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定不辱使命。”
陆明远脸色灰败,仿佛断了气的人,毫无生机。
接下来无论刘子骏说什么,陆明远只会木讷地附和。
刘子骏讲了出发时,郝瑾瑜送上的大氅,迎着清晨的初阳,跪在自己面前;讲了他们骑马时的趣事;讲了郝瑾瑜不顾个人危险,救助小姑娘的情形;讲了郝瑾瑜日夜帮助协调款项,没有丝毫抱怨;讲了他干冒杀头的罪,一人承担挪用先帝私库的担当;讲了他日夜守护于他的身旁,共同度过鼠疫难关……
陆明远从刘子骏的口吻中,看到了一个绝对不是郝瑾瑜的郝瑾瑜。
有情有义,善良可靠,甚至有点可爱。
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他认为自个小瞧了郝瑾瑜的心机,成功蒙骗了殿下,获取殿下的信任和真心。
这个阉人是是先帝的侩子手,是先帝的残留势力。新帝登基,舍弃郝瑾瑜才是最有利于稳固皇权的选择。
他小瞧了阉人,更小瞧了殿下对阉人的心。
陆明远想:一步踏错,弥补起来便是钝刀割肉般煎熬。
不过,他绝不耻于阉人为伍,哪怕形势所迫。他的品德始终是高尚的。
说了大半时辰,刘子骏意犹未尽地结束,摆手要陆明远离开。
陆明远恭敬地退了出去,在合上门的刹那,看见一抹赤红的身影从屏风内缓步走来。
刹那间,所有的自尊被踩在了脚下,狠狠践踏。
陆明远离开的身影弯曲成弧形,佝偻而踉跄。
-
郝瑾瑜坐在床边,听着刘子骏讲述他们之间的过往,如在脑海里放映了一部电影。
暖暖的热流充盈起内心,涨涨的,热热的、酸涩甜蜜的。
他和刘子骏,好像真的在慢慢相爱。
第30章 冷
刘子骏这个黑心老板绝不放过可怜打工人。
他在书桌旁边又摆了张椅子, 遇到言语晦涩、字数又多的奏本,便丢给郝瑾瑜,翻译给他听, 活像半个文盲。
郝瑾瑜起初还认认真真办事。无奈看着一堆没有标点符号的文言文,实在枯燥又费脑。
没过多久,就趴在桌面睡觉了。
刘子骏从繁杂的公文抬起头,入目便是压出圆鼓鼓弧度的脸颊。
眼神细细巡过每一寸肌肤,刘子骏抬起笔朝脸上画去。
“殿下该用午膳了。”
束才催促道。
午膳!
郝瑾瑜耳朵动了动,瞬间清醒, 星星眼问道:“吃什么啊?”
束才瞧见他的脸, 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对不起大人。”他连忙道歉道。
郝瑾瑜额头顶着两朵依偎的墨小花朵, 一脸懵逼。
束才指了指自己的脸,暗示他。
糟糕,留口水了!
郝瑾瑜抬手擦拭嘴角, 干干的,没有啊。
一系列的举动,呆得可爱。
始作俑者在旁边低头忍笑,抖成了筛子。
束才小心地看了眼太子,比口型道:“有墨迹。”
郝瑾瑜发现刘子骏在偷笑,霎时领悟。
甘霖娘!幼不幼稚!
说时迟那时快,郝瑾瑜抄起笔在刘子骏脸上, 从左到右来了一道,恰好划过鼻头, 好似拱了一笔子灰的小狗。
刘子骏的眼神逐渐冰冷,严酷狠厉。
郝瑾瑜咯噔了下, 刘子骏再怎么说也是天子,怎么能容许他人随便戏弄……他睡的过了头。
“你把孤的脸弄脏了, 你要给孤洗脸。”刘子骏严肃且认真。
郝瑾瑜:……是他想多了。
“你还把我的脸弄脏了呢。”郝瑾瑜反驳道。
刘子骏眉毛一挑,冲他眨眨右眼:“愿意替你效劳。”
wink是什么鬼……
“我拒绝!”就算冲他撒娇,他也绝不退让半分。
半刻钟后。
纤细白玉似的手用香胰皂打出泡沫,贴在刘子骏的双颊揉动。
郝瑾瑜呼吸略显局促。尽在咫尺的距离,刘子骏又目不转睛盯着他,郝瑾瑜羞得眼睛不知该看往何处。
手下养尊处优养出的脸颊清透白皙,没有毛孔,细腻软绵弹滑,如同婴儿的肌肤。
任谁也想不到肌肤的主人是如此强势冷峻。
郝瑾瑜胡乱地揉搓几把,速速抽离:“好了。”
刘子骏一把钳住退却的手腕,大手借着泡沫的顺滑,拇指从虎口挑进手心,轻轻摩挲。
手心传来的痒意直达心底,郝瑾瑜呼吸更重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成了刘子骏放在手里把玩的小猫,逃不开躲不掉,抓挠成了不痛不痒的撒娇。
“没洗干净。”刘子骏低声道。
捏住他的手从额头轻抚过眉心,又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走,最后落在嘴角。
刘子骏侧头,蜻蜓点水地轻吻郝瑾瑜的指尖,红唇沾了白色泡沫,娇艳诱惑。
郝瑾瑜心脏被猛然击中,心跳紊乱得快要跳出胸膛。
妖精吧,这才是真正的妖精!
“瑾瑜曾经这样摸过我吗?”刘子骏低声问道。
“什么叫……摸,是洗脸,洗脸!”郝瑾瑜红着脸纠正。
“没摸过啊?”刘子骏尾音上挑,一波三折震得他的心跳也跟着颤成波浪线。
不能再这样!不能再这样被迷惑下去。
郝瑾瑜扯出挑衅的笑意:“摸过啊,怎么没摸过。你十一岁被蛇吓到,哭鼻子扎进我怀里,我抱着你哄了老半天,摸过你的头。”
小屁孩,老子当过你爹!
刘子骏面色果然一僵,拉住他的手往头顶一放,大手掌结结实实摁住,道:“现在你也要摸我的头!”
“卧槽——都是泡沫。”郝瑾瑜无语道。
“你不仅要摸我的头,还要帮我洗头。你没有帮我洗过头吧?”
郝瑾瑜大无语地摇了摇头。
洗脸摸头又洗头,伺候儿子呢。
这小子果然有严重的恋父情结!
这话甚合刘子骏的心意。
他虽然知道郝瑾瑜只有记忆,并没有和原身太子接触过。但该死的,他有记忆!
郝瑾瑜就该和他一样,记忆中只有一个人才对,而不是两个刘子骏。
在刘子骏强硬的态度下,郝瑾瑜不得不卷起袖口,替他洗头。
使劲地摆弄着刘子骏的头发,柔软的,乖顺的,孩子气的……嗯……头发。
郝瑾瑜轻轻晃动脑袋,甩掉这些乱七八糟的柔软心动。
暗道,咱万岁头上动土,独一份的牛逼。
洗罢头,又替刘子骏擦干。
这么折腾一番,郝瑾瑜手臂累得发酸,肚子也饿得难受,坐在凳子上发懵,再升不起半点迤逦心思。
刘子骏:“要梳头……你没帮我梳过头吧?”
“梳你个鬼!”
郝瑾瑜终于火了,猛踹刘子骏的椅子脚,撒腿就跑。
刘子骏不顾寒冷和礼仪,披散着半干的长发,犹如跟在主人身后亦步亦趋的狗子,笑着逗弄。
“不梳就不梳嘛……怎么还骂人呢。外面寒凉,你穿得少,我们还是回去吧。你脸上的墨迹,我还没帮你洗呢……顶着这样一张脸,被人瞧见有损你九千岁的威严,对不对?”
“不用,老子自己洗。约法三章,懂?”郝瑾瑜不耐烦地说道。
刘子骏:“我这是礼尚往来,怎么算过界呢?”
“那你告诉我,什么叫过界,什么叫他妈的过节。”郝瑾瑜咬牙切齿道。
薛定谔的过界呗。只有太子殿下认可的过界行为,才叫过界。
他算是看出来,刘子骏只嘴上说得好,实际可劲占他的便宜。就他娘的是个无赖。
刘子骏被郝瑾瑜震怒的口吻吓到,低声哄道:“真生气啦……”
郝瑾瑜见他紧跟不舍,心想,去你的。
一脚踩在刘子骏的靴子,趁他吃痛之际,撒丫子飞跑。
路上的侍从们见到了都得赞一声郝大人深藏不露,轻功了得。
庆幸赐卿宫距离御书房不到一里地,看见他这副尊容的人不算多。
郝瑾瑜回到宫内,打了清水,认真把脸洗干净。
清冷的水逐渐要他的头脑冷静下来,继而后怕不已。
他怎么就对刘子骏又骂又打了呢?那可是储君啊。
肯定是低血糖犯了,饿昏了头。
郝瑾瑜高声道:“来人,拿饴糖来。”
推门而入的人令郝瑾瑜大吃一惊:“庆雾?!”
庆雾见郝瑾瑜脸色煞白(冷水洗脸冻的),快步走到面前,从怀中掏出油纸包好的饴糖,递到郝瑾瑜手边。
“大人,先吃糖。”
郝瑾瑜拿过饴糖,放入口中咀嚼。
“你有什么重要的事禀报吗?”
庆雾见他都是晚上,还是头次白天就来找他。
庆雾的榆木脸难得显出情绪,略带怒气道:“陆明远一路骂骂咧咧地走,说大人魅惑储君,各种难听的话不堪入目。”
郝瑾瑜一下被糖噎住,轻咳两声。他可太冤枉了,到底谁在魅惑谁……
“属下明白,陆明远一家明日必暴毙而亡,查不出任何的痕迹。”庆雾眼内杀气一闪而过,坚定道。
“不用!”
郝瑾瑜立刻出声制止,有些不放心地问道,“可有他人听见?”
庆雾:“这倒没有。一旦遇到人,陆明远便会住嘴。”
郝瑾瑜摆摆手:“不用管他。”
“大人您一向最厌恶他人背后嚼您舌根,一旦发现,断手断脚都算是轻的。”
庆雾狐疑道,“大人,您有些不一样了。”
郝瑾瑜微微一僵,故作轻松道:“如今新皇未登基,对洒家多有防备,吾等行事要小心低调。”
“大人说得有理。还有一事……属下为暗卫首领,日常负责保护先帝的安全,如今先帝死了。
昨日,太子召见我及负责保护皇上的二十位暗卫,派人将我们分别置于不同的房间,同时进行讯问。
询问我们的身家背景、日常生活,并要我们叙述某日值班的详情……太子在用各种手段,寻找破绽,揪出我们的人。”
郝瑾瑜脑海“嗡”一声响,极为刺耳。
刘子骏拒绝了他的暗卫名单,然后翌日就开始抽丝剥茧要查出他的人,今日便面色如常地与他逗趣调戏……
他怎么能做到问心无愧与他调情?!
太可怕了!
郝瑾瑜内心那点欢愉的火苗熄灭了。
刘子骏这样的人,他毫不怀疑,上一秒在甜言蜜语,下一秒便能拧断他的脖颈。
他浑身微微发抖。
“大人,您怎么了?”庆雾焦急道。
“冷。”
庆雾四下望去,入眼望不见任何的衣裳。犹豫片刻,脱下外袍,小心翼翼地为郝瑾瑜披上。
以前他是皇帝暗卫,不可能和郝瑾瑜有任何的关系。但是现在不同了,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郝瑾瑜的身边,关心他,侍奉他。
“大人,暗卫虽有一人暴露了身份,却已被我悄然无声地处理掉,找不到尸体。太子想全部揪出我们的人,也没那么容易。”
庆雾叹息道,“先帝驾崩,按照规矩,我们无法再担任新帝暗卫。太子以此为由,把我们调入了侍卫队,变成明面上的人。属下还有三名暗卫,被安排进赐卿宫,护卫您的安全。”
郝瑾瑜吞了吞唾沫。
何必如此大费周折?刘子骏若想要他的暗卫名单,他愿意双手奉上,只要肯放他离开。
“若还有人被抓,不要再杀他们了。你这样做,无异于挑衅。”
郝瑾瑜脸色晦暗,不能再死人!
庆雾:“可是,若真被太子一步步剥丝抽茧地找到所有人,您会有生命危险。”
暗卫情报系统不只有暗卫的人,还有深藏于各宫的侍女太监们。他们在皇宫编织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网,郝瑾瑜便是结网的蜘蛛,任何人都可以是他的猎物。
就算太子想要动郝瑾瑜,也要掂量掂量在郝瑾瑜死之后,他能否逃得过暗杀。
这是郝瑾瑜博弈的底牌。
有了这张底牌,郝瑾瑜甚至能悄无声息地搞死太子,扶持四皇子登基,仍旧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
“我知道,我要好好想想。”
郝瑾瑜脱下外袍,还给庆雾,柔声道:“既已成为太阳之下的人,你也好好享受明媚的阳光,放轻松些,不要每日摆着一张臭脸。”
庆雾握紧衣袍,垂眉应是。他一直有阳光为伴,郝瑾瑜便是他的太阳。
房间内只剩下郝瑾瑜。
他体力不支地跌坐,双手摁住酸涩微痛的胸膛。
该死的!他刚才对刘子骏又打又骂,非死得五马分尸不可。
许久后,他站起身前往后院,打算继续替自己挖坟。
望着平整如境的地面,遍寻不到一处坑洼。
郝瑾瑜放声大骂:“是谁?!是他娘的谁平了老子的坟?!老子要杀了他!”
第31章 爱情游戏
询问了一圈, 都说不曾看见什么人埋坑。下雪前还有坑,大雪覆盖几日,雪化了, 坑已经没了。
有位小太监说,雪夜曾看到太子往赐卿宫方向走来过。
郝瑾瑜想起来了,那日他喝醉酒,要庆雾把暗卫什么的全撤了个干净。
刘子骏那日若真的见到他,是不是听他说了什么醉话?若真听见,为何没什么表现。
此时有太监禀告, 太子殿下邀请他一同用午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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