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昱半跪下来,一只手握住姜缈的脚后跟,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帮他脱掉袜子。脚踝果然已经肿起来了,肿得又红又大,乍一看有些骇人。
傅时昱抬起头,问:“痛么?”
姜缈诚实地点点头。
何叔在一旁问:“先生,让我来吧?”
傅时昱没有回答,只对何叔伸出手:“冰块有么?”
何叔连忙用毛巾包住一块冰,递给傅时昱:“有。”
傅时昱接过毛巾,低下头,帮姜缈冰敷。
刚才摔倒时,傅时昱的眼镜和头发被弄乱,此刻几缕发丝垂在额前,刚好挡住镜片后的目光。姜缈看不到他的眼睛,只看到一个黑色的头顶,还有下面挽到小臂的白色衬衫。
很快,毛巾的冰凉便吸引了姜缈全部的注意力,连同傅时昱手掌的温热,一起刺激着他的皮肤。他不自觉动了动脚,傅时昱抬起头,问:“好点了吗?”
姜缈小声:“好一点了。”
傅时昱又恢复了平日那副波澜不惊的冷淡模样,继续低头为他冰敷。姜缈莫名有些不自在,试探着问:“要不,我自己来吧?”
傅时昱说:“你自己不方便。”
“哦……”
敷了足足有二十分钟,那片红肿看起来稍有消退,疼痛也有所缓解。姜缈实在坐不住了,放在傅时昱掌心里的脚不安分地动来动去,说:“我饿了。”
傅时昱看了眼时间,将毛巾还给何叔,站起身说:“睡前要再敷一次。”
“哦。”
“可以自己走么?”
姜缈撑住沙发站起来,穿上拖鞋试了试,走是可以走,只不过一瘸一拐像鸭子。
见他这样,傅时昱叹了口气,走上前把手臂递给姜缈,说:“扶着我。”
姜缈不客气地抱住傅时昱的胳膊,想了想,说:“你抱我吧,我走路脚痛。”——反正今天已经够丢人了,无所谓再丢一次。傅时昱看起来不像那种大alpha主义爆棚的人,既然愿意帮他敷脚,那想必不会拒绝抱他的请求。
果然傅时昱没有拒绝,像今天抱他回家那样再一次抱起了他。
一回生二回熟,姜缈自然地搭住傅时昱的脖颈,说:“谢谢你。”
傅时昱说:“不用。”
从客厅到餐厅有不远的距离,傅时昱抱姜缈过去,拉开椅子把他放下。
这种被人伺候的感觉还不赖,姜缈很受用。不久前他还因为傅时昱要带他去医院生气,转眼又因为傅时昱的周到服务将眼前这位alpha划入了“好人”一类。
——没有错,要不是傅时昱气他,他也不会从沙发上摔下来。傅时昱照顾他是应该的。
姜缈心安理得地翘着脚,问:“吃完饭你可以抱我上楼吗?”
傅时昱说:“有电梯。”
姜缈张嘴就来:“我不喜欢坐电梯,我有幽闭恐惧症。”
傅时昱动作一顿,放下筷子看着姜缈,问:“真的吗?”
见傅时昱当真,姜缈有些心虚,嗫嚅了一会儿,小声说:“编的。”
“……”
对视片刻,傅时昱重新拿起筷子:“知道了。我抱你上去。”
姜缈满意了。
第9章 我的信息素,我控制不住。
姜缈是个没什么远大理想的omega,从小到大梦想中的生活一直都是做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有家人朋友陪伴、每天开开心心、无忧无虑,最好还有一个喜欢他他也喜欢的alpha,两个人恋爱结婚、过甜甜蜜蜜的小日子。
傅时昱不是姜缈想象中的那种alpha,他距离姜缈的生活太远,像隔着一面电影银幕那么远。不过现在姜缈觉得他近了一点,至少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冷冰冰的傅叔叔了。
晚上睡觉前,傅时昱来姜缈的房间帮他冰敷。
姜缈的脚崴得不是很严重,眼下已经好多了。他坐在床上,一只脚被傅时昱握着,另一只脚放在床沿,胳膊抱住膝盖,难得一次安安静静没有讲话。
不是他不想讲,是此刻的气氛让他实在开不了口。
入夜的房间静谧安宁,空气中浮动着姜缈的信息素,像点了一盏蜜糖味的熏香。这次不是他故意用信息素给傅时昱捣乱,而是omega在发热期的情难自控。
姜缈已经很小心不让信息素溢出太多了,但精神越紧张越会释放信息素,看傅时昱微蹙着眉头的隐忍表情,显然有所察觉。
姜缈小声说:“对不起啊。”
傅时昱抬头,问:“怎么了?”
“我的信息素,我控制不住。”
“没事。”
傅时昱重新低下头,好像真的不在意。姜缈继续解释:“我平时不会有这么多信息素的,这次不知道怎么了……”
他的解释听起来更像一种自言自语的嘟囔,傅时昱没有回话。
姜缈不会知道,傅时昱只有这样集中精神在手里的毛巾,才可以不那么关注周遭萦绕的信息素。
其实这些小事完全可以交给何叔或阿姨、或房子里的任何一个人,不过傅时昱前些天看过的资料说,发热期的omega会排斥除了自己的alpha以外的任何人的触碰,虽然傅时昱目前还不算是“姜缈的alpha”,但他们有99%契合度,事实也证明姜缈可以被他的信息素安抚。
这是傅时昱第一次这样照顾一个omega。
本以为这些事做起来会很生疏,还好,他表现得还不算笨拙。
冰敷完之后,傅时昱站起身,把毛巾放回浴室。
姜缈老老实实坐在原处,等傅时昱出来,他问:“你要回去了么?”
傅时昱回答:“嗯。你早点休息。”
“可是我还不困……而且我作业没有做完。”
“什么作业?”
“一个宗教美术史的essay。你可以帮我拿一下电脑吗,在我背包里。”
“好。”
傅时昱到衣帽间把姜缈的背包拿过来,取出电脑给他。姜缈抱着电脑,久久没有打开。
傅时昱问:“怎么了?”
“我忽然有点不舒服……”
听起来像是逃避作业的借口,但姜缈真的有点不舒服。发热期的症状总是毫无预兆地一阵又一阵,上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就会忽然腺体胀痛、浑身发热。
姜缈放下电脑,躺下来把毛绒兔子抱在怀里,小声说:“你回去吧,我的信息素越来越多了。”
傅时昱没有走,而是弯下腰来摸了摸姜缈的额头,说:“你脸色不太好看。”
“我难受……呜……”
“每一次发热期都会这样么?”
“嗯……”
傅时昱看着姜缈,看了一会儿,坐下来帮姜缈盖上被子,然后慢慢放出一些安抚信息素。
这是姜缈今晚第二次闻到那种淡淡的苦味,比上一次更加柔和,像一阵舒服的风抚摸过他的皮肤。他不自觉往傅时昱身侧靠了靠,闭上眼睛小声喃喃:“是你的信息素吗,好舒服……”
傅时昱没有回答,又释放出一些。
姜缈感觉自己像是在炎热的夏天坠入一大片泳池,他浮在水面上,头顶烈日炎炎,身下托起他的水流凉爽舒适,他舒服得不想离开,恨不得一头栽进水里。
现实中他也这么做了,他挪到傅时昱身旁,脑袋紧挨着傅时昱,一条胳膊还搭住了傅时昱的腿,仿佛傅时昱是一个巨大的抱枕。
抱枕本人任由他动作,不仅没有躲开,还好心地拍抚他的背、哄他睡觉。
就这样过了很久,姜缈终于被哄睡着了。
长时间释放信息素令傅时昱有些疲倦,他低头捏了捏眉心,确认姜缈脸上的潮红渐渐褪去,呼吸也恢复均匀绵长,这才停止释放信息素,小心抱起姜缈放回枕头上,替他盖好被子。
起身离开前,傅时昱瞥到一旁的电脑,脚步顿住。
——姜缈似乎说过,有一项作业没有做完。
乱动别人的电脑是不好的行为……傅时昱犹豫了一会儿,把电脑打开,屏幕亮起来,乱七八糟的桌面中间放着一个名叫“急急急急急宗美essay!”的文档。
五个急,看来真的很急。
傅时昱点开文档,姜缈只写了开头两三百字。傅时昱看了一眼,大致明白了这篇文章要写什么。
他抱着电脑坐下,开始替姜缈做作业。
夜深人静,床上的omega已然酣睡,房间里只剩敲打键盘的轻微声响,还有姜缈偶尔翻身的窸窣。
认真做作业的傅时昱短暂忽略了空气中漂浮的信息素,敲下最后一行字关闭文档,时间已不知不觉过了零点。
还好,姜缈没有再出现发热期的症状。
傅时昱摘下眼镜,长舒一口气。
毕业十余年后,他竟然又体验了一次深夜赶作业。
傅时昱把电脑放回到姜缈床头。防止姜缈后半夜发热期不舒服,他又释放出许多安抚信息素,然后轻手轻脚离开姜缈的房间。
第二天早上,姜缈在对自己作业的惦记中醒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电脑看时间。
ddl是今天中午十二点,他原本打算昨晚熬夜写作业,没想到不小心睡着,一睁眼就是现在。
姜缈看了眼屏幕右上角的时间,尖叫一声捂脸哀嚎:“九点!?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还剩三小时,真的完蛋了!
他一边念着“完蛋了”一边怀着赴死的心情点开文档,与他记忆中的一片空白不同,屏幕上出现密密麻麻一整页整齐的宋体字。
姜缈愣住。
他昨晚,明明睡着了啊……
难道是梦游写的?
发热期有梦游的副作用吗?
姜缈将信将疑地拖着光标翻到下一页,又是一整页密密麻麻的宋体字。
他的作业,好像真的做完了。
姜缈愣了一会儿,“啪”合上电脑,猛地回身从枕头旁边把毛绒兔子和毛绒小狗抓过来。问兔子:“是不是你写的!”又问小狗:“是不是你写的!”
一兔一狗都不回答。
“不是你写的,不是你写的,也不是我写的,难道是鬼写的?!”
等等,鬼。
傅时昱这栋房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会真的闹鬼吧。
姜缈瞬间被吓得清醒,丢开兔子和狗抱住自己的脑袋:“啊——!!!”
尖叫声惊动了刚好路过门外的何叔。
何叔慌忙来敲门,问:“姜先生,发生什么事了,您还好吗?”
姜缈被敲门声吓得一哆嗦,接着听到何叔的声音,放下心来,磕磕巴巴地回答:“我、我没事。”
“我可以进来吗?”
“进、进吧。”
何叔推门进来,姜缈盘腿坐在床上,电脑和毛绒玩具散落一床,而他自己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呆呆看着何叔,问:“昨晚……昨晚有人来过我房间吗?”
——姜缈已经做好准备,如果何叔回答说“没有”,他就立刻收拾行李跑路。
何叔说:“昨晚只有先生来过。”
先生……傅时昱?
姜缈隐约回想起来,昨晚睡前傅时昱给他用冷毛巾敷脚,然后他发热期不舒服,就这样迷迷糊糊睡着了,也不知道傅时昱什么时候走的。
一个离谱的念头突然冒出来,姜缈小心翼翼地问:“他什么时候从我房间出去的?”
何叔想了想,回答:“我记得,先生过了十二点才从您的房间离开。”
“十二点?”
怕姜缈误会傅时昱,何叔连忙解释说:“您发热期需要人照顾,先生不放心别人,所以一直在您房间照看。”
难道是傅时昱帮他写的作业……?姜缈觉得这比鬼还要可怕。
见姜缈满脸疑惑,何叔问:“怎么了吗?”
“没什么……昨天有人帮我做了我的作业,我在想,会不会是傅叔叔……”
话说出口,姜缈自己都觉得自己荒谬。
何叔看起来却并不惊讶,而是认真想了一会儿,说:“这也是有可能的。如果是先生做的,一定是因为担心您在发热期无法按时完成作业。无论如何,您把作业先提交上去吧,以免错过最后时限。”
姜缈点点头:“哦……”
“我去为您准备早餐。”
“好,谢谢。”
何叔离开后,姜缈坐着发了会儿呆,慢吞吞地打开电脑。
——至少说明房子里没有鬼,也算是一个好消息。
再看他的作业,逻辑清晰、语言流畅,既不晦涩难懂也不太过浅显直白,就算是鬼写的,也是一个有文化有素质的鬼。
姜缈把作业检查一遍,修改了其中几处不像他风格的文字,一边碎碎念一边将文档提交到课程网站:
“对不起老师,我不是故意不写作业的,下次作业我一定认认真真自己完成……”
正念叨着,放在床头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姜缈跑去接电话,是池纾。
“喂,缈缈?”池纾在电话那头问,“你好点了吗?”
姜缈回答:“嗯,我好多了。”
“我来提醒你,别忘了交宗教美术史作业。”
池纾这学期没有这门课,但记得姜缈跟他说过今天要交作业。姜缈心头一暖,说:“放心,已经交了。”
“那就好。”
迟疑片刻,姜缈说:“小池……有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我的作业好像是傅时昱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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