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瑾瑜耳根发热,拨浪鼓似的摇头。
这时,忽而外面人声嘈杂。
“殿下——殿下,臣幸不辱命,找到叛徒。”赵铎仁高声道。
刘子骏眼底闪过冷酷,腰背挺直地端坐,冲郝瑾瑜使了个眼色。
“带人进来。”郝瑾瑜会意,高声回道。
赵铎仁压着人进来,那人瞧着有几分眼熟。
“廖主簿?”
此人正是那日与阿福解围的知州主簿廖乾鸣。
“殿下,微臣冤枉,微臣只担忧殿下的身体,才会在殿下寝殿外围张望,绝不是赵大人所说的叛徒。”廖主薄声泪俱下。
刘子骏冷笑道:“孤不想听废话,谁主使你谋害孤?你从实招来,孤且饶你一命。”
“殿下,臣真的冤枉啊……”
廖乾鸣还要说,被刘子骏打断。
“我记得廖主簿在知州也是大家族。派兵将他亲族全部捉拿,皆绑于门外。廖乾鸣一日嘴硬,便诛他一族!”刘子骏无甚表情道。
有人应是退下。
廖乾鸣顿时慌了神,急切说道:“殿下,您没有证据,不能治臣、治臣家人的罪!您这是滥用刑法,肆意杀虐,对臣不公啊!”
“孤是太子,未来的天下之主,尔等官吏不过是孤的奴仆。主子想治奴才的罪,需要理由吗?道你一句顶撞,你便死不足惜。”
手指绕着杯盏口打圈,刘子骏漫不经心道,“孤怀疑一个人,不需要证据。即便你不说,孤认定你背后的人就是三皇子。你招不招,对孤而言都一样。你,没有价值。”
廖乾鸣吓得不清。太子如此暴虐残忍,已经猜出真相,他没有活路,连家人亲族都保不住。
郝瑾瑜一脸诚恳:“廖主簿,殿下大难不死,乃为天命之子。你何必倒行逆施呢?只要你说出幕后之人,愿意作证指认,殿下亦不是嗜杀之人,你的族人必定无虞。”
“罪臣愿意供述所有,请殿下绕过罪臣的家人!”廖乾鸣叩首道。
刘子骏与郝瑾瑜对视一眼,默契十足。
廖乾鸣曾在京城李氏门下任职,后外放做官,与三皇子一派关系密切。
前几日,他收到青州府李钰,亦是郑国公堂侄的急件,要求他弄到携带鼠疫的跳蚤,放置到太子床上。
廖乾鸣虽知此事大逆不道,一旦被人发现,死不足惜。但李钰承诺的官位太令人心动,廖乾鸣最终动了心。
买通阿福放鼠蚤,而后找机会将其杀害,扔进饿死的灾民尸体内焚烧,毫无踪迹可寻。
下疫病虽然成功,却迟迟没有等到太子病死的消息,内心焦急不已,又被李钰连发好几封书信催促。
今日大火点燃太子旧寝,廖乾鸣猜想太子安危可能有变,故悄摸摸探查,被隐藏的人捉个正着。
前因后果明晰清楚,刘子骏让廖乾鸣签字画押,又按照他的说法,搜查出往来书信。
“人证物证俱全,三皇子离死不远了。”郝瑾瑜道。
刘子骏反问道:“先生熟知父皇,你认为父皇会杀了三皇弟吗?”
郝瑾瑜愣了一下,摇头道:“不会。老皇帝最想要的便是朝堂安稳无事,一旦三皇子一派悉数铲平,朝堂必定震荡,势力重新洗牌。他不会希望一家独大,哪怕是太子您。”
“所以还不是时候。先将人秘密关押,莫要三皇弟杀人灭口。等到合适的时机,一击即中。”刘子骏道。
握有充足的证据,还能保持冷静,一点都不飘。
刘子骏的心思太深,非他所能及。郝瑾瑜心里咯噔一下,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了一丢丢迷茫:这么难缠的未来帝王,他能全身而退吗?后院的坑,要不要继续挖啊?
真令人苦恼。
“先生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刘子骏关心道。
郝瑾瑜轻轻摇头:“照顾你多日,有些困乏。”
“睡了一日,还困?先生是猪吗?”刘子骏亲昵道。
郝瑾瑜被怼得火气上涌,阴阳怪气地说:“殿下从前对洒家尊重如师,乖巧又贴心。如今倒好,洒家比之从前辛苦百倍,反换来殿下骂一声‘猪’……”
“从前”二字甚是扎耳。
刘子骏面容冷肃:“从前已不在,只有现在。孤问先生,你到底在意从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什么“从前”、“现在”?非要问他更看重以前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似的……
郝瑾瑜一头雾水,怎么听着刘子骏好像在同以前的自己吃醋?
人都不喜欢曾经懦弱的自己吧。他说之前的小太子“乖巧”,不就是说刘子骏“懦弱”吗?岂不正触霉头!
明白了,这道题,他会答。
郝瑾瑜自信满满道:“微臣自然更在意现在的殿下。殿下如今英勇神武,微臣的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此次南下赈灾,微臣充分认识到自己的差距与不足,认识到自己对待殿下的态度存在问题。在以后跟随殿下的时日里,必定调整好自身心态,找准自己的位置,严格遵从殿下指示,锐意进取,继往开来!”
工作总结报告嘛,上辈子咱写得很熟。
郝瑾瑜的嘴角从上勾逐渐拉平、绷紧。
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郝瑾瑜认识到他们的畸恋是不可能的,从而退回君臣的位置。
为何他会如此的心堵,甚至愤怒!
“殿下!殿下,您觉得我说的怎么样?”
郝瑾瑜半响没得到回应,眼巴巴问道。
那副“快夸夸我”的神情,欢快得要摇尾巴了。
刘子骏更心堵了。
“好!很好!你且等着!”说罢,甩袖而去。
郝瑾瑜像被主人训斥的狗子,沮丧地耷拉着耳朵,摸摸后脑勺。
后院的坑还得继续挖啊!
第19章 快乐老家
“大人,您可算出来了,小的担心得吃不好睡不着……呜呜呜……”
庆云望见数日未见的郝瑾瑜,呜呜咽咽地哭泣。
郝瑾瑜好笑地摸摸庆云的脑袋:“洒家不好好的……”
忽而感到一股压迫感极强的视线,回头望去,却见刘子骏沉默地撇过头,似乎在和赵铎仁商量事情。
廖乾鸣被秘密关押,后水村的鼠疫也没有蔓延,得到有效控制。又有调拨而来的官员帮助,疫情的治理接近尾声。
秋去冬来,他们也即将返回京城。
江淮知州举办了一场欢送宴会。晏席上摆满久违的鱼肉鸡蛋,还有舞蹈表演助兴。
官员们推杯换盏,纷纷向他们二人敬酒。郝瑾瑜看着刘子骏不卑不亢应对,还能顺势拉拢,暗叹不愧是将来要当皇上的人。
他懒得应对,悄然退席,同庆云一起出府透气。
欢庆的日子,不少高门大户点燃烟花,绚烂多彩。菜市口燃起盛大的篝火,人们用火焰驱散灾疫,载歌载舞,脸上洋溢着笑容。
郝瑾瑜被这样的情绪感染,笑着向庆云伸手:“小云子来跳舞啊。”
庆云红着脸面,犹犹豫豫地握住了大人的手。
郝瑾瑜绕着篝火跳了一圈又一圈,忽而感到有一股蛮力,掰开了他与庆云的手。
“先生好雅致。”
刘子骏握住郝瑾瑜的手用力一紧,眼睛冒火。
他听闻郝瑾瑜出府,担心不已,唯恐郝瑾瑜遭遇三皇子的暗杀,派人四处寻他。这人却和侍从手牵手跳舞,不知多开心呢……
“疼疼疼,手疼。”
郝瑾瑜试图抽回手,未果。
刘子骏稍微松了力度,用力一拽,把人往自己身侧带了带。
“孤也参与。”
“殿下,你确定?”
当朝太子围着篝火,蹦蹦跳跳地转圈圈……说出去谁会信呢。
刘子骏抛给他一个坚定的眼神,随着人群挥动手臂,移动脚步。
郝瑾瑜的手被他牢牢扣住,不得不跟随他动作,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殿下……”郝瑾瑜小声地提醒道,“殿下你同手同脚了。”
刘子骏顿住,面露尴尬。
“来,听我口号。左右左右,左右左右……”郝瑾瑜凑到他耳边,小声指导。
吐息打在耳廓,激起一层颤微微的绒毛。刘子骏心乱如麻,脚步越发错乱。
郝瑾瑜嫌弃道:“笨死了。”
刘子骏瞪他:“不准说孤笨,孤认真在学。”
耳边闷笑不已,如开了花的藤蔓,直往心缝里钻。于是,太子殿下更学不会了,始终保持着同手同脚的舞步,直到篝火结束。
可怜的庆云被太子一掌推出人群,干巴巴站了半宿。
翌日,赈灾队伍回程。
刘子骏想到郝瑾瑜晕车厉害,骑马水平又稀疏平常,打算邀他同骑。进了提督大人的马车,发现某人已经睡成死猪。
“殿下,大人提前服了迷药。”庆云解释道。
刘子骏:……
迷药原来能这般用,受教了。
“你出去赶车,这里有孤。”
庆云嘟囔道:“殿下不是打算骑马吗?”
大人与太子经历生死,关系越发亲密。庆云表面不说,心里醋意翻腾,有想套麻袋把太子狂扁一顿的冲动。
刘子骏冷冷瞥他一眼:“出去。”
这一声,威严尤甚。庆云顿时如泄气的皮球,灰溜溜出了马车。
郝瑾瑜身下铺着波斯地毯,身上盖着蜀锦蚕被,裹成蚕蛹,只露出圆脑袋,呼吸轻缓,面容安静,睡颜乖巧得如同孩童。
刘子骏内心柔软,脱下外袍,掀开被子,从后方抱住郝瑾瑜盈盈一握的腰肢,下巴正好搁在肩膀。
他能嗅到郝瑾瑜发尾淡淡的皂荚香,如春雨过后的竹林,清新淡雅。
只要微微偏头,脸颊便会蹭上郝瑾瑜的面容,肌肤相贴。柔软的、滑腻的,好似软滑的蛋羹,触感令人着迷。
刘子骏忍不住偏头,又蹭了几下。
满怀柔软的温度,莫名的情绪在他的心间萦绕。
怪不得原身总渴求郝瑾瑜能够留下过夜,相拥入眠,迎着第一缕晨光醒来……
刘子骏被脑海里猛然浮现的念头吓到,继而又陷入嫉妒的漩涡。
郝瑾瑜对他的忠诚,是不是源于对原身的爱?而非因他刘璋!
想到此,刘子骏便觉得胸膛要炸开,他怎么可以做他人的替身?!
庆云与马车夫并肩而坐,刮着西北风,冻得瑟瑟发抖。
忽然间车帘掀开,太子脸色黑如炭,浑身散发杀人的冷意,跳马下车,头也不回。
庆云心里直打鼓,急忙返回车内。大人睡得安安稳稳,似乎没受责难。仔细环顾四周,除了车窗帘开启一丝缝隙之外,没有别的改变。
-
郝瑾瑜结结实实睡了一路,直到入京,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细细回想了下,太子好像没找过他。赶路嘛,不找也正常。郝瑾瑜没放在心上。
他掀开车帘,兴致勃勃观看京城的景致。
庆云道:“大人是想家了吗?不如我们先回府上一趟,等过了晌午再进宫。”
太监一般住在直房,十人一间的集体宿舍。郝瑾瑜得老皇帝恩宠,特赐“赐卿宫”居住。但郝瑾瑜管辖东厂、锦衣卫,常需要出宫办事,故在皇宫外也有钦赐的提督府邸。
他重生好几个月,还没去看过呢。
郝瑾瑜来了兴趣:“好啊。”
他派庆云给太子打请求,希望能回府一趟。太子爽快地应了,还说可以多呆两日。
果然这一趟拼死拼活没白费。太子打消了戒心,对他越发好了。
马车停到提督府门口,郝瑾瑜自马车下来。门前两座雄狮,朱红大门,颇为雄伟气派。
门房瞧见他,高喊一声“提督大人回府了——”
片刻的功夫,大门开启,乌泱泱一群人走出府,跪迎道:“恭迎大人回府。”
郝瑾瑜看衣裳,除了府上侍从,有三十余人穿着精致,样貌昳丽,有男有女。
他猛然想起,这些人皆是原身的侍妾。
“都起来吧。”
众人起身,郝瑾瑜瞬间淹没在衣香鬓影里。
“大人,您好久没回家啦,奴家好想您。”
娇音似水,容貌妩媚。说话的好像叫月蝶,两年前某商贾送给他的舞姬。
“大人,奴家为您缝制了几件履袜冬衣……”
流鸢,绣女出身,性格温柔。
“大人累了,还是先用膳休息吧。”
说话的是男子,名为沈逸境。样貌清秀,擅长吹奏乐器,是某世家送来的庶子。
“逸公子说得对,大人,我替您按按。”
青素,名伶戏子出身,不仅戏唱得好,按摩水平也很高。
“大人……大人……”
莺莺燕燕围绕,郝瑾瑜艰难地维持冷酷的面容,内心舒爽上天。
原身名义为太监,又生性多疑,不曾与妾室们发生关系。养着这些人,也就图个休闲,十天半月可能召见一两个听听曲,看看舞。
谁不喜欢美人环绕,听歌看戏,赏文下棋……
人间乐土,不过如此。
郝瑾瑜被簇拥着进了府。府内雕梁画壁,假山曲水,占地极广。室内摆件装饰,无一不低调又奢华。
卧室内有温泉引水的浴池,比游泳池还大。郝瑾瑜禀退众人,结结实实泡了温泉澡,疲惫顿消。膳房做好了三十余道南北各地的美食,只等他用餐。
吃饱喝足后,郝瑾瑜召了青素来唱戏,又看了几名侍妾为他准备的歌舞。
天色已晚,郝瑾瑜躺在柔软如云的锦被里,安然地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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