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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少骁一口应下：“我保证只在你的精神图景里散步加东张西望！”
晏清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四点之前不出来你就去住特使该住的地方。”
唐少骁摸摸脑门：“干嘛呀，我们什么关系还不能多逛逛了……”
晏清学着他的口吻说道：“不能呀，距离产生美呀。”
“臭美。”唐少骁嘀咕道。
纵然说得轻松，但第二天唐少骁进入晏清的精神图景时还是有些紧张。
他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在一个山洞里，柔和的银白光辉从洞口倾洒进来。唐少骁走出山洞，才发现那是月光，一轮满月高悬在深邃的夜空中——今晚没有下雨。但脚下柔软的触感和湿润的青草气息依然氤氲在他的呼吸中。
山洞深处传来异响，响声愈来愈清晰、愈来愈近，最终展开为无数振翅声。一大群蝙蝠挤挤挨挨地飞出洞穴，逆着月光融入夜空中去。
小腿被什么活物蹭了一下，唐少骁这才发现雪豹正在身侧看着他。雪豹身姿矫健朝着地平线上一棵巨树的方向奔跑，唐少骁意识到它在为自己带路，连忙跟了上去。
接近那棵巨树的时候，唐少骁忽然觉得被什么东西穿了过去，天空一瞬间变亮了，没有什么月亮，更没有什么雪豹。
他登上一座钟楼极目远眺，在视线的尽头是一片粼粼波光。
没想到林木的精神图景里得靠游的，唐少骁入水的一瞬间很想知道她是不是和人约会的时候都得先问一句对方是不是旱鸭子。
第103章
唐少骁没有找到这片海域明显的出口，也没有找到林木的精神体。他怀疑那只章鱼就藏身在下方礁石之中，将自己柔软的身体完全融入环境。
好在他很快发现一条卷着海草急速旋转的暗流，于是加紧摆臂，让自己也被暗流裹挟着前进，涌向未知的黑暗中。
最终他被冲到了一片荒凉的碎石戈壁上。
四周空荡荡的，光线很暗。唐少骁抬头望去，在无数遥远的星辰之间，只有一枚小拇指盖大小的恒星散发着冷光，而在右手边的地平线上，一颗庞大的暗紫色天体正在缓缓浮起。
就在这时他久违的听见了林木的声音，但说的却是他从未听过的语言，接着又有一个机械的男声说了一句联邦语，唐少骁怀疑是在翻译林木的话。
戈壁上很突兀地出现了一间屋子，唐少骁走了进去，正撞见伊里奇和瓦莉娅。他下意识退到转角处，但伊里奇对他的出现毫无反应，他这才想起在这片精神图景里他只是旁观者，不会被发现。
里面的两人正在说话，伊里奇拿着一块光屏，屏幕顶端是联邦的国徽，看起来是一份内部文件。这位哨兵看上去烦躁不安，对着他的向导说了很长一段话，说完又作势要走，却被向导叫住了。
糟糕了，唐少骁暗喊不好，在这里翻译器不起作用，他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他只好凑上去看那块光屏，试图找出一些能用的信息。好在运气不错，他在那份文件的右下角落款处看到了日期，掐指一算，竟然是在瓦莉娅牺牲前的一周，一周后她就会殒命共和国境内的小行星带。
也就是说，眼前的场景或许是伊里奇最后一次见到瓦莉娅也说不准。
唐少骁心中一凛，他又往前看去，正文的位置还有一个日期时间和一个星际坐标，下面陪着一张局部星图。
那正是瓦莉娅出现在事发现场的时间和位置！
难道这份文件就是瓦莉娅出现在那里的原因？是她接到的任务吗？
伊里奇越说越激动，拿着光屏不肯放手。瓦莉娅看上去则沉静得多，她似乎在劝说伊里奇。过了一会儿她用自己的终端打开公放投影给伊里奇看，影像飞速变换着，似乎是在检索什么东西。
瓦莉娅又时不时地在旁边标注一些编号、时间、连线、单词，但唐少骁完全看不明白。
他感到一阵无力，开始有点儿后悔来到联邦之后没有好好和晏清多学几句联邦语。但他也很清楚，这么短的时间根本学不了什么，这次恐怕注定要空手而归了。
直到瓦莉娅的投影中出现了一个他最熟悉不过的人。
是晏清，看肩章还是大尉军衔的时候，但那时他明明已经升到中校。
伊里奇看到晏清的照片时同样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并且疑惑地念了一遍晏清的名字。
唐少骁试着通过这些有限的可理解的信息拼凑出伊里奇这段记忆：联邦军方为瓦莉娅分配了独自前往共和国星域秘密窥探的任务，但却没有告知目标飞行器上驾驶者的身份。伊里奇似乎对这一安排很不满。瓦莉娅是用某种办法推测出了窥探目标是晏清，并且将这一发现告诉了伊里奇。
伊里奇在联邦军队的地位绝对说不上低，唐少骁很疑惑，为什么他会不知道任务目标的身份呢？
瓦莉娅又说了几句话，伊里奇随着她的话语情绪也稳定了下来，抱着他的向导一言不发。
但当瓦莉娅的最后几个单词蹦进耳朵时，唐少骁忽然精神一凛——他听到了一个和“巴比尔德”非常接近的发音。
但还没来得及再多观察什么，他被伊里奇的精神图景弹了出去，在晏清的房间里睁开了双眼。
还没等他开口，晏清忽然有些懊恼地说道：“我忘了一件事，即使伊里奇在精神图景里说了什么至关重要的话，你也听不懂。”
“我看到了一些东西……”唐少骁挠挠头，把他所能回忆起的一切、细到伊里奇精神图景里那片戈壁碎石的颜色都一股脑地告诉了晏清。
“联邦只是根据间谍提供的情报知道有一个需要特别关注的向导会出现在那架飞行器上，他们并不知道那是我。”晏清解释道，“但我没想到瓦莉娅居然提前猜到了，也就是说，她那时知道是我……”
唐少骁看着他的脸色，急忙又问道：“你的联邦名字巴比尔德是谁取的？我好想听到她念了这个名字。”
“是我自己取的。但巴比尔德是专用作名的变形，也不常见，聊天很难提到才对。巴比尔德，巴比尔德……”晏清念了两遍，“巴比尔特？”
唐少骁这才觉得觉得更耳熟了，连连点头：“对！就是这个词。”
“是联邦语‘赢’、‘胜利’的意思，巴比尔德就是从这个词衍生的。”
“赢？出个任务也需要用输赢来评价吗……”
能得到的信息太少，晏清也不能确定瓦莉娅使用这个单词的含义。他很干脆地放弃了研究这些从伊里奇精神图景中窥探来的只言片语。
“明天一早维列尼将会汇报他的作战方案进度，你以共和国特使的身份和我一起参加，在参谋院最西侧的小会议室，另外还会有两三个人参加。”
“我们一起？”唐少骁吃了一惊，“那维列尼不就要发现你上次骗他了……”
晏清故意点了点头：“的确，露馅了可不好。不如你穿着我的军装去应付他们，我在家里睡觉好了。”
哨兵听出他又在胡扯，拽过他的胳膊龇牙咧嘴刻了一个浅浅的泛白的牙印。
晏清拍拍他的脸颊：“怎么学的坏习惯？像人一点，我可不想谈跨物种恋爱。”
他说完起身穿上外套。
唐少骁坐着巴望着他：“你又干嘛去……”
晏清附身在他额头亲了一下：“和波卡谈些事情。想吃什么叫机器人做，嗯？”
“真忙，”唐少骁嘟哝道，“那个伊芙双星保卫战就不能再拖一拖吗，这么着急，你和波卡的计划赶得上吗？”
“士兵们都很辛苦，”晏清站起身说道，“前线的战争难民每一天都在增加，宜居点一颗一颗地消失。没有任何理由能说服我拉长进程，即使是……”
他停住了，没有说出最后几个字。
唐少骁听懂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完全了解晏清，或者说，他对“巴比尔德”的部分了解得很少，因为他总是带着微妙的抗拒。
但他又觉得这些被新发掘的碎片放在晏清身上即使看上去前后相悖、或表里不一，但最终仍然让他感到合情合理。
他好像每一天都能更了解晏清一点点，而这个过程可以持续到生命的尽头。
第104章
唐少骁跟着晏清抵达会议室时，里面已经到了三个人，看肩章级别都很高，面容很陌生，之前在参谋院的那次没有见过。
晏清和他们互相敬礼，然后介绍了唐少骁的身份。
他正好奇维列尼为什么还没到场，对面的黑墙亮了起来，维列尼捧着一面光屏端坐在画面中。
“早上好，司令。”
维列尼看见坐在中央率先对他打招呼的是晏清，脸上露出错愕的神情。
“你好，唐特使。请问……总参谋长还没到吗？”他瞥了一眼自己的终端，“我想我没有记错会议时间……”
坐在晏清左手边的军官忍不住打断他：“维列尼·维多拉，你在说些什么？总参不就坐在你的面前吗？”
晏清微笑着抬手向那位军官示意，接着转向屏幕另一头说道：“抱歉，我在不久前和我们亲爱的司令开了一个玩笑——我和特使先生短暂互换了身份，看来我把这个角色扮演得很好，维利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维列尼这才注意到晏清身上的军装，明白了来龙去脉。他看起来不太高兴：“将军，您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希望能得到一个解释。”
“别生气，维利，我当然有我的目的，并不是存心戏弄。第一是，我不希望你对我的第一印象是‘哦，总参是个异族人’，如果你对我的评价能基于我们的对话而非族群属性，我想这对于我们未来的沟通会有好处。第二则是，我也很想以一个盟国特使的视角观察你的反应，我相信可以看到一些作为参谋长看不到的东西。对于之前的欺骗我深感抱歉，希望你能原谅，维利。”
唐少骁听着他冠冕堂皇的说辞也忍不住侧目：难道事情的起因不是他这个共和国特使在舰队司令到访前被联邦总参弄得一塌糊涂吗，怎么被解释得如此合理，好像真相就是这样似的。他简直想立刻登上军区论坛发贴求助：对象好像是天选诈骗犯，我该怎么判断他骗没骗我？
维列尼接受了这样的解释，在沉默数秒后略带局促地开口：“但是将军，即使您直接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因为您不是罗曼族就产生偏见。我不是聋子更不是瞎子，从那支向导部队到后来的四次关键性战役，您的才能、您的忠诚有目共睹。我认为您从一开始就无需对外隐藏身份……”
“那可不行，”晏清打断了他，转向最左边的那位军官笑了起来，“涅什卡当初就对我意见很大，怎么也不肯听一个异族人指挥。”
被叫到的军官摘下帽子丢在桌上，一半气恼一半羞赧地嚷嚷道：“矮脚豹，我不是早就和你道过歉了，你还要提这事几次？”
矮脚豹？虽然雪豹的底盘的确不高，但被叫矮脚……唐少骁震惊地偷觑晏清的脸色。
晏清仍然保持着微笑，伸手给他看通讯录上一个备注“脆皮发动机”的联系人：“这就是涅什卡。像他的精神体一样，跑速第一名，谁都打不过。”
唐少骁小声问道：“是猎豹？”
眼看涅什卡双眼圆睁就要激烈驳斥，一直没说话的那位女性军官按住了他：“冷静，涅什卡，我们还有正事要做。”
她又告诫似的看了晏清一眼，最后转向屏幕里的维列尼：“司令，先说说你的方案吧。”
维列尼这才将伊芙双星星域的布防图展开。他的介绍中包含着交战双方的番号、弦号和将领的姓名，这让唐少骁很难听明白具体的内容，只能大概了解到维列尼试图用包围的方式将进攻伊芙双星的第五帝国主力逼入预定区域。但推演表明能被困在包围圈内的舰队至多只有80%，也就是说在湮灭武器发动之后，外围负责歼灭敌人残部的联邦舰队将被迫接下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更糟糕的是，要将第五帝国主力逼入三百九十分之一直径范围内本身造成的战损就已经接近联邦可承受范围的临界点。
屏幕这一头的三个罗曼军官神色凝重。维列尼试探性地询问道：“将军，共和国提出的要求还要放宽的可能吗？恕我直言，在第五帝国倾巢而出的情况下，所谓的‘残部’可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残部’了。”
“共和国方面提出的要求不是可以商量的，”晏清直接地拒绝了他，“你的推演也没有问题，哪怕联邦军队在此战中不惜一切代价也不可能全歼如此庞大的‘残部’。大海里鱼群在面对捕食者包围时尚且会拼尽全力脱出重围，维利，老实说我感到失望：你的计划听起来就像古代人类在地面上打平面战争那样原始。”
维列尼的皮肤有些泛红，他有些不服气地为自己辩驳道：“我当然也考虑过包围以外的办法。可是没有哪一种诱饵能吸引如此庞大的舰队主力聚集在这样一块划定的空间内，像一群围着饲料槽等里头冒饲料的鸡！”
晏清直接转头提问唐少骁：“特使先生，您说说一只完整的舰队在什么情况下会自行收拢？”
唐少骁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到自己，愣了一下才回答：“临时跃迁的时候？”
晏清再次转向屏幕：“维利，你的舰队在过去几年中进行过六次以整队为单位的临时跃迁，我想你应该还记得分别是在什么情形下发生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将军，”维列尼微微垂头，“具体的方案我还需要在舰队内讨论过后才能开始动笔……”
“别闭门造车，维利。今天在场的这几位都可以为你提供帮助。另外，你该好好分析一下目前第五帝国担任最高指挥的是哪一型备选体，这对你的推演很重要。”
唐少骁听说过第五帝国的“备选体”制度。他们从近现代杰出人类的基因中遴选出他们认为最适合从事某种职业的片段，然后像流水线工厂那样把这些片段组合成理想的模版，也就是所谓的“备选体”，最终由繁育中心批量繁育。他们宣称备选体制度是人类进化的终极模式，必将取代自然组合繁衍这种盲目的、效率低下的原始模式。同时，由同一个“备选体”复制产生出的无数个个体之间更容易产生协同，这是其它任何一种制度下的人类社会都无法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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