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钱钱看到和周妈妈在同一侧坐着的，正襟危坐的老爷子时，却一口也吃不下去。直觉告诉他，这个老爷子不是好惹的人物。
“爸，你怎么来了？”周爸爸的到来，显然也出乎了周秉臣的意料。
“本来和你李叔叔约了打高尔夫，他临时有事，我就上你这来了。”周爸爸上下打量钱钱一番，“这位是？”
“他是我男朋友，叫钱钱。”周秉臣大大方方地介绍道。
“秉昀没个正形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胡闹？”周爸爸脸上浮现出一抹愠色，“男人和男人谈情说爱，像什么样子？”
气氛顿时紧张又压抑，钱钱攥着衣角，大气也不敢出。
早在当鸭子的时候，他便了解到在这个世界上，两个男人相爱是禁忌且不受大众看好，周爸爸有这种反应也是人之常情。
“老公，你这是干什么呀。”周妈妈见状打起圆场，“来，秉臣，钱钱，咱们吃饭，别理他。”
周秉臣和男生谈恋爱的事，她没跟她老公说。周爸爸不同于她，是个封建传统的人，在他的认知里，男人就该娶妻生子，但凡不遵守这一人生轨迹的都属于异类。
老一辈的思想根深蒂固，以至于距周秉昀出柜至今，周爸爸始终执着地以为他是一时糊涂，糊涂劲过了就好了。
“钱钱，吃肉。”周妈妈夹了个鸡翅，放到钱钱碗里。
“谢谢阿姨。”在周爸爸的气场压制下，钱钱吃什么都味同嚼蜡。
好在周爸爸不再纠结于儿子的性取向，话头转移到了工作上。
周妈妈便和钱钱唠起了家常。
“钱钱，最近一切都还顺利吧？”周妈妈又夹了只虾过去。
“挺好的。”钱钱稍稍放松了些。
“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吵吵架闹闹意见都很正常，只要把问题解决了就好，解决不了的，就要靠你们相互包容，相互忍让，很多事不是非要争出个对错来的。”周妈妈传授起夫妻相处经验，怕他误会，补充道，“当然，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这话我也对秉臣说过。”
“嗯。”钱钱虚心接受了她的建议。
“瞧我这嘴，一不小心又啰嗦上了，你快吃，多吃点，够苗条的了，别再瘦了。”
“嗯。”
在周爸爸的衬托下，周妈妈说是神仙也不为过，善解人意还通情达理，是不可多得的完美婆婆。
“秉臣，秉昀在环雅的项目上出现了不小的失误，你身为弟弟，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即使已经退休，周爸爸依旧对自己打下的江山十分上心。
“环雅的事我不打算插手。”周秉臣表明立场。
“为什么？”周爸爸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质问道。
“处理完手上的活，我想休息一段时间。”周秉臣的旅行计划不是说着玩玩的。
“休息？这可不像你。”周爸爸感到奇怪，“你做这个决定，跟别人有关系吗？”
谁都能听出“别人”指的是钱钱，他没明说，但跟明说没差别。
“是我自己想歇一歇。”周秉臣说。
“是吗？”周爸爸肉眼可见的持怀疑态度，却也没深究，“下周末有空吗？老李家的闺女看着挺不错的，也是留学生，跟你有共同语言，你俩认识认识。”
周秉臣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
这不是周爸爸第一次给他引荐同龄女性了，哪怕他明确表示过拒绝，周爸爸权当他还没开窍，接着帮着物色对象。
周爸爸执意如此的原因是不想让自家儿子错过适婚年龄，导致以后失去择偶优先权，如今又多了一个理由，他们家一共三个儿子，两个都是同性恋，传出去不得被笑话死，他得赶紧把错误纠正过来。
“我有男朋友了。”周秉臣义正辞严道。
“没说让你跟人家谈婚论嫁，不就交个朋友吗？你那么抵触干什么？”周爸爸装傻充愣。
一直以来，周秉臣都是家里最乖的孩子，对父母的话说一不二，他便理所当然地认为在这件事上，周秉臣也会轻易妥协，只需逼得紧一些。
不曾想乖孩子一旦开始逆反，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我不需要结识你所谓的朋友，还有，请你尊重我的爱人。”说完，周秉臣攥住钱钱的手，把人往玄关处带，“钱钱，我们走。”
“周秉臣，你上哪去？”周爸爸站起身，厉声呵斥道。
周秉臣置若罔闻，领着钱钱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33章
他的举动在所有人预料之外，包括钱钱，从家到停车场这一路，他的大脑始终是空白的。
系上安全带，周秉臣一脚油门踩下去，将车子开到柏油路中间，速度比以往都要快。
钱钱能感觉到他生气了，还是很严重的那种，但再严重也不能忽视人身安全，“开慢点，我害怕。”
周秉臣推动操作杆，降到低速挡。
钱钱心里的石头依然悬着。
“要不我们回去吧。”经思考，他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他毕竟是你的家人，闹僵了就不好了。”
“你也是我的家人。”周秉臣还在气头上，“他不能那么对你。”
钱钱是他的宝贝，他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就算是他的父亲，也不能对钱钱有丝毫亵渎。
“我没事的。”钱钱委曲求全道，“我不想你因为我和你爸闹掰，咱们去给他道歉吧。”
“我们没做错什么，没必要道歉。”等信号灯的间隙，周秉臣用自己的手包裹住他的，“你来我这是享福的，不是看我爸脸色的。”
“那你爸那怎么办？”
“交给我来解决。”
钱钱点点头，不再无谓地自责，同时为有一个柔中有刚的爱人感到庆幸。
红灯转绿，周秉臣收回手，专心开车。
汽车继续行驶，前路一片通畅。
“我们去哪？”钱钱问。
“没想好。”周秉臣征求他的意见，“你想去哪？”
“我也没想好。”
“还饿吗？”“有点。”
“你不是想吃自助吗？现在还想吗？”
前些日子，钱钱刷到了关于自助餐的视频，说要去吃，本来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想。”
“那就去吧。”事先进行过查询，周秉臣在车载导航的搜索框中输入目的地。
他食量不算大，因此很少吃自助，对这种餐厅的了解也不多，但根据网友的点评来总没错。
没多久，两人抵达全市排名前三的自助餐餐厅。
五花八门的食物对钱钱有磁石一般的吸引力，加上不限量，想吃多少吃多少，他彻底敞开了胃，一次性盛满了五六个碟子。
“拿这么多，吃得完吗？”周秉臣叮嘱道，“别浪费粮食。”
“瞧不起谁呢。”钱钱闷头干饭。
不一会儿，碟子全都空了，连个渣都不剩，浪费粮食？不存在的。
“你也太能吃了吧。”周秉臣有感而发。
“能吃是福，懂不懂啊你。”钱钱去盛第二轮。
都说吃顿好的是改善心情的有效方式，对别人有没有用另说，反正放在他身上百试百灵，一顿不够就两顿，总有满足的时候。
相比他的大吃大喝，周秉臣要文雅得多，只吃了两三块肉和一小口炒饭就有了饱腹感，擦了擦嘴欣赏吃播。
“你怎么才吃那么点？”钱钱嚼着牛排，口齿不清道。
“因为有你了。”周秉臣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你该不会要说‘秀色可餐’之类的土味情话吧？”钱钱打断施法。
“不是。”周秉臣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想说的是，你昨天已经把我喂饱了。”
“我昨天没喂你什么啊……”钱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口中“喂”的含义，当即红了脸，“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还要不要脸啊你？你不要我还要呢，被别人听见了怎么办？”
“听见就听见了呗。”好不容易开了次荤，周秉臣巴不得昭告天下。
周秉昀曾高度赞扬那种事带给人的由内而外的愉悦，他对此不以为然，亲身体验过，才明白周秉昀不是在夸大其词，那绝对是人这一生中能够获得的最棒的感受。
“什么人啊，不跟你说话了。”钱钱气呼呼地投入美食的怀抱。
话是这么说，他很快就破功了，他在甜品区发现了一块好吃的蛋糕，让周秉臣也尝尝。
“喂我。”周秉臣厚颜无耻道。
“不要，你自己吃。”钱钱不敢在公共场所肆意妄为。
“不喂不吃。”周秉臣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
“不吃就不吃。”钱钱不惯他这毛病。
面对邪恶势力，他发誓要坚守底线，然而这次破功破得比上次还快。
“我喂你。”钱钱擓了一勺巧克力蛋糕，不情不愿地说，“先说好了，不是我非要喂，是蛋糕太好吃了，你不吃就可惜了。”
“我不吃就可惜了。”周秉臣复述了一遍他的话，“你就那么想把好东西分享给我？你也太爱我了吧。”
“你还是别吃了。”钱钱后悔了。
“别啊。”周秉臣握住他的手腕，一改先前那副嚣张的态度，软磨硬泡道，“好钱钱，我不说了行不行？来喂我吧。”
钱钱举起勺子，递到他嘴边。
周秉臣将蛋糕吃进嘴里，太甜了，不符合他的口味，却说好吃。只要是老婆喂的，什么都好吃。
“是吧？这个给你了，我再去拿一个。”钱钱兴冲冲地又端来了个巧克力蛋糕，见他迟迟没有动作，说，“吃啊，你不是喜欢吃吗？”
“喜欢。”周秉臣就着水，一口一口地咽下了一整个“糖分炸弹”，为他提供的情绪价值买了单。
钱钱在吃甜品上也不逊色，解决完蛋糕，又干掉了两个马卡龙、一份果冻、一个冰淇淋球，之后又吃起了水果。
“钱钱，你到底是鸭子还是小猪啊。”周秉臣打趣道。
“你居然敢说我是猪。”钱钱指着自己，一脸震惊地说。
“我就是打个比方。”周秉臣笑着解释，“我家钱钱这么可爱，怎么可能……”
“别狡辩。”钱钱打断他，“你们男人果然得到了就不珍惜了，作为惩罚，我要和你分手。”
听到“分手”这两个字，周秉臣瞬间笑不出来了。开个玩笑而已，至于分手吗？
万幸钱钱又补了一句，“到明天早上。”
“能不能不分？”周秉臣恳求道。他也不愿同他疏远，哪怕一分一秒。
“不行。”钱钱语气坚决。
“好吧。”周秉臣退而求其次，“以后能不能别轻易说分手？我这心脏受不了。”
“你还说我是猪呢。”钱钱不肯让步。
周秉臣无话可说，败下阵来。
钱钱慢条斯理地挖火龙果吃。
“吃好了吗？”等火龙果只剩果皮，周秉臣问。
“嗯。”钱钱摸着吃撑的肚子，说。
他嘴边沾上了汁水，周秉臣抽出张纸巾，想要帮他擦掉，被他拍开。
“先生，请你注意你的举止。”钱钱牢记他们分手了。
“抱歉。”周秉臣配合他演戏，“还有想去的地方吗？”
“我想看场电影。”
“不去游乐场吗？”
“不去，吃太多了，我怕吐。”
两人来到附近的电影院。
近期上映的片子不少，就在钱钱眼花缭乱时，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是程好。
“真巧啊。”程好热络道，“你看哪场？”
“还没买票呢。”钱钱选择恐惧症犯了，在两部动画片间难以抉择。
“那就一起看新上的那部恐怖片吧。”程好提出建议，“下部作品我想尝试新风格，惊悚类的也许可行，我从小就爱看这些鬼啊怪啊什么的，对这方面懂的也比较多，不过我还是想多看几部再做决定。”
钱钱看着不远处印着红衣女鬼的宣传海报，咽了口唾沫。
“你怕鬼？”程好一语中的。
“你才怕鬼。”钱钱打肿脸充胖子，“就看这个了。”
“你确定？”周秉臣忍住没笑。
钱钱瞪了他一眼，眼神好像在说“你敢出卖我试试”。
周秉臣会意，到前台买票去了。
他排队的工夫，程好道出存续了很久的疑问，“钱钱，你跟周先生是什么关系啊？我看他每天都送你上班，是男朋友吗？”
他对他人情感状况没多大兴趣，但隔壁卖烧饼的大婶一看钱钱有豪车接送，逢人便说钱钱被有钱人包养了，他怕谣言散播开会损害到钱钱的声誉。
“不是，他是我室友。”钱钱将分手贯彻到底，“他顺路才送我的。”
“这样啊。”程好将信将疑。
直觉告诉他，他们之间没那么简单，却也没追根到底，三人一同步入影厅。
程好的座位和周秉臣还有钱钱的隔了一排，据周秉臣的说辞，挨得近的票卖没了，不得不分开坐。
实际上他是不想二人世界被打扰，才选了偏一些的位子。如此一来，程好既不会对他和钱钱造成影响，钱钱又不能和程好换座位，把程好夹在中间，一举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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