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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星时刻(近代现代)——稚楚

时间:2024-08-21 10:24:42  作者:稚楚
  秦一隅看向南乙,他正靠在桌边,嘴角勾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将多余的彩带悄悄绕在迟之阳的辫子上。
  真是奇怪。明明这个人看上去漠然又散漫,长了一副薄情的、会轻易辜负任何人的面孔。
  从小到大,秦一隅最喜欢的词就是“特殊”,他就乐意当人群里最特殊的那个,喜欢被人特殊对待,他就是最特别的。后来,见的人越来越多,喜欢他、愿意特殊对待他的人也很多,他也逐渐习惯,阈值拔高,反倒不觉得有什么了,只觉得是应该的。
  但南乙的“特殊对待”是不一样的,和所有人都不同。他就像在这个房间里的氢气球,被吹得很满,飘在天花板上,拽都拽不下来。
  这使他感到陌生,甚至很难入睡。
  因此,所有人都离开之后,他依旧待在排练室,南乙也一反常态没劝他回去睡觉。
  这里空无一人,秦一隅一点也不困,东忙西忙,给气球放气,看它嗖的一下四处乱飞,或者弹弹卡林巴琴,没过一会儿,又打开那个迷你采样器。
  回放录音时,他发现了一段新的声音,前面是摩擦产生的杂音,很快,一个声音出现。
  [为什么还要遵守规则?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你明明不是怕犯规的人。]
  是南乙。
  鬼使神差地,他将这段采样听了好多遍,重播,又重播,仿佛回到了独处的凌晨三点。
  循环的某一秒,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于是临时起意,在演出开始的八小时前,对他们的歌做出一个大胆的改动。
  而且他不打算让南乙知道。
  第二天上午十点,排完最后一次的恒星时刻被工作人员抓去做妆造,饭都来不及吃,还是碎蛇三人给他们带了面包,随便垫吧了几口。
  短短一周,迟之阳和碎蛇的关系已经很亲密,一想到他们马上就会分开,他连面包都吃不进去,耳朵嗡嗡的,愈发烦躁。
  “不好吃吗?”阿满问。
  迟之阳摇头,小辫子也一甩一甩的,“很好吃,是我有毛病。”
  阿满笑了。他是经常会在房间里打坐正念的人,因此对他说:“不要说不好的话,要说‘我特别棒’。”
  一旁的秦一隅突然超大声喊:“我倍儿棒!”把化妆师都吓得一哆嗦。
  正在任发型师卷发的南乙笑了出来。
  “神经。”迟之阳也笑了。
  演出开始前,所有的乐队都被安排在livehouse二楼的观战席,和其他的比赛不同,他们只隔着一层单向玻璃,眼睁睁看着观众排队入场,熙熙攘攘的人群很快填满了观众池。
  “我好紧张。”
  迟之阳摸着自己的胸口,咚咚咚的,感觉心都快跳出来了。
  “上次不是已经表演过一次了?”南乙说。
  “那不一样。”迟之阳深吸一口气,“上次稀里糊涂的,也没有这么多摄像,而且这次人足足多了一倍啊,还有三个专业评委。”
  最重要的是,他的耳鸣还没有得到缓解。
  从小一起长大,随便一个表情,南乙都能读得一清二楚,他扯了一下迟之阳的护腕,低声说:“别担心,上台之后我会帮你兜着的。”
  正说着,秦一隅不知从哪儿蹿了出来,一把揽住南乙的肩,问:“兜什么?”
  不行。他还是没法自然地面对秦一隅的亲密举动,于是稍稍别开了脸。
  至少别靠得这么近。
  迟之阳盯着两人,倒是察觉出什么。
  “总感觉你们俩……”
  南乙心中奇怪,这家伙明明是最迟钝的一个,难不成他真的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我们怎么了?”秦一隅问。
  迟之阳指着他们,“你们俩今天的造型好像啊。”说完,他把一旁正在和碎蛇乐队聊天的严霁叫过来,“严霁你看,他们今天造型是不是很像?”
  “是有点。”严霁笑着说,“可能是因为南乙也卷了头发,而且……”
  他说着,凑近了一些,眯了眯眼,像是发现了什么奇观似的。
  “你们俩脸上的痣也是对称的,之前都没发现。”
  秦一隅有些得意地笑了,“这是我专门跟化妆师交代的,让他把南乙脸上的痣加深一点。”
  “所以你们今天的造型是什么双子设定吗?”严霁问。
  “算是吧。”秦一隅看向南乙,“这是另一个我。”
  事实上,这个概念是南乙提出的。
  就在前一天的早上,他看到南乙写下的歌词片段,惊喜地找到他,想和他聊一下整曲概念,尽管南乙好像故意躲着他似的,但一听说是顺歌词,还是配合地坐下来,只花了五分钟,他们就把全部歌词顺下来,也敲定了整个概念。
  说是聊,实际上他们根本不需要过多的沟通,南乙的三两句话就完全把秦一隅的想法说透,其中一句他始终觉得不满意,想换一句填进去,但试了很多都不好,直到南乙开口。
  这就是我想要的。他直接写了下来。
  虽然到现在他也没明白,为什么说完那句的南乙,会莫名其妙不看他,手还很不自然地摸自己的耳钉。
  但这都不重要。
  打从十六岁开始,秦一隅的人生就和乐队绑定,可他从没遇到在音乐上如此契合的人。
  南乙好像真的就是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于是,他决定将这个概念贯彻到底,包括妆造。
  正聊着,南乙看到主持人走了进来,于是趁机拨开秦一隅的手臂:“好像要开始了。”
  他以为时机刚好,秦一隅不会发觉,没想到这人远比他想象中敏感。
  三人走在前面,秦一隅皱着眉,慢半拍地跟着,心里还在为南乙躲开他而诧异。
  也太容易害羞了,这样还怎么追人啊。
  “请各位乐队派一名代表前来抽签决定上场顺序。”
  其他乐队都很快选好代表,而恒刻四人推来推去,最后没办法,只能猫在角落里石头剪刀布,最终胜利的人是秦一隅。
  他显然不想去,长吁短叹道:“我可是出了名的点儿背。”
  “没事儿,不是开场就行。”
  严霁说完,南乙和迟之阳齐齐点头。
  远远地,他们看到秦一隅撸起袖子,一脸视死如归,把手伸到那个巨大的洋红色盒子里,半天捞出一枚小球。
  他自己都不敢看,闭着眼把球展示给队友——上面印着一个大大的数字5。
  “好家伙……”迟之阳瘫倒在沙发上,“抽了个最后。”
  “确实也不是开场,一隅的使命已经达成了。”严霁笑着冲秦一隅比了个大拇指,肯定他为团队的付出。
  南乙倒是很冷静。
  “这次规则和海选不太一样,每一组表演完观众都可以投票,大家的满票都是三千,这样先后顺序的影响就没有那么大了。”
  严霁点头:“嗯,不过专业评委的打分还挺重的,一个人的票数抵300分。”
  迟之阳叹了口气,说:“小乙赢了排练室对决也只多了200分的加分而已。”
  “可别小瞧这200分啊。”秦一隅回到他们身边,“说不定这是咱们最后的保命符。”
  “你可别说这种话了,很像是flag啊。”迟之阳耳鸣还没恢复,格外紧张,“我现在心跳得跟打鼓一样,手也有点抖,太紧张了。”
  严霁想到什么,对他说:“我之前的心理医生教过我一个手势,可以消除焦虑,让自己平和下来,这是心锚效应。”他说着,伸出两只手,展示给他们看,“你们像这样,两手交叠,放在胸口,然后闭上眼……”
  其他三人乖乖学着他的样子。
  “然后,对自己说:‘我可以的’。”
  迟之阳一比一还原,连声音都夹到和严霁一样温柔的程度:“我可以的。”
  南乙就略有些敷衍,“嗯,可以的。”
  秦一隅双手放在胸口,微笑着开口:“杀了全世界。”
  三人齐齐睁眼,扭头看向他。
  “对不起。”秦一隅立刻改口,“哔了全世界。”
  “我要是后期我真的想哔了你。”迟之阳说。
  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而南乙的表情却依旧有些凝重。
  比起加分和现场发挥,他始终担心专业评委里会出现隐雷。
  比如上次没有给他们投票的韩江。
  海选结束后,他特意去查了对方的底线,发现他的唱片合约在诚弘娱乐,而且是刚签的。这年头出专辑是赔本生意,即便资历够深,也有奖项在手,但缺乏流量,能不能出唱片,还得看诚弘的规划。
  以他对陈韫的了解,这人知道了他参加比赛,不可能不下手使绊子。
  如果陈韫按兵不动,他反而不好推进计划了。
  只是假如韩江在,他们恐怕天然就少了300分。
  相较于其他竞技类音综,CB的livehouse形式显得尤其简单粗暴,掠过了冗长的串词,只在表演前介绍了三名专业评委。
  一个是资历深厚、已经出道15年的摇滚乐队主唱张凌,他所在的乐队现在也被奉为开山鼻祖,足够大牌。大屏幕上,他的脸一出现,台下的乐迷便高声尖叫。
  第二个是业内地位颇高的作词人周隼,获奖无数,几乎是所有歌手都想合作的音乐人。
  看到这俩人,迟之阳不禁感慨:“这个节目真的好舍得花钱……”
  南乙对坏事的预感一向准得可怕。
  因此,当大屏幕上出现第三个评委的脸时,他并不意外。
  就是韩江。
 
 
第31章 淘汰公演
  “碎蛇他们开场!要开始了!”
  听到迟之阳的声音, 南乙收回思绪,将目光放到舞台。
  众人以乐队为单位坐在沙发上,等待着碎蛇乐队上场。
  CB的Livehouse舞台要比一般的大很多, 屏幕更像是音乐节的排布——由一块超大屏幕和左右两块竖屏组成, 天花板和舞台地板同样也是屏幕, 整体造价不菲。
  开场前,整个livehouse是一片黑暗, 只有观众池嘈杂的议论,三秒倒计时后,灯光全灭, 背景屏幕上出现一段水墨画风格的视频。
  台下观众开始尖叫, 前排的人已然看见乐手上台, 欢呼声愈发拔高。
  视频里, 一条红蛇蜿蜒爬行。旁白出现,是苗、彝、傣三族语言和汉语的重叠音轨。
  “相传在云南,有一种蛇形怪物, 它每天都会爬到高处,又重重摔下,摔得粉碎, 但很快,这些碎片又会重新聚拢, 变回一条完整的蛇。
  他们被称为——碎蛇。”
  灯光再次亮起,一左一右两侧布灯, 是暖色调的橙黄, 斜着落在三人身上, 如同黄昏时分。
  很快, 屏幕的正中间闪现出四个红色大字——《昨日之蝶》。
  但下一秒, 这四个字化作数不清的血色蝴蝶,四散飞舞,最终消失于黑暗中。
  这样的视效无疑是非常加分的。
  左右两边的屏幕是特写镜头,展示着乐手的造型。他们三个都披着黑色披风,头上戴着不同民族的装饰,脸上罩着银质面具。
  和南乙猜想的一样,民族特色就是碎蛇最大的优势,这次的淘汰赛格外残酷,为了能够晋级,突出区别于其他乐队的特质是必然选择。
  一旁的迟之阳不禁感叹:“配上这个开场视频……太酷了。”
  吉他手沙马赤尔这次不是高马尾,而是编了一头细辫子,在话筒前站定。没有任何器乐演奏,他放声低吟,音色浑然饱满,旋律平和悠远,有一种质朴的力量感。
  不知为何,明明听不懂他的吟诵,但南乙却发自内心感受到一种对逝者的怀念。光是听着这段吟唱,他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外婆和舅舅。
  正沉浸在酸楚中,肩膀被碰了碰。
  还以为是谁不小心,南乙侧过脸,却发现是秦一隅用肩膀抵住了他的肩,靠得很近。
  “这是彝族的毕摩在唱诵。”他的声音很低,没有了往日的戏谑和调笑,语气袒露出一种难得的真挚。
  “他在送魂。”
  大屏幕的画面跟着吟唱而变化,一些少数民族的字符出现,围绕起来,逐渐组成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再一看,仿佛更像是棺木。
  视角不断推进,那木头上面,雕刻了许多的蝴蝶。
  南乙望着秦一隅的侧脸,舞台上红色的灯光映在他黑色的瞳孔中,跳动着,像夜里的火把。
  “你怎么知道?”南乙明知故问。
  “我见过。”秦一隅看了他一眼,嘴角带了些笑意,“我之前在云南待过一段时间,有一次路过了一个葬礼,是彝族的葬礼。听当地的朋友说:他们认为人死之后灵魂不会消亡,但会失去方向,所以需要毕摩的指引。”
  在吟唱声中,秦一隅的声音显得格外平和、温柔。他说一句,会看一眼南乙的脸。
  “在毕摩的吟诵下,火葬后的亡灵就能找到回家的路,他们会跋山涉水,回到本族家支的发祥地,在那里,就能和祖先们的灵魂团聚。”
  真奇怪。秦一隅说的每一个字,仿佛都能在他脑中编织出完整的场景。那画面太过温馨,简直不像是能从他大脑中生成的东西。
  听到最后,他眼睛有些发酸,勉强笑了一下。
  “如果真的是这样,死亡就不是人一生的终结了。”
  “是啊,我当时听到这些,忽然就释怀了。”秦一隅脸上挂着柔柔的笑,“先离开的人,只不过是先回家了。总有一天,我们还能团聚,而且是祖祖辈辈所有人,永永远远聚在一起。”
  “不过这样也挺麻烦的。”秦一隅笑了,“我都能想象我去到那边是什么场面了,那么多长辈一起唠叨我,烦都烦死了。”
  听到这句,南乙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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