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它的魂火抖成了扭曲的波浪形,像是瑟瑟发抖般的害怕。
沈修韫后知后觉方才那一巴掌可能对它伤害有点大,本想想安慰几句的,但忍住了。
祝星遥素来会蹬鼻子上脸,打蛇上棍,就得表现得硬气些才行。
他撂下一句话,“反正你这躯体,你爱要不要!我不会再做了。”
说罢,沈修韫转身便走。
飘在半空的那一魄,连忙飞到沈修韫面前,上下晃悠着,像是在挽留。
沈修韫不理它,径直穿了过去。
挡了几次,沈修韫都不停下看它。
它有些着急了,不抖了,也不矫情做作了,“唰”一下,自己钻进了木头人的眉心。
沈修韫回首,叹了口气,心中有些不忍,又走了回来。
他启动早就在此处画好的更大聚灵阵,口中念念有词。
片刻后,他掌心从木头人头顶沿着面部往下拂,
祝星遥的面容随他拂过而逐渐重新显现,只是双眼紧闭,看着没有什么活气。
结合了神魂的桃木,可以重新幻化出新的有血有肉的身躯,不过修为就要以后重练了。
沈修韫的手停在了祝星遥腰腹的位置。
虽然……但是……他会不会多少有点公报私仇?
想到祝星遥日后醒来,面对这样一副残缺的身躯,
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沈修韫扶额。
算了,他没那么恶趣味,还是补做一个吧。
沈修韫手一挥,祝星遥重新变回了木头人。
*
沈修韫将祝星遥摆在院中,不仅可以让他吸收灵气,还能聚日月精华。
如此,过上三年五载,兴许他可以重塑神魂。
但由于祝星遥没有醒过来,书中世界仍旧保持着他陨落那日的样子。
除了沈修韫,没有人解封,也没人跟沈修韫说话。
还好有系统,三五不时能跟他唠唠嗑,不然他真会疯掉。
沈修韫有时无聊,会坐在祝星遥身边,给他念念藏书阁那些修士传记、游记、奇遇什么的。
有时,也会离开一指峰,下山四处转转。
他发现山川林木,在逐渐恢复色彩和生机。
看来,祝星遥用不了多久应该会醒来了。
*
祝星遥清醒过来时,已是五年后。
和系统给沈修韫预测的时间相差不大。
山下时节其实已经接近入冬,但一指峰上有阵法和沈修韫灵力维系,多年四季如春。
冬日暖阳穿林拂叶照在祝星遥身上,让他有些苍白的面上浮上一层暖意。
祝星遥茫然打量四周熟悉的一切,懵然生出些不真实感。
他不是死了吗?
有人救了他?
是谁?
“吱呀——”
小院响起木门被推开的声音。
祝星遥抬眸望去,便见沈修韫立在门口,
白衣玉立的修长身影,不知是不是错觉,祝星遥觉得师尊面有急色,连发丝都有些乱。
师尊手里还提着一个精致的盒子,有点像他曾经买的莲花糕饼。
“师……尊?”祝星遥艰涩地发出两个音节。
他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喉结。
为什么他好似很久很没说过话了?
沈修韫被这一声唤得回过神来。
他手抖着反手将院门关上,又走进屋里,出来时手中多了套衣服。
将衣服递给祝星遥时,他语气已经可以控制得很平静了,
“把衣服穿上。”
祝星遥这才发现,他此时竟然什么也没穿。
沈修韫为了他更好的吸收灵气和日月精华,自然是没给他套衣服的。
祝星遥茫然接过衣服穿上,期间目光一直紧紧跟随着沈修韫,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生怕眼前的幻梦会乍然破碎。
他又唤了声,“师尊?”
为什么师尊还在这里?
师尊应该回家了才对。
那面前这个是……
祝星遥穿衣服的手陡然停住,顿时目光不善地盯着沈修韫。
他曾经将师尊掳回魔界时,探查过师尊的识海,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那时候的师尊虽表面如常,但识海中却空荡荡的,并没有魂魄。
并且由于他的莽撞,师尊莫名其妙陷入了昏迷,
足足昏睡了半年,直到再次醒来……
沈修韫被盯得发毛,“你这是什么眼神?”
要刀了他吗?
祝星遥如梦初醒,眼底迸射出惊喜的光芒,“师尊!”
沈修韫皱眉,“你是傻了?睡了那么久,醒过来就只会说这两个字了?”
莫不是缺了个一魄两魄啥的?
“我……”祝星遥突然愣住。
脑海里闪过一些片段。
沈修韫道:“想起来了?”
祝星遥沉默片刻,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是师尊救了我?”祝星遥哑声道。
尽管不敢相信,但除了师尊,想必这世上,不会再有人大费周章的将他救活了。
可他那时抱了死志,没有给自己留下后路,师尊是如何……
不,不会是……
祝星遥眼睫微颤。
“是啊。”沈修韫颔首,目光注视着他,“是我。”
祝星遥心中的猜疑终究落实。
是师尊救了他。
也只有师尊能救他。
因为只有师尊身上有他一缕魂魄。
可那缕魂魄,早已经因为同心咒与师尊几乎融为一体了。
思及此,祝星遥脑子里一片混乱。
师尊为了救他,承受了生剖神魂之痛……
祝星遥手指微颤,他做过那样的事,他知道会有多痛。
他此刻有些后悔了。
后悔当日对自己做得决绝。
因为他没料到师尊会救他。
当时,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师尊再也不要他了。
沈修韫食指点在祝星遥的心口,声音平静无波,“所以,你的命是我的,要好好活着。”
祝星遥低声答道:“好。”
*
祝星遥心中混乱极了。
自他醒来之后,师尊虽与他不再那般针锋相对,可也算不上多亲密。
他们就像是最亲密的陌生人。
师尊对他不咸不淡,但也不会不闻不问。
可若要论起他有多重要,好似又可有可无。
这与当初师尊宁愿忍受剖魂之痛也要救他,简直是截然相反的态度。
就连他们那场因为意外而被打断的结契大典,师尊也没再提过。
祝星遥不知师尊心中怎么想的,但师尊模棱两可的态度,着实让他感受到了如在火上炙烤般的难捱。
他迫切想找师尊要一个答案,可又怕师尊再次把他打入深渊。
毕竟,眼下这样平静的日子,已经是他从前想也不敢想的了。
可人总是贪心不足。
祝星遥总还是期望着沈修韫爱他。
他太渴望了。
祝星遥还是没忍住,去向沈修韫询问答案,
“师尊,你为何要救我?”
第137章 傻子
正在翻看修复经脉灵根秘籍的沈修韫动作一顿,似乎被这个问题触动了。
他抬眸看向祝星遥:“你想知道?”
祝星遥毫不犹豫道:“想。”
他袖袍下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心中期待与忐忑交织,但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不迫。
沈修韫沉默片刻,将手中的书合上,轻轻放在桌上,他似乎在思考怎么说。
等待的过程让祝星遥倍感煎熬,就连胸腔里的空气似乎都要随着时间流逝被一点点抽干了。
“因为……”沈修韫终于大发慈悲地开口,他扫了眼不安的祝星遥,唇角微勾,“我不想欠下一条人命,让我后半生心有不安,还有可能生出心魔。”
这话也没错。
想想他师兄上辈子就知道了。
愧疚和自责是真的会成心魔。
祝星遥身形一晃,眸光顿时黯淡,像是骤然失去所有力气,“原来……如此。”
他声音轻飘飘的如同一缕薄烟,风一吹就能散了似的,整个人失魂落魄,浑像被抽走了灵魂。
沈修韫又问:“你以为,我是为何?”
真相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将祝星遥压得喘不过气,
他努力掩饰自己的失落和难过,明明已经难过得要死了,却还倔强坚持道:
“弟子不敢多想,师尊愿意摒弃前嫌救弟子,弟子已经心满意足了。”
他怎么敢奢想,在经历了此前种种之后,师尊还会待他情意如初?
师尊还愿意救他,已是慈悲。
他怎么能奢望还有其他?
是他太贪心。
“你不开心?”沈修韫看他强忍委屈,却还要装坚强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忍。
“没有。”祝星遥胡乱摇头。
他何止是不开心,他是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可他有什么资格再跟师尊说他不开心?
“弟子去修炼了,弟子告退。”祝星遥朝沈修韫深深行了一礼,逃也似的离开。
沈修韫瞅着那落荒而逃的背影,轻轻吐出两个字:“傻子。”
系统不解:【宿主,你捉弄他干嘛?】
宿主这五年间的在意和付出,它看得比谁都真。
若说沈修韫对祝星遥没有情,显然不可能。
因为此前,祝星遥的魂魄凝聚有点起色的时候,它和沈修韫提过再次登出的事,
在它看来,与其等一个可能没有结果的结果,还不如及时止损离开这里去进行下一个任务。
但沈修韫拒绝了。
沈修韫心情有点不爽:【我乐意,要你寡!】
祝星遥用命逼迫他,难道他还不能戏弄一下他吗?
是祝星遥自己太笨悟不出来!
祝星遥用那么惨烈的生死离别,叫他看了清心中的在意有多重。
他也并非什么拖泥带水的人。
他在等祝星遥醒来的五年里,想了很多。
他恨祝星遥是真。
对祝星遥有恻隐之心亦是真。
他对他的爱和恨都是如此深刻。
他知道,自己是彻彻底底栽了。
既如此,也没必要遮遮掩掩。
放不下就是放不下,不会因为时间推移而淡忘,不如接纳。
祝星遥已经在他的生命里挥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们,早已经无法分割。
只能相互纠缠下去。
沈修韫越想心情越烦躁,干脆把手里那本修复经脉灵根的秘籍一扔,把祝星遥原本那残破的身躯带上去了四指峰。
*
沈修韫把祝星遥那残破的躯体往丹劲风面前一摆,直言道:“修复这具躯体,灵石不是问题。”
丹劲风犹疑道:“您确定吗?”
沈修韫眉头一皱:“什么确定不确定?我从来不说不确定的话。”
丹劲风道:“仙尊,其实灵石不灵石也不是问题,是我怕您无法接受我给您说的方法。”
沈修韫:“……”
不是,你搁这搁这呢?
丹劲风看沈修韫好像真的有点生气了,也不敢再捋老虎须,连忙道:
“经脉和金丹倒是小事。不好解决的是灵根,血菩提玄天宗是再拿不出第二颗了。”
沈修韫眼神不善:“所以呢?”
碍于威胁,丹劲风硬着头皮道:“我这有本双修之法可以帮助修复灵根。
尤其是您和他还是互补的灵根,效果会更好,只是仙尊会比较劳累,看您……愿不愿意了。”
沈修韫:“……”
沈修韫咬牙切齿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丹劲风用力点头,重复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你晚上睡觉最好睁着眼!”沈修韫忽然朝他一笑,收了身躯转身便走,刚走到门口,又忽然扭头折了回来,“要怎么做?”
丹劲风传授了沈修韫双修的要诀,沈修韫一一记下,准备离开时,忽然想起件事。
沈修韫:“我师兄近日做什么去了?”
好像这几日都不在宗门内。
一般若无大事,云司清从不会离开玄天宗。
“宗主啊,宗主带人去找浣月宗麻烦了!”丹劲风眉飞色舞说道,发觉自己说漏嘴又立马改口,“啊不对,是去跟浣月宗调解上次太初秘境发生的小小矛盾。”
丹劲风着重强调了“小小”二字。
沈修韫眉毛几乎拧打结:“……”
打架不叫他?
丹劲风看瞒不住了,索性和盘托出,
“宗主说,祝星遥伤势未愈,您这边怕是脱不开身。
所以他便独自带人去了。
他说,此事他一人足以办妥。”
沈修韫神色微怔,看来师兄是真生气了。
玄天宗树大招风,云司清素来低调,从不摆修真界第一宗门的威风仗势欺人。
可他若真仗势欺人了,没哪个承受得起。
*
沈修韫回来时,偶见在桃林练剑的祝星遥,一时停住了脚步。
天边晚霞绚烂,青年的身影在桃树间隐隐绰绰。
他凌厉的剑气卷起地上的残叶,又在半空忽而炸开,纷纷扬扬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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