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是吗,那我看看。”
深棕色的防盗门很快被打开,站在门外的计朗轻易就见到了他今天的目标。
他扫了眼重朝布满褶皱的睡衣,飞快举起手里的纸袋子,向前走了一步:“你好,你的外卖。麻烦给个五星好评。”
“谢谢,我一会儿就和我同学说。”
计朗嘴上说着麻烦你了,将外卖递给重朝的瞬间,乍然暴起,一把将重朝推进了屋里!
砰的一声震响,703的防盗门被他狠狠带上,他甚至还顺手打开反锁,搬下鞋柜上的箱子,堵住了重朝出门的路。
做完这一切,他回过头来,重朝正拎着外卖袋子站在客厅靠近玄关的位置,整个人一动不动的,表情异样的平静。
计朗毫不意外重朝的反应。
如果重朝被吓呆了或者大吼大叫,他才要怀疑现在这个重朝是不是他上辈子遇到过的【钦天司】。
“好久不见,钦天司。”他露出愉悦的笑容,抬手和重朝打招呼。
重朝没有回答,只是歪了下头,用一种很难懂的眼神看着他。
计朗并不在乎重朝的沉默。
为了今天,他从重生回来起,就做过无数次类似的试验。
那些反社会反人类的家伙无论一开始装得多好,最终都会被他打动。
计朗打了个响指,笑道:“你现在可能不认识我,但我对以后的你可熟悉的很。”
“我知道,你对现在的生活并不满意,那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做些改变呢?”
重朝还是没有说话。
计朗知道,这是因为重朝还不信任他。
但是没关系,他知道该做些什么。
计朗向前走了一步,唇边笑容扩大:“我的老朋友,你不想见证一个全新的世界吗?”
“那种混乱的、癫狂的、欢愉的、和现在这个无趣的世界完全不同的新世界。”
“在那里,你可以做一切你想要做的事情,而不需要被虚无的规则束缚。”
“你可以享受无边的快乐,而不需要去考虑他人的制约。”
“你将获得你喜欢的一切,将俯瞰这片懦弱的大地,将成为羔羊的主宰,将在疯狂里获得永恒的新生!”
他注视着重朝:“你不想看看这样美丽的新世界吗?”
来吧,来询问我吧!
询问我如何证明我说的都是真话吧!
计朗:“我将为你证明这一切!”
沙沙——
清晨的风好像变大了。
乔木的树叶碰撞着,同时染上冰雪与深海的清新凛冽。
重朝盯着计朗看了许久,似乎终于确认了什么。
他轻声道:“你身上有一股很乱的血腥味。又苦,又辣,又酸,还充满了潮湿的气味。像是没有酿好的酒,兑入了已经发霉的醋。”
计朗愣了下,没想到重朝感觉如此敏锐,脸上笑容不由变得更深。
他诚恳地说:“抱歉,我们教会新来的成员手法比较生疏,让你闻到了不合格祭品的味道。”
重朝:“教会?”
计朗没有回答。
他又向前走了一步,奇异的热力陡然从脚下升起,烘烤着周遭的一切。
空气开始扭曲。
整个房间如同遇热的奶油,飞快融化流淌,汇聚成一片光怪陆离的洪流。
阳光化作月光,房屋溶解成一片空旷的原野,蔚蓝的天空被墨色取代,其上遍布赤红色的星辰。
些许水塘在月光下泛着粼粼银光,纤细的蒿草倒伏其中,绚烂的萤火正于泥沼中重生。
就像是被加上了一层滤镜,浓郁的颜色覆盖了全部视野。
重朝抬起头,静静看向西南方。
计朗就站在那里,身上披着一件黑色长袍,袍角绣满青绿色的花纹。
在他身后,巨大的石质祭坛被蒿草和青苔覆盖,苦涩发酸的鲜血充盈每一道凹槽,无数年轻的尸体被摆放在不同方位,一张张定格在惊惧痛苦上的面孔眼泪尚未风干。
他张开手臂,语气振奋异常。
“钦天司,这个世界不会好了!来和我一起创造一个新的世界吧!”
第017章 伏渊沉海(17)
重朝能感觉到,这是一个梦境。
但夜空中那些赤红色的星辰格外真实,就像一只只投下注视的眼睛,让他极度不适。
他沉默着,目光一寸寸扫过祭坛。
被选中成为祭品的年轻人至少有二十个,最大的二十岁上下,最小的看起来只有三四岁。
他们肢体扭曲断裂,胸膛肚腹被完全打开,三根生锈的长钉穿过头颅,脸上充斥着恐惧痛苦和不甘,即使灵魂消亡,残留的情绪依然久久不散。
是人类。
每一个都是。
重朝偏过头,声音轻得像是被风一吹就散:“这是幻觉。但这场祭祀,是真实发生过的?”
反应挺快嘛。
计朗稍微挑了挑眉:“这是渡生会上一次举行献祭的场景。很可惜,会里没有选择我做主祭,负责准备祭品的也是个没本事的新人。最后因为祭品不合格,这场献祭失败了。”
但多亏了这场祭祀,他才收集到一些特殊的力量,最终借此将重朝拉入梦境之地。
不然仅凭他自己,还真不一定能够打破重朝的精神防线。
“这是我的诚意。你喜欢这个场景吗?”
计朗抬起手,指向漫天星辰,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
“我们将尊奉伟大存在的指引,打破无趣的规则束缚,追寻永恒的归宿。”
“钦天司,重朝。”
“我们是一样的人,没有人会比我更懂你。”
兜帽下的唇角勾起,计朗露出肆意而扭曲的笑容。
“来吧。撕开虚伪的人类外皮,接纳真实的自己,和我一起迎接一个更加美丽的新世界。”
“这个糟糕的世界不会好了,它需要新的色彩。”
“就让我们以无用的人类做材料,以鲜血、痛苦和堕变来创造新的未来吧!”
呜——
呼啸的冷风忽然倒灌而来,打断了计朗未尽的演说。
严寒夹杂着干燥的枯枝气息,顷刻席卷了整片泥沼,漫天赤红的星星骤然黯淡下去。
无形的大雪落下,正在腐烂发酵的蒿草瞬间被遮盖,飞舞的萤火纷纷扬扬从空中坠落,尾部仍余一点碧绿的微光,为旷野带来一场独一无二的光雨。
计朗扬起手,努力遮挡着刮来的寒风,牙齿不自觉打着颤。
什么情况,为什么突然会下雪?!
是他说错了什么吗?
可明明之前做尝试的时候,只要他给出这样的诚意再加以劝说,那些人就会很激动啊!
计朗心惊肉跳,本能地后退一步,耳畔响起一个苦恼的声音。
“什么叫撕开虚伪的人类外皮?你不是人类吗?”
“啊,我懂了,你不是人类,你是我的幻觉。”
“原来我又发病了啊,才会看到这种怪东西。我不应该睡懒觉的。我应该按时吃药。”
松枝的气息混杂着冰雪的凛冽涌进鼻腔,计朗忽然感觉到自己在干涸。
他的躯壳仍如往昔,但他的内里就像蜡油融化,从他的五官、从他躯体的缝隙、从他每一处毛孔里流淌而出。
他开始变得干瘪,四肢在陡然爆发的污染中垂下,更多器官与肢体从他体内生长而出,畸变膨胀成奇妙的形状。
“不——啊!!”
计朗挤出一声惨烈的吼叫,拼了命催动自己的特质【吞噬】,却无法减缓畸变的速度。
“怎么会这样?!钦天司,你为什么能污染我?!”
他肝胆俱裂,胡乱挥舞着手臂,疯狂向远离重朝的地方退去。
但重朝的声音始终如影随形。
“不是你先邀请我加入你们的吗?”他听到那把声音里多了几分笑意,“这样不好吗?我没有吃药,反而和你们一起玩……”
“嗯,这说明我的心态很积极。我一定能治好这个破病,你说对吗?”
计朗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再也顶不住,掉头就跑。
怎么会这样?
他的天赋可是人类不该有的【吞噬】啊,他还保有着清晰的神智,难道他不该是最特殊的那个超凡者吗?!
而重朝虽然是两年前觉醒的,但那段时间里有觉醒迹象的可不止重朝一个人啊!
他难道不比重朝更特殊吗?
无数疑问盘亘在计朗脑海中,他想要找到反击的关键,但他的脑子就像被冻住了一样,根本无法思考。
他只能看着自己的身躯逐渐变异,痛苦地寻找躲藏的地方。
很快,他就在祭坛外的某个坟场里发现了一口石棺,上面遍布雕刻好的咒文,有着极强的抵抗污染效果。
计朗大喜,回头看了一眼,见重朝还没有追上来,当即一头钻进石棺中,用力合上了棺盖。
充斥在梦境中的污染淡去,半分钟后,他的身体一点点向正常方向转变。
计朗差点喜极而泣,透过石棺的缝隙向外看了一眼,风雪还未停息。
“再等等。”他低声自言自语,“等雪停了,或者重朝离开,我再撤销这个梦境。”
这个梦境很大,足够他和重朝兜圈子保命。可在现实中,他还和重朝站在同一个地方,一旦失去梦境的保护,他不敢保证自己有机会逃脱。
他必须等到重朝离得远一些再撤销梦境,这样就能制造一个时间差,足够他逃离。
计朗吐了口气,提心吊胆地竖起耳朵。
踏。踏。踏。
沙沙。
寂静中,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踩着蒿草,逐渐接近石棺所在的范围。
计朗的心快要跳到嗓子眼,两只手攥紧斗篷下的匕首,在心里不断祈祷。
快走啊!
快点去别的地方找人,不要停下来!!
踏。
但脚步声停下了。
呜咽的冷风吹进石棺缝隙,虽然没有带来污染,却给计朗带来了森森寒意。
重朝就在石棺之外几步的地方,静静地站着。
他的脸上带着一点儿礼貌的笑意,不太像是开心,却足够轻柔。
计朗眼前一黑,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一刻,他彻底打消了招揽重朝的想法。
刚重生的时候,他还信心满满地做了一番计划,发誓要让重朝成为他的追随者。
虽然重朝的天赋平平无奇,但毕竟是第一个进入了【沉渊海】的超凡者,上辈子也给那几位存在带来了不少麻烦。
如果他能成功招揽重朝,一定能得到更多重视。
但他错了。
重朝和之前那些人完全不一样。
即使是生前作为人的时候,钦天司也更恐怖、更恶毒。
计朗死死攥着匕首,骨节发凉泛白。
他后悔极了。明明他有吞噬特质,又成功祭祀过那些存在,即使招揽不到钦天司也会受到重视,他为什么非要来招惹这个怪物?
计朗勉强按捺住心神,竭力等待重朝离开。
可重朝就那么静静地站着,表情都没变一下。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计朗越来越焦虑。
他上下牙开始打架,咔哒咔哒的声音回荡在狭小的石棺里,反复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的呼吸越来越重,精神越来越紧绷。
呜——呜——
风还在吹。
终于,一片细小的雪花被卷进石棺里,落在了计朗的手臂上。
刹那间,计朗脑中紧绷的那根弦轰然断裂。
“啊——!!!”
计朗像野兽般尖声嚎啕,一把推开石棺的盖子,疯了一样跳出来,举起匕首,狠狠刺向重朝!
“姓重的,你要杀就杀好了,给我个痛快——!”
重朝眨了眨眼睛,略微一偏头,避开刀刃,突然握紧拳头,一拳捣了过去。
正中幻觉的眼睛。
“……嗯?”
结实的触感让他一愣,属于人体的温度从手指上传来,被强行构造的梦境霎时碎裂。
幻象如潮水般退去,重朝呆呆地低下头,就看到幻觉正捂着眼睛蹲在地上,大声痛呼着。
“啊?……啊??”
他手足无措地睁大眼睛,满脸都是震惊和茫然。
“你是活人,不是幻觉?”
下一秒,敲门声响起,邻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朝朝,你在家吗?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这么大的声音?”
重朝霍然回头,手一松,扔下还拎着的外卖纸袋,两步绕过计朗,跑到门口,打开反锁,推开防盗门。
“宗哥,我我我、我好像把外卖小哥给打了!”
他惊慌地抓住宗应谕的衣袖,下意识求助。
宗应谕连忙揽住他的肩膀,视线往屋里一扫。
玄关处,一个装着卫生纸和餐巾纸的大箱子横在那里,基本堵住了正常进出的路,想过去就要跨过箱子。
玄关靠近客厅的位置,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男人正蹲在地上,捂着眼睛不停哀嚎。
宗应谕面色不变,先俯身搬开箱子,又攥紧重朝的手腕,几步走进去,一把打晕了还没能缓过来的计朗。
扑通一声闷响,计朗一头扑倒在地,重朝看得一愣。
“宗、宗哥?”
宗应谕拍拍他的肩,温声安抚:“没事了。我这就打电话给第四医院,你不要害怕。”
第四医院?
那不是他们鸿雪市最有名的精神病院吗?
重朝反应了一下,瞠目结舌:“所、所以这个人不是外卖小哥?他是从四院跑出来的??”
宗应谕面不改色道:“对。今早小区里就张贴了寻人启事,找的就是他,你没仔细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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