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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成块的鸽子肉被丢进锅里，盖上锅盖，焖煮着。
夏蔓坐在谢自然平日常坐的矮凳上，看着灶肚里摇曳的火光发呆。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香樟木梳子，木梳的左上角有一只梅花鹿，身形模糊，五官不可辨认。
她看着那只鹿，穿过那模糊的身形，仿佛又一次望见了溪流对岸的那只梅花鹿。
它目光忧郁地望着她。
她与它分隔两岸，无法靠近。
院子外传来车轮踏过草地地声音，夏蔓瞬间抬起头，一边起身走向停车台，一边将樟木梳塞回口袋里。
脚踏车后面放着四个装满水的木桶和一个装着小半筐野草莓的竹筐。
“哇，你又摘了野草莓。”
夏蔓一看见竹筐，立刻两眼放光。
红艳艳的野草莓上还残留着点点水光，一看就是清洗过的。
夏蔓直接抓了一把，塞进嘴里，然后提着两个木桶跟在谢自然身后，将木桶里的水倒进水缸里。
谢自然转头去提竹筐，夏蔓跟在她身旁。
“谢自然，今天炖鸽子吃。”
谢自然扫过她雀跃的脸庞，心中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她似乎并没有察觉什么，一切似乎没有丝毫变化。
她心中既庆幸又失落。
“嗯，都听你的。”
夏蔓站在鹅卵石上，看着谢自然伸手去提竹筐。她的脚尖无意识地磨蹭着脚下的鹅卵石，直到一块鹅卵石被她踢飞后才大梦初醒般低下头。
她看着那块被踢飞的鹅卵石，眨了眨眼，默默地走上前，将那块鹅卵石捡回来，塞回原来的位置上，可松动过的土坑与鹅卵石怎么看也不复从前的模样。
谢自然一转身便看见夏蔓蹲在地上，愣愣地看着地上的鹅卵石。
她走过去，看着那块鹅卵石，研究了许久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颀长的身影落在鹅卵石上，隐去了那些松动的痕迹。在阴影的交叠中，一切似乎又恢复如常。
夏蔓抬起头，看向那身影所在。
阳光在谢自然身后缓缓升起，和煦的阳光为她素白的脸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边，衬得那张如同白瓷一般，无暇动人。
谢自然的睫毛颤了颤，目光不自觉地从鹅卵石上滑到夏蔓的脸上。
阳光穿过她的身影，穿过她的发丝，将她的影子落在夏蔓的脸上，偶尔可以看见几缕碎光穿过她发丝间的缝隙在夏蔓的脸上跳跃着。
那样鲜亮、明丽的颜色令她心神一颤，心脏又一次不争气地急剧跳动起来。
夏蔓的目光滑过她耳边的绯红，又缓缓地垂下眼，站起身。
“走了。”
“去哪？”谢自然愣愣地回道。
夏蔓轻笑出声：“去吃饭啊。”
第75章 梅花鹿纹樟木梳
“这——都是给我的?”
谢自然点了点头。
夏蔓数了数桌面上的香樟木梳子。
有五把。
她当初拿走了一块香樟木，正好剩下五块，全都在这。
“你不用梳子吗？”
夏蔓看着谢自然那满头乌发。
“我随便拨拉几下就行。”谢自然道。
夏蔓看着她认真的脸，腮帮子渐渐鼓起。
“过来，坐这。”
夏蔓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座椅。
谢自然走过去，乖巧地坐在椅子上。
夏蔓站在她的身后，熟悉的气息从身后源源不断地传来，令她有些不安。
身后是视觉的盲区，虽然看不见，但谢自然能感受到夏蔓的手指在她的发丝间移动。
她取下了她头发上的发圈，然后用木梳子一点点地梳理着她的头发。
谢自然瞥了一眼桌面。
那五把樟木梳安静地躺在桌面上。
她的眼中瞬间漾出笑意，嘴角不自觉地弯起。
夏蔓从口袋里掏出精心雕刻的梅花鹿纹樟木梳。淡红色的木梳上端雕刻一只栩栩如生的梅花鹿，那身姿、形态皆极为生动。只是奇怪的是，那只梅花鹿并没有五官。
夏蔓在樟木梳的边角上还刻上了几朵梅花。
以前学习、工作闲暇时，她没少花时间研究这些和手工相关的事情。她的技术不说是多么优秀，但也看得过去。
夏蔓的手穿过谢自然的发丝，将每一根头发都从头梳到尾，然后将头发斜分成两股，交叉旋绕到发尾，再将大拇指放在发根处，使旋绕好的发丝围着大拇指顺时间旋绕一圈。
夏蔓的手在口袋摸了摸。
谢自然垂着眼，眼神颤了颤。
她能感受到，有一根木棍一样的东西穿过她的发丝，又勾起一撮头皮上的头发。
“嘶——”
谢自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是不是弄疼你了?”
夏蔓赶紧松了松发丝。
“没事，不疼。”谢自然的面部表情有些僵硬。
刚刚那一下还是有一点点疼。
夏蔓赶紧将木簪的尾端露出来，然后走到谢自然面前，俯下身理了理她额间的碎发，眉眼弯弯的道:“真好看。”
只不过是一句简单的夸奖，谢自然的耳朵却瞬间浮起薄红。
“你也很好看。”她有些羞涩地低下头，不敢看夏蔓的脸。
“嗯哼——”夏蔓笑着看向她，“我就当你是真心在夸我。”
“我是真心的。”一听夏蔓如此说，谢自然立刻回道。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夏蔓伸手拉过一旁的椅子，直接坐在椅子上。她将桌面上的樟木梳推向另一边，双手交叠在桌面上，脸颊靠着手臂，歪着头看向谢自然的脸。
谢自然的目光随着那被裹挟在樟木梳中的梅花鹿纹木梳而移动。
夏蔓的脸随着她越来越偏的脸庞而移动，谢自然避无可避，眼看那薄红就要蔓延到脸上，夏蔓伸出手，从一堆梳子中挑出那把梅花鹿纹樟木梳。
“这是你的吗？”
谢自然希冀地望着那把木梳。
她很希望这把木梳是她的，但前提是夏蔓愿意赠予她。
“这是你的。”谢自然道。
她眼巴巴地望着那把木梳在夏蔓的手指下旋转着。
“好看吗？”
夏蔓拿起那把梳子，将梅花鹿展示在谢自然面前。
这是一把双面梅花鹿纹木梳，花费了夏蔓不少时间。
“好看！”谢自然道。
夏蔓嘴唇勾起：“那——”
谢自然的心瞬间提起。
那把樟木梳被推到她面前。
“送给你了。”
谢自然先看了夏蔓一眼。
“谢谢。”
然后伸手去触碰那把梅花鹿纹樟木梳。
她的手抚过上面的纹路，木质纹理间似乎还残留着夏蔓的气息。
谢自然看着木梳上的那只梅花鹿。
梅花鹿没有五官。
可恍惚间，她却仿佛看着一只梅花站在她的眼前。梅花鹿明明没有五官，可她却看见了它的眼睛。
忧伤、阴郁。
再一眨眼，那双忧郁的眼睛顿时消失不见，只剩木梳上那栩栩如生的梅花鹿。
谢自然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夏蔓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刻下这只梅花鹿？
她想不出。
但是直觉告诉她，那并不是什么坏事。
梅花鹿纹木梳被谢自然揣在怀里，那弯起的嘴角将她的心情泄露得一干二净。
夏蔓的脸靠在手臂，神情忽然怔忪。
她刚刚是在做什么？
戏弄？还是故意挑逗？
她以前对其他人也是如此吗？
夜里，关好房门后，谢自然将头顶的木簪取下，满头青丝随之散落在身后。
她看着左手上的那根木簪，从口袋里拿出那把木梳。
一站一卧的两只梅花鹿，皆不见五官。
第76章 米酒煮鸽子蛋
酒曲被盖在松针中，只过了三日，表层便已长满白色的菌丝，夏蔓挨着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出现腐坏的迹象后，将竹匾搬到太阳下进一步晒干。
等酒曲晒干后，可以将其捣成粉末，放在干净的瓶中保存。
酒曲做好后，夏蔓特意蒸了一陶罐米饭，趁着米饭尚有热度，再将捣成粉末的酒曲倒入米饭中，搅拌均匀后放到向阳面的柜子里，再用陶碗封住口。
夏蔓还找来自己寒冬时穿的羽绒服，用羽绒服将陶罐裹住，用于保温。
她以前在出租屋用甜酒曲做过一次米酒，十月末的天气，不热也不冷，她直接将搅拌均匀的米饭倒在盆里，用保鲜膜封口，再盖上盖子。结果因为半夜气温骤降，盆里的发酵温度受到影响，最后发酵失败了。
那冰凉带点干巴，甚至掺和着一点失败的酒香气的味道，她再也不想闻到第二次。
每次经过客厅柜子上的指南针时，夏蔓都要站在柜前驻足片刻，有时是几分钟，有时是将近半小时。
看完指南针后，她会走到放有陶罐的柜子里，打开羽绒服嗅一嗅罐口的味道。
第一次自制酒曲用来做米酒，她也不知道该在大米中放多少酒曲，只能凭感觉处理。
夏蔓心中有些忐忑。
可不要失败了啊！
谢自然每日都能看见在客厅徘徊不去的夏蔓，久而久之，谢自然从柜前经过时，她也爱瞥一眼柜子上的指南针。有时候，夏蔓去嗅罐口时，谢自然也会好奇地凑在一边。
每当这时，夏蔓就会用羽绒服将陶罐重新包裹好，道：“还没发酵好呢。”
这一日，谢自然照常梳理好头发，心情愉悦地用木簪将头发挽起。她推开房门，小心翼翼地踏上木板，蹑手蹑脚地走到夏蔓门前。
夏蔓的房门大开着，一眼能望见窗外的绿意盎然。桌子角的陶瓶上插着几枝李花，在晨光中摇曳。
谢自然的目光从房间里转到客厅，她的脚步恢复了正常。经过大门旁的高柜时，她照常抬起头瞥了一眼。
指南针的日期有两种，一种是阴历，一种是阳历。每当出现节气日时，阳历日期的右下角便会出现两个小字。
谢自然看着那两个字。
谷雨。
空气中飘来淡淡的米酒香，但不是从柜子里，而是从屋外。
谢自然走出门，眼神看向土灶。
夏蔓坐在灶前，正在往里面加火柴，见到谢自然的身影，立刻眉眼弯弯道：“早啊，谢自然。”
“早。”
夏蔓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水缸：“水被我用完了。”
“我去提水。”
谢自然顺手捞起檐下排排蹲的木桶，走向脚踏车。
锅里的水已经煮开，发酵好的大米在锅里翻滚着，夏蔓将洗好的枸杞倒进去，又加了一碗凉水，然后开始打蛋。
鸽子蛋。
后院里的那只母鸡刚孵出小鸡，攻击性极强。偶尔下出一两个蛋，夏蔓还要趁母鸡不注意时，才敢偷偷去捡。
那点鸡蛋，还不够给谢自然补身子。
鸽子蛋的壳在碗边轻轻一敲，便生出裂纹。夏蔓在裂纹边一按，鸽子蛋便流出壳，落到锅里。
这些鸽子蛋都是谢自然从松树林里掏的，夏蔓有时忘记煮食，鸽子蛋便越堆越多，多到让夏蔓怀疑谢自然是不是将整个松树林里的鸽子蛋都掏回来了。
透明的蛋白一落到锅里，瞬间变成了乳白色。
夏蔓盛了一点汤到碗里。
有点酒酸味，不是很甜。她打开装白糖的盖子，看着那空了一半的白糖，沉默了半晌后才倒出一点点白糖在锅里。
将米酒鸽子蛋盛进盆里后，夏蔓走到仓库间里，开始检查那一包包种子。
翻找许久，才从里面捞出一包种子。
夏蔓看着上面的标签。
甘蔗。
这个季节种甘蔗，应该不算太晚吧？
可是这里的天气适合种甘蔗吗？
夏蔓看着这包种子陷入了怀疑。
算了，系统给的种子，试一试才知道。如果不行，等到十月份她再用高粱甜杆提取白糖。
甘蔗喜暖、喜湿，正当夏蔓思考着要不要再开一块田时，屋外传来了声响。
夏蔓走出门。
是谢自然提水回来了。
将水倒进水缸里后，夏蔓盛了一碗米酒鸽子蛋递到她手上。
“尝尝。”
碗中的酒香不断飘进谢自然的鼻尖，她接过勺子和碗。
有些像铺子里的桂花米酒。
她想。
谢自然用勺子盛起汤与鸽子蛋，送进嘴里。
清甜的风味中带着一点酸味，以及酒的微涩感。
“好吃。”
谢自然伸出大拇指，对夏蔓点了一个赞。
“那你多吃点。”
见她一口将汤喝完了，夏蔓又给她盛了一碗，然后给自己也盛了一碗。
她坐在木墩子上，手里捧着碗，愣愣地看着天空中自由飘浮的云彩。
远山的树影连成一片，点缀在淡光云彩之下。
其实，今天是她的生辰。
具体来说，今天也许是她的生辰。
她的诞生不被期待，就连出生日也被人遗忘。谷雨日，是院长为她定的生辰时间。
谷雨落，万物兴。野草蔓生，自然肆意。
每年这个时候，院长便会为她煮上一份香甜的米酒鸡蛋，那味道，她至今难忘。
直到手中的碗被抽走，夏蔓才回过神。
米酒没有喝完，鸽子蛋倒是被吃完了。谢自然用清水将碗洗干净，然后走到院子侧边继续打磨木头。
“谢自然，你爱吃糖吗？”夏蔓站在竹篱笆边，问道。
“我都可以。”谢自然回道。
夏蔓看着她认真的神情，心中一阵嘀咕。
说什么你都说可以，一吃酸的你就说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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