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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很受不了他这幅腔调，翻了个夸张的白眼走开了。
机器人给每个座位都上了一杯浅金色的饮品，室内很快充盈着浅淡的雪松气息。
晏清看了眼长桌尽头的座位，朝角落一个五官略带稚气的勤务兵招了招手：“小德米，你过来。”
德米特里走过来时的步伐端正得有点儿生硬，唐少骁猜测他结束新兵训练绝不会超过三个月，因此还没来得及沾上一点点老兵油子的气质。
“给我们的特使先生加一把椅子，就在我侧后方好了——还有，格丽塔女士不喝‘森林’，你给她换成纯水就好。”
德米特里一板一眼地答应下来，期间两次偷看唐少骁，显然他还不能很好地隐藏自己的好奇心。
唐少骁在终端上给晏清发消息：“联邦的新兵都带点呆气吗？还是只有你手下这一个是这样？”
晏清直接看着他回答：“刚入伍的应该都是这样吧，这很正常。”
唐少骁抬起头追问：“在你眼里，当初的我不会也是这个傻样吧……”
晏清哼笑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听起来是否认的意思，唐少骁松了一口气。
然而晏清又说道：“德米可不会在我面前唱那首歌……还唱得像鬼哭一样。”
会哭的鬼尴尬地挠了挠脸。
“对了，木木木和他后来怎么样了？你走之前不是还想促成他们来着。”
“怎么会是促成？我可没有促成，只是不希望看到木木木为此受伤罢了。”晏清顿了顿又说，“你要知道人类往往有一种劣根性，自己没能得到的，即使已经放弃了，潜意识里也不想要别人得到，除非理智告诉你有这样做的必要。”
唐少骁有点不太高兴：“哦，那你的劣根性有点严重了。”
晏清勾了勾哨兵的手指：“那你要考虑甩了我吗？”
唐少骁一把握住向导的手指，下了狠劲攥在掌心：“那可不行，我得替全星际看好你，免得出去诱骗良家哨兵。”
晏清笑了起来，唐少骁放完话反倒有点不好意思，又问：“所以他们后来到底怎么样了？”
晏清脸上露出一种哭笑不得的神情：“过了大概半年，木木木告诉我小宇身上曾经让她着迷的感觉消失了，她觉得很没意思。等她找到下一个目标时，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喜欢的是什么感觉。”
唐少骁十分好奇，连忙催问：“到底是什么？”
“求而不得的人夫。”
这下连附近几个听到只言片语的哨兵军官都忍不住往这里看了一眼。
“她的癖好……挺特别的。”
“后来她看上一个鳏夫，用无微不至的陪伴将对方拉出苦海之后再次失去了兴趣。”
唐少骁觉得自己有很多感想但是此时此刻一个字也憋不出来了，他甚至产生一种“不愧是晏清的得意门生，就是这么与众不同”的感觉。
短暂的八卦时间随着门外几声恭敬的“日安，女士”戛然而止。
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立刻朝向门口站得笔直，于是唐少骁也跟着站好。
一位眉眼略染风霜的女性哨兵目不斜视地走了进来，想来就是那位“格丽塔女士”。
格丽塔未着军装，一身白色大衣衬得她本就深刻的五官愈发冷若冰霜。直到她在长桌尽头落座，众人才跟着坐下，会议室大门关上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我看了你的报告，巴比尔德，”格丽塔直入正题，“我的意见是，伊芙双星没有死守的价值，守住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
晏清似乎料到了她的反对，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女士，我的报告中估测了双星保卫战的胜率，恐怕远远不能用微乎其微来形容。”
“我可没有伊里奇那么好糊弄，你报告什么就信什么，”格丽塔的目光扫过晏清的脖子上的银色项链，“你得给我足够的证据和理由。第五帝国这一次倾其所有要拿下伊芙双星，而双星离联邦本土又过于遥远，位置孤立无援，一切补给全部依赖跃迁通道。即使双星失守，也只会影响到第五帝国与南星盟之间的南线战事，联邦为什么要投入巨大的消耗守卫双星？”
“伊芙双星到戈里云腹地之间有密集的跃迁点，女士，第五帝国一旦攻下双星，进一步进攻戈里云团简直易如反掌。”
“那又怎样？南星盟星域狭长，有足够的战略纵深，即便失去整个戈里云区域又有什么关系？退一万步来说，即使南星盟因此失利，最终也只会引诱第五帝国将主力转移到南线，对于北线的联邦有利无害。别忘了你当初闪击伊芙双星时提出的理由，就是牵制第五帝国的力量，缓解我们北线的压力。一切都要以联邦的利益为重。”
“戈里云团是一片荒漠，人类探明星域中最没有价值的地方……”晏清忽然说道，“无论是联邦的教科书还是您拿到的内部资料，都是这样描述的，是吗女士？”
格丽塔隐约感觉到了异样，稍微调整了坐姿：“你想说什么？”
“伊芙双星本身最大的价值就是其中的重元素矿。但在半个月前，第五帝国刚刚攻下矿星带，资源的问题已经解决，为什么还要大张旗鼓地夺回伊芙双星？”
“你的意思是，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戈里云团？那里究竟有什么，你得到确切情报了？”
“没有，”晏清微笑着摊开双手，“没有任何情报。”
第70章
“所以你打算用联邦将士的生命赌博，我可以这样说吗，巴比尔德？”
“第五帝国合兵伊芙双星，即使戈里星域没有我们需要的东西，这场保卫战的战利品也有保底：第五帝国将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创，之后因此分崩离析也不无可能。”
格丽塔嗤笑一声：“那么代价呢？你不要避重就轻，我的手下做了二十次推演，其中结果最好的一次依然是惨胜，你知道伤亡是多少吗？”
晏清没有回答，格丽塔报出了一个恐怖的数字，如同水滴入滚油，在会议室里炸出一阵骚动。
“尽管这个数字过于乐观，但定性的结论没有错，在现有的情况下全力投入这场战役将会让联邦陷入无法挽回的衰败，”晏清迎着格丽塔的目光忽然话锋一转，“毕竟您的智囊团并不了解，共和国将要支援给我们什么武器。”
格丽塔的鹰隼般的目光从唐少骁的脸上扫过，但话还是对着晏清问的：“你可以说一说。”
“您认为我是以联邦将士的生命和这个国家的未来做一场豪赌，其实不然。在共和国的帮助下，赌本不及预期的零头，奖品却将远超预期。图司先生很重视这次合作，为此特地派来了特使，为的就是保证您和在场诸位对这次保卫战的胜利有足够的信心。特使带来的是一件划时代的武器，它是共和国前沿科技领域多年耕耘的硕果……”
格丽塔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你不用说得这样天花乱坠，武器终究只是工具。数千年来，人类无数次以为自己造出了所谓‘划时代’的家伙，然而到了今天，战争依然离不开战略、战术、军事技术，最终依然要落到综合力量的竞赛上。从来没有一个国家可以靠一把利刃制胜，巴比尔德，你战绩斐然，怎么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我并不认为联邦会依靠共和国的支援逆转输赢，女士，”晏清解释道，“胜利本就属于联邦，但利刃可以减少损失和等待。”
格丽塔愣了一下，继而笑了起来：“你倒是很会恭维，但这并不能改变我的判断。”
晏清偏头看了一眼唐少骁，哨兵立刻明白自己的回合到了，略一思索便飞快地在终端上输入指令，又打开翻译器为自己的开场白临时抱佛脚。
格丽塔见联邦总参谋长沉默，轻哼了一声道：“那么伊芙双星的问题就告一段落，参谋院应该把注意力收回到联邦自己的边境了。”
话音刚落，唐少骁操着一口结结巴巴的联邦语说道：“格丽塔女士，您的发饰很漂亮。”
格丽塔抬手碰了一下自己梳得紧紧的发髻，礼貌地微笑了一下：“谢谢你的赞美，特使。”
然而下一秒，一头白金长发忽然散开，束起头发的珠宝发饰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翼而飞。
众人脸上都露出惊讶的神色，而格丽塔还保持着平静。她将手放回身前，朝着唐少骁问道：“有趣的魔术表演，你把它藏到了哪里？对了，你说自己的母语就好。”
唐少骁偷偷松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没有藏在哪里，它就是消失了，在这个宇宙不复存在了。”
格丽塔的脸色这才变得严肃起来，她朝随行的技术人员看了一眼，但只看到了迷茫。
晏清这才开口：“抱歉，他不知道那是一件珍贵的古董。”然而脸上毫无歉意。
唐少骁接着朝长桌上空放出投影：“现在，您可以看一看我带来的实验录像了吗？”
格丽塔迟疑地点了点头。
投影中央是一颗形状不太规则的小型天体，周围环绕着几组黑石，角落则是密密麻麻的监测参数。随着倒计时的清零，小型天体如同剪辑处理一般消失了，周围的黑石顷刻间化为幽灵般的弧光，角落的几项参数更是直接跳到了监测设备的极值。
在场几个官员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叹。
“湮灭？”格丽塔随行的人员猜测道，但随即又否定，“不，这不可能，刚才的珠宝发带足以将这个军区夷为平地了。”
“是的，就是湮灭，不过刚才播放的是初代的技术了，”唐少骁切换了另一段录像又补充道，“依靠改进后的技术，格丽塔女士的发饰湮灭所产生的能量释放在了宇宙的某个遥远的角落。”
这一次是另一颗不规则天体，同样环绕着黑石和密密麻麻的参数，但这一次，天体消失得悄无声息，甚至不如那条珠宝发带，至少还能引起长发的滑落。
与投影中的风平浪静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平静下压抑着惊涛骇浪的长桌。
刚才发问的人怔了片刻，又焦急地追问：“能量的转移可以定向吗？”
唐少骁还没想好是否要如实回答，晏清抢先拍了拍手笑道：“好了，特使先生也是有所言有所不言，不要逼问他了。”
格丽塔的目光扫过在场一张张夹杂着惶惑、不安、惊疑的面孔，忽然风轻云淡地一笑道：“看来我应该庆幸共和国目前还是联邦的盟友。”
“您刚才说的话仍然是真理，”晏清说道，“仅凭一把利刃无法扭转胜负，战争最终还是将一切条件囊括在内的综合力量的竞赛。在伊芙双星歼灭第五帝国主力的目标仅凭这件武器是不可能实现的，还要仰赖我们联邦的全力配合。”
格丽塔思索了片刻，抬手将散落的白金色长发拢在脑后，重新恢复了踏入这间会议室时的端庄与冷傲。
“我明白，巴比尔德，我当然明白。晚些时候我会叫上伊莱，你把保卫战的计划仔仔细细地说给我们听。”
唐少骁听格丽塔的意思算是批准了伊芙双星的作战，于是将目光投向身旁的向导。
晏清朝他勾了下嘴角，转头又一脸恭敬地起立目送格丽塔离开。
听着一行人脚步声走远，唐少骁拉了拉晏清的袖子：“伊莱又是什么大人物？这位格丽塔女士究竟是什么身份？”
“伊莱是伊里奇的小名，她是伊里奇的姑妈。”
唐少骁咦了一声：“伊里奇还有姑妈呢？”
晏清叹了口气，从文件中翻出伊里奇的全名给他看：“你看伊里奇的名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唐少骁还没认全联邦语的所有字母，只觉得这串字符特别长，但又不好真这么说，于是摇摇头：“看不出来。”
晏清皱着眉看了他一眼：“刚才还挺机灵，怎么一转眼又变笨了？你不觉得这名字特别长吗？”
唐少骁嘴唇翕动了一下，还是没能开口辩解。
“普通联邦公民的姓名都是两节组成，同名的情况很多，像伊里奇这样三节组成的则说明他出身于某个家族，而‘伊里奇’也并不是他的‘名’，他有亲族也是很自然的事了。”
唐少骁恍然大悟：“哦哦，就像我们是跟着抚育院姓，但图司是跟着家族姓。”
一旁耳尖的军官插话道：“将军，您的联邦常识课还是先打住吧，四分钟后就是复盘会了。”
晏清笑了一下，站起来提高声音说道：“诸位，既然格丽塔女士已经走了，我们也该放松一点。嘿！小德米，送一些零食进来，一会儿我们边吃边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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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特别没有更的动力，感觉七年之痒了……
第71章
厨房为他们准备的是一种煮熟的包裹着褐色坚硬外壳的果实，唐少骁没见过，猜测应该又是联邦的某种特产。
果实被提前劈开成两瓣，躺在盘子里散发着令人满足的香甜，军官们将小银勺的椭圆勺柄顺着壳与果肉的缝隙插进去，再轻轻一挑，米白色的果肉就从硬壳的包裹中脱身，随即送入军官们的口中。
唐少骁看着晏清挑了两个，自己也依葫芦画瓢试了试，前两个弄碎了，到第三个终于剥出了完整而光洁的内陷。
晏清吃了几个就放下了小银勺，打开星图投影开始介绍今天要复盘的这场战役的背景。
这是一场年初发生在人类星域另一头的中型战役，据唐少骁所知，共和国和联邦都没有参战，但晏清却将双方的优劣势交代得十分详尽，仿佛是自己亲自指挥过的战斗一样。
讨论开始之后他们七嘴八舌地争辩起来，期间夹杂着不少番号、人名、装备代号和术语，晏清时不时地抛出几个问题，思路跳跃得很快，看得出参谋院经常进行这样的复盘。投影中的景象快速地跳转、缩小、放大、切换，唐少骁突然懊悔自己这几年因为晏清的离开心灰意冷，没有认真阅读图司发来的那些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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