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歌大喜,也不计较王琳之前的为难,连忙落了座,生怕迟一瞬王琳就会反悔。
薛灵均内心憋笑: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此话果然不假。
四人磕起瓜子,准备看戏。
莲香楼的戏台,搭建在一池湖水中心。
池中片片荷叶,清新怡人。
锣鼓声停。
台上四周的帷幕拉开。
舞台上嗖地亮起七八个火把,将台上照的十分亮。
只见一个年仅四十的彪形大汉,长胡子,蓝眼睛,粗黑的眉毛。皮肤黝黑。手中握着一把弧状优美的水手刀,黑色刀背和银白刀刃界限分明。
那大汉唱道:“飓风巨浪将我藏,奇珍异宝入我囊,若论威名远扬,唯我海上龙王!”
原来,这大汉,演的正是海上龙王,练空桑。
若说如今江湖上,名气最大的两个人,一个是楚辞,楚天涯,另一个就数海上龙王,练空桑。
只不过,楚天涯是少年成名、人人艳羡、扶危济困的武林剑客,练空桑是百年不死、凶神恶煞、惹小儿啼哭的海上恶魔。
有前朝沿海史官所著《大殷之海盗列传》中记载:“海盗练空桑,暴戾恣雎,日日于海上觅杀无辜之人,挖人心,吃人肝,烤人肉,吸干脑髓,自称海上龙王,聚集数千人横行天下。”
海上龙王练空桑的恶名,从沿海逐渐传入内地,百余年过去,仍有练空桑杀人吃肉的传闻。
忽然一条小船缓缓从湖底升起,露出湖面,在上漂游。薛灵均大为惊奇:“这船是如何藏入水中?又如何不载水而出的?”
王琳纵然见识多广,也觉得有趣,“我就说这出新戏别出心裁,定会叫你不虚此行,只看这开头,便知他们用心良苦。”
那大汉“练空桑”爆喝一声,一跃而起跳入船上,一刀劈杀一个,顷刻间,船上的七八个人,衣衫都被染红,有的掉落进水里,有的躺倒在船上。
舞台上几个黑衣人,齐齐口中高喊:“大王威武!”
喊完,齐齐跳下水,将那些人捞了上来,拖到舞台上,又有人拖来一口大锅,倒进水,锅底烧起柴,熊熊燃烧着。
不一会儿,便咕噜咕噜地冒起泡来。
那几个伤的船员,早已被人扒光了衣服。
“练空桑”走上前,一刀狠狠插进其中一人的胸膛,鲜血喷溅了他一脸。
他手中一剜,便挖出一颗血淋淋的心来。
众人惊呼。
“练空桑”弯刀往口中一递,尝了一口,便啐在地上,连声呸呸呸,将那颗心丢进海里,摇头道:“不行,不行,这个人是臭的。”
说完,几个手下便将地上那被剜的心的人扔进海里。
一头鲨鱼从水中哗啦冒出,张开大口,露出尖利牙齿,一口将那人吞没,沉入水中。
“练空桑”又去剜出第二个心,照样尝了一口,大口咀嚼着,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这个人是香的。”
依次下去,丢进海里五个,留下了三个。
“练空桑”将那三人分尸,胳膊、腿放在一处,肝脏肠放在一处,眼舌放在一处。
几个手下将这些从那人分出来的零碎物件抬起,丢进那硕大锅炉。
“胳膊和腿,要做成卤肉。”
“眼睛、舌头、肝脏,要烧烤来吃。”
“脸和耳朵,做成凉菜,最是鲜美。”
几个手下点头称是。
“手和脚,拿去腌制了。”
“至于脑子,要趁者新鲜热乎,生喝了最美。”
说着,将那血淋淋的头颅割下,弯刀一戳,插入头颅,像开了个清甜可口的香瓜。
“练空桑”拔出弯刀,仰起头,对着那刀口处,大口喝起来。
仿佛在喝椰汁。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书生,依旧是蓝眼睛,手中也握着一把水手弯刀。
“爹,我也要喝!”
那大胡子哈哈大笑一声,“我儿,这等美味的头颅,是海上龙王练空桑才能喝得的。等有一日你爹我死了,你做了这海上龙王,你才能喝。”
说着,继续仰头喝起来。
却见那年轻人忽地拔出弯刀,一刀刺入“练空桑”的心脏,鲜血喷了他一脸,原本的文弱的五官,衬得格外凶悍。
“练空桑”瞪大双眼,倒在地上,手中头颅还未来得及坠地,就被那年轻人接住了,继续仰头大喝起来,一边喝,一边直呼美味。
“爹爹!”极其清脆的童生响起。
众人看去,只见一个四五岁左右的男童,蓝眼睛。
“爹爹,孩儿也要喝!”
那年轻书生道:“乖儿,这等美味的头颅,是海上龙王练空桑才能喝得的。”
那男童扬起脸,问父亲:爹爹,你和爷爷,到底谁才是练空桑?
书生哈哈大笑道:“我儿,谁做这海上的龙王,谁就是练空桑。”
说着,将手中带血的刀递给儿子手里。
儿子用天真稚嫩的声音,笑道:“爹爹,那我也要做海上龙王。”
书生继续笑着:“我儿,拿起我给你的刀,杀死我,你便是练空桑。”
儿子挥起带血的弯刀,往父亲的脑袋下方砍去。
观众顿时集体“啊!”地尖叫一声,
“咣当”一声,那弯刀落到地上,
儿子委屈道:“爹爹,这刀太重,孩儿拎不动它!父亲的头颅又太硬,孩儿砍不动你!”
父亲哈哈大笑一声,“我儿,别急,为父来教你。”
他捡起弯刀,别进儿子腰间,又捡起一根长长的洁白象牙,再次放进儿子手里,握住儿子的手。
“乖儿,这个比弯刀轻便。”
话刚说完,象牙当做利剑,深深刺穿父亲的心脏。
观众有人已站了起来,震惊这场巨变。
儿子抽出带血的刀,天真的脸孔上燃起恶魔的笑:“从今日起,我便是练空桑。”
那儿子用衣袖将象牙上的血擦去,抬起手,竟狠狠地朝自己眼睛刺去。
众人顿时惊呼。
天空划过一道闪电,鲜红的血液从那孩童的右眼流下,在电光闪耀之下,恍若地狱恶鬼重生。
洁白象牙尖上,挂着一颗冰蓝色明珠,鲜红血液顺着往下流,极为妖异。
那正是孩童的蓝色眼球。
“哇~”
台下响起小孩子的哭声。
一声起,声声起。
原来,有不少人是抱着孩儿来看戏的,小孩子不经吓,这么来一出,都哇哇大哭起来。
孩子的父母不乐意了,站起来怒骂:“什么破戏!不是说好了是楚大侠的戏么?演什么练空桑,没得吓坏了人,退钱!”
“就是,退钱退钱!怎么回事!我们可都是冲着楚天涯来的!”
“谁要看这杀人狂魔!”
莲香楼的伙计连忙上了台,拱手作揖。
“大家稍安勿躁,这戏还没演完,这才是第一场,下一场便是楚大侠的戏。”
台下的人骂骂咧咧。
台上又响起敲锣之声。
一个潇洒俊逸的少年,年方十五六岁,一身水墨衣衫,水云广袖,腰悬长剑,饰演的正是楚天涯。
“楚天涯”一眼见到锅炉中正煮着的胳膊和腿儿,皮肤已煮的炸裂开来,肉香味四溢,勃然大怒,呵斥道:“好一个杀人狂魔练空桑!”
说着,一剑挑一个,剑法凌厉,将那岛上的人一一诛杀。
“好!杀得好!”
观众拍手叫好!
那孩童练空桑见“楚天涯”如此厉害,急忙忙连滚带爬地逃了。
“妖孽,哪里逃!”
“楚天涯”一个飞身,长剑眼看就要从后面将那孩童刺穿。
情急之下,那孩童十分狡猾,就地一滚,滚入了“海水”里,不见了踪影。
“楚天涯”收了剑,口中哀叹:“可惜可惜。杀人狂魔的儿子,只怕他日长大,又是杀人狂魔。”
第004章 凶手姓林,叫林岱安
好戏下场时,天色已暗。
薛灵均与王琳一道坐在王家的马车里,他见王琳神情冷峻,与方才看戏时的神采奕奕大不相同,安安静静坐在软垫上对着马车里稳固的茶桌出神,便好奇问:“玉鸣兄似乎有心事?可是与半月前去见陛下有关?”
王琳似乎回过神,抬眼苦笑,“谢家二小姐没了。”
“什么?!”薛灵均大吃一惊,“怎么会!”
见王琳沉默不语,便又追问:“哪里来的消息?可准确?”
“谢左相亲自认的尸体,当场哭昏了过去。”
王琳双手搁在膝上,语气是少有的正经严肃,“灵均,我不瞒你,此事已是月前的事,陛下与谢家封锁了消息,因此京城里大都还不知道。也是上次意外我去大理寺,才从魏典那里得知。”
王琳顿了顿,才神情冷峻道:“凶手手法极为凶残,连个全尸也没留,还……”
王琳止住话头,没能说下去。
想来这谢二小姐死状极为凄惨,传出去影响声誉,才将消息封锁得如此严密。
薛灵均曾远远见过谢二小姐一面,那时她骑着马,手里扬着九节鞭,骄阳之下笑得璀璨,一副极为英姿飒爽的模样,没想到竟落得如此下场。
他秀美微蹙,陷入沉思。
谢二小姐,是王琅的未婚妻,也算王琳未过门的大嫂。
关键是,她不是王琅第一个未婚妻。
王琅第一个未婚妻,是谢家长女,谢道晔,当年是最富盛名名的大殷贵女,相貌端庄,性子贤淑,写的一手好诗文,弹得一手好琴,与王琅正是良配。
据说,当年,王琅与谢道晔,以琴会友,以诗联对,一见钟情。
在王琅中状元那年,殷宁皇帝便亲自赐婚,喜上加喜,成就这桩好事。
谁知,新婚前夕,谢家竟然混进了刺客。
那刺客剑尖淬毒,王家去迎新娘子上花轿时,新娘子却久久不出来,哪只喜娘进去谢大小姐闺房,去揭开端坐在床上的新娘子盖头时,谢道晔吐出一口黑血,毒发身亡。
而那刺客,据说正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练空桑。
王琅好好一个大殷公子榜上排名第一的贵公子,却落得个克妻的名声。
即便如此,爱慕王琅的贵女还是多不胜数,上门求亲者也依旧络绎不绝。
谢家二小姐,谢道彤,容颜娇美,活泼明艳,骑马时颇为飒爽英姿,又能舞得一手漂亮的九节鞭,是不少世家公子的求偶对象。
传闻,谢二小姐幼时与王琳一起学骑马射箭,也算青梅竹马。
只是,她的一片痴心,却都给了王琅。
谢家长女去世三年后,谢道彤去姐姐坟前悼念,遇见了同样去悼念的王琅,对王琅一见倾心。
王琅对谢家姐姐的死心怀愧疚,便对妹妹多了些怜惜关爱。
王琅这样出众的人物,远远看着已足够叫人心动,若是他再对人关切几句,软声安慰几声,再坦诚交心地相谈几句,风骨稍显,学识稍露,那对面人儿的一颗心便再也难收回了。
谢道彤就这么深深地沦陷了。
谢家嫡子幼年夭折,长女又被害,如今只剩谢道彤这么一个掌中明珠,谢家对她比从前更加宠爱娇惯,选夫婿自然要千挑万选,怎奈女儿执拗,偏认准了王琅,非君不嫁。
谢昆见女儿痴心重,原本恣意洒脱的明朗女儿,自从见过了王琅,茶不思饭不想,日渐清瘦,眼看已过了三年,仍旧痴心不改。
王琅又的确是个难得优秀的好男儿,常被皇上盛赞其有名相之才,听说又刚刚立了功劳回京,前途一片锦绣,谢昆便亲自向皇上求了这桩婚事,只愿这一双好儿女能够琴瑟和鸣,洗去往日阴霾。
殷宁皇帝自然是准的。
王谢两家消去旧日隔阂,正筹备今年完婚,只待王琅回京,便大办喜事。。
谁知,谢家二小姐竟也死了。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一个两个的,都出了事。
“可查出凶手的线索?”薛灵均问,“莫非又是那练空桑?”
王琳摇头,“若说线索,根据大理寺卷宗,谢二小姐代她父亲回南方祭祖,偶遇路边落魄乞丐,发善心赐予他银钱,谁知那乞丐却见谢家二小姐美貌,心生觊觎,竟恩将仇报,冒充我大哥的名义写信,骗得谢二小姐与他私会,还用了迷药。”
薛灵均听了,皱眉道:“寻常乞丐怎么会知晓谢二小姐的私事?听闻谢二小姐也是个极聪慧的,又怎会如此轻易上当?”
王琳冷笑一声,眼神幽深,“那凶手信里夹着玉佩,是我祖母所赠,叫我们赠送未来妻子的,一共两块,我与大哥一人一块。当年我大哥那块曾赠给谢大小姐,后来谢大小姐出事后,谢家将玉佩退了回来。想是谢二小姐见过那玉。”
玉佩?
薛灵均恍然大悟,“那乞丐,不会就是咱们那日路上遇见口中喊冤那个吧?”
“正是他!”王琳道,“据说宋州衙门官差在他身上搜到了那块玉,只没想到他竟是个武功高手,在被押送来京的路上伺机逃了。那日想是故意等在那里守株待兔,好叫我发现端倪,不然,恐怕我王家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薛灵均心内复杂,虽他一向不太关注朝堂风云,但也可窥见其中的风霜刀剑。
谢二小姐之死,真相绝不会如此简单。
毕竟,王谢两家,可是这大殷朝最大最贵的两大世家。
天底下,又有几个敢去招惹呢?
“那玉佩又怎会到那乞丐身上?”薛灵均纳闷,“莫非真是大公子那块玉?”
“这正是我近日百思所不解的事”,王琳脸色十分难看,“当年谢家退回玉佩,我大哥心怀愧疚,将那玉销毁了,此事是我亲眼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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