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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清感觉到他的情绪莫名低落，于是安慰道：“你也不用妄自菲薄，默契是需要时间来培养的。”
“我当然不会妄自菲薄，”唐少骁不自觉地提高了音调，“因为问题明明就在你，你根本就不指望和我组成天衣无缝的配合！”
晏清讶异道：“你在说什么……”
唐少骁越说越委屈，最后几乎是吼出来：“你训练时对我有对余宇十分之一的热情吗？”
第33章
晏清几乎是笑了出来：“所以你还是在意余宇的事。授衔那天说的话自己都忘了，嗯？”
唐少骁涩声道：“在看你们的训练记录之前，我真的以为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了。”
晏清罕见的有些烦躁：“它的的确确就是过去了，关于余宇的一切我全部都已经放下了，从他退伍那天起我和他之间就结束了。你原先明明不在意的，为什么看了一段记录就变了？”
“那你为什么不能对我做到那种程度？”唐少骁调整自己的座椅朝后，抬起头逼视向导，“我很嫉妒你能感觉到吗，特别嫉妒，我原以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可以比他更亲密。可是看完记录我才发现，和他相比，你对我好像和对其他人没有什么不一样……哦，甚至不如柳菲，你还会为了她和图少将吵架呢……”
“如果图司在我面前把你骂哭了，我也会为你吵架，”晏清无奈道，“有机会你可以试一试。”
“你还一直叫她菲菲。”
“……我以为一个成年男性哨兵被叫骁骁并不是一件愉悦的事。”
“那我也可以叫你清清嘛，”唐少骁说完这两个字自己也被一阵恶寒惊醒，“不对，你不要避重就轻！你为什么完全不在乎我们之间有没有默契，难道我不值得你抱有一丝一毫的希望吗？我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晏清看出他不问出答案誓不罢休的态势，沉默了片刻，也不得不叹了口气向他剖开了一点内里：“是，我和他从前的默契是绝无仅有的，无需言语就能相互理解。但默契这种事不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也不是结婚证盖个戳就有的，它需要你付出代价。你要把自己改造成适合对方的样子，揉碎你原本的骨骼去填补缝隙，磨平你身上每一处不合拍的地方，最终你们的形态彼此交织。然而当对方离你而去，你所有的习惯和常识一起崩塌，你被迫重新接触这个世界，把嵌入肌肉记忆里的那些东西干干净净地剥离出来，就像从一团土壤里剥离自己成千上万的根须。我试图回到一切发生之前的样子，但最终发现这个目标无法达成——这个过程让我很疲惫，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况且，眼前有更轻松的路可以走。”
“什么路？”
晏清犹豫了一下，接着探出了一股精神力。
唐少骁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从座椅侧边拔出电磁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冷汗瞬间流了下来。
“虽然这样说会很冒犯，但共和国以向导为核心的特别国防项目本质就是如此：哨兵就是向导的作战平台，哨兵提供感知，哨兵承受压力，哨兵执行战斗，必要的时候我会全权接管你的身体。”
控制双手的力量撤出，唐少骁脱力地瘫坐在驾驶位上，他终于明白余宇所说的“如果继续做的你武器”是什么意思了。
晏清苦笑道：“很失望吧？无论是我还是这个项目，都完全不是你原先以为的样子。”
唐少骁还沉浸在震惊中，一时没有回答。失望吗？好像也并没有，恰恰相反，刚才被操纵着举枪对准自己的感觉竟让他在恐惧之外生出一点隐秘的、难以言说的兴奋。意识到这一点，唐少骁的理性回归，忽然对自己的反应颇为绝望，埋着头不敢看向导。
晏清轻轻拨开他的五指将电磁枪收回原位。
唐少骁被触碰到的皮肤感到一阵酥痒，十指连心，胸腔中也跟着猛烈地搏动了一下。
“所以……还是我出现得太晚了对吗？如果我比他更早认识你，你也用不着经历什么崩塌啊剥离啊，”唐少骁说着说着笑了一声，“毕竟我也不是他那种坚定的和平爱好者，我们比较臭味相投嘛。”
晏清按着眉心想了一会儿，半劝慰半倾诉地说道：“后来我有时候会想，或许像我们现在的相处模式才是最好的，至少是最舒适的。在确认彼此可以互相接受的条件下慢慢熟悉，自然地接近。要知道时间的力量足够强大，时间的意义也足够深沉，如果我们可以用这样的状态长久地维持下去，你又何必在意过去昙花一现的烈火烹油？”
唐少骁闷闷地说道：“可是我真的很嫉妒。”
晏清轻笑了一下，又说道：“在大统一理论出现之前，人类曾经总结了一种现象叫‘渐近自由’，是说两个粒子之间的距离超过了一个范围，它们之间的作用力就会牢牢拴住彼此，无论你费多大的劲都无法把它们拽得更远，两者就好像被关在对方的空间里永远无法摆脱。但这种作用力的强度和它们之间的距离成反比，距离越近，作用力越弱，当它们足够贴近时，作用力就消失了，它们再也不能更靠近一步，永远无法真正进入到对方的世界。人和人之间又何尝不是如此，比起迅速地撞到极限，瞬间失去联系彼此的力量，难道不是在渐近中度过漫长余生更美妙吗？”
唐少骁几乎被他绕晕了，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一时又说不出症结所在，他只好固执地转回原点：“我不知道什么‘渐近自由’，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晏清像是一次性说了太多了话有些倦了，侧过头望向舷窗外，留给哨兵一个生来就显得冷漠的侧脸。
“如果我不喜欢你，你也不会有机会坐在这里听我说这些。”
“你只是喜欢我作为第四军团第一哨兵的身份，”唐少骁无力地说道，“这是你早就提醒过我的。但凡第四军团有一个比我更优秀的人，晏清，我根本没有机会认识你。”
晏清终于转过头来看他，“银河”均质体姿态下前后排座椅的高度差让向导显得有些居高临下。适逢舷窗外的掩体公转掠过人造光源，将向导的面目掩盖在一片阴影之中。
“唐少骁，喜欢不是靠撒娇讨来的。你用四一哨的身份能换到的只有这么多，如果你还想要更多，甚至想要我的爱，想要我离不开你，那得靠你想办法自己挣。或许你不爱听，但我还是得说，余宇带给我不仅仅是他作为哨兵的能力。你想超越他，就要做得比他更多，明白吗？”
舷窗外的掩体缓缓滑开，一片光亮之中，不知为何，唐少骁感到自己正在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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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渐近自由和强力的部分属于小学生解读不要太深究！
然后，晏清的温柔伪装终于穿到头了……
第34章
唐少骁回去之后想了好几天，又把晏清曾经的记录翻出来反复比对：余宇究竟带给了他什么？
唐少骁挑选了晏清刚入伍、和柳菲初次组队、和图司第一次和最后一次组队、和余宇初次以及之后若干次组队的记录比较其中的差异。一开始他只是觉得晏清对搭档的喜恶导致他兴致时高时低，所以时而沉默时而健谈。
回放到第三遍时，哨兵意识到一件事：前面几段记录中的晏清作为军人来说，实在称不上积极。他甚至有点儿像江杉，仅仅把参军作为一项工作，仗着自己天分上佳，可以更轻松地混日子。
图司对他的挑剔并非空穴来风，这位未来领袖的确是看出了向导被荒废的潜力，于是试图激发他的斗志，可惜收效甚微。
就连余宇第一次和他一起执勤时，他都保持着这种“做好本分内的事就好”的态度，绝不往哨兵的表盘上多瞄一眼。
但从第二次记录开始情况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晏清开始关注小队全局的信息，时不时发起简短的探讨。
唐少骁心头浮现一个猜想，于是他找来一段余宇不在、晏清和其他哨兵搭档时的记录验证。果然，晏清话少了很多，但一直把控着小队的状态，一旦出现异常，总是由他直接做出决策。
也就是说，余宇改变了他。在某一段经历后，晏清被这位曾经的四一哨激活了。
唐少骁又把筛选范围扩大到了模拟对战、日常训练记录，用包夹的方式找出了让晏清态度扭转的事件：一次和余宇一起完成的双人机模拟对战，而对手是一组已经退居二线的老前辈。
那是一场颇有水准的比赛，而晏清和余宇在艰难缠斗之后还是惜败于经验丰富的前辈们。结束之后晏清还留在驾驶座上发呆，余宇以为他受了打击，笑嘻嘻地安慰他。
唐少骁看着影像中比现在青涩许多的晏清，心里明白他并不是受不了失败，事实上，他在那个时刻应该很畅快。
晏清分明是发现了战斗的乐趣。
而这乐趣是余宇带他发现的，余宇改变了晏清。这一认知让唐少骁如同醍醐灌顶，但又忍不住发酸。
我还能带给晏清什么呢？唐少骁几乎有点儿灰心了，还有什么是晏清至今没有发现的，或是只靠自己无法做到的？
“你都能直接操控哨兵了，那不就是一个人等于一个向导加一个哨兵吗，还能缺什么……”唐少骁喃喃。
电光石火间，他想起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1+1与2的关系。
在晏清的精神力接管下，他真的等于一个具有哨兵级别感知和体能的向导吗？
想得具体一些，如果精神操控哨兵是呼吸一般轻松的事，还需要黑暗向导才能做到吗？一个普通人获得超强的感知与体能之后难道立刻就能发挥到极致吗？
唐少骁的嘴角渐渐弯了起来，备选路径之所以作为备选，无非是除了稳妥之外，有显著落后于首选的地方。
他翻了一下之后的日程，终端显示明天他要和晏清一起到边缘空间执行巡逻。
唐少骁放心地躺下了，又开始想“渐近自由”的事。
直觉告诉他这是晏清编造的一套歪理，因为听起来有一种预设结论，再搭建理论的味道，简单来说就是：事与愿违，但事实无法改变，本心无法扭转，就硬拗一套理论来解释事为什么会与愿违，最终用理论的自洽来抚慰本心的痛苦。
晏清对于战斗的热情由余宇而起，但余宇又是一个抗拒真正的战斗的人，他们之间的分歧不可调和，的确符合所谓的“再也不能更靠近一步，永远无法真正进入到对方的世界”，但这并不能推及世界上所有的哨兵与向导关系。
唐少骁忽然觉得好笑，晏清实在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人。他总是表现得不在乎，但做起事来又想要不动声色地把一切都置于掌控之中，就连择偶也想把配偶哨兵在自己死后的路安排妥当。
晏清讨厌图司，因为图司不仅不受他精神力控制，还能用职位轻易地摆布他；晏清否认余宇的重要性，因为余宇激活了他，又忽然与他分道扬镳。
唐少骁忽然冒出一个突兀的想法：晏清是需要哄的，你得把柔软的肚皮在他面前摊开，向他展示顺从，雪山之王才会欣然接纳雪山的子民。
唐少骁想通了这些，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见到晏清时，他的神色仍然有些冷淡，这对于一向以温和面目示人的向导来说并不常见，但却让唐少骁觉得很有戏。
返程时他把“控制一个哨兵并不等于一个向导加一个哨兵的组合发挥到最佳状态”的理论告诉了晏清。
“当我操纵自己的身体时，效果比由你接管要好得多，”唐少骁比划了一下，“比如你所拥有的格斗经验都是基于向导的体能水平之上的，所以你操纵的我绝对赢不了一个清醒的我。你并不了解我的极限在哪里，另外，操纵一个哨兵必然会损耗你的精神力。”
晏清对他的发现倒还算满意，于是点了点头：“这的确是最重大的缺陷，不过一般情况下，只靠精神力操控也够应付了。”
唐少骁转过来盯着他的眼睛追问道：“你难道会满足于一般情况吗？别说你不想拥有最高强度的战斗水平，体验世界上最精彩的对抗。”
晏清挑了下眉：“你这几天倒是有不少感悟。”
唐少骁以为自己说动了向导，暗暗松了一口气。
然而晏清却又说道：“可是人与人内心的分歧在战斗中带来的损耗远高于你提到的两项缺陷，稳定而高强度的战斗最终还是得靠精神力操控实现。”
哨兵着急了：“我们之间可以没有分歧！只要你接纳我进入你的世界，我们明明没有隔阂！”
晏清笑意不达眼底：“在问题暴露之前，人们总是以为彼此没有分歧。”
“你凭什么这么预设？我和其他人不一样，我可以完全服从你的意志，我会做得比所有人包括你更好！”
“完全服从？”晏清古怪地笑了一下，“好吧，那就让我向你证明你的错误，不过这项证明需要你付出巨大的代价。”
“什么代价？”
晏清没有回答，自顾自地打开了向导位的防护模式，将自己包裹进缓冲液中。
“你还记不记得从古地球返程的路上，我说过如果你违背承诺，我会让你的军旅生涯就此结束？”
唐少骁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我记得，我不会丢下你的。”
话音刚落，唐少骁发现自己的手被操控着按下了推进。“银河”以最高允许功率加速，将哨兵的身体狠狠地掼在了驾驶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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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去看了雪豹纪录片，大吸特吸
第35章
“你要去哪里？我们已经脱离航线了。”
晏清没有回答他，屏幕上代表“银河”的点位正在驶向矿星的轨道，那是他们所属基地附近质量最大的一颗天体。
“你想登陆矿星吗？”
“不是登陆。”
“银河”仍在加速，而晏清已经完全处在缓冲液的保护之中，比起被加速度直接压迫得难以动弹的哨兵显得更为闲庭信步。
双人战机的空间有限，保护设施几乎都用在向导身上，哨兵都是用自己超强的身体素质硬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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