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蔓忍不住有些焦虑。
“……谷雨落，万物兴。野草蔓生，肆意自然……”
连谷雨都没有下雨，她真的能活着度过这场旱灾吗？
谢自然坐在离夏蔓不远处的石头上，睁着眼睛望着那站在山洞口的人。
她好像听见了夏蔓的名字和她的名字……
在自然灾害面前，人的一切自救行为都显得如此渺而无能为力。山林里的灰色地带一点点向深处蔓延，夏蔓只能拼命地收集食物、储备粮食。
等炎热的夏季到来时，她们的处境只会更艰难。
夏蔓开始带着谢自然沿着灰色地带的边缘搜集食物，这些地带绿意稀少，动物出没也少，多是些瘦骨伶仃的山鸡、野兔，不足为惧。
可能是她们运气好，居然在一处山林里找到一座空置已久的旧房子，里面的家具都很齐全，不像是搬走的情况，夏蔓猜可能是在山林里遇害了。
屋里的铁家具已经生锈，水缸里的水早已晒干，夏蔓惊喜地发现了一些种子和带壳的陈年旧米。
种子虽然没法发芽，但泡着水也能吃。所有的旧米都被夏蔓装进新编织的细密草袋里，全都带回山洞里。
夏蔓还在屋里发现一个保存完好的土陶埙，只是外表有些脏，被她扔到了咸水浅滩里净化。
“这能吃吗？”谢自然道。
“不能吃。”夏蔓诚恳地说。
埙不能吃，但是勉强也能给她一点精神慰藉。
有时她会和谢自然离开山洞，到很远的地方找食物。夜里她们便会走到灰色地带里，避开那些夜里觅食的动物。
她一遍遍地摩挲的埙面，很想用埙声排解内心的焦虑。可四周潜藏着各种危机，她根本不敢这么做，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埙面。
山洞里有一个带着凹槽的异形石头，夏蔓用小石头一遍遍地将这些带壳的陈米磨碎，磨成粉。
以前在荒岛她还会筛米糠，现在都是连壳磨碎，用水稍微润一润就能吃。
夏蔓只磨了一点米粉，给谢自然撑撑肚子。
谢自然越来越瘦，夏蔓知道她的肚子其实一直很饿。力气大也意味着消耗量大，纵使她努力地寻找食物，也只能看着谢自然日日消瘦。
树皮里的白色软质、树根、苔藓、叶子，人的脚能及的距离都被夏蔓搜刮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夏季到来时，她还是没等到一场雨，可她的心中始终潜藏的一份希望。
既然她所认识的谢自然是真真正正地存在过，那么她们一定能等到荒灾的结束的那一天。
第165章 N周目·吃兔肉的小骗子
“谢自然，快跑快跑！”
夏蔓拎着一只野兔子，一边在山林里狂奔，一边呼唤着还在状态外的谢自然。
她刚抓住了一只野兔子，此时不跑，怕是一会儿血腥气将其他动物引来了。
原本正低头挖树根的谢自然一听到夏蔓的声音，立刻拿起小刀和刨土的猪尾钩。夏蔓从她身边经过，拽着她的手向山洞的方向跑去。
夏蔓心中忍不住沾沾自喜。
嘿，不愧是她，耍了这么多年的弯刀，可算是有点用处。
夏日将至的干燥气流被抛至脑后，风里似是飘来了兔肉的喷香气息，催促着夏蔓奔向远方。
谢自然的目光微侧，看着身旁人的齐耳短发在飞中飞扬，明明是寻常的景象，她却仿佛感受到她发自肺腑的喜悦。
将兔血放到竹筒里后，夏蔓用小刀和剪刀直接给兔子来了一个剥皮剖腹，将处理好的兔肉放在多余的咸水草上。
“我去咸水浅滩取水，你在这里待着，千万别出去。”夏蔓搬开挡在小口前的石头，回头对谢自然道。
谢自然抿了抿唇，见夏蔓钻出洞后，一弯腰便从小口里钻出来了。
“不是不让你来吗？”
谢自然不吭声，只是捏紧夏蔓的衣角，生怕她跑了。夏蔓无可奈何，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只好牵上她的手。
咸水浅滩的水过咸，一般只有鸟类会光顾这里，但附近偶尔也会遇见捕食鸟类的肉食动物。
夏蔓用竹筒取完水、收割了一把咸水草后，便立刻离开了那里。
咸水是用来煮兔血，只需要兑一点淡水，煮出来的兔血味道天然就带着淡淡的咸味。
夏蔓用石头搭了一个临时小灶，然后将枯叶子捻成一团，从兜里拿出打火石。
自从来到这里，她还是第一次用上打火石。
干枯的叶子被捻得一团，等火光一现后，夏蔓赶紧将它扔到小灶下。火光渐渐地爬上了灶里的枯枝树叶，跳动的火蛇摇曳着，试图将横放在石头上的竹筒熏成炭黑。
来到这里时，怀着满腔的忧虑，夏蔓带了不少竹筒状的竹节杯，没想到居然用在了煮兔血上。
一只兔子上能滴出的兔血有限，还被夏蔓用两个竹筒分装起来当做两顿的餐食。
即使加了水，竹筒里的兔血也很少，如果是二十岁的谢自然，说不定只能算是给她打了个牙祭。
夏蔓拿出一块晒好的干菌，直接用小石头拍碎，然后丢进兔血里，这样勉勉强强还能多一份饱腹感。
今天这一顿饭食的主角是兔肉。一只受到没几两肉的兔子，经历了扒皮、分割，最后被夏蔓用去皮的木棍串起，放在石头间炙烤。
即使是一只瘦骨嶙峋的兔子，内心的担忧也无法让夏蔓安心将它直接吃完。她只割下了四分之一的兔肉，剩下的抹上盐，放在石洞口的石头上晒干。
近乎原生态的、只加了盐的兔肉，表皮被烤到微焦，入口都是肉香。
无论是兔血，还是兔肉，夏蔓都只吃了一点，剩下的都递给了谢自然。
谢自然只吃了一点就不肯吃了。
“快吃吧，不好吃吗？”
黑黝黝的眼珠望着夏蔓：“我吃饱了。”
“可你才吃了这么一点。”
“我食量很小。”谢自然认真地道，“养我很省心。”
若不是见过二十岁以后的谢自然，夏蔓怕是真的会相信这句话。
现在的谢自然虽然小，脾气却犟得厉害。
夏蔓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用小刀将剩余的兔肉分成两半，然后递给谢自然：“现在可以吃了吗？”
谢自然的目光在那焦黄生香的兔肉上停留了片刻，偷偷咽了咽口水，然后看向夏蔓：“我不吃，我真的吃饱了。”
见谢自然坚决的神情，夏蔓想了想，道：“要不一会儿再吃？”
谢自然这才点头。
等到兔肉凉了、夜黑了、夏蔓将兔子的内脏埋好了，谢自然还坐在兔肉面前。
她在等这个传说中的一会儿。
其实她一直很饿、很饿，她知道自己的食量，却从不敢放开肚子去吃饭。
她记得她一两岁的时候，食量就比别人大。有人说她是猪猡转世，阿爹阿娘时常会因此黑脸，怒斥那些人是穷鬼吃不起。
在她面前，阿爹总是沉默，阿娘偶尔会抱怨几句，后来她就学会了看人脸色，学会了传说中的“女儿家该有的模样”。每日在饭桌上，她只能饿着肚子吃两口，等到半夜再去偷后厨的冷面馒头。
她一直很疑惑，明明兄长们的饭量也很大，个个圆头圆耳，阿爹阿娘却会笑着说兄长们有福气。
后来她才知道，大概那就是偏爱、或者不爱。
她的出生，不过是为了强行拼凑出一个儿女双全的“好”字。强行拼出来的东西，被抛弃时自然也会弃之如敝履，毫不怜惜。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期许那转瞬即逝的关怀。即使饿着肚子，她也要假装自己吃饱了。哪怕只是一点点关怀，她也不想那关怀里再生出嫌隙与龌龊。
清理好山洞后，夏蔓坐在小灶前，笑眯眯地道：“来，吃吧。”
兔肉被夏蔓切成小块，用木签插着吃。夏蔓吃的慢，谢自然吃的快。在插肉时，夏蔓总是有意无意地慢谢自然几步，渐渐的，一盘肉几乎都进了谢自然的肚子。
“吃饱了吗？”夏蔓笑意盈盈地道。
“吃饱了。”谢自然认真地道，“谢谢款待。”
夏蔓表面微笑，内心却嘀咕了一句：
小骗子。
第166章 N周目·狗啃头发
一进入六月，天气热的惊人，世界仿佛被关进一个蒸笼里，干裂的土地上都是沸腾的热气。
夏蔓只要一闻到自己身上的酸臭气，便觉得有些上头。
自从逮到那只兔肉后，夏蔓便开始在咸水浅滩上尝试捉小鸟。那些小鸟机灵得很，一靠近便会扑腾着飞起。
夏蔓拿着用咸水草编成的草筐，每天都会来碰运气，运气不好便是两手空空，运气好就能抓到一只小鸟。
她不敢闹出太大动静，生怕引来了附近的肉食动物。
有了小鸟和其他野味，夏蔓和谢自然也能勉强沾上一口荤腥。
有一次夏蔓蹲在咸水草边蹲守着小鸟，谢自然则躲在她身旁抠石子。
看着那些前来饮水的小鸟，谢自然捏起一块碎石，随手一扔，被击中的小鸟瞬间从空中坠落。
夏蔓愣了一秒，才想起上前去捡那只折翼的小鸟。
这种幸运中掺杂着一点天赋异禀的机会也很少，几乎没有。谢自然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会下意识地减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个正常的小女孩。
结果要么就是力道不够，没打中，要么就是打中了，力道不足，鸟儿受惊飞走了。
每当看到此情此景，谢自然便会失望地垂下眉眼，而夏蔓总是会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发。
虽然她们俩一个人脏头，一个人脏手。
“要不要把头发剪短点？”
山洞里，谢自然视线上移，看着自己额头上偶尔会垂落下来的几缕脏毛。
“剪掉吧。”
夏蔓用咸水草将剪刀上的灰尘擦干净。
“你想要剪多少？”
“直接剪光。”
“额……是要剃光头吗？”
谢自然点了点头。
毕竟是夏天，失去了头发的保护很容易晒伤头皮。
夏蔓用商量的语气道：“要不留一点，你剪短发应该会好看。”
谢自然垂下眼。
“都听你的。”
夏蔓捏起谢自然的头发，突然有些犯难。
以前在荒岛上时，她都是给谢自然剪齐耳短发，这样正好可以将上半部分扎起来，既不热脖子，也不挡视线。可那个时候能洗头，不缺水，现在嘛……
夏蔓一边想，手里的剪刀咔嚓一声，落下一片头发。
女孩子会不会喜欢长发，剪太短了会不会生气？
咔嚓又是一剪刀。
算了，都剪了这么多了，再来一剪刀吧。
咔嚓、咔嚓，又是几剪刀。
最终，夏蔓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这手艺还不错嘛，多么清爽又有气场的小女孩。
谢自然只觉得头顶一轻，整个人都清爽了很多。她的眼珠向上转了转，转头看向夏蔓。
“适合吗？”
“很适合。”
夏蔓忍不住在心中给自己点了一个赞。
给谢自然剪完头发后，夏蔓开始思考是不是应该给自己的头发也剪剪。
她将自己的头发分到两边，咔嚓两下，头发落了一地。剪完的头发前短后长，发尾垂落在身后，闷闷的，这令夏蔓有些苦恼。
“我帮你。”谢自然忽然道。
夏蔓心中有些震惊，还带着几丝对小朋友的手艺的不信任，但她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认真地问道：“你想帮我剪头发吗？”
谢自然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至今为止，她还没有剪过头发，更没有帮别人剪过头发。她看着夏蔓剪头发，心里觉得简单，手心却忍不住捏了一把汗。
夏蔓心中犹豫，可她不想打击谢自然的勇气和自信，最后还是将剪子递给了谢自然，自己坐在石头上。
谢自然先用剪刀将夏蔓后面的头发剪平，然后侧目望了望自己的发尾。她比划着长度，捏起一撮夏蔓的头发。
剪头发的咔嚓声忽然消失了，夏蔓奇怪地问道：“剪完了吗？”
谢自然看着那长短不一、参差不齐、如同狗啃般的发尾，心里有些心虚。
“……没，没有。”
这停顿，这语气，一听就有问题，但夏蔓没有出声。剪子都交出去了 就算谢自然给她折腾出一个狗啃短发，她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反正她自己也看不见。
“适合吗？”夏蔓扭过头看着谢自然。
谢自然的眼神瞬间飘忽起来。
“……很适合。”
虽然看不见，但夏蔓心中已经可以预见自己奇怪的发型。看谢自然神情，说奇怪可能都算轻了，不过只要头发短了，都无所谓了。
“谢谢你。”夏蔓对着谢自然，眉眼弯弯地道。
看着夏蔓开心的眉眼，谢自然一愣。
她突然觉得这个狗啃发型也没有那么难看，也就是有一点点的不好看而已。
夜里，趁着谢自然睡着了，夏蔓偷偷摸摸地起身，拿起剪子走到一边，将自己的头发分层，咔嚓咔嚓就是几刀。
虽然可能不太整齐，但也比之前的狗啃发型整齐。
谢自然躺在凉席上，双眼紧闭着，耳朵却在偷听着四周的动静。
这些大人啊，真是狡猾的生物！
第167章 N周目·黑熊尾随
炎夏的热气仿佛穿过鞋底直烫人脚，夏蔓趿拉着鞋，在咸水浅滩里刨草根。
现在咸水浅滩也干涸了，里面的咸水草一批批地枯死，连鸟儿也撤走了。
树皮、草根、苔藓，附近所有的食物都被夏蔓薅干净了。如果想要获得水源，只能往更深的地方行进。
咸水浅滩附近出没的动物也越来越少，四周的生机一日日消退。若不是有炎热的暑气阻拦，夏蔓早就想带着谢自然换一个地方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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