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开始吧。”郑庭明盯着他眼角的喜悦,手里空落落的。
没干过这样活的陆崇朝手脚难免有些慢,心里暗暗自责拖了后腿。
“不用急,尽力就好了。”郑庭明悄声说,手又继续浑水中摸索。
天还是热,急躁却被熨烫平贴。
“大明,赶紧上来休息一下吧!”杨奶奶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身后跟着四五个穿着工作服的人。
“接下来不需要你们了,一下午辛苦咯!”她还是想照例伺候倒茶什么的但都被劝阻了,纷纷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你们这些小家伙!”
“奶奶你就歇着吧。”咬了饼的江有汜含糊不清,“这种小事不在话下!我……”
“你还是吃完了再说话吧。”郑庭明叹了口气。
唐棣舟突然笑起来,边笑边指着江有汜的脸,只见一个巴掌大的泥印在额头上,还有些在鼻子上,滑稽极了。
这脸配上刚才吃东西的表情,绝了。”唐棣舟说。
“笑什么?”江有汜抢了妹妹的镜子臭美,“笑什么!英俊如我!区区几个泥点怎么可能影响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女孩的笑得更大声,很有感染力,引得几人也笑。
“我脸上有吗?”陆崇朝也不好借镜子看看。
“没有。”郑庭明笑。
“真没有?”面前这人还是笑,陆崇朝忍不住蹭镜子,“你骗我。”
虽是这样说,但还是个有几个小小的点,幸好不明显。
“别生气。”郑庭明趁一众沉浸在这氛围中,扯了扯陆崇朝的衣袖,“我带你去个地方。”
悄悄脱了工作服众人被抛在身后,两人踩着黄昏进松针林,爬了约莫十五分钟先闻潺潺溪水声。
“先去洗一下脸吧。”陆崇朝尾随。
脚下是绿茵茵的草地,抬头只见略陡峭、布满青苔的岩石间生出一股水流,树木环抱这大自然的恩赐。
“看,彩虹!”陆崇朝惊喜地问,“那是什么花?”
郑庭明顺着指的方向说:“真漂亮。”
一簇红色掩映于灌丛中,与水汽的七彩交相辉映,多了种梦幻。
“山茶花。”郑庭明说,视线无意识中从这艳红热烈落到唇上,移开。
陆崇朝重复一遍花名,点头:“确实很美。”他想要拍下来才想起不随身带手机。
“快洗吧。”郑庭明莫名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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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研究怎么放图片,山茶花就放微博吧
第8章 日落
两人蹲下身,水打在脸上凉浸浸的。日光下澈,苔布石上,陆崇朝低头仔细一看,溪里的鹅卵石五彩斑斓,他摸出一颗灰色而圆润的,又放回原位。
“喜欢?”郑庭明拿出一颗紫色的,“我之前去河边经常捡来收藏,还可以写字呢。”他在旁边的岩石上随意写“石头”。
陆崇朝有样学样“郑小狗。”
“报复是吧!”郑庭明回击,“陆小虫。”
“别抹了。”陆崇朝说,“等下次来看还在不在。”
“雨下两场估计就没了吧。”
“那也给它这样。”
鹅卵石偶然掉到水里,顺流而下偶然到这条溪里,今天他们偶然路过捡了它写下这字,生命就是充满了偶然。陆崇朝觉得很奇妙,他喜欢无法言说的奇妙。
两人还脱了鞋袜下水捡石头,挑挑拣拣最后只剩两颗花纹是橙黄相间的。
“起个名字吧。”陆崇朝迎着阳光眯起眼睛,它正泛着光泽,“嗯……叫它郑狗狗。”
“那还思考一下。”郑庭明忍俊不禁,展示手里这颗,“陆小虫。”
“它说它乐意。”
“好。”郑庭明笑,“那起身走吧?还没到地方呢。”
“我还以为就这儿呢。”脚被阳光晒得暖烘烘的,两人穿鞋子。
“走不动了?”郑庭明习惯了打头阵。
“小看我。”
嘴欠了两句后树木已经尽数撤退,显然是爬到小山顶了。橘紫交映,云彩亲吻泼了绿墨的大片草地,背着红日的少年伸手:“快来。”
耳畔的风呼啸而过,两人跑到一棵大榕树下并肩而坐。
这像是禁忌之地,不可言说,周边之树只能环抱,不敢越界;又像是秘密之地,情有独钟,方圆之内仅有榕树,肆意生长。
两人紧紧挨着坐不说话,良久,太阳的脸一半藏在了山川后,燃烧最后的热情。
“真美。”陆崇朝由衷赞叹,太阳怎么会这么近,伸出手都能触摸到温度,很想要拍照纪念。
在他的观念里,风景只用眼和心去感受就好。长大至今他旅游过很多次,这一刻的是如此特别,分外不同,有一种不记录就无从回味的遗憾。
手机对他来说仅仅是发消息打电话的工具,没什么好玩的,外出习惯带书。要写个便签提醒自己,以后和郑庭明出门带手机了。
陆崇朝想着微微侧头,毛孔浸润在余晖中。郑庭明属于阳光帅哥型,鼻梁顺着往下是嘴……察觉看得太久了,赶紧又欣赏起景色。
良久,夕阳隐退,唯留橘红的天际。
“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云彩划过归鸟,陆崇朝问。
“我说了你可不能笑。”郑庭明的余光就没离开身旁的人过,这下面对面。
“好。”陆崇朝乖乖回答。
“你已经在笑了!”郑庭明手搭在他膝盖上。
“没有。”陆崇朝摇头,“绝对没有。”
他腿比较敏感,放什么东西都痒,但眼下的情况不好挪开,只能让它这么放着。
在别人看来一个小小的动作,存在感实在强烈。
郑庭明能听出来口气中强忍笑意,陆崇朝一向自认为是不苟言笑的,怎么才说了一句就要成傻子了。
“我不说了。”郑庭明扭过身体。
“那好吧。”没有挽留,郑一拍膝盖。
“我发现你这人怎么这么……”郑庭明叹口气,“无情。”
“我有吗?”陆崇朝好奇。
“你就说你一直是不是不想接受别人的好。”陆崇朝的小腿侧处有个布条勾的Z字母,郑庭明说着手指缠住多余的小布条,时不时绕一下圈儿。
“呃……”陆崇朝停顿。
“我说对了吧!”手上使了劲。
“我承认,你说的挺对的,但对你我只是开始这么……”陆崇朝顿了顿,“你还说不说了。”
“傲娇崇崇,”郑庭明笑,“还是傲娇虫虫?”
手顺势在腿上画“虫”字,身体有旁人察觉不出的战栗,陆崇朝使劲握住作祟的手,“你别太过分啊。”
两人闹了一阵,郑庭明终于以“在我还小的时候”这个讲述过去经久不衰又老掉牙的开头。
“小升初的暑假。”他说,“一家人来山上玩,我妹笑我怕虫太弱了,然后我为了证明就跟着来了,要找虫子,谁能想到时不时吓人一跳的玩意就是找不到,我顺着山爬就发现这儿了,看太久当然就跟丢了,下山的时候遇到一只狗,特别凶……”
陆崇朝嘴角弯起来。
“一看就是野狗?还是被抛弃的狗?真的,反正就是很凶,追着我跑……”郑庭明哎了声,“想笑就笑吧。”
笑声被丢在风中,陆崇朝觉得这是长这么大自己最傻的一次。
“山路难走嘛,我用尽吃奶的力气的跑都看不到一个人……”郑庭明看着疯狂捂嘴的人再次叹气,“笑完了再说吧。”
“我服了。”自己也笑了起来,两人愈笑愈烈,感觉把全身力气都用在笑上面了。
傻子病传染了,陆崇朝心里吐槽。
“就在我跑得绝望想上树……”又被笑声打断。
不知是故事本身就很有喜感还是别的,只要看着郑庭明的脸,他还没张嘴呢,陆崇朝的笑意就不可阻挡。
“咱家给虫虫顺顺气。”郑庭明给他拍着背,“谁能想到讲这事要交代一条命,还是笑的。”
“我不行了,”陆崇朝重复,“你暂时闭嘴。”
“然后就遇到了杨奶奶。”等笑得差不多,郑庭明补,“完了。”
“你挺适合相声的。”陆崇朝的眼神很认真,傻笑又开始。
没聊多久橘红的残尾消逝,飘着阴云,怀疑要下雨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下山,路边虫鸣不绝于耳。
“本来想着可以顺便看星空的。”郑庭明有点遗憾。
“没事。”陆崇朝扯了下他的衣角,“下次吧,还有机会呢。”
郑庭明听出言下之意:今天已经很开心了。
第9章 赌注
“哥,你们去哪儿了!”还没到车边就响起妹妹的怒吼,“打电话也不接!”
两人快步走到车边。
“山上信号不是很好。”郑庭明掏出手机一看都七点了。
“我们都等半小时了。”唐棣舟撇嘴,嫌弃这黑心哥。
“去哪儿了?”江有汜跳出车,“玩不带我,真不够意思!”
被谴责的人不解释从包里摸出几个青苹果然后钻进后座,三人纷纷上车。
“就这么打发了?”江有汜随便擦擦,一咬脸都变形了,扭头丢回去,“草!兄弟情破灭!”
“别吃了。”副驾的唐棣舟催促,“赶紧回家!我要吃饭!”
“你亲哥不管你”。江有汜连声应好,摸她头,“舟舟,我才是你亲哥。”
“不是很早之前就是了嘛。”妹妹卖萌,真正的亲哥已被出卖。
“行。”郑庭明摊手,“我有敢说不的权利吗。”
“没有!”两人回头异口同声。
陆崇朝旁观着有点想笑,不知怎地生了点心虚和愉悦?他这才发觉,已经数不清从来到这儿由衷的笑有多少次了。
虽然自诩体力很好,但今天运动量还挺大,这种状态不想说话。
“太累了?”郑庭明和他腿碰腿,作口型。
陆崇朝点头,几不可察地挪了点距离。
山路崎岖,一个大拐弯,郑庭明的整个身子栽在了他怀里,腿腿摩擦。反复几次,陆崇朝放弃了,于是他双手紧紧抓着垫子,一路都陷入战栗和难耐中,视线里出现熟悉的小别墅时喜极而泣。
以后不想坐后座了,下车时陆崇朝腿都有点软。
“没事吧?”郑庭明想扶他。
陆崇朝笑笑摇摇头:“就腿有点酸。”
“晚上让我哥给你揉吧。”唐棣舟耳听八方,“他技术可好了!”
“不用”。陆崇朝说,“真的。”
“小江也来了。”放不下心的唐母听见动静出门,招手,“饭你叔早就做好等着了!”
江有汜嗳一声:“来咯。”
郑庭明紧随其后,望着陆崇朝的背影,刚才为什么那么坚定地拒绝?……
吃完饭没多久江有汜就被催着回家了,天撒了个谎,虫鸣吐出一片星空。
“你要不要去?”郑庭明两人准备去阳台时问。
躺在羊毛地毯上的唐棣舟拿着《偷星九月天》摆手,嘁声:“你就没打算让我一起。”
“天文望远镜不是要白天调吗?”爬着楼梯的陆崇朝问。
“我爸晚上闲着没事就沉迷看这个,每天都会看天气预报提前调好,傍晚我发消息提前霸占了。”郑庭明回头笑,手开门。
陆崇朝探头,皓月当空,星河浩瀚,夜是纯净的海,一叶扁舟的眸光游移,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渺小。
“算是赶上好时候了。”这儿多山阴晴不定,天气预报也不怎么管用。郑庭明摆放好折叠椅,把望远镜的盖子拿了首先对准月亮,调了一会儿后让位,献宝似的:“看。”
陆崇朝回神,镜头里赫然月亮坑坑洼洼的脸。看了好一阵,期间郑庭明下楼拿啤酒了。
“歇会儿吧。”陆崇朝接过,罐装表面还有水汽,冰冰的,心跟着一颤。
郑庭明打开易拉罐手伸过来,陆崇朝了然地碰了一个后随意地抿了一口,他酒量不是很好,关键是喝多了不是安安静静的类型。
微风扑面而来,两人看向远方不说话,除了和好朋友沈观棋在一起时,首次在别人面前这么放松、享受。
一天之内还是两次,神奇。
良久,郑庭明起身。
“你干嘛去?”陆崇朝也不喝了。
他没回答,走到花架前搬了盆草过来。
“这是……”陆崇朝努力辨认,“豌豆?”
“想听什么?”郑庭明答非所问,手拧下一个豆,掐掉头,侧边把籽小心地取出来。
“什么?”陆崇朝还是一脸疑惑,只见他嘴对着豆,吹出来的调子是《小星星》,“这样。”
“真厉害。”陆崇朝说,“你吹什么我听什么。”
不是没有人夸过自己,郑庭明第一次觉得要像氢气球要飘了,于是飘起来的人继续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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