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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伊老师，麻烦您把右手腕朝上搭在这里。”张平是左撇子，他的割腕伤痕在右手。
“嗯……”弓伊将手腕搭在软垫上。
小琪深吸一口气，拿起化妆刷，悬着胳膊保持着接触不到弓伊肌肤的办法开始上妆。
这种整条胳膊不着力的姿势实在是太累了，小琪保持了不到五分钟，整条胳膊就开始发抖。
“休、休息一会儿吧。”弓伊敏感地察觉出，试图将手收回。
小琪一着急，伸手拉他：“哎别动！”
弓伊立刻一颤，用力地甩开了小琪的手，上妆笔在他手腕上留下一道又长又难看的痕迹。
整个化妆室瞬间陷入难堪的沉默，小琪从没遇到过PSTD这么严重的人，颇有些不知所措，弓伊更是因为自己的行为举止陷入浓浓的沮丧。
柳尘微顿，说：“都休息一下，咱们看会儿搞笑视频。”
“时间……”弓伊知道剧组的时间是很珍贵的，他不想因为自己耽误时间。
小琪抿了抿唇：“柳老师，我出去买点喝的，晚点回来。”
“好，去吧。”送走小琪，柳尘对弓伊说，“时间不急，我们少NG几次，能帮季导省下大把的时间。”
“……对不起。”弓伊愈加自责。
柳尘问：“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条件反射的事情，谁能控制？”
“如果不是我，小琪也不用那么辛苦……”弓伊想，小琪肯定觉得他很烦。
“确实，所以你觉得小琪会嫌你麻烦？”
“……对。”
“想太多。”
像是要验证柳尘的话，几分钟后，小琪就回来了，手里提着两杯喝的，后面跟着拿着保温杯的小渔。
“弓伊老师，您的茶，我放在这里啦，刚刚不好意思，我太着急了，笔划得应该不轻，您要是觉得疼，我叫随行医生过来看看？”
弓伊看到，小琪脸上是货真价实的关心。
柳尘接过小渔递来的保温杯，笑着说：“你看，我说吧，小琪不会嫌你麻烦。”
“我……”弓伊无措地交叠着手。
“麻烦？为什么麻烦？这些都是我的工作，我很热爱我的工作，而且我可是很靠谱的！”小琪自信满满地拍拍自己，“而且，弓伊老师长得这么可爱，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弓伊生得一张娃娃脸，就是现在太瘦了。
小渔笑着说：“刚刚买完饮料回来的路上，小琪还跟我说，她想去练练举铁。”
“举铁？”柳尘微怔。
“对啊，化个妆手一直抖，五分钟都坚持不住，再不练练都要废了。”小琪摇摇头，像是对自己今天的表现特别不满意。
柳尘“噗嗤”笑出声：“厉害，我也在练举铁，我们以后说不定会在健身房遇见。”
“嚯，我才不要。”小琪连连摇头，“不用想柳老师你都是跟景先生一起去健身房吧？什么私教play的，我都懂。”
“别闹。”柳尘笑不出来了，像是想起什么，耳根发烫。
小琪盯着他，总觉得他这状态不太对劲：“不是……柳老师，你这个表情，难不成……？”
“好了，工作，你不是热爱工作吗？”柳尘绝对不会跟任何人说，他上回在健身房的淋浴间跟景瑞渊做过什么。
小琪温和关切的举动让弓伊心里舒服很多，也没那么抗拒了，虽然还是会有想躲的欲望，但能控制住。
二十分钟后，上妆结束。
柳尘站起身：“走吗？”
弓伊轻轻点了下头，走到门口还是带着犹豫的。
这段时间，他不管是跟到导演季芦见面，还是到剧组报到，基本都最多只跟三个人共处一个空间，现在要站在那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没被触碰还好，万一不小心碰到，他没办法保证自己会不失控。
但不知为何，弓伊走出来的一路上，每个工作人员都和他保持着安全距离。
柳尘走在前面说：“季导特地交代过的，别担心。”
“……谢谢。”弓伊想了想，又补充，“我一会儿跟季导也道个谢。”
*
弓伊的戏一共六场，季芦考虑到他的状态，没把戏排太满，今天只拍两场，剩下都拍柳尘的戏。
季芦跟两人讲了戏之后，便安排了剧组的工作人员开机。
《暗巷》第一幕第一镜——
提着两瓶酒的张文赋用钥匙打开家门。
“张平！张平，你小子跑哪儿去了？”张文赋以往推开家门，都会看到张平蹲在客厅的墙角，但今天那个老地方没人。
他看这个小侄子特别不顺眼，怂货一个，偏偏他弟弟偏要把人送他这里来，说什么死马当活马医，他已经不当医生了。
将酒瓶子扔到沙发上，张文赋往厨房走，本想洗个手整点下酒菜，却突然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那血腥味不重，但张文赋之前毁了容，住院时脸上的伤口总流脓水，他好像整日泡在血水里，所以对血腥味格外敏感。
要往厨房走的脚步顿住，他转了个方向推开了洗手间的门。
眼前的场景让他震惊到站在门口愣是没动。
浴缸中，张平脸色苍白，左手捏着个美工刀片，上面还滴着血，右手腕很多到划伤，其中有一道看起来挺深，血不说染红了浴缸，但也殷红了一片。
“草！”张文赋骂了句脏话，一边掏出手机给120打电话，一边要捞张平出来。
张平想割腕自杀，但他把握不好位置，下手又没那么重，割了半天只有一道伤口深一些，但也不致命，所以他还有比较清醒的意识。
张文赋一上手抱他，他就开始挣扎。
“放开我、放开我！”张平满脸的挣扎与惊恐。
“少他妈动，可别死在老子浴缸里！”张文赋骂的很厉害，“有本事你去马路边上死。”
张平被骂狠了，整个人都在发抖。
*
柳尘知道，这其实是弓伊最真实的反应，他整个人都在抗拒其他人的肢体接触。
柳尘甚至敢肯定，如果刀片不是因为掉落在地上，弓伊条件反射能把刀片直接划在他身上。
但正是这样最真实的反应，反而将这段剧情呈现出了最好的效果。
只是，弓伊就像一个气球，超出临界点是会爆炸的，所有人都没意识到这个情况，包括柳尘。
一镜拍完，季芦对拍出的效果赞不绝口：“就该是这样的！就是这样！太好了！柳老师的演技自然不用说，弓伊表现的真的绝了！”
柳尘松了口气，回头想看看弓伊的状态，就发现他瞳孔放大，眼泪像是不受控地往下落，整个人不发抖了，但变得特别僵硬，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一点也不动。
“弓伊？弓伊！”柳尘吓得脸上瞬间失去血色，“快点，打120！打120！”
身着白大褂的医生像是提前准备好的，瞬间出现，将弓伊抬上了救护车。
“别怕。”
柳尘被拉进了熟悉的怀抱，景瑞渊温声安抚他：“我提前安排好了，小小，别怕，乖。”
第84章
“今天晚上去恒越大酒店2301房, 做好了这个通告就是你的，做不好还有别人可以。”
“你不是要给妹妹治病吗？不想要钱？”
“2301，十二点, 别忘了。”
“不就是被很多人睡过的破布吗？还装什么贞洁？”
“所以说你们这些小明星就是不识趣，谈什么梦想？穷人是不配有梦想的, 像你这种人，能有什么都是由我们决定的。”
“把这个吃了，我让你吃了！听见没？！”
……
“不要，我不吃, 不吃，我不吃！”
徐同拍下床头呼叫铃的同时, 立刻抬手安抚：“冷静, 冷静, 弓伊先生, 冷静。”
弓伊惨白着一张脸，缓缓将目光移动到徐同身上，空洞的眼神渐渐聚焦。
“这里是医院, 不会有人伤害你，冷静。”徐同考虑到弓伊可能害怕自己，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贴墙站在病房的角落, “你觉得这样的距离合适吗？”
“你是……董事长的助理。”弓伊认识徐同，他在天际线传媒看到过徐同很多次。
“对，我是徐同, 你稍微等一会儿, 医生需要来帮你看看。”
“……哦。”弓伊失魂落魄地垂下头，整个人汗湿的像刚被从水里捞出来。
拍戏到一半被送进了医院, 耽误了剧组的拍摄进度，柳尘那么忙，一场戏被耽搁，后面的行程都要受影响，他添了很大的麻烦，他果然已经不能再做演员了。
“咔哒”，病房门被推开。
身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景瑞渊一前一后走进来，医生问：“现在能控制自己吗？”
弓伊茫然地看着他们，并未说话。
“实在不行打一针镇定剂吧。”医生回头征求景瑞渊的同意。
“能控制。”弓伊轻声开口。
“行。”医生都准备叫人去准备镇定剂了，这下收起念头，戴上橡胶手套，靠近他，尽量减少接触面积的检查了一下他的情况。
“没什么大碍了，病人只是受到了精神上的刺激，需要一段时间的休息。”
“之前交代过的药，一定要按时看着他服用，另外，病人有营养不良和低血糖的情况，所以需要挂完水观察两天再办出院。”
“嗯。”景瑞渊冷淡地点头。
“那我就先走了，景先生您有事叫我。”医生很快走了，一时间，病房内三人都没说话，瞬间安静下来。
“柳、柳尘呢？”弓伊忐忑又小声地问。
“在家休息，他被吓到了。”景瑞渊声音冰冷，听在耳朵里显然是不高兴的样子。
弓伊本来就怕他，这下不止怕，还很愧疚。
他要是没有草率答应接这个角色，要是老老实实放弃当演员的梦想，也不至于耽误整个剧组的进度，还把柳尘吓得不轻。
“我、我愿意退出拍摄……”弓伊很小声地说。
“退出拍摄，然后呢？继续缩回安全区域。”景瑞渊丝毫不留情面。
徐同习惯了景瑞渊的生硬，但面对一个有严重心理障碍的人，这样似乎有点狠了。但他也不敢多嘴，依旧老老实实站在墙角。
弓伊安静下来。
“柳尘没强求过你适应，他也深深觉得是因为自己考虑不周才导致你情况恶化进了医院。”
“当初进天际线，是你自己找到我的，我给你提供了一个生存的地方当然是有目的的，但在达成目的前，我不希望再看到我的爱人因为你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如果你除了退出，没别的事要说，那你明天自己去交解约申请。”
“只要你觉得这样对得起你自己。”
景瑞渊说完，毫不留情地转身要离开，却没想到迎面与本该在家休息的柳尘迎面相撞。
景瑞渊抱住他，蹙眉：“不是让你休息吗？”
“我没事。”柳尘安抚似地亲了下他的唇。
景瑞渊盯着他苍白的面容，心疼的不行，抱着他不愿松手。
“我听医生说弓伊醒了，他情况还好吗？”柳尘没景瑞渊高，视线被景瑞渊遮了大半，并看不到病床上弓伊的情况。
“就那样。”景瑞渊口气冷硬。
柳尘感觉出他的不高兴，捏了捏他的手心：“我跟他说几句。”
景瑞渊垂眸，半晌，才终于点头：“我出去等你。”
“好。”柳尘抬头给了他一个吻，与他错开身，走进病房内。
徐同识相地跟着景瑞渊很快离开，柳尘拖着椅子坐到病床边，温和地问：“感觉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弓伊盯着他，并未回答，只是眼眶红了。
柳尘直白地说：“觉得很愧疚？”
“……嗯。”弓伊的声音带着哽咽。
“要是真愧疚，就别说出什么‘我愿意退出拍摄’这种话，太不负责任了，对不起剧组，对不起我，最重要的，对不起你自己。”
弓伊抬头：“你……听见了？”
“当然，耳朵灵得很。”柳尘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说正经的，我昨天确实吓到了……”
“昨天？”
“对啊，你昏睡了一天一夜。”柳尘笑道，“原来你不知道啊？”
弓伊紧抿着唇，没说话。
“我昨天的确吓到了，我觉得是因为我的疏忽，没考虑到你应激情况严重的话要怎么办，说实话如果不是我老公提前做了准备，请了专门的医疗团队和救护车一直在剧组附近待机，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也一直在想，我是不是不该邀请你来拍这个戏，什么克服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直面内心恐惧，不过是我最理想主义的办法。”
“我也想过，循序渐进，让王医生慢慢引导你，或许就不会出现昨天那样紧急的情况了。”
“不过，我想那么多都没用，就像我最开始跟你说的，决定权始终在你手里。但我还是想告诉你，逃避不是成年人解决问题的唯一手段。”
“我知道。”弓伊垂下头。
“季导让我转告你，他已经把所有你的戏份都调整好了，等你觉得状态合适了，随时欢迎你回剧组。小渔和小琪也很担心你，小琪说明天下午会抽空来医院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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