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车外的孟塘没有回答，而是安静地坐回车里。
司机缓缓发动车，后视镜映出后座两张复制出来般的面孔。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两人脸上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样，包括那双双眼皮、眉毛的走向，以及身高和体重，都丝毫不差。
“以后别带他去那种地方。”后座右边的孟塘微低着脑袋，说。
左边的孟塘仰着头，露出脖颈，盯着车顶，摆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知道了知道了，不过我说真的啊。”
左边的孟塘忽然歪了歪脑袋，用打量的目光去看另一个人，“话说，你猜他知不知道这些天，在他身边的人已经换了一个？”
右边的人没有说话。
“别当哑巴啊，别忘了还是我主动拉近你们，或者说我们之间的关系的啊。”左边的人笑着说，“但是我感觉他更喜欢我一点啊。”
话音一落，左边的人微微抬了下头。
“你眼光还是不错的，那个男生长得真不赖，我一个直男看了都挺心动的。”孟塘说，忽然又摇了摇头，“不对，你这个AI对他动心了，那我倒也挺正常的。”
“能不能帮我好好照顾他？”左边的人问。
“行，毕竟你帮我替身了那么多年。”右边的孟塘勾了勾嘴角，伸出双手搭在后座上，懒懒散散地说：“听说你这次走就要被回收了。”
左边的孟塘眼睫一颤，轻轻说：“嗯。”
“恨我吗？”右边的孟塘忽然说，“如果我的病一直不好，你就能一直代替我生活下去了。”
左边的孟塘没说话，只是闭了闭眼，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几年前，在暴雨天刚遇见姜盐的画面。
右边的孟塘见状，收回视线，歪头看向窗户外边，外边的景物如同按了倍速键加速往后退，浮光掠影般从眼前晃过。
他张了张嘴，缓缓呼吸着。顷刻间，他的记忆突然拉回了从前。
前半生，他因为身体缘故，一直在医院里度过，医生告诉他的父母，他命不久矣，怕是活不过十八岁。病房里，他出神地望着天花板，听着门外的父母焦急谈话。
可是他知道，父母那么急躁，并不全是因为他快要死了。更大一部分是因为下一任孟家继承人。
孟老爷子病危前，下达遗书财产将会过继给孙子，如果孟塘死了，那么他们家就失去了继承人机会了。
后来，孟塘爸妈几乎天天都会跑医院，询问医生孟塘的情况，看似对他十分上心，实际上他们却一次都没进过孟塘的病房。
他就像一颗棋子，只能在医院里听天由命。
再后来，孟塘爸妈不怎么来医院了，因为他们找到了解决措施，他们申请了一个研究项目，AI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孟塘，身体上每个地方都是照着孟塘复刻出来的。外貌条件也会随着年龄改变。
AI制作完成后，就被立即投入使用了，AI孟塘彻底取代了医院里那个病恹恹的孟塘。
一直到，十八岁时孟塘奇迹般的好了，他被父母从医院带回孟家，重新拿回了自己的身份。
“哈哈，其实仔细想想，我们俩的人生还是很相似的，一切轨迹都是被被人规划好的。”孟塘说。
AI孟塘没有回答。
“算了，和你说你也听不明白，你就是个机器人，可能再等几天你就会被格式化了。借着厂商把你回收，把你拆成零件或者继续做成其他人的模板。”孟塘自顾自地说，“不过你确定不和那个叫姜盐的男孩说清楚了吗？”
“我查过他家里的事情，他过得也挺不好的，所以我对他好感还不错，算是同病相怜吧。”孟塘抓了把头发说，“我看得出来，他挺依赖你的，你真舍得走？或者放心把他留给我？”
似乎有哪个名字触动了AI孟塘的思绪，他这才开口：“让他考个好的大学，以后好好生活，他的未来还有很长，还有很多可能，世界美好的东西也有很多，要一直走下去。”
“行，我帮你转达。”
第097章 甜与咸-6
临近高考, 天气也变得燥热起来。
“喏，给你带的汽水。”
教室里，阳光透窗而入。落满姜盐面前整个桌面,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他面前，他抬头, 桌上多了一瓶汽水。
“马上要高考了，我看了下上次的排名，你都要赶上我了。”孟塘坐在姜盐旁边，侧着身看他, 毫不吝啬地夸赞道，“不错嘛，我记得刚开学时，你还是倒数的成绩，现在已经排年级前面了, 进步很大。”
姜盐轻轻一笑, “还是多亏你的辅导。”
“嗯……那你待会儿请我吃午饭吧。”孟塘单手支着下颌, 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姜盐被盯得耳根有些发红, 撇过视线, “好。”
食堂, 人满为患。姜盐和孟塘好不容易找了个空地坐下。
“话说，你高考完后有什么打算？”孟塘边说，边把碗里的肉夹给姜盐, “多吃点, 你太瘦了。”
孟塘想起了AI孟塘的嘱托，当时的原话是, “他胃不好，不要让他吃那些垃圾食品。”
“他有些敏感, 又有些脆弱，喜欢晚上一个人偷偷哭，如果你看见了，只需要给他一颗糖就好了，但也不要让他经常吃糖，会长蛀牙。”
“他喜欢的电影有《泰坦尼克号》《肖申克的救赎》《教父》……如果你们不知道该怎么聊了，可以聊这些话题。”
“行了行了，你记得东西还挺详细啊，不会把他们都写进程序了吧哈哈哈，有够痴情的。”
思绪回归，孟塘撑着脑袋看对面的姜盐，似乎真的胃口不好，吃饭都是一小勺一小勺的，有点可爱。
姜盐嘴里刚含了一口米饭，腮帮子都鼓起来了，像个河豚，鼓着小脸睁着眼珠望着桌对面的人。
蓦地，一泼汤从天而降。
“啊，对不起对不起。”
因为食堂的人太多了，一个路过的小姑娘没拿稳餐盘，导致里面的汤撒了出来，刚好路过姜盐这桌。
“没事没事。”
姜盐低头看着自己被打湿的校服内衬，孟塘给他递纸，“先擦一擦吧，待会儿我让司机送套新的。”
“不用了，也不是很湿。”姜盐随意擦了擦，反正他也习惯了下雨天在大街上淋雨的生活。
晚上，姜盐被孟塘送回家。
姜盐推开门，父亲一如既往地已经在角落里睡着了，身边堆满已经空了的酒瓶。姜盐走过去收拾，动作麻利又熟练地将父亲拖回房间，外边忽然下起了雨，他顺便把窗户也关上了。
回到客厅，他才发现餐桌上放了菜，应该做好了很久了，现在都冷了。
他爸妈都会做饭，但自从被兄弟坑蒙拐骗以后，他爸就再没做过饭了。
难道是，妈妈回来了吗。
姜盐思绪抽离，愣了好久才想起来把冷掉的菜端进厨房热一下。
夜晚，窗外暴雨如注，姜盐一个人在客厅里吃饭，电视机里主持人咬字清晰地讲解着新闻现场，室内昏黄的灯光打在姜盐单薄的身影上，勾勒出他纤瘦又脆弱的体姿。
“现在播报下一个新闻，是关于夏天用火不当失火事件。某居民楼高楼层住户突然阳台失火，一家三口被困家中，消防人员经过夙夜匪懈的抢救，最终将一家三口带出，但父母都在就医过程中死亡，年仅十岁的孩子最后幸存。据了解，当时父母把孩子高举出卧室窗外，让他尽量去呼吸新鲜空气……”
电视机切屏变成医院的走廊，主治医师正在接受采访，“……”
姜盐看着电视，看着看着眼眶忽然就湿润了。
叩叩——
有人在敲门。
大雨天的会是谁敲门。
姜盐抹了把眼泪，跑过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孟塘。
连伞也没带，就这样湿漉漉的站在雨里。
“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姜盐发现孟塘进来的脚步有些机械，他上心地问了句，“是不是滑到了？”
孟塘脱口而出，“进水了，抖抖进行了。”
“啊？”姜盐一怔。
孟塘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道：“刚刚崴了一下，没什么大事。”
“哦，你怎么想着来我家里了呀？”
“就想见见你。”
姜盐给孟塘拿了一张干帕子，“明天早上不是还要上学吗？我们明天可以在学校里见面呀。而且你晚上才送我回来了，这才隔了多久啊。”
“我等会儿就走。”
姜盐微微诧异，“啊？怎么一会儿来一会儿走的。而且外边下了那么大雨，要不今晚在我家睡吧？”
见孟塘没说话，姜盐想了下，又说：“就是我家床比较小，怕你习惯了回去住大房子，会不太习惯小床。”
话落，孟塘连忙摇头，“没有没有。”顿了顿，“——那好吧。”
姜盐弯了弯眼睛，露出好看的笑容，“对了，你吃了吗？”
孟塘犹疑地点了点头。
“那和我一起吃完饭吧。”
“好。”
客厅里突然多了一个人，仅仅是这突然多出来的一个人，姜盐觉得吃饭的气氛都变了，不再那么冷清，也不再那么孤独。
饭后，两人又一起靠在沙发上，关了灯，搜索出一个老电影观看。
姜盐抱着抱枕，仓鼠一样窝在沙发一角，两只眼睛目不转移地盯着电视机屏幕，屏幕投放出来的细微的光芒映亮姜盐的脸，漂亮得像个夜里发光的精灵。
孟塘没有看电影，全身心都集中在姜盐身上，盯着他的侧脸发呆。
“你一个人在家吗？”孟塘忽然问。
姜盐一愣，笑着说：“我爸酒喝多了已经睡了，我妈已经好久没回家了，不知道去哪儿了。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挺想她的。”
“你呢，那里怎么样？大房子应该挺舒服的吧。”姜盐撑着脑袋问，眼里淌着明晃晃的光，“和你爸妈关系恢复了吗，毕竟那么久没见了。”
“一切都还好。”孟塘说。
“那就行。”
两个小时后。电影播到了结尾。
孟塘感到肩膀一沉，扭头一看，是姜盐睡着了，薄如蝉翼的眼睫一扑一扑，那张天使般的容颜就这么静静地靠在他肩膀上。
孟塘的程序开始迅速运转，机械心脏发出了强烈的共鸣。
最后孟塘没去打扰他，静静地看着他睡。
这一睡又过去了一个小时，姜盐突然惊醒。睁眼就和孟塘双目相对，大眼瞪小眼的。
“诶，我怎么睡着了。”姜盐愣愣地说，低头看着盖在身上的外衣。
“我见你睡得香，就没喊醒你。”孟塘说。
“唔，那我们回房间吧。”
姜盐带孟塘回到房间，现在这里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小杂物间了，变成了一间很漂亮的小房子。
姜盐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从柜子里又拿了一套新被子，“过来吧。”
孟塘犹豫地问：“一起睡？”
“难不成你还想睡地上啊？”姜盐笑着说，“以前我们不就一起睡的吗？怎么现在这么芥蒂了。”
“可是那个时候，很小。”孟塘小声地说。
姜盐摆了摆手，“那随便你吧，反正我要睡了。”
扑腾——
姜盐一下子趴床上睡着了。
孟塘见状，沉默一下，给姜盐褥好被子。起身的瞬间他突然卡了一下，有零件进水了。
他原本应该回研究院的，但他在路上突然反悔了，淋着雨一路直奔，去了姜盐的家。
孟塘企鹅一样抖了抖身体，但还是能感受到身上的一些零件在卡bug。于是，他最后只能强拆自己，把机械手、机械腿分别拆下来抖干净。
床上的姜盐睡得迷迷糊糊，伸手一摸落了空，后知后觉意识到孟塘没躺边上，他困呼呼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孟塘正在桌子边不断捣鼓着什么。
“你怎么还不睡啊？”
身后传来声音，孟塘身体猛地一抖，把刚取下的机械手迅速安装回去，“我等一会儿，你先睡。”
“唔，好吧。”姜盐有些软绵绵地说，他是真的困了。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孟塘放松似的吐出一口气。
十几分钟后，孟塘才上了床。
床面陷下一块，姜盐不由自主地往孟塘那边靠了一下，一不小心就贴了上去。
孟塘感受到一个温热的身躯，呼吸刹那间一滞，心跳开始毫无节奏地鼓动着。
扑通——扑通——
他的机械心脏总是会在姜盐面前悸乱。
他曾经问过自己的研究员，问自己是不是坏掉了。
研究员只是笑了笑，说，这是爱的共鸣。
有人在试图把他变成一个完整的人。
……
翌日，姜盐醒来时，孟塘已经不在了。
怎么就走了，都不一起上学吗。
姜盐感到困惑，打了个短暂的哈欠，拎着书包出门买了个油条就往学校赶。
学校。
“孟塘，你早上时候走的啊？”
“七点钟啊，怎么了？”
姜盐迟疑地看着孟塘，“你确定？”
孟塘看着姜盐的表情，很快反应过来，“哦，我凌晨的时候回家了，家里有点事情。”
姜盐“哦”了声，说：“你走的时候都没动静。”
“这不怕吵醒你吗。”孟塘笑着说，立即转换话题，“对了，昨天那道数学最后一道大题你写没，给我看看呢。”
“还有你这个大学霸不能解决的问题啊。”
82/87 首页 上一页 80 81 82 83 84 85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