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长,江肆哥哥还是您的邻居,真巧。”
裴聿川动作微顿,随后没什么起伏地从嘴里吐出两个字:“不巧。”
最后一个话音刚落下,他刚好扣上安全带,重新坐正了身体,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准备发动汽车。
林缺姿态乖巧十足地坐着,若无其事地问:“董事长,我的手表呢。”
闻言,裴聿川从一旁的置物匣里拿出了那块半旧不新的手表,却只是握住掌心里,没有立刻递过去。
他的目光从手表转移到身旁的少年身上,突然开口:“林缺,你现在不是我的员工。”
林缺似乎没反应,“对,所以呢?”
裴聿川:“所以,换个称呼。”
林缺懂了,不是员工,所以不能喊董事长。
“那……”林缺拉长了语调,似是在思考该换个什么称呼,片刻后,他才试探性地说了三个字:“裴先生?”
他打量着裴聿川的神情,对方没给出什么反应,看不出对这个称呼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男人搭在方向盘上的指尖轻点了两下,似是随口说了一句:“换一个。”
林缺又懂了,那就是不满意。
他有些苦恼地拧了拧眉,自言自语似的小声嘀咕:“我们的关系也不熟,要叫什么好呢?”
虽然说话的音量小,但车厢里足够安静,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进了身旁人的耳朵里。
裴聿川盯着对面少年人漂亮的侧脸,意味不明地在心里重复着那三个字:也不熟……
养不熟的小崽子。
“或者,你希望我称呼你为什么?”
裴聿川眼皮微动,刚要说什么,林缺却很快又开口:“我知道了,那就叫裴叔叔吧。”
他脸上带着纯真无邪的笑,又补充了一句:“这样显得亲切,你说是吗?”
听到这些话,裴聿川向来沉静的面庞隐隐有裂开的迹象,他不动声色地敛下心中的情绪,唇角微掀,似笑非笑。
“你高兴就好。”
说罢,男人突然伸手过去,宽大温热的掌心握住少年纤细的手腕,他垂着眸,慢条斯理地为他戴上那块手表,同时开口提醒:“叔叔年纪还没有这么大。”
那温和耐心的口吻,倒真像个长辈。
垂下的眼睫,挡住了男人眼中流转的情绪。
林缺的唇角无声地往上勾了勾,“这是我对您的尊敬。”
裴聿川没再说什么,他替人戴好手表之后,便松开了手,缓缓发动汽车。
惹人注目的黑色迈巴赫在京大校园里缓慢行驶着。
裴聿川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前方道路,单手掌着方向盘,轻松转了个弯。
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装作什么都不懂。
还真是……小狐狸。
——
正是下班时间,路上开始堵车。
吃饭的餐厅是林缺随便选的,一家口碑不错的粤菜馆,就在京大附近。
他晚上还要继续军训,不能去太远的地方。
这个时间点,餐厅里的人不算少,两人要了个安静的包厢。
裴聿川把点菜的平板递给林缺,“想吃什么,自己点。”
之后,他便开始熟练地泡茶,温杯,投茶,洗茶……
林缺对吃的不感兴趣,随便吃点,只要饿不死就行。
他反而对裴聿川泡茶的一举一动感兴趣,那双宛如艺术品一样的手无论是开车还是泡茶,都极为赏心悦目。
林缺漫不经心地翻动着屏幕里的菜单,目光似有若无地往对面看去。
裴聿川突然抬眼看过来,手里的动作没停,“感兴趣?”
林缺摇摇头,他放下手里的平板,单手支着下巴,“我只是觉得,您泡茶的样子……很好看。”
裴聿川把刚倒好的一杯茶递给对面的人,“你说话倒是很好听。”
林缺随便点了几个招牌菜,再点了个老火炖汤。
菜上齐了,他却没有吃多少,便兴致缺缺地放下了筷子,开始喝汤。
羊肚菌鸡汤,大概是炖了很久,入味又鲜甜。
裴聿川早就发现林缺吃得少,还不爱吃肉,刚才吃的大部分都是那道清炒芥兰,以及蒜蓉空心菜。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却只吃素,难怪那么瘦。
男人不紧不慢地将嘴里的食物咽下,抽了张餐巾纸擦了擦嘴角,这才道:“公司的那只流浪猫,都比你吃得多,不合你胃口?”
林缺想到那只奶牛猫的体型,也不知道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有没有被别人投喂得越来越胖。
他放下手里的勺子,展颜一笑,“合胃口,都挺好吃的,您多吃点儿。”
“别浪费。”
裴聿川拿起公筷,夹了一些肉放进林缺面前的碗里,示意他吃。
林缺只能重新拿起筷子,慢吞吞地把那些肉吃了下去,忍着想吐的冲动。
眼看着对面的男人还要给他夹,他立刻为难地皱起了眉,看着楚楚可怜,“裴叔叔,真吃不下了。”
他长期都吃得少,胃口也逐渐变小,确实吃不下太多食物。
裴聿川将公筷里夹的那块牛腩肉放进了自己碗里。
林缺:“裴叔叔吃完了吗,我想回去了。”
裴聿川别的没注意,光听到那一句句的裴叔叔了。
他用湿毛巾擦干净手,随后站起身,“送你回去。”
“好。”
两人一前一后往包厢外走去,结账,上车离开。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天边晕染着大片的夕阳红,霞光穿透云层,绚烂无比。
黑色迈巴赫停在京大男生寝室楼附近。
“那裴叔叔,我就先回去了。”
林缺解开安全带,随后打开车门。
打不开,车门被锁上了。
第63章 上赶着被钓
林缺又尝试了两下,发现还是打不开车门。
他松开手,转过头去看向副驾驶的男人,用眼神询问怎么回事。
裴聿川仍旧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像是什么都没做,从容而淡定。
车里开着冷气,温度适宜。
两人无声地对峙了几秒,林缺眨了眨眼睛,满脸茫然地开口:“您还有什么事情吗?”
裴聿川单手搭在方向盘上,稍微侧过身来,如古井般深沉的眼眸安静地注视着对面的人,仿佛能穿透皮囊,直击灵魂。
“沈行舟,宋云铮,江肆。”
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名字从男人的口中说出来,“一个是沈无虞的亲哥哥,一个是他的追求者,最后是他的发小。”
他的语气停顿片刻,探究的目光里盯着林缺的任何细微反应,继续说:“林缺,你刻意接近他们,为了什么?”
车厢里的空气微微凝滞。
林缺很快打破了这片沉寂:“哪有什么为什么?不过都是巧合而已。”
“嗯。”裴聿川意味不明地重复着那两个字:“巧、合。”
明显不相信。
林缺的脸色突然就沉了下来,语气不怎么好:“非要我说实话吗?”
他没精打采地半搭着眼皮,自顾自地说着:“我讨厌沈无虞,莫名其妙就很讨厌。”
说完这话,他又突然抬眼看向对面的男人,语气很平和地询问:“裴叔叔,您要替他打抱不平吗?”
不像是说谎,是真的讨厌。
令人意外的答案,却也在裴聿川的预料之中,他隐隐能感觉到林缺对沈无虞的敌意。
但这背后的原因,大概没有那么简单。
林缺不想说。
裴聿川眼里没什么波澜,“我无权干涉你讨厌谁。”
他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却淡漠,似乎不在乎林缺的喜好,或者说,不在乎沈无虞这个人。
上辈子,裴聿川可是沈无虞的订婚对象,虽然不知道这背后有什么交易,却是事实。
“裴董,沈无虞可是您的好弟弟。”
裴聿川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我没有弟弟。”
“还有,宋云铮和江肆,别跟他们走得太近。”
林缺摇摇头,笑着拒绝:“不行,他们都是我的好哥哥。”
这句话一落下,车厢里又恢复了安静。
裴聿川感觉自己的额角青筋隐隐一跳,他低下头,抬手捏了捏眉心。
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
半晌,裴聿川再次看过去,薄唇翕张:“林缺,做事情不能半途而废,对么?”
话题转得太突兀,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林缺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略微思索片刻,才似笑非笑地回答:“确实是这样。”
“所以,为什么不继续了?”裴聿川倾身过去,稍微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安静片刻,男人胸腔里震出的低哑嗓音传进林缺的耳膜里:“继续让我当你的好、哥、哥。”
最后三个字,咬字加重了些,着重强调。
像是漫不经心,又带着几分诱哄,配合着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能让人迷了心智。
林缺像是有些意外,他没给出什么反应,隔着十来公分的距离,他们就这样对视着。
半晌后,他牵起唇角,“那也要视情况而定。”
“您之前跟我说过的,做任何事情都要注意分寸。”少年漂亮的眉眼里含着温软的笑,嗓音清润透彻:“所以,我现在很有分寸感。”
“不是自己的,就不能强求。”
裴聿川短暂性地沉默了两秒。
他喉结微滚,忽然抬起手放在林缺柔软的头发上,指尖轻拨他额前散乱的一缕发丝,同时开口:“不到最后,怎么知道不是。”
林缺偏过头,躲开了男人的手,眼尾弧度微微上扬,“我现在已经有别的好哥哥了,不差您这一个。”
他神色缓缓发生了变化,虽然还是带着无害的笑,却不怎么客气,“裴聿川,你现在不是我老板了,我也不用给你什么好脸色。”
林缺头一遭直呼裴聿川的名字。
最后一个话音落下,他脸上已经没了笑容,只是微微冲裴聿川抬了抬下巴,“开门吧,我要下去了。”
裴董事长这回也总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翻脸不认人。
他早就知道,林缺的胆子很大,只要他不高兴了,就不会给别人面子。
明明是个无权无势的十八岁小孩儿。
裴聿川眸色深沉,不知道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
不过,他总归是打开了车门锁。
林缺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又能若无其事地扬起笑脸来,乖巧十足。
“裴叔叔,再见。”
说完这话,他便打开车门,正准备下车,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
那只手攥住他的手腕,掌心温热,以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道,将林缺往里面拽去。
一回头,就对上了裴聿川那双眼,瞳孔里倒映着他的身影。
林缺挣了挣,手腕却被人攥得更紧。
耳边传来男人的声音:“林缺,再喊一遍我的名字。”
“裴聿川。”林缺又补充了一句:“你今天有点奇怪。”
裴聿川那望不尽的眼底似是有了变化,“林缺,再试试,怎么样?”
又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林缺倏地轻笑了一下,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那好,我考虑考虑。”
得到答案,裴聿川松开了手,目送着林缺下车。
他坐在车里,看着那道清瘦的身影越走越远,最后走进了寝室楼里。
裴聿川往后靠着座椅背,缓缓阖上眼睛,指尖放在左腕戴着的紫檀佛珠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捻着。
分寸……
他在心里重复着这两个字,嘴角极轻地往上扯了扯,像是自嘲。
他现在倒是失了分寸,敛不去,收不住了。
……
林缺的生活没什么变化,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都在艰苦的军训中度过。
说是考虑考虑,他这段时间也没有主动联系过裴聿川,裴聿川也没联系他。
那天说过的话,仿佛都被双方遗忘了。
第64章 江肆哥哥送我
军训结束,有两天的休息时间。
林缺第二天便打算从学校寝室搬走。
何多俊满脸的不舍,难得能和这种长得跟天仙似的室友住在一起,虽然他不喜欢男人,但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的。
“林缺,你真的不打算留下来和我们一起住吗,多热闹啊。”
李然也跟着附和:“是啊,你就留下来呗。”
“我在外面已经租了房子,押金也给了,不能退。”林缺笑着拒绝,“我们还在一个班里,又不是以后都见不了面了。”
林缺以前没怎么接受过别人的善意,何多俊和李然把他当朋友,他虽然对这两人不算亲近,但他也接受了这份善意。
另一位室友江肆没说什么,他散漫地翘着二郎腿,坐在下面一边刷着手机,一边看着隔壁床的林缺收拾行李。
沈无虞给他发来微信消息,问他这两天要不要搬过去和他一起住。
江肆撩起眼皮往隔壁扫一眼,回复沈无虞:【不了,我另有安排】
沈无虞:【什么安排,难道你要继续住在寝室吗?】
江肆:【不,我也搬出去住】
……
林缺的东西不多,不到半个小时就收拾好了。
他跟何多俊和李然道了别,拉着行李就要出去,江肆抱着胳膊懒洋洋地倚靠在门口,抬手拦住他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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