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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我已经熟悉了。”
“这么厉害啊，”晏清撑着下巴看他搭在控制台上的手臂，“别在边防军呆了，回去之后做试飞吧。”
“才不做，试飞很危险的，你是不是想拿我抚恤金？”
晏清嗤笑一声：“你们四军团出来的哨兵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怕打仗的怕打仗，怕试飞的怕试飞……”
唐少骁怒视他：“我哪里怕试飞了！我是怕你拿着我的抚恤金跑去跟那个谁再续前缘了！”
晏清这才不慌不忙地哄他：“那怎么可能呢？你是我这辈子碰到的最合适的哨兵，是命运安排的礼物。你看，即使我现在用不了精神力，我们刚才还是配合得那么完美。除了你，还有谁能做到？”
唐少骁听得很舒坦：“你要是早遇到我，第一次星际拓荒的时候我跟着你和菲菲姐去，哪还有后面那么多波折。”
晏清看向舷窗外的空旷，冷不丁说道：“我在审讯会上说的是真话，当时被我攻击的墨丘利级舰队设计非常糟糕，随舰队伍的训练也完全不成型，但上面搭载的前沿技术很关键。”
唐少骁没想到他突然说起那件事。
“湮灭武器的研究十年前就开始了，但在第一次星际拓荒之前，项目进入了瓶颈，对称搭建技术迟迟找不到突破口。在北星盟的一次军事展览会上，研究院的人发现他们展示的一项技术很可能可以为我们打开思路。这件事原本和我无关，但有人让我知道了这个消息，并把我的拓荒目的地泄露给了北星盟。出发之后，我发现那艘探索舱上配备的武器也远远超出了星际拓荒的规格。”
唐少骁反应过来：“是图司做的？”
“他没有承认，我也没有凭据。要说是图家老头做的、研究院做的，其实也都说得通。”晏清闭上眼长出一口气，“就算是对我们三个的最终考核吧，但最终只有我和菲菲通过了。”
唐少骁意识到，让晏清和余宇分道扬镳的这条导火索原来并不是意外。
“图司这样做，你因此怨恨他吗？”
晏清摇头。
“他很讨厌。很多人追随他，因为他的理想不是为了一家一国，他考虑全人类。但这也意味着他不会对任何一个人有特殊的感情，他会偏袒一部分人，但‘偏袒’对他来说只是一种人际工具。”
唐少骁缩了缩肩嘀咕道：“这种人听起来很恐怖啊……”
“唐少骁。”
晏清忽然连名带姓叫他。
“啊，怎么了？”
“在你之前，我自认为经历了够多，已经清楚知道我适合什么、不适合什么，我以为自己已经尘埃落定了。最初，我当你是所有可选项里最优的一项……”
唐少骁连忙催问：“然后呢然后呢？”
晏清注视着他的双眼，片刻之后忽然轻笑一声：“然后你自己猜吧。”
唐少骁当然不能就这样被糊弄过去，他扯着向导的胳膊逼问：“什么自己猜啊，你不是在对我敞开心扉深情告白吗！怎么说一半不说了！你再这样我就我就……”
“你就怎么？”
唐少骁破罐子破摔：“我就把你绑架了关起来，我榨干你我……我把你塞那个什么三倍四倍五倍重力的地方一屁墩坐死你……”
晏清笑得发抖，最后只好安抚他说：“等我们逃亡成功的时候告诉你下半句，行不行？”
唐少骁这才松开他，铆足劲翻了个白眼：“这还差不多。”
但他想了想又忍不住说道：“不对，一般剧本里出现这种‘等到事情成功之后我们就怎么怎么样’的情节……都挺不吉利的。”
“你都说了是剧本了，刻意追求戏剧冲突，怎么能比照现实？”
唐少骁扁了扁嘴，拖长了调子不情不愿地答应：“那行吧。”
晏清歪过去在他太阳穴上亲了亲：“往回开吧，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这话不假，从伊芙双星返程之后，晏清的时间变得更紧张了。但一想到他的忙碌是为离开做准备，唐少骁又觉得很安心。
期间晏清还借他的终端联系过两次图司。他在饭点前去参谋院接晏清一起回家，总是发现参谋院人来人往格外忙碌。安德烈向他透露联邦目前正在快速推进与第五帝国之间的战线，元帅和格丽塔女士有意提拔两位新的参谋长，巴比尔德的指挥权被分走不少。但两位心腹在治安战上的表现实在说不上好，格丽塔女士已经朝他们发了好几次脾气。
到了这天早上吃早餐的时候，唐少骁意外地发现晏清的情绪罕见的有些沉闷，他甚至没有抚摸跳上餐桌的雪豹。
第107章
中午唐少骁在小花园里等人的时候看见盯着脚尖走来走去的德米特里，这个人高马大的年轻哨兵心里藏不住一点事，脸上的焦急都满溢出来了。
唐少骁跟着晏清一样称呼他。
“小德米，你怎么了？”
德米特里知道他和总参关系匪浅，于是向他求助：“将军一上午都在接待一位访客，他说任何人都不要进去打搅。但是刚才军事监狱那边有人过来，说有突发情况需要当面汇报。我不知道……”
“什么突发情况？”
“那个人没说，大概我的级别不够……”
唐少骁想了想又问：“军事监狱关的都是什么人？他最近接触过那里的人吗？犯人，或者官员……”
德米特里锤了一下左手掌心：“从伊芙双星回来之后，将军去审问过一次，但我不知道是谁……唔，他计划明天再去一次的。”
那个被他亲手抓住的第五帝国士兵的脸浮上心头，唐少骁告诉德米特里：“我大概知道是谁了，你别急，我来问问他。”
唐少骁给晏清发了消息，告诉他古美可能出事了。
很快总参谋长办公室的门打开了，晏清神色凝重地走了出来。德米特里连忙把人带到他面前。
监狱派来的人刚敬了个礼，晏清就开口问道：“人死了？”
那个人愣了一下，又点点头。
“怎么死的？”
“报告总参，有人协助她越狱，在越狱途中一起被击毙了。”
晏清没有再继续问下去，看着他不说话。唐少骁觉得他应该是已经猜到了来龙去脉，所以不想再问多余的问题了。
晏清让德米特里把人送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半分钟后，一个穿着随意、身材瘦削的中年人走了出来，径直离开了参谋院。
唐少骁进去带上门，看见晏清坐在办公桌后发呆。于是他也坐下来，忍着满肚子的疑问没说话，他觉得晏清此时可能需要安静一会儿。
过了很久，晏清才看向唐少骁。
“你作为共和国特使在联邦逗留的时间也挺久了，按照程序，你这两天先……”
晏清忽然停了下来，脸上出现了一种类似于厌烦的情绪。
唐少骁没催他，安安静静地等待。
“其实编谎很没意思，”晏清冷不丁说道，“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从伊芙双星回来之后，我一直在调查波卡，从一些以前没有注意过的角度。从联邦与第五帝国开战以来，他家族中的企业就开始参与战俘健康抽测。第五帝国国民的基因单一，通过收集战俘样本很容易掌握他们使用的备选体，我们也经常用这些信息来分析帝国士兵可能存在的弱点。但刚才离开的那个人向我证实，波卡针对每一型备选体，甚至是已淘汰的备选体，全部研发了对应的烈性传染病毒。
“也就是说他从一开始就计划对第五帝国实施种族灭绝。但他却在我们抵达千湖星的时候向我表态，伪装成要和第五帝国的战俘和难民努力融合的样子。我只能这样认为，他了解到我对战俘、难民的态度，于是故意表态来获取我的信任。但在此之前，我只对维列尼提过这些。
“我原本判断波卡在军方没有势力，但我判断错了，维列尼是他的人。在那次我伪装成你和维列尼谈话后，他立刻把谈话的一切内容都详细告诉了波卡。以波卡的头脑，他其实不难猜到特使是我假扮的。
“波卡是少数几个知道我的精神力被项链束缚的人，他从维列尼那里了解到湮灭武器的威力后应该也很好奇，既然我和共和国特使的关系如此暧昧，为什么不能让共和国帮一个小小的忙，直接用湮灭武器解除这道枷锁？伊里奇手下的技术人员已经被策反，他完全有可能了解项链的工作原理，从而得到这样的推断：湮灭武器对附着精神力的物体无效。也就是说，他有可能发现了湮灭武器的致命弱点。
“如果是这样，那么伊芙双星战场上消失的残骸也就有了解释，是波卡授意维列尼第一时间处理了这些附着精神力的残骸。他为什么要做这件事？就像是主动帮助共和国清除蛛丝马迹，不让更多人有机会发现湮灭武器的弱点。他想维持湮灭武器的威慑力，为了保险起见，他甚至主动杀了行动可疑的古美。
“这些当然不会是为了共和国着想。米娅说他是政治动物，按照政治动物的行为准则推测，至少他会把这个弱点当做筹码，他想用这件筹码逼图司坐在他的谈判桌前。在他的预期里，共和国很有可能会接受与他分享湮灭武器技术的条件，那么他维护湮灭武器的威慑力也就等同于维护自己的威慑力。”
“我选错人了，少骁，”晏清靠在椅背上，语速也慢了下来，“波卡的野心超过了我的预期。”
唐少骁后背发冷，他张嘴几次才成功发出声音：“那你想怎么做。”
“告诉你这些，是不想在这种时候还要编造一个拙劣的借口。”
“什么叫这种时候，”唐少骁的声音开始发抖，“你要做什么。”
“是我把筹码交给了他，那就必须由我拿回来。”
“怎么拿，”唐少骁咽了一口唾液，“拿回来之后我们……”
“唐少骁，”晏清忽然叫他的名字，“我知道这个时候让你离开你是不会愿意的。我只希望你能记得在千湖星说过的话，你不会变得像伊里奇那样，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没有失去我。”
“我……”
晏清忽然站了起来，他整理好桌面又将制服拉扯平整，戴上军帽向外走去，到门口时他忽然回过头。
“早点回家。”
唐少骁像被重锤击中后背，好一会儿都没能从座位上站起来。脑中无数和晏清在一起的片段互相挤压着、推搡着，挤得他的头很痛。
德米特里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仿佛完全静止的人，他轻轻叫了一声：“唐？”
唐少骁突然站了起来。那一刻德米特里莫名想起纪录片里拍摄的凌汛冲开厚实的冰层。
“带我去见伊里奇。我作为共和国特使，有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找他。”
伊里奇见他的时候还是那副沉闷的样子，对唐少骁的到来似乎没有一点意外。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来找我求情，”伊里奇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看来你们到最后也没找到办法。”
唐少骁抬手碰了一下耳朵上那枚晏清给他的翻译器。
“但很可惜，无论你说得多么动听，也不会起到一点作用。我已经别无所求，只等待他给瓦柳卡偿命的那一天到来。”
唐少骁忽然产生一个怀疑：“允许晏清和我结合，也是你复仇的一部分？”
伊里奇嘴角机械地咧了一下：“多好啊，我失去瓦柳卡的绝望，不妨也让他的哨兵尝一尝。”
“很抱歉，你要失望了，”唐少骁抬起头挑衅似的朝他笑了一下，“我品尝不到你的绝望。晏清也不用担心我像你一样在痛苦中灭亡，因为他比你的向导幸运得多。我是说，瓦莉娅·格奥尔·达芙娜，她一生中最大的不幸就是嫁给了一个懦夫哨兵。”
“闭嘴，”伊里奇霍然起身，“不要以为你们跑去千湖星偷偷看了几页日记就能了解我们的过去！”
“原来你知道。你监控着瓦莉娅的母校，为她建一座无人造访的纪念馆，但却不敢拿走她的日记？看来我没有猜错，你心知肚明没有资格拿走那本日记，哪怕是根本不存在的二十年后的瓦莉娅都比你更有资格。不不，连晏清都比你有资格得多……”
“你说什么？”伊里奇怒不可遏。
“至少晏清完成了她理想中的一部分。而你，作为瓦莉娅的哨兵，在她死后，你一直在摧毁她的理想，玷污她的信仰，只是为了攫取权力！”
“晏清才是凶手，你不要妄想为他开脱！我为瓦柳卡复仇……”
唐少骁立刻打断了他：“你当然会选择为瓦莉娅复仇，毕竟那是你能为她做的，不，是名义上为她做的，最简单的一件事了。你怯懦到从来没有尝试过完成她的理想，晏清要做，你反而每一天都在计划着如何杀了他。你以为凭你自己真的能复仇吗？晏清甘愿把性命交到你的手上，只不过是因为他有着和瓦莉娅同样的理想。你用这种方式满足你复仇的执念，难道还不够卑鄙？”
伊里奇沉默了许久，他宽阔的双肩耷拉得下来，但语气仍然坚定：“就算你说的是对的，我是懦夫。但这也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事了，你亲眼见过我的精神体死亡，你该知道那对于一个哨兵来说意味着什么。在一个废人苟延残喘的几年里，我做不到其它，我只有复仇。”
“一条主人遇到危险只顾自己逃跑的狗，”唐少骁哂笑，“你只想用复仇让自己获得安宁。晏清死后联邦会更混乱，更割裂，更加充满仇恨，你在第二次杀死瓦莉娅。”
伊里奇的眼圈突然红了，就像他在星际联赛落败那天口袋揣着戒指在瓦莉娅面前的样子。
“可是我做不到。没有瓦柳卡，我什么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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