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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长和村民代表强烈要求把路修得弯弯绕绕，恨不得绕过每一户居民家门口，让每户人都能挣到游客的钱；旅游公司的人则希望少出点搬迁费和工程费，恨不得把路修成笔直的；省里的领导则是左右为难，既要又要，最后只好向奚国辉要方案。
奚国辉也有点发愁，让严江沐先把近一月来的访谈结果做个汇报，把每户村民的情况和意向梳理一遍。
严江沐于是起身汇报，期间遇到质疑和询问，都耐心且游刃有余地回答了。
奚林认真地听严江沐讲话——认真指的是很入迷，并不是对讲话内容感兴趣。
他觉得此刻的严江沐实在太有魅力了，是他从前未曾见过的、认真工作时的严江沐，很斯文，很禁欲，很优雅。
奚林越看越入迷，脑子里萌生许多浪漫绮思，和很多黄色废料。最终，他看着意气风发的严江沐，越看越鸡动，不得不起身离开，出门透气。
第四十一章 狭路相逢
天气好极了。微风吹散燥动的欲望，让人平静许多。奚林绕到房子后的草地上，仰头望天。
他突然意识到，这里就是严江沐看银河的地方。
确实，当太阳隐没、白云散去，繁复星光缀满深紫色的夜空，一定非常美——就像林花楹那条留给儿媳妇的、缀满水晶的旗袍。
奚林深吸一口气，心里涨起无尽的满足感。大概林花楹一直在保佑他吧，所以他才会如此幸运。
他不由自主地微扬嘴角，呆呆地看着大自然，体会着自己充实的人生，在这一刻忘记了时间。
随着太阳西斜，风越来越凉，奚林于是站回房檐下躲风。
远远地有马蹄声，不一会儿，两匹马从不远处的山坡后绕出来，上有一男一女，男的身前还载着一个小孩。他们拎着几大袋肉和馒头，拴好马，朝奚林这边走过来。
这应当就是餐厅主人，临近饭点，来给大家做饭了。
两个大人见到奚林，羞涩地笑笑，也没说话，径自去旁边的柴火房里做饭。
小孩倒是开朗，跑到奚林跟前来，瞅了他一会儿，说：“我没见过你。”
他普通话比别人都标准，应当是个极聪明的小孩。
奚林答道：“我是刚来的。”
“你不进去和他们一起吗？”
“我在外面看风景。”
“有什么好看的。”
奚林苦笑，意识到自己所看到的风月无边，对小孩来说无非是行道树一样常规的东西。
小孩掏出一纸包牛肉干，递给奚林一根，问：“这里以后会修高楼吗？”
奚林嚼着牛肉干，问：“你希望这里修高楼吗？”
“当然啦。”
“如果修高楼，就没有这么广阔的天空了。”
“天有什么用。”
奚林想了想，说：“这里以后不会修高楼，但是会有很多人专门来这里看天，来了就要吃饭，你家餐厅的生意就会特别好，价格也可以涨上去，到时候家里有了钱，你就可以去省城上学，省城有飞机场，你好好学习，长大后就坐飞机飞到有许多高楼的地方，在高楼里工作生活，如果觉得累了，你还可以坐飞机回来，蓝天会在这里等你。”
小孩听懵了，好半天才转过弯来，喜笑颜开，说：“真的？”
奚林笑起来，知道他虽然向往现代化，但终归珍视着头顶这片蓝天。
“真的。”奚林点头，突发奇想，对小孩说：“你站到柴火房旁边好吗？我给你拍张照。”
小孩听到要拍照，特别高兴，按奚林说的站在房门边，有点拘谨、又满脸兴奋地看着奚林。
奚林举起手机，按下快门。
画面里有大片的蓝天、白云、斜阳，还有青翠的山坡，画面左下角是冒着炊烟的小房子，屋角拴着两匹马，正慢悠悠地吃草，房门口站着一个小孩，没有看镜头，而是看着拍照人的眼睛，羞涩地笑。
这是奚林迄今为止遇到过的、最美的风景。他注视屏幕，倏然之间，画面上所有颜色都化为丝线，在他眼里有条不紊地铺展开。他屏住呼吸，凝神望了一会儿，然后按捺住自己的激动之情，给黄玫痕打电话。
黄玫痕正在工作室教封小枫基本功，懒洋洋地接通电话。听到奚林在天极山，她懵了；得知他是为了严江沐来天极山，她炸了；最后听到奚林要她寄绣架、绣布和针线过去，她欣慰了。
“就是要像这样，事业恋爱两不误，”她说，“不过，你为什么要绣新作品？你的百花图呢？”
“感觉这个新作品能绣下去。”奚林说。
黄玫痕听懂了，说：“确实，真正顺心的作品，绣起来就会很顺手，效率自然也就高了。”于是让奚林将丝线颜色罗列给她，她马上整理。
奚林挂掉电话，心里隐隐地激动着，觉得天极山是他的福地。
小孩拍完照，就去帮父母做饭了。风愈发凉，奚林绕到房子侧面，计划从后门溜进会议室，拿自己的风衣。
远远地传来汽车声响，奚林扭头望去，见一辆越野车从远处驰来，逐渐减速，稳稳停在屋门前。
车门打开，张译铎跳下来，冲奚林“嘿”了一声，调侃道：“老远就看到你了，连背影都风度翩翩。这一身是中国风吗？好适合你。我如果是同性恋肯定也喜欢你。”
奚林笑了下，眼神朝张译铎身后飘，看到那个漂亮男生从副驾驶走了出来。
“你陪严江沐开会？”张译铎问。
“嗯……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奚林说。
张译铎笑起来，说：“那一起进去呗。”
“你们也要进去开会？”
“嗯，严江沐叫我们来，”张译铎解释道，“天极山东部有个幽谷，里面有一大片原始森林，森林里有一个少数民族部落，是我们的研究对象。严江沐他们的项目，涉及到这个部落的区域，想跟我们了解一下。我估计是你爸的意思。”
奚林点点头，推开门，示意大家一起进去。
那个漂亮男生戴着防晒口罩，自顾自地跟着张译铎走，始终没说话。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抬头看向奚林，笑了下，奚林便也冲他笑了下。进门时，他注意到奚林握在门把上的手，朝那三支镯子多看了两眼。奚林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但既然他想看，奚林便将衬衣袖子挽起来，让他看个痛快。
三人进到房间时，众人竟然在吵架。
也不知怎么闹的，只见严江沐一个人站着，掷地有声：“我不同意，这样搞，游客满意度太差。”
镇长脸红脖子粗，说：“你张口闭口总提游客满意度，就不能为我们考虑考虑？天极山这么远，谁还会来第二次？我们不需要回头客，更不需要什么游客满意度！”
旅游公司和村民也有各自的立场，并不赞同镇长，却也不赞同严江沐，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一时间吵闹不停。
严江沐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包烟，每人散了一根。
镇长接了他的烟，表情柔和些许，开口道：“小严啊，你说这个事……”
严江沐一边给他点烟，一边打断道：“这个事必须按我们说的来。”
镇长：“……”
奚国辉在一旁敲敲桌子，示意大家不要再吵，随即站起身，说：“同志们，谁也不愿意大家抱着金饭碗却吃不上饭。好了，小严，你再把景区挣钱的逻辑讲一遍，讲完这事儿就过，要是还有人听不懂，晚上我亲自上门教。”
于是严江沐开始款款陈明利害。
张译铎咂咂嘴，对奚林说：“你老爸真帅。”
奚林点头，说：“我老公也挺帅的。”
他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后排的几个人都听到了他的话，猛然扭头望过来，动作整齐划一，相当惹眼。
于是严江沐终于注意到后门进来三个人。他停顿下来，看着奚林，像是忍不住似的，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晚上冷，穿上外套吧。”
说完，他接着刚才的话讲，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未曾发生。大家见他一本正经，也就没有调侃，认真听他讲下去。只有奚国辉一副酸倒牙的表情，皱着鼻子，冲奚林比了个赞。
奚林扬起嘴角，走去角落，拿过外套穿上。回身时，他发现那个漂亮男生正扭着头看他，见他回身，连忙移走了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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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解决一下“情敌”
第四十二章 不足为惧
张译铎落座后，奚国辉主动与他们打招呼，把他们介绍给其他人，接着提出少数民族部落的问题。
显然，会议暂时还不会结束。众人都累了，纷纷点起香烟，屋里一时间乌烟瘴气。
奚林坐在后排旁听，越听越昏沉，只好去室外透气。他虽然会抽烟，却不喜欢身上有烟味，所以刚走出门外，就掏出香水，朝身上喷了几下。他做了个深呼吸，心想，奚国辉和严江沐的这份工作，还真是挺难干的。
太阳还没下山，挂在大地的斜上方，染红天际。不一会儿，小孩从柴火房里跑出来，一手端菜一手端馒头，进了屋子。奚林连忙去帮忙，将饭菜送进屋里。屋里的人并不停止会议，一边吃一边继续讨论。
送完饭菜，小孩问奚林：“你在哪里吃？”
奚林实在不想吸二手烟，便指了指屋后的台阶，示意自己坐台阶上吃。小孩便把菜和馒头端给奚林。
说是菜，其实没什么蔬菜，全是肉。说是馒头，其实并不是常见的白馒头，而是一种发酵过的、泛着土黄色的糕点。
菜很咸，馒头很噎，奚林端着碗，越吃越觉得难以下咽。
“是不是吃不惯？”身后传来张译铎的声音。
奚林扭头，见他端着碗站在房檐下。
“里面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张译铎说。
“你不用参与讨论吗？”
“我们不是还有一个人嘛。”
奚林点点头，问：“他叫什么？”
“叫章乾，立早章，和我不是一个张。”张译铎在奚林身旁坐下，说：“我不太吃得惯这里的饭，你是南方人，肯定更吃不惯。你放心，今天属于特殊情况，绝大多数时候大家都是回镇里吃饭，你可以让严江沐给你做。”
他话音刚落，两人侧后方突然传来严江沐的声音。
“奚林！”
奚林扭头去看，只见严江沐站在后门处，抬手一抛，朝奚林扔了什么东西过来。
奚林连忙接住，低头一看，是一盒牛奶，两袋坚果。他抬起头，正准备说话，严江沐却已经转身回去了。
“他是哆啦A梦吗？”张译铎盯着奚林手里的坚果，“正好有两袋，见者有份……”
奚林把坚果递给张译铎，说：“你吃了我的坚果，可以陪我多聊一会儿吗？”
“当然当然，我最喜欢摸鱼了。”
奚林笑起来，说：“你性格真好，很好相处，一定很招女生喜欢。”
张译铎一脸讳莫如深，说：“好不好相处是次要的，帅不帅才是第一位的，所以我没有严江沐招女生喜欢。”
奚林哭笑不得，问：“他和女生在一起过吗？”
“据我所知，没有，”张译铎咧嘴一笑，“你是他爱上的第一个人。”
“是吗？”奚林咬着牛奶吸管，含混不清地问：“那个章乾呢？”
张译铎嚼坚果的动作猛地一顿，“他跟你提过章乾？”
奚林摇头，“你能给我讲讲吗？从严江沐刚上大学很自卑开始讲，讲到他手上的伤疤结束。”
“……”张译铎把坚果递回给奚林，“这袋坚果也太贵了！”
奚林推回去，“一经拆封，概不退换。”
“……”张译铎一脸不情愿，“你直接问严江沐不就好了？”
“感觉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奚林轻声说，“你要是能告诉我，严江沐就不需要再回忆一遍了。”
张译铎怔愣许久，最后“卧槽”了一声，说：“你好温柔啊，把我都给感动了！”
“那你快说，抓紧时间。”
“好吧。”张译铎想了想，说：“你让我从严江沐自卑开始讲？我不记得他有过自卑的时候啊。”
“之前我和他在夜店，遇到一个大学生，穿得很朴素，动作很拘谨，严江沐说他曾经也是那样，进到夜店会自卑。”
“哦，这个啊……”张译铎面露纠结，“这个和章乾有关。”
“这就开始有关了？”
“嗯……”
“不会所有事都和他有关吧？”
“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所有事’具体指什么，但很有可能都和章乾有关，因为他和严江沐本科时期是同班同学，研究生时期是室友，他们一度走得很近。”
奚林瞬间黑了脸，将牛奶盒恶狠狠地磕在台阶上。
“不是吧，你让我说，你又生气！你还是自己去问严江沐吧，我可不当他的替死鬼。”张译铎欲哭无泪。
奚林很严肃地摆摆手，说：“我只是生了那么一下下的气，现在已经好了，你继续说。另外，别告诉严江沐我刚刚生气了，怪丢人的。”
“那你得告诉严江沐，我说这些全是受你胁迫，不然我怕他找我算账。”
“没问题。”奚林比了个ok的手势。
于是张译铎款款讲述起来。
照他的说法，严江沐所谓的自卑，并不是自卑，而是面对陌生局面的尴尬和不安。作为一名标准的优等生，他进入大学之前只懂得学习，没有任何社会经验，而章乾有很多社会上的朋友，什么都懂。所以，当章乾带严江沐去夜店时，严江沐体会到了巨大的信息差，并因此感到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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