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受到一股寒意,下意识咽了咽吐沫。
“那……溯源之影呢?”他艰难地问道,“我记得你让我配合他们的时候说过,溯源之影的暗影力量,获赠自钦天司。”
而这个世界并不存在固有的暗影权柄,那也是钦天司从外神身上撕下来的。
聂锡喃喃道:“宗应谕……算是祂天然可以摄取的力量吗?”
沈湛漫不经心道:“可能算吧。”
聂锡顿时惶然起来:“那宗应谕岂不是很危险?!他为什么要去地宫,钦天司就没有考虑过这个风险吗?”
宗应谕可是他们人类最高的战力了!
沈湛不喜欢别人质疑重朝,闻言当即冷笑一声,意有所指道:“说不定,这正是我伟大的主想要的?”
第159章 风雪载途(34)
聂锡心知自己失言了,也知道面对沈湛再多的辩解都没用,干脆继续顺着沈湛的话问下去。
“是宗应谕出了什么问题,还是钦天司有什么特殊的打算?”
难不成,他盯上了这块“本源核心”,想要用这东西对外神做点什么?
聂锡说到这里,第一反应是不可能,但他很快就想起来重朝也不是没有坑过外神,忽然就有些不确定了。
他面色古怪地看向沈湛,从他眼底深处看到了令他震颤的笑意。
“他的想法,我怎么敢随便揣测呢?”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的,可是沈湛指挥起他完全不见客气,“所以,预言家先生,现在我们需要你的帮助了。”
聂锡愣了愣:“什么?”
怎么就突然需要他的帮助了?
他回忆了一下沈湛的话,面色愈发古怪。
“预言家?你是希望我做出某种预言?”他困惑地说,“但所有人都知道,我的特质已经失效了,就算我真的做出预言,会有人相信吗?”
沈湛笑眯眯道:“就是要大部分人都知道你无法再做出预言了才好。”
聂锡迷茫不已,瞪着沈湛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沈湛估算了一下梁琤平的行动速度,确定她已经走远,就和颜悦色地说:“既然所长你没有反对的请求,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聂锡感到不妙,不由警惕道:“你先说你要干什么。”
沈湛道:“不干什么,就是希望所长你配合我们逃个命。”
聂锡瞬间瞪大了眼睛:“啊??”
他只觉得沈湛每个字都很离谱,眉头一皱正想再问,房间的窗户却忽然被人推开了。
年轻的女孩穿着兜帽斗篷,缓缓从窗口探出头来,弯着眼睛向他打了一声招呼。
“哎呀,这就是那位整天稀里糊涂、脑子又不太好使的聂所长吗?久仰久仰,很久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人啦,幸会幸会。”
聂锡:“……”
虽然语气很客气,但这姑娘的话,听起来可真不像是什么好话啊。
他幽幽地说:“感觉这个就还是不必幸会了吧。”
女孩震惊地噫了一声,转头看向沈湛:“你们所长是个好小气的人哦。”
沈湛笑道:“没办法,他年纪大了,比较固执。”
女孩真情实感地遗憾道:“真是个完全没有幽默感的人啊。好吧,那就算了,愿意帮忙就已经是很少见的好人了。”
她歪了下头,镂空的面孔从兜帽下露出,强烈的非人感便迅速溢了出来。
无视聂锡略带震惊的表情,她笑嘻嘻地问:“你准备好了吗聂所长?现在开始,我要【清除】你了哦。”
不祥的预感应验,聂锡倒抽一口冷气:“你们是打算搞一套临终遗言或者我在忍辱负重保留可用力量的操作吗?”
女孩拍了下手,开心道:“是啊。你终于看出来了?那现在,你可以开始跑了。”
聂锡大惊:“等等,我还什么准备都没做!”
女孩歪着头,瞳孔泛起诡异的血色:“你都是要被追杀的人了,还有什么准备好做?直接跑更真实啊。”
她说完,也不等聂锡回应,就抬起手来。
藤蔓在房间里迅速生根发芽,向着聂锡扑去。
她看起来并不打算留手,聂锡惊愕之下,手脚并用才连滚带爬地躲开。
“啪——哗啦!!”
“哐啷!”
玻璃碎裂的声音和桌子翻倒的声音连番响起,更多植物从不同的角落冒出来。
聂锡意识到女孩子是来真的,心头一紧,也顾不上回头查看情况,拼尽全力推开房门,向屋外跑去。
女孩笑嘻嘻追在他身后,巨大的兜帽遮住了她的表情,配上她毫不留情的动作,竟显得她气质格外肃杀。
两人一路冲出沈湛实验室所在的小区,原本正躺在树底收破烂的男人听到动静,爬起来看了一眼,顿时露出错愕的表情。
他记忆力和眼力都不差,一下就认出了刚才过去的两个人,但就是因为认出了这两人,他才感到了难以言喻的困惑。
这些人不都很听钦天司的话吗?怎么突然反目了?
他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无果,一道浓烟伴着火光升腾而起,他猛地转过身,只见附近的实验室烧了起来。
冬季本就干燥,有风吹过,火势更加猛烈。
那位代号“学者”的超凡者沈湛从燃烧的房屋里走出,只稍微扫了眼四周,就目标明确地向某个方向走去。
收破烂的人心头一动,迅速动用自己的特质。
细微的说话声沿着空气震动传来。
“……居然是那么早的事情了吗……要快点……去找……”
收破烂的人:嗯??什么那么早的事情,他在说什么?
……
幻梦境的太阳有着和现实世界一样明亮的光,可黑暗的地宫里完全看不到。
重朝依然走在阶梯上。
长时间单调乏味的行进让他产生了些许的倦怠感,但地宫里的黑暗越来越浓,他不得不集中精力,免得自己一不小心踩空摔下去。
一片昏暗之中,有什么东西振翅而来。
宗应谕手指紧了紧,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过了一会儿,他轻轻点头:“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我和朝朝会处理的,你原话转达沈湛即可。”
黑暗中的东西没有发出声音。
它停下拍打翅膀的动作,于空气中碎裂,化作零零散散的影子融入黑暗,就像雨水融入大海。
重朝等宗应谕说完,才轻声问道:“是沈湛的研究有结果了?”
宗应谕道:“是。沈湛已经确定,我们收集到的力量来自本源核心,无光之夜可能已经陨落,目前就处于迷宫之中。”
“居然真的是啊。”
重朝看起来好像很吃惊的样子,但那双漂亮的眼睛有一瞬间变成了浓郁的银色,微光在瞳孔中流转,与说不清的情绪汇聚成了某种洪流。
“但怎么能说祂已经陨落了呢?祂的核心不是还在这里,还在吸收祂那些眷族多年来蓄积的力量吗?”
正是因为祂不甘于消亡,才会在失去所有权柄之后,再次以最初的状态收集力量。
“眷族就是外神饲养的信仰来源和储备粮。”他轻声说。
在无边无际的暗色中,重朝的眼瞳变成了唯一的光源,轻微驱散了附近的黑暗。
“手握权柄之时,强行收编更多眷族,就能收获更多信仰,获得更强的力量。”但同样的,来自信仰的污染也会加重,“等到权柄被扯落,也有一批储备粮,供祂们做最后的挣扎。”
如果回收的力量够强,说不定能夺回权柄,重新稳定自己。
但如果夺权失败了,那失去权柄的压制,信仰天生携带的愿望、祈求、怨愤、诅咒……无数情绪与愿景就会瞬间汇聚成洪流,淹没失去一切的神明。
到最后,无法回应信徒渴求的祂什么都不会剩下。
现在、过去、未来,都将失去祂的存在,祂留存于时空中的所有痕迹,都会彻底湮灭。
就好像祂不曾来过这个世界。
重朝轻轻叹了口气:“所以说信仰有毒啊。”
无论是那些热切的期盼,还是快速提升力量带来的愉悦和舒爽,都像是能够成.瘾的毒.药,只要沾上一点儿,就很难有神峨眉好的结果。
他似模似样地感慨:“我只是一个手握权柄的普通人,又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哪能承受这么多情感呢?”
原本若有所思的宗应谕表情一顿,颇有几分无奈地看向重朝。
对上那双银色的眼睛,他没忍住,露出一个“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纵容表情。
他真的很难拒绝重朝的任何要求和说辞,而更有理智的那一半又不在这里,最后也就只能重朝说什么是什么。
这样不太行。
理智告诉宗应谕,他不能一直分成两半,但他确实不太看得上另一个还想要约束重朝的自己。
重朝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稍微歪了下头。
宗应谕又说不出话来了。
他知道,重朝并不希望他这样下去,才会带他来地宫。
理智也告诉他,继续维持这样的状态并不好,所以即使有一些顾虑,他还是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因为,他不想成为别的什么东西,只想继续做重朝的信徒。
正如重朝所说,信仰是有毒的。
他能作为信徒存在还不污染重朝,是因为他自身的特殊性。
当初在晋升筛选中,他被无光之夜污染,向着眷族状态转变,如果不是重朝当机立断扯下了无光之夜的权柄赠送给他,中断了这个过程,他可能早已变成需要被清理的怪物。
即便如此,他还是受到了影响,是靠重朝的力量强行镇压,才保持了身为人的状态。
但他毕竟经历了半眷族化的过程,于是在重朝力量的指引下,他自然而然转变成了重朝的所有物。
对于这个转变,宗应谕非常满意。
他的力量与重朝的力量交织,属于他的就是属于重朝的,自有之物自然不会感染自身。
他很喜欢这个结果,不想改变这个状态。
然而,当世界不得不倒转时间之时,他属于人的那一部分灵魂随之倒流,被权柄浸染的那一部分则停留在了原地——
神明,本就同时存在于过去、现在、未来,祂们身上的时间无法被扭转。
灵魂的分裂打破了他稳定的信徒状态,即使现在还没有明显的副作用,但他们都明白,这不是长久之计。
况且他也不想辜负重朝从计划时间倒流起,就苦心孤诣为他想出的办法。
宗应谕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气:“我会尽快吸收本源核心里的力量,尽快恢复整体。我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只要你还需要我。”
重朝银色的瞳孔转为清澈的琥珀色,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宗应谕,一下子没想明白宗应谕这野心满满的发言是怎么回事。
但他很快就点了点头,回应道:“宗哥,这可是你说的,你不能食言。”
宗应谕笑了起来,伸出手,轻轻碰了下他的耳垂。
周围的黑暗不断翻滚,吞没了视野可见的大部分范围,宗应谕看不清重朝现在的表情。
但是,指尖的那点温热让他内心柔软万分,仿佛气泡水在咕嘟嘟上浮。
“好,我不食言。”宗应谕下意识捻了捻指尖,“就像你承诺过我一样,我也承诺你,我将永远追随在你的身边。”
直到有一天他也像无光之夜那样被击溃、被撕扯,彻底陨落。
重朝一无所觉,也笑起来:“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第160章 风雪载途(35)
重朝和宗应谕现在所在的位置离迷宫不远,他们加快了向下行进的速度,很快就接近阶梯底部。
翻涌的黑暗中有无生命的物体缓慢运作,远在山脉之中的江莱感受到奇物传递而来的讯息,眉头皱的更紧了。
他并未入睡,所以及时接收到了消息,因此更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从接到少数几个没被抓到的眼线的情报后,江莱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诸多疑问在他的脑中盘旋,他却得不到答案。
为什么梁琤安去见过沈湛以后,沈湛突然就对失去了预言能力的灵术师聂锡动手?
为什么那个一直在暗处行动的女人又会突然出现,不顾一切地追杀聂锡?
钦天司又为什么突然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到底是沈湛研究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钦天司觉得受到了威胁,才会突然做出这么大动作,还是聂锡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但他们以前没有发现?
梁琤安到底和沈湛谈了什么,才会刺激到他们?
隐约觉得这件事非常重要,江莱在反复掂量之后,尝试启动仪式,试图从全知全能的神明那里获取答案。
但让他万分意外的是,平时用起来只是稍微有些费力的仪式,今天竟完全没有反应,就好像整个对外联通的渠道都已经被特意截断了一样。
难道钦天司已经发现地宫中那块东西的用途了?
江莱脸色极其难看,有些神经质地咬了咬指甲,思索片刻,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猜测。
不、不对。
如果钦天司已经发现地宫中有针对他和宗应谕布置下的手段,那为了保证顺利获取信仰、继续存活下去,他必然立刻从地宫中折返。
也就是说,钦天司很可能只是确定了地宫里有东西,但他要么以为这个东西威胁性不大,要么以为这个东西必须马上处理掉才能保证他吸收信仰的计划顺利。
所以呢?
这还是无法解释钦天司和信徒反应为什么如此奇怪。
江莱想不到答案,又联系不上全知全能的外神,即便内心再不情愿,也只能去找主教商议。
自知受到怀疑的主教这段时间完全放手了教会的安排工作,此刻正在悠闲地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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