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
或许此刻坐在这里的人是师弟,而非自己。
这样想着心口一痛,若是让他查出来杀害师弟之人,他必将此人碎尸万段。
他们姐弟才刚相见,还不曾相认,师弟便惨遭横祸。
如何能不恨。
握着杯盏的手一颤,明州苏氏满门是宁舒这辈子都不愿意提及的存在。
如果……
当初不是,也不会到现在这般境地。
梓汐恨自己害了苏氏。
不肯原谅自己。
一开始她并不觉得除却错杀苏子轩之外的错,可是时间久了,连她自己都在怀疑,如果当日自己不曾逗留而是直接离开,会不会不一样。
可是……
这世上哪里有如果。
“是、谁?”问出这话的时候宁舒的声音有些艰涩,显然是回想起当初那些事情,以至于说话都显得艰难。
即便是不愿意提及,可是到此刻由不得他不提及,慕玄阖上双眸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睁眼,将上涌的悲痛全都压了下去,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清晰,“虚问山慕白,也就是明州苏氏子轩,苏梓汐的亲弟。”
“哐嘡”
原本端在手中的杯盏坠落,可是宁舒却是顾及不得,双眼直直地盯着对面的慕玄,仿佛没有听清楚对方刚才的话,询问,“你,刚才说什么?”
宁舒觉得自己忽然间脑子有些不够用,不然她怎么就听到慕玄说死去的慕白是梓汐的亲弟。
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记忆是否紊乱,仔细的去回想被她杀死的‘苏子轩’的面容,然后再对比慕白。
可是却发现他们二人之间并无任何相似之处。
其实被宁舒所杀的‘苏子轩’和慕白还是有些相似的。同出明州苏氏又是堂兄弟,那双眼睛分外的像,只要是见过的都会说一句那双眼睛像是复刻出来似的。
只是慕白眼睛失明,又常年覆盖着白绫,所以看不出来什么。
若是摘下白绫还是能够看得出。
慕玄知道苏氏满门已死,现在跑出来说师弟其实是苏梓汐的亲弟难免让人觉得不可置信。
可是,事实便是如此。
“慕白出自明州苏氏,原名苏子轩,苏梓汐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姐。”
“苏子轩……已经死了。”被她杀死的。
直至如今回想起来,手依旧会颤抖,那夜的无助以及后悔像是潮水翻涌而来将她吞噬。
“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我所言并非是假。”而后慕玄从怀里拿出由师弟所写的退婚书。
退婚书上有着明州苏氏的印章,印章之下还有一个轩字。
是苏子轩的私印。
私印这个东西宁舒也有,名门世家从孩子出生的那刻取孩子的血融入私印中。
非本人而不得用。
这印章只有本人能盖出来,除却本人之外无人可用。
造假的概率微乎其微。
第228章 慕玄!你不要欺人太甚!
宁舒的脑子一片空白,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慕玄,按在桌上的手不断地收紧,“为什么不早说!”
她和梓汐到此地步归咎其因不还是因为她错杀其弟。
如果慕玄能够早点告知或许慕白就不会死。
可是,现在什么都晚了。
为什么不早说。
慕玄无言,只觉得可悲,谁曾想会如此。
师弟已经做好打算了。
只等他先试探一二,再出面。
可是谁知道……
“……”
慕玄深吸一口气将上涌的悲伤,苦涩咽了回去,目表面上看着目光平静如水,可是细看便会发现其中如海浪翻腾的痛色,只是他在强忍着,“言归正传,我是代表师弟前来替苏氏退亲的。”
“不可能!”宁舒死死的盯着慕玄就像是在看侵犯她领地的敌人,露出狠厉之色,“想都不要想!”
她不会退亲的。
别说来的是慕玄这个八竿子打不着苏氏的人来退亲,就算是来的是慕白这个真正的苏子轩她也不会同意。
“苏梓汐不喜欢你。”若是从前慕玄还平静的时候他断然是不会说出这般无礼之言。
可是现在的慕玄因为小师弟的死,心中悲痛难忍,连自己都顾不上又怎么会去管别人心情如何。
“胡说!”像是踩到尾巴炸毛的狸猫,宁舒的脸色难看的厉害,“若是梓汐不喜欢又如何会同我成婚!”
“仙尊还要自欺欺人吗?”先头的‘仙尊’二字唤出口便表明了许多。
这样的身份,就算是不喜欢,又有谁敢拒绝。
他不清楚她们之间的事情,师弟说过苏梓汐不愿意嫁给宁舒,他原本不确定真假,可是就在刚才。
他只是稍稍提及,还不曾如何刺激,仙尊便已然乱了分寸,他便知道,师弟说的是真的。
苏梓汐真的不喜欢宁舒。
而宁舒对此心知肚明。
却是仍要强求。
漆黑的眸幽暗非常其中似乎有什么在酝酿着,宁舒的手落在那份退婚书上,刚触碰到便被慕玄压了回桌子上。
四目相对,电光火石。
“我只有这一份,若是仙尊毁了,我便师出无名了。”慕玄深深地凝视着对面之人,想要将退婚书抽走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抽不动被宁舒按地死紧。
慕玄的脸色难看至极,却不愿翻脸,挤出一丝笑意,“您是什么意思……”
“我说,不退。”
空气稀薄而凝滞不动,气氛变得格外紧张。
“梓汐,举目无亲……”
“您只需接下这份退婚书,其它的无需多虑。”
“慕玄!你不要欺人太甚!”宁舒极力地压制着胸膛里翻腾的熊熊烈火,咬着银牙斥道。
宁舒一贯是个好脾气的,从来没和人红过脸,更别说被气成这副模样,真是少见。
其实慕玄知道,这件事情自己掺和不合适,的确师弟本想亲自前来,可……这是师弟死前最为挂念之事,他怎能袖手旁观。
“若是可以,我也不愿掺和。”慕玄的声音低了下去,似乎有些失落,气氛也不似刚才那般剑拔弩张,“可是,这是师弟生前最为挂念之事。”
说着他抬首,哀切地望着宁舒,“您分明知道她不喜欢,何必强求,不若好聚好散,来日见面……”
“闭嘴!”他知道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一个外人怎敢指手画脚!
豆大的烛火被风吹的摇曳,他怔愣在那里,仙尊赤红着双眸,似有血气在翻涌。
还不待他看个分明,便觉得眼睛被风吹的睁不开。
然后陡然失重,身上一疼。
天空繁星点点,慕玄坐在地上,半晌没能起身。
刚才将人惹急了吧。
不然仙尊怎么会做出如此失礼之举。
呆坐了好一会儿,慕玄才站起身来,叹息一声,失魂落魄地下山。
这一次没能谈拢,之后只怕是更难了。
夜风浮动,天上的流云被风吹拂将明月遮蔽,月色隐约清浅,忽明忽暗。
水榭中,宁舒站在那里。
只是看着手中的退婚书。
上面的字很是青涩,勉强能看,她仔细回想那名叫慕白的少年,她只记得他的眼睛不良于行,年纪不大。
是了。
这样也能说得通为何这字这般青涩,甚至是有些丑。
慕白是苏子轩。
那么当初她杀死的那个人又是谁?
为什么苏子轩会在虚问山,苏氏为什么有会有一个‘苏子轩’
他们究竟知不知道苏子轩是假的。如果知道,他们为何隐瞒;如果不知道,那么苏子轩又是为何会流落在外。
别人也就罢了,梓汐呢?
那是梓汐的亲弟弟,朝夕相对,总不该认错的。
可是为何梓汐都没能察觉出来任何的不对。
她不觉得梓汐是故意诬陷她,当日,以及之后的种种梓汐不似作伪。
所以,梓汐根本不知道那个人不是她亲弟。
更不知道自己的亲弟未死。
这样说也不对。
慕白是梓汐亲弟,如今已死。
所以梓汐的亲弟还是死了。
宁舒不由得揉按着额角,只觉得脑子有些混乱。
总感觉其中有些地方串联不起来,可是其中涉及梓汐,她是万般不敢马虎的。
到此刻,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梓汐真相。
可是,告诉之后呢?
说死在苏氏的是个冒牌货,真正的弟弟是慕白,还是死了。
你之前还见过的。
这些话如何说得出口。
给人希望再让人绝望,无疑是将人推下深渊。
这种事情如何能做。
梓汐会受不住的。
只要将慕玄稳住便可,梓汐已经知道‘苏子轩’死在了苏氏,那么就让梓汐这么认为下去吧,就这么恨她也好。
这婚事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退的。
梓汐孑然一身,她不放心。
是,她是心存私念,可是,要让她放手不可能。
梓汐,是她的妻子,她怎么会愿意同梓汐分开。
谁都别想分开她们,苏子轩不能,慕玄更不可能!
不论梓汐是否在意自己,这场婚事都要继续下去。
抬头看向天边明月,宁舒长舒一口气,而后便转身离开。
夜风将水榭旁的花草吹的摇曳不止,但是也没有人会在意这样细小的事物。
第229章 红俏吃东西最干净不过
房间里漆黑一片,安静的有些吓人。女子宛若幽魂从床沿站起身来,乌黑的青丝披散着光着脚踩在地上,一步步地朝着桌前而去。
冰冷的寒意不断的从她的脚底传来,身上冷的发颤,可是她的脑子却却是滞缓,难以转动。
伸出去倒茶的手有些哆哆嗦嗦,也不知道是因为初春的天气冷的还是因为其它,额上甚至是沁出细密的汗水。
茶水已然冷却,可是苏梓汐却是浑然不顾,冰冷的茶水滑过喉咙,才让她凌乱的理智有了些许清明。
颤抖的手有些握不住茶盏,没喝完地茶水随着落下去的茶盏散落在了地上。
茫然无措地望着黑夜,她想要说什么,可是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了,喉咙里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她的头昏沉的厉害,像是有小人在里面拿着针不断的戳弄着,疼的她浑身颤栗不止,半点力气也没有。
脑海里不断的回忆着他们初次见面之时,对方的惊慌失措。
那时她还以为他是个行径放荡的少年。
好像她就是这样的人,只喜欢以恶意去揣测他人,喜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还记得,他说过的话,也是因为这句话才让自己生了忌惮之心,甚至是杀意。
“徐若烟不会那么不谨慎。”
她到现在都记得他说话时的模样,认真而坚定。
他知道事情有自己的参与,所以才会在其中动手脚,因为害怕会将自己牵连出来,她甚至是都不愿意去多问一句为什么要帮自己。
便从而对他起了杀心。
是啊,这世间从来都没有白来的好事。
可是如果那个人是她弟弟便是会有的。
他们是亲姐弟啊!
难怪他不断的询问自己是否中意宁舒。
难怪了。
别人都没有在意过得事情,难怪他会想到。
不为其它,只是因为那个人是他的姐姐,他总要以姐姐为先的。
不是那个她饭都喂到嘴边还要推出去的白眼狼。
可是……
她都做了什么?
从来没有哪一刻如同此时这般绝望、无助过,就像是被人遗弃的小猫,蜷缩在角落里不知所措,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扶着墙壁的手缓缓松懈下来,她蹲下身去,环抱着自己将自己蜷缩着,靠在墙角,将自己努力的缩到最小,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她觉得好受些。
所有的算计,思绪在此刻像是破碎了一角,让风吹拂入内,纷乱的厉害;似缠绕成一团的线球,找不到罪恶的源头,无从下手。
胸口随着呼吸不断的起伏着,可是她已经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死死的咬着唇瓣不让自己哭出来。
带着腥甜的血气不断的在她口中蔓延,可是她却感觉不到任何,只觉得不论是心中还是口里都是苦涩的,就好像被人塞入了一把青果都不用咀嚼便已然有人酸苦在她口中散开。
手指痉挛着,面上泪水滂沱,可是苏梓汐却一丝哭腔都没有传出来,只是那双眼睛,死死地瞪着,睁得大大的看起来有些可怖。
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掌上,好像能看到上面有着秾稠的鲜血在流淌散发着令人恶心的腥味儿。
她还记得,当时她将红俏送入他身体的时候,他看向自己时所感受到的。
错愕、迷惘,不可置信,到最后因为被红俏的吸食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力气,倒在了她的面前。
那个时候她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张口是要说什么,可能是因为怨恨而辱骂自己吧。
可惜因为身体里的血液以及灵力的消失,他连话都说不出来,她眼睁睁地看着红色的花从他口中冲出来,得意而乖巧的冲着自己摇曳着,想要得到她的夸赞。
而自己,当时是怎么做的?
苏梓汐不断的去回想。
她记起来了。
缓缓地蹲在慕白面前,抬手将他口中的花拔了出来,那朵花是从他身体里长出来的,拔出来的时候还有着血肉的碎末,根茎上的鲜血滴落在他覆盖眼眸的白绫上。
是的。
她将那朵花放在了他的眼睛上,它很快的生根发芽,钻进了他的眼睛里。
可是因为他的身体,喉管已经被海棠花搅碎,他只能浑身抽搐着;感受着生命在一点一点地流逝;自己被红海棠吃的什么都不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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