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黎野和他的关系根本没到说这话的份上,只是沈不弃现在太孤单了,太需要一点慰藉。
他得说出来,说出来这些无可奈何,和无尽的勇敢。
黎野能说什么,除了求神拜佛他毫无办法。
沈不弃动作利落,收拾收拾,给黎野嘱托了一些战场上的事,打开“玫瑰”就往外飞。
他其实算得上第一次独立驾驶机甲,精神力测过,但是实在不稳定,有时候连评级都困难,有时候又是稳稳的超S级。
沈思和他的基因几乎是一模一样,只是采用了一些科技方法,按理说,在精神力方面两个人应该很相似。
但沈思的精神力却能稳定在A+级,这实在不合常理。
不过不用说就知道这是谁的杰作,沈不弃决定要去2区也有这方面的考量,他总不能连自己的身体状况都不清楚。
他得去找秦缈,揭开这层朦胧的面纱,探寻自己的过去和未来。
这一路上不知道是不是秦缈用了什么方法,沈不弃的精神力一直保持在超S级,和“玫瑰”非常契合。
驾驶速度非常稳定。
除了7区,其他几个区之间原本是没有禁制门的,可惜现在战线拉满了整个联盟,想悄无声息进入就有些困难了。
沈不弃一到2区,前边就出现了牵引的大型机甲,漂亮却没什么战斗力,一看就是迎宾用的。
他不知道秦缈具体怎么想的,秦缈和周清燃能玩到一起不是没道理,两个人做的事情都挺匪夷所思让人愤怒的。
等机甲慢慢进了2区的审判处,沈不弃那种不真实感还是很浓烈。
这不像是一个沾满血腥的审判处,倒像是哪个公主的城堡。
大概她很钟情中世纪的建筑,城堡高低起伏,精致的白色窗户映在浅蓝色的建筑之上,高不可攀而漂亮。
沈不弃在城堡门前收了“玫瑰”,推门,一个金发的少女正在这扇门后,璀璨的蓝宝石一样的眼睛闪闪发光。
很多年不见了,她却被时间优待得过分,好像还年轻了些。
微微一笑,唇红齿白的,一如当年。
只是这么漂亮的皮囊之下,装着撒旦的灵魂。
她不谙世事却残酷得过分,和他打招呼时那么亲热,一下就抱住了他的胳膊:“哦我的宝贝,我好想你啊,快让祖母看看。”
仿佛真的是多年不见的祖孙两个。
沈不弃没推开她,却也没回应她,只是淡漠地问:“为什么要见我?”
“瞧你说的,我的孩子,你怎么这么冷淡啊?”少女委屈地垂下眸,好像被伤得不轻,“你知道的,我喜欢你们,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是我辛苦得到的宝贝。”
这些鬼话沈不弃一句都不想听,他只是静静地,用那双古井无波的黑眸幽幽望向她。
秦缈委屈地眨眨眼,眼泪啪嗒啪嗒好像要掉下来:“我早和你爸爸说过,要把你养到身边,可他却不肯,我只好把你送走,当时我都难受哭了。”
“果然,小忆一点都不记得我了呢。”
“你做了什么?”沈不弃依旧问,“你又要做什么?”
“噗,”秦缈笑出了声,“我的好孩子,我爱你和你妹妹,给你们铺了一条青云路。”
“可是呢,一个个的,为情所困,这算怎么回事?”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好像的确很担心他们的情感问题,可又忽然噤了声。
“唉,好啦,在这里说也是让别人看笑话,我们还是先进去吧,我的好孩子。”
说着,她拽着人进去,动作轻巧,力气却大得不容人忽视。
沈不弃知道秦缈绝对不是什么无害的人。
一个漂亮到过分的年轻女孩儿,活过了末世,还成为了人类联盟的首位发起者,百年纷争依旧能稳坐位置,怎么可能像看上去这样温和?
秦缈并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或者根本不在意他想什么,拽着他左拐右拐进了一间屋。
沈不弃敏锐地发现周围的景物在不断变化,他压低了声音:“我还能回去吗?”
“回去干嘛?”秦缈懒懒望向他,水蓝眸含笑,“来了就和我多住几天吧,着什么急回去?”
“你知道的,联盟现在打得不可开交,我得——”
秦缈打断他:“好了,那不是你们小孩子该想的事,我们先去吃点好吃的,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她推开雕饰花纹繁复的重门,装饰金碧辉煌,撑着厚纱的大床,如烟朦胧的层层薄帘,连杯具都透着几分不可攀扯的高贵。
秦缈问:“喜欢吗?我亲自给你布置的。”
“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沈不弃语调还是冷得没什么温度,“不要再和我东扯西扯说些别的,我只想听重要的。”
秦缈叹息:“你总是这样,执拗得可爱,和你爸爸很像。”
“好啦,先进去坐好。”
沈不弃抿着唇,目不斜视走进屋里,“啪”一声,身后传来浓重的门响。
“小忆想和什么呀?酸梅汁,还是橙汁,还是西柚汁,还是蜂蜜水?”
秦缈直接走向那摆着茶具的高脚桌,“一定要选一个哦,有奖励的。”
“酸梅汁。”沈不弃蹙眉,随便说了一个。
“嗯,不错,和小时候一样,爱喝酸梅汁,说起来酸梅汁,你爸爸最爱喝冰镇的了,我以前总是不让他喝,怕他喝多了肚子疼,结果他有孩子之后天天给你们喂冰镇酸梅汁。”
她一脸怀念:“我知道,这是他跟我较劲呢,想告诉我喝多一点冰镇酸梅汁也没什么事。”
沈不弃紧绷着神经,听她追忆过往。
秦缈看他一眼,轻笑道:“紧张什么,这里不就是你的家嘛?”
“好啦,我的乖孩子,你不是想知道那些事情嘛,我来和你说。”
她倒上一杯冰镇酸梅汁,递给沈不弃,指间缠绕的流光银带引起沈不弃注意,她看着他眼神微动,又往前递了递:
“喜欢吗?喜欢我让他们给你准备点。”
沈不弃摇头:“只是感觉熟悉。”
“正常,”秦缈自己也举起杯子浅啜两口,“重辐射型机甲收缩后都会发流光。”
“思思那个也是这样,不过她喜欢把机甲做成面具样子,好看。”
“好啦,我们先说你的正事。”
秦缈拿起桌子上的遥控,“滴”一声,5D投影在眼前缓缓展开,秦缈先一步迈进去,然后朝沈不弃招招手:“来试试这新技术吧。”
进来之后仿佛走进了一方天地。
这里萧瑟而黑暗,呛人的硝烟味弥漫,求救声和血溅声充斥在耳畔,蓬松公主裙的秦缈走在其中仿佛一个天仙下凡。
她不说话,只在前边慢慢走着。
沈不弃沉默地跟着她。
忽然,一个男孩撞到了秦缈怀里,浑身颤抖着,带着哭腔哀求:“救救我妈妈吧,求求你了,救救她吧!”
他连话都要说不清了,却知道紧紧拽着秦缈的鞋。
那双漂亮的,蓝色的小皮鞋,就这样沾上了血。
沈不弃愣住,他本以为这只是情景重现,没想到却是交互性的。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心理,秦缈扭过头朝他笑了笑:“是交互性的,不过我们做什么都没法影响他们。”
“所以,我们现在只能——”
她近乎残忍地推开了男孩。
“——做一个冷酷的路人。”
沈不弃不忍再看,人类百年灾难不负虚传,他问:“这是什么时候?”
“忘了,好像是伽马射线到来的第九年?我记得那年,第一种变异的食人花腾空出现,把这些人吓坏了,不过现在应该还不算末世,毕竟还有这么小的孩子。”
沈不弃指尖一颤,明白了她的意思,末世之后,就没有孩子了。
秦缈带着他接着往前走,边走边说:
“我那时候是科学家,成天待在研究所里,也没什么事情干,外边的事统统不让我们管。”
“你知道的,人才这种东西,一向是在需要的时候变得值钱,我们被养在研究所里专门研究伽马射线的影响。”
沈不弃跟着她穿梭过一片荒芜的战场残存地,果真来到了一家研究所,近代科技建筑高远漂亮。
但是怎么看,怎么有些熟悉。
她把指纹摁上去,“咔”一声,门开了:“我们一群年轻的科学家,还不知道外边已经是战火纷飞,人类文明进入了最后的时光,每天做着拯救世界的美梦。”
“当然,这也是没办法的,毕竟我们当时都太小了,平均年龄将将到了25。”
门里,果然出现了一群群年轻的面庞,其中一个端着玻璃管到处乱逛的,沈不弃怎么看怎么熟悉。
那是……
秦缈轻笑一声:“认出来了?”
“没错,这就是你那位薄情寡义又狠心的父亲。”
“他这时候倒还真是个温柔的人,如果你爸爸早出生二十年,我就让他俩在一起了。”
沈不弃却把目光挪开,看向研究所里的装饰和其他做实验的人。
这地方他的确来过,这不就是禁区荒漠里的那个研究所吗?
那个后来变得荒凉恐怖,处处都是机关的研究所。
但现在,这里还是一个乌托邦,保存着一群年轻人的梦想。
秦缈接着道:“后来呢,大概是突然的一天,我们想做一个实验,需要采集一些变异种,但是上边却不肯批给我们。”
“我和你父亲算是其中家境优渥的,两个人一合计,反正也不怕被罚,干脆偷偷跑了出来。”
后边的事情,她不说沈不弃也能知道了。
两个满怀希望的年轻人,出来看到的却不是上级所说的一切都好。
而是人间炼狱,世界都成了血腥味的焦土。
秦缈笑了笑:“我们几乎是连滚带爬跑回去的,可是你猜怎么着,回去的时候,研究所也没了。”
她带着他坐着观光电梯,飞快地来到了顶楼,俯视之下,轻而易举地看着一群打扮符合近代领导者得人走进了楼里。
开始还是欢迎声,他们和几个年纪稍微大点的研究人员进了屋里详谈。
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然沾了血。
时间就在这里定格了,秦缈叹息:“有时候我也在想,你说如果当年他们选的是屈从,答应做那些人体实验,会怎么样?”
人体实验?
沈不弃猛地看向她,却没能从那双清蓝色的眼睛里看出什么别的情感。
她只是古井无波地望着那定格在时间深处里的人和事,仿佛她从未参与,只是局外人:
“这里的很多人都是天才,最不缺的是傲气凌霜,那些没骨气的呢,自然也是有的。”
“比如说,我。”
她垂眸,长睫打下一点阴翳:“一个一个问,一个一个杀,问到我的时候,那枪都举起来了,结果我说的却是,我可以。”
“他们已经杀红了眼,好像没有想到会有人应下来,听到我应下来之后,第一时间不是放下刀,而是癫狂地笑。”
“我知道,他们得逞了。”秦缈抚摸过指尖的流光银带,“我的目的也达到了,我自己死了就死了,可是孩子,我不能让后边的那些战友也死了。”
沈不弃第一次听末世时候的故事,心中一时震撼。
秦缈继续道:
“后来的事情就是你所熟知的了,我和周清燃在万千唾骂中做了第一个实验,实验品的名字你不会陌生——”
她顿了顿,慢慢念出那个名字:“——温佳郁。”
难道这就是人类所谓进化的真相?
身体强如变异种的Alpha其实只是人体改造的试验品,而根本不是什么天赐的礼物?
一种浓烈的悲怆和不真实感涌上心头。
秦缈却还在说:
“我记得我刚见他的时候,他浑身都是血,没一点好肉,那杀千刀的领导说,这人反正也要死了,你们用他做实验吧。”
“可是孩子你知道吗?他是军人,为了和平而战,为了同胞,勇敢地站在了与变异种对抗的战场上。”
“拿起手术刀的时候,我的手在发颤,你父亲却说,都会有这一天的。”
“那场手术,是他主刀,那次实验,也是他主导。”
“一升再升,升无可升,获得的越来越多,我们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手上沾满的,是同胞鲜活的血液,我们每天做得最多的,是把人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指尖在虚空中轻点,周围环境立刻剧烈变幻。
血腥味太浓重,沈不弃几乎要吐出来。
干净的研究所里,突然横满了尸体,那万千诡异的笑容扭曲。
“哈哈,看,都死了。”秦缈连笑声都是虚浮的,好像隔着云烟,“他们不听话,不仅不帮我们,还要把我们的实验成果损坏,所以也从做研究的人变成了被研究的人。”
“都死了,只剩下我和你父亲,我们遥遥对望,想起来很久之前我们就是同学,那时候说的明明是我要拯救世界。”
“怎么到今天,成了屠夫手中的刀。”
两道年轻却坚定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他们什么都没说,只是对望着,滔天的恨意却遮盖不住。
秦缈的声音突然愉悦起来:“后来就有意思的多了,我们捣鼓出了第二性别,告诉他们这东西可以把人身体强化,实际上一开始我们的计划里只有Alpha。”
“可是他们太贪心了,他们说这可不行,隐晦地朝我们笑,周清燃也笑了,你看,他们想要奴隶。”
“是啊,高人一等嘛,就觉得自己始终要比别人尊贵一点,哪怕性别,也得比别人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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