和戴胜吵架,说话阴阳怪气,你听听就行,不必过分介怀。”
孔之仪挑眉,斜目瞪向宣不二。
两人都是金眸,这般对视,一来一往间,无形的较量便起来了。
长荧抬手饮酒,倒是挡住了二人交锋的视线。
长荧道:“多谢帝君,长荧的路,长荧自己会走。”
孔之仪正要夸长荧懂事,却见长荧的表情并非尊敬而是淡漠且毫不在意。
只听他道:“能让天道无视民众的逆天之举,帝君却毫无作为。”
长荧的意思很清楚,他是在暗暗嘲讽孔之仪管不住找不到闹事的凶手,或者说,没有能力去阻止。
当然这在某种程度是确实是实话,孔之仪有着不能说的原因不能直接出手,他似乎在被某种规则所限制。
长荧此言也并没有激怒他,孔之仪道:“是啊,但是,天庭非我一人之天庭。”
两人对视良久,孔之仪站在一旁随意挥手,身形便倏然回到高位之上。
歌舞升平,神官们相谈敬酒。
长荧一人饮了许久,望着杯中清酒,想到了他和宣琼对饮的日子。
上来一趟收获不小,现在却想回去了。
总共离开了不到半日,但是身边宣琼不在,总是觉得没什么意思。
长荧又饮下。
天庭的酒并不醉人,比起醇香,清香更多一些,真正的豪饮并不允许在三山殿内出现,神官们也保持着风度。
“看天桥,祈愿灯升上来了!”
“这么快?天门刚开没多久吧?”
长荧身后便是金红栏杆,天桥正在他身后不远,正见一盏盏天灯自桥下千丈缓缓抬升,云雾都为这些愿景开路。
最上头的两盏最为明亮,明明是晃晃悠悠的样子,却稳稳当当地打着头阵。
长荧心有所感,起身倚栏,眯眼向下望去。
两盏长明灯并驾齐驱,四角有小风铃正响着清脆铃音,更有轻纱垂曳。
灯上画着精细的山水,愿景书写在灯下垂挂着的布帛之上。
“那是谁家的灯,做的真好看。”
“光是布阵就得用上不少时日吧?瞧那灯火明亮的,啧啧。”
“有点好奇都是些什么愿望。”
“哈哈哈哈,这种多半与信众本人无关啦,多半是为了某位神明供灯的,你看那灯顶的纹不是祈愿纹啊。”
越来越近,长荧不知不觉伸了手向外探去。
两盏灯乖巧飘在长荧面前,主动贴在他的手心里。
温热的,明亮的,一眼自己便看到的。
“嚯,长荧仙君的灯?”
“飞上来这么快,得是有多急切。”
布帛两条只有两句话。
长荧看见宣琼的字迹,旁人看不见的面孔之上,喜悦溢于言表。
长荧长明。
岁岁今朝。
长荧没忍住笑意,轻声笑了起来。
做什么啊又不是生辰。
长荧轻轻摸了摸两盏长明,掌下温热暖融融地到了心底。
喜欢吗?
喜欢。
喜欢便摸摸它。
然后。
“我想离开了。”
“这么快?”
玄铭站在他的身边,戳了戳长荧的脸颊。
“你来这一日,自己想要了解的东西知道了吗?”
“根本不需要我去问,他们上赶着告诉我真相。”长荧笑着摇摇头,“好像怕我走错了一般,言语中又透漏着我这次没有走错的意思。”
夜里天河万千星点闪烁,离人群遥远,同样也离天神遥远。
不知为何,长荧觉得星光仿佛就在自己眼前。
“好神奇,这种自己每走一步都牵扯着世间万物的感觉,明明自己是随心所欲长大的。”
长荧轻声慨叹,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虽然不太清楚你知道了一些什么,但是,所有的人都应该做自己认为对的事。长荧仙君,不要迷茫。”
“不会迷茫。”
长荧道,两指对着远处两颗星子划了划,好巧不巧,它们轻轻相互靠近,凑在了一起。
“若是没有见到宣琼,我恐怕早就一个人在桃源守到天崩地裂,然后一个人静静死去。”
“见到宣琼之后,仿佛命中注定一般,我与桃源之外有了各种各样的联系。”
“不管是天道有意无意,也不管我的命运是否被改写过千万次。”
“我都有了想要知道、想要弄清楚的事情。”
“真相,以及一些渴望。”
尽管那曾经是他不敢奢求的东西。
第81章 上元无梦
长荧回到不弦山已是深夜, 天渡峰峰顶,归尘殿灯火通明。
宣琼爬上了大殿高处,靠着屋檐望着静谧长空。
万千长明向上飞去, 自己那两盏已然不见踪迹。
“我回来了。”
长荧站在宣琼身后,伸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宣琼一惊, 摸上了那只手:“回来这么快?”
“嗯。”
“那你看见了我点的……”
“看见了。”
长荧在宣琼身边坐下, 檐上的风凛冽, 打在人面上却并不疼痛。
长荧凑近宣琼的脸, 在他脸颊处亲了亲。
“我很喜欢。”
“你也记得。”宣琼笑意盈盈, 也在对方脸颊蹭了蹭。
长荧勾唇:“我记性一向不错。”
宣琼盯着长荧的唇,看了片刻, 最终闭上了眼轻轻蹭了蹭。
“想亲就亲啊。”长荧掐着宣琼的脖子拉开一段距离,“又不是亲的少, 怎么还蹭上了。”
宣琼把头埋在长荧肩颈处,深深嗅了一口气。
不只是想亲, 宣琼怀抱紧了紧,长荧便搂着他的腰,在宣琼背上轻轻拍了几下。
“你为什么会, 喜欢我啊?”
“那你为什么又喜欢我?”长荧反问。
宣琼摇头:“不知道。”
长荧道:“那我也不知道。”
长荧心跳渐快,也仿佛听见了宣琼心中的鼓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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