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夙把脸扭向一旁,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立刻否认道:“没有。”
翟凌目瞪口呆地看着裴夙,没想到裴师弟竟然还真是这个意思。
从仙尊出关第一天,翟凌就感觉到了,裴师弟看似漠不关心,实际心里还是很在意仙尊的。
想起少时裴师弟走丢的时候,仙尊那时为找回裴师弟重伤复发、浑身是血,又何尝不是关心在意呢。
自己那时还相信过故柳峰师徒不和的传闻,还真是少不知事。
他开口怂恿道:“裴师弟若是真想请仙尊旁观,大可以跟仙尊直说,仙尊多半不会拒绝你的。”
“不想。”
不出意料,又是一口回绝,淡然的语气听起来好似他真的全然不想。
翟凌摇摇头,没继续跟他分辨。
等到了岭竹峰,小苏已经在裴夙怀里安逸地打起了小呼噜。
翟凌将一柄崭新的长剑递给裴夙,酸道:“枉费我尽心尽力地伺候了他两天,裴师弟一回来,就把我忘了个干净。”
裴夙闻言一伸胳膊,把小苏递到翟凌跟前,黑眸一错不错地盯着他,言简意赅道:“给你。”
吓得翟凌连连摆手,这小东西已经在岭竹峰闹了一天一夜了,岭竹峰上上下下都试了个遍,没一个人能让他消停会儿。
要是再照顾下去,师尊非把他赶下山去不可。
裴夙接过长剑也没走,一手持剑,一手抱着小苏,笔直地站在檐下,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戒堂大门。
翟凌知道他的意思,拍拍他的肩膀,小声地提了一句:“不如一试。”
那道黑沉沉目光果然立刻转移到他身上,隐隐夹杂着些许怒意。
“还有事,先走一步。”
翟凌随口找了个说辞,立马脚底抹油,溜走了。
……
“最近,魔族异动频频,怕是有所动作,只是不知究竟意在何为?”
戒堂里,宋元正正捏着一盒上好的灵药,不轻不重地往楚霜衣伤处涂抹。
楚霜衣忍下伤处的痛感,疑惑道:“除浮光山之外,魔族还有其他的动作?”
“正是。”宋元正几乎把大半盒灵药都抹在楚霜衣的伤口上,才悻悻收手,接着道:“南林城魔瘴肆虐,北海冰锋珠失窃,此外就是林溪村折生咒,这些都是魔族的手笔,照理说,魔尊仍被封在苍陶冰涧,魔族不该如此大行其事才对。”
不知为何,明明徒弟身在浮光派,楚霜衣却隐隐觉得这些事情都跟徒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眉头轻蹙,猜测道:“莫非是魔族想解封魔尊,重出沉水渊?”
宋元正倒了盏茶给他,否定了这个猜想:“魔族纵使解封魔尊也无济于事,当年师尊与几位大能掌门镇压魔尊之时,一并将魔尊的八成功力封印在魔剑内。”
楚霜衣抬手一掀茶盖,被手上浓浓的药味熏得头晕脑胀,低声问道:“那魔剑现下封印在何处?若是魔族真有此心,恐怕对魔剑也有觊觎之心。”
他本以为魔剑会在一处凶险秘境,却听宋元正悠哉道:“霜衣忘了,魔剑不正封印在浮光山剑冢内,说来这一代弟子又快到行濯剑礼的时候了。”
濯剑礼?魔剑?
楚霜衣的脸色霎时间白了。
濯剑礼是浮光派历代弟子进入剑冢挑选佩剑的仪式,既是人挑剑,也是剑挑人,自此后,弟子们才算是真正有了属于自己的佩剑。
最重要的是,就是在这次濯剑礼上,裴夙因为身负魔骨的缘故,竟然打破了封印,取出魔剑,而他也受魔剑中千年魔气的影响,凶性大发,一连斩杀数名弟子祭剑。
魔剑浴血,裴夙手上沾染了同门的鲜血,一身魔骨觉醒,自此堕入魔道。
濯剑礼,在原书中,就是裴夙入魔的开端。
楚霜衣压下心底的战栗,询问道:“师兄,濯剑礼定在了哪一天?”
“下月十六,在破岳峰。”宋元正顺口答道,随即想起什么似的,脸色一黑:“我记得你那个逆徒也在这批进入剑冢的弟子中吧,到时候别带出一柄妖剑,枉费你在他身上付出的心血。”
“不会的。”
不会带出妖剑的,要带也是魔剑……
楚霜衣脑子里养徒弟的那根弦瞬间绷紧了,捏在茶盏上的指节微微泛白,他尽量用平常的语气问道:“师兄,我在林溪村带回一只受到魔气侵蚀的树妖,刚刚化形,可有在短时间迅速压制魔气的法子?”
就听宋元正沉吟片刻,道:“一时半刻倒真想不出这样的法子。”
“霜衣,你且先回故柳峰安置树妖,容师兄好生查查。”
楚霜衣点点头,又道了谢,这才起身离开。
下月十六,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指望徒弟短时间融汇玉清心法是不可能了,看来只能另寻他法。
后山的寒潭虽然见效慢,到底也能将魔骨压制一二,今晚就让徒弟去泡寒潭。
“师尊。”
楚霜衣打定了主意,一脸凝重地踏出戒堂,就听到徒弟沉稳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他立时又难过起来,徒弟若是真在濯剑礼上觉醒了魔骨,可就没有退路了。
第15章
徒弟的事情实在太让楚霜衣忧心。
回到六清斋,他在寒玉榻上足足躺了半刻钟才沉沉睡去。
等他从甜梦乡中清醒,已经是夜半时分。
还得教徒弟练心法、泡寒潭呢,他怎么就睡到这个时候了!
楚霜衣懊恼地捞起衣裳,深觉自己是一个失败的男人,还是一个躺到床上就自动全身瘫痪的失败男人。
胡思乱想的功夫,他已经站到徒弟的房间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叩叩的敲门声在这夜半三更的六清斋格外闹人。
“裴夙、裴——”
他还没叫完名字,门就被迅速打开,甚至带起了一阵风。
“师尊,有事?”
徒弟炽热的体温迅速蒸发了夜间的凉意,烘烤着楚霜衣的面门,好像完全没有衣物的隔绝。
“怎么不穿衣服?”楚霜衣不自然侧过脸,小声地说。
“小苏他习惯趴着睡。”
裴夙的嗓音沉静如水,全然没有被突然叫醒的迷茫与懵懂。
月光落在他饱满的胸膛上,映出一点水淋淋的口水印,他的脸隐藏在黑暗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楚霜衣对于眼前这些越界的画面一无所知,为了躲开徒弟火热的身体,他负手转过了身,背对着人道:“裴夙,穿好衣服,为师要传授你心法。”
裴夙眸中飞快地划过一抹疑似失落的神色,“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去穿衣裳。
楚霜衣后脑勺一凉,心里止不住地嘀咕,这是起床气么?
自己这个做师尊的大半夜爬起来教他心法都没生气,他这个徒弟是怎么敢的!
逆徒!逆徒!
一直到寒潭边上,楚霜衣都憋着气没理他。
师尊不说话,裴夙也不主动开口扰人清静,师徒俩沉默地走了一路。
“把这个吃掉。”楚霜衣手掌一翻,手心里赫然是一粒小小的黑色的丹丸。
“炼体丹。”他下意识解释了一句,免得徒弟误解。
他闭关时在浮光派的古籍上看到过,修士若是无法抵挡寒潭寒气,可用炼体丹辅之。
炼体丹是修真之人初次引气入体之后服用的,有洗髓易筋之效,实际上无非就是增强体魄,更便于承受天地之力罢了。
可他早过了那个时候了
裴夙看了看那粒小小的丹丸,又扫了一眼月光下师尊瓷白的侧脸,毫不犹豫地吃下了那里炼体丹。
“脱掉外袍,下水。”楚霜衣又吩咐道。
裴夙的目光落在那汪泛着寒气的幽潭上,没了寒玉榻镇压寒气,寒潭内的寒气已经蔓延到柳林中。
附近裸露的地面上没有一株花草,遍地都是冷白的冰霜。
纵使穿着衣裳,凛冽的寒气还是汹涌地刺穿了衣物皮肉,冷到了骨子里。
裴夙仍然没有迟疑,缓缓地退去了衣物,迈入寒潭之中。
冰凉刺骨的潭水没过胸前,冷冽的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裴夙额角的青筋暴起,他水下的身体好似完全失去了知觉。
正在这时,那本混沌玉清心法飘飘荡荡地浮在了他的眼前,并翻开了第一页。
“裴夙,混沌玉清心法是上古魔族遗留下来的心法,它的作用不在于提升修为功力,而在于帮助你融会贯通地控制魔力。”
“仙有仙道,人有人道,妖有妖道。”
“而魔,也有魔的道。”
师尊的声音忽然响在脑海中,是千里传音术。
一时间,裴夙脑中的念头都仿佛被冻结了一般,只剩下师尊如同冰玉般的声音。
“就算是身负魔骨,那也不是你的错。只要你愿意,像现在这样在浮光山上的日子,就可以一直过下去。”
“无论发生任何事,不要为难自己、为难他人,为师会一直站在你身边。”
说到这儿,楚霜衣悄悄放出神识,依稀描绘出徒弟的轮廓。
身子紧绷着,看来是听进去了。
他放心地收回神识,接着道:“寒潭能够压制你身上魔骨,拖延魔骨觉醒的时机。炼体丹能使你的身体抵挡住寒潭凛冽的寒气,也能使得寒潭压制魔骨的效果更好。”
“现在,气转丹田,融汇心法。”
“切记,不要操之过急。”
楚霜衣静静等待了片刻,徒弟似乎并没有任何不适,他这才从衣袖掏出一株如人参大小的植物来。
手上灌注灵力,将那东西放入寒潭边的空地上。
只见那东西甫一碰到地面就倏地膨大了数百倍,底部生出密密麻麻的根来,飞速地透过冰霜,扎入了底下。
眨眼的功夫,人参似地野草已经长成了一棵光秃秃的小柳树。
楚霜衣走过去在树干上轻轻拍了拍,根扎的很稳。
他满意地点点头:“这里的寒气有利于除去你身上的魔气,好好修行吧。”
小树妖和徒弟的事情都解决了。
楚霜衣不知从哪掏出了个软软的蒲团,盘腿坐了上去,静心练起功来。
这寒潭灵气充盈,除了太冷,简直是个绝佳的练功地点。
他得勤快练功,这样万一以后徒弟犯错了,自己也有能力收拾残局。
小半个时辰过去,楚霜衣正沉浸在灵气之中,忽然听到一道粗重的喘息声。
那气息越来越重,越来越乱,是徒弟的气息!
楚霜衣连忙收功走过去,安静的水潭边只有徒弟急促的喘息声。
他探手一摸,徒弟滚烫的脑袋一歪,竟然就这么倒在了他怀里。
“冷、冷……”
打着颤的话音从徒弟咬紧地牙关中挤了出来。
不好!徒弟还是受不住寒潭寒气!
这寒潭不能再泡下去了!
“裴夙!裴夙!起来!”
楚霜衣惊慌失措地拍打着徒弟的脸,可徒弟却好像失去意识了一样,只是不停念叨着冷。
他来不及犹豫,当即跳下了寒潭,刺骨的潭水冰的他的膝盖一软,正跌在徒弟冰凉的身上。
他吓坏了,费劲全身力气总算半托半抱地将徒弟从潭水中拉了上来。
以免寒气伤身,楚霜衣大口地喘了片刻,连忙烘干了两人的衣物。
谁料,这一个举动,却加剧了徒弟的痛苦。
徒弟冰凉的身体飞快地变得滚烫,甚至比他原本的体温还要高上许多。
裴夙满头汗珠,俊美的脸上尽是难以忍受的迷离,不断地撕扯着自己的衣裳,结实的胸膛再次暴露在月光下。
这是炼体丹生效了!
服下炼体丹后,修士周身如同遭受烈火淬炼,强化体魄的同时也要承受相应的灼烧感。
楚霜衣连忙抓住徒弟撕扯衣物的手腕,却摸了一手的粗粝不平。
徒弟的手腕上并不是平整的皮肉,而是粗粝的长条突起。
伤疤?哪来的伤疤?
楚霜衣顺着他的手臂摸上去,这样一条一条的伤疤竟然杂乱斜出地布满了整条手臂。
他愣住了,难以想象,十多条狰狞的伤口同时出现在一条手臂上,徒弟当时该有多痛多难过?
徒弟现今也不过才是十九岁的少年,看这伤疤的淡化程度,他受伤时应当不超过十六岁……
十年前徒弟稚嫩的面容忽然闯入楚霜衣心间,他的心好像被一把锋利的刀子剜掉了一块。
自己不在的这十年,这孩子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就在楚霜衣愣神的时候,他冰凉的手臂紧贴着裴夙滚烫的胸膛,为他带来些许快慰。
然而这短暂地快慰随即就被铺天盖地的灼热感淹没,他迫不及待地寻找更多的凉爽、更多能让他舒服的东西。
裴夙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他只知道身前有个又软又凉的东西能削减他的痛苦。
但这份凉软不知为何被一层碍事的布料的阻隔着,烦躁、灼热不断冲刷着他的认知,他猛地扑了上去,无师自通地撕扯起来那些阻碍。
楚霜衣还沉浸在震惊与心痛之中,却忽然一下被暴起的徒弟扑倒在一片冰霜中。
宽松的衣裳在徒弟失智地疯狂之下,顷刻间松散开来,露出常年不见光的白皙胸膛。
他胸前一凉,随即又是一烫,徒弟原本撑在他上方的身子竟然实实地落了下来。
楚霜衣一声急促的喘息硬是被他砸的走了调,歪成了一声粘腻无助的呻吟。
裴夙终于如愿抱了满怀冰凉,下意识挨挨蹭蹭地享受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炼体丹的效果怎么会这么严重?
楚霜衣震惊地无以复加,脸色通红,他卯足了劲,一把将失去了神智的徒弟掀翻到一旁。
裴夙没了冰凉安抚,立刻无助地喘息起来,他有魔骨加持,这炼体丹的作用比之常人自然要翻上几十番,犹如火星落草原,一发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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