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逐渐想明白了这阵子的事。祁束喜欢一尊神，喜欢到日思夜想，梦话梦游，以其为精神支柱，为其烦恼，为其思虑。
不是一般的喜欢，是爱，真正的爱恋，因此小心翼翼，冷静克制。
只要那尊神在身边，祁束连邪神的精神污染都能熟视无睹，淡然处之。
周御难以置信，但也不得不承认。
原来不知不觉间，祁束已经离他那么远了。
“……”
几秒后，周御关门，回到大厅，翻了会论坛帖子，本想查自己的事，却莫名没有心情。
他不明白他内心因何酸涩，是一手培养成才的信徒转投他神的忿懑或失落，还是别的，他所不知道的情绪。
周御没明白，只觉怅然若失，心脏好似开了一个巨大的口，酸到尽头，是苦。
想到最后，他还是无法接受这件事。无论如何，他都要知道那尊神到底是谁。
周御突然眼神一变，感知起祁束的位置。
他发现，祁束没有立刻去主神殿，而是去了另一个地方。
玩家休息区中少数能够让神明降临的地方——神殿。
祁束去的正是月神的神殿。
周御心头一凛，月神是第一序列神明，又名黑暗之神，偶尔以女身行走世间，偶尔男身，月神被认为是诸神之中最美的神明，蛊惑人心的能力只比邪神差，崇拜祂追求祂的神与人一颗行星都塞不下。
不同于把人类当玩具的神，月神对人类态度亲和，多次无条件帮助人类，德行更是无可挑剔。
也就是说——祁束会喜欢祂，也无可厚非。
“原来是月神吗。”
周御眼神顿暗，他自知比不过月神，如果祁束选择月神，他自然会退让。
不，即使祁束不说，他也会自觉走。
周御沉默片刻，也怕自己误会了什么，决定潜入月神神殿看情况。
他力量微弱，以至于神殿根本探知不到他，让他顺利进入而且落地。
他出现在一条走廊里，环视一周，看到了神殿的内部空间，月神的神殿自然是以月为符文的地方。
若是平时，周御或许会欣赏地多看几眼，但他现在属实没有那个心情。他知道，神与信徒之间存在联系，只要他稍用力量，按理说这个距离，他完全可以无障碍地出现在祁束身边。
可是，他做不到。
因为祁束屏蔽了他的力量，更准确地说，是祁束为了隔绝所有力量的窥探，断绝了所有联系，包括他的。
周御眼神晦暗，心跳不知漏了多少拍，好似突然间坠入深渊，人身几乎要窒息。
他停在神殿大厅外，背靠着墙壁，隐约听见殿内的交谈声，不知在说什么。
周御听见祁束笑了，不是面对他的那种笑，面对他时，祁束的笑像是营造出来的，规规范范，带着拘谨，不全出自真心。
祁束现在的笑是发自内心的，自然而然，毫无拘束。
他从小对祁束严厉管教，要求杀死感情，成为完美通关机器，祁束听从了，也从此在面对他时失去了自然状态，小心拘谨，唯恐让他生气。
周御表情失落，心想月神吗，祂确实有资格成为祁束的神，甚至是精神支柱。
他目光垂落，偷听了好几分钟，心头仿佛熬药，愈发苦涩，终于下定决心。
他也是时候该走了。现在的祁束已经不需要他了。
-
与此同时，忽然间，祁束仿佛感知到什么，视线投向大厅之外，眼神凝重。
他好像感觉到了周御的存在，但往那里一看，却什么都没看见。
是错觉吗。御应该没理由来这里。
祁束有些不安，脸色都变了。
月神察觉到他的不对，弦月般的眸子微微转动，好奇道：“怎么了？不继续说你的故事了吗？”
刚刚，他们在聊周御的事。
月神对庇护祁束的神明一直很感兴趣，多次请求祁束，祁束却一直不肯让月神见一面。
月神也是无奈，感慨道：“你也真是，我只见过爱藏信徒的神明，没见过爱藏神明的信徒，你藏着祂，谁也不让见，反而让我们更加好奇了呢。”
祁束回过神，然而还有些心不在焉，“不能见，这个话题就过了吧，我来只是确认一件事，关于无限游戏的玩家从何而来。”
月神面色淡淡，毫不掩饰道：“无限游戏的玩家来自求生欲最强烈的濒死之人，也就是说，一旦无限游戏结束，大多数玩家将会同时结束这边的生命体验，回到原来的濒死之身，死去。”
“为什么是濒死之人？因为求生欲最强烈，行动力最强，虽然大多数玩家完全没有那段记忆。”
祁束并不意外，说白了，你一旦成为无限游戏的赢家，也会成为杀死无数人的凶手。无限游戏之所以迟迟没有被通关，其实正是因为有玩家发现了这个秘密，仅为一人逃生，而“牺牲”无数人，稍微有点良知的人都做不到。
月神摇摇头道：“水本来就将滴落，主神只是中途将水截住了而已，游戏结束，水也只是恢复了自然状态。”
祁束对此并不评价，“或许还有其他办法。”
月神看着他，微微一笑，道：“很难说，也许你能够找到另外一个办法吧。”
祁束并不接招，只点头称谢，转身便走了。
他走之后，月神陷入沉思。
祂一直想不通，祁束信仰的神明究竟是谁，又是谁让祁束如此虔诚地信仰。
如果是普通信徒，光看一眼祂就能辨别出了，偏偏祁束是个与众不同的神秘绝缘体。
“培养出祁束的，绝不是一般神。”
“到底是谁呢。”
-
另一方，祁束使用了神盒。
空间迅速变换，仅一瞬间而已，他面前的光景便变成了一群巍峨耸立的黑暗教堂，顶层乌云笼罩，大气磅礴。
祁束目光垂落，投向教堂大门。
只见门自动打开了，里面的光线投射下来，从中走出了一个身穿礼服的金发少年。
少年金眸如日，泛着炽烈的光辉。祂看着祁束，表情茫然，询问道：“你是谁？”
说着，没等祁束回答，祂突然目光一亮，惊喜道：“你身上有哥哥的气息，你是哥哥的信徒！”
祁束瞳孔骤缩，“你说什么？”
少年急忙冲向他，“哥哥在哪里，快带我找祂！”
第27章
“你说的哥哥是……”
祁束眼神瞬变,“御是你哥哥？”
少年主神直点头，不止模样，好像连心智都如同少年。
看上去很好杀，根本没有防备。
祁束计划全变,尽量显得平静,为确认而质问：“你就是主神，没错吗。”
少年神情急躁,只想快点见哥哥,催道：“我是,你要杀我吗？没所谓，先让我见哥哥。”
祁束面色阴晴不定,但也看出来了，这个主神几乎毫无威胁，不仅疯了，还傻了。
可是御……
祁束陷入沉思,主神不可能乱认兄弟,那么御很可能就是三大主神之中的长兄,也就是当年那个只身应对邪神的神明。
御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一直以为自己是普通神明，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失忆。
自己该带主神去见失忆的御吗。
祁束眼神变化，面无表情地盯着金发少年，冷道：“你以前背叛了祂,我为什么要带你去见祂。”
少年面色顿变，眼圈红透了,“哥哥不想见我吗。”
语气像受委屈了一样，很难想象这家伙就是玩家眼中变态残忍的主神。
祁束面色不变,淡淡道：“祂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少年一愣，失落地低下头，面色一片晦暗，连带着整个空间都褪色了。
祁束扫祂一眼，随后转过了身。
御是失忆状态，他当然不会突然带个主神去见祂。至少得知道到底什么情况，以及确认清楚这主神的威胁程度。
但他刚要走，少年忽然低声道：“你身上有邪神的印记，你是邪神吗。”
祁束脚步一滞，否认道：“我不是。”
少年摇摇头，视线定在祁束身后，眼眸金光流转，如若晨星，突然怒道：“你是！”
祁束眉头一皱。
少年接着仿佛想到什么，喃喃道：“可是为什么，你明明是邪神，为什么成了哥哥的信徒，你不是对哥哥恨之入骨，最想消灭哥哥吗。”
祂走近祁束，步步带着威压，眼里的金光越来越盛大，双眸深处映照着宇宙，一字一句带着空旷的回音，若非在场的玩家是祁束，普通玩家这时候已经扛不住威压死透了。
祁束没回答，祂便继续道：“很奇怪，但仔细一看，你好像不是当年那个邪神，是继承者，哥哥居然收了邪神继承者作为信徒。”
说着，祂好似难以置信，猛地摇头，“不是，是你信仰了哥哥，你……到底是什么情况？”
祁束不想回答。
少年忽然面露痛苦之色，头痛般扶着自己的头，“哥哥不会随意收信徒，你是故意的吗，故意成为哥哥的信徒，这个身份最好杀哥哥。”
话音未落，祂双眸冒火，愤怒近乎实质。
“你想多了。”
祁束终于说话，转身看向主神，肃然道：“我不是邪神，也不会成为邪神，我是祂的信徒，有且只有这个身份，我既不会背叛祂，更不可能杀祂，因为……”
祂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存在。
祁束眸光微变，还是说不出最想说的那句话。
少年则是愕然，好像根本不理解他在说什么，邪神怎么会有信仰。
“总之，你的事情我要回去问祂。”
祁束本是调查主神殿而来，不曾想会变成这种局面。
少年一听，急忙跟上去：“带我也一起去。”
祁束冷冷地扫了祂一眼，“不行。”
少年愣住了，眼神有些茫然，最后点了点头，“好，我等你。”
看到主神这个样子，换做其他玩家这时候估计已经目瞪口呆了，祁束也觉得怪异，但要紧的不是主神。
从刚刚开始，他就一直心绪不宁，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祁束面色一暗，直接打通了空间，迈一步周围空间便剧烈变化，回到了家中大厅。
御不在大厅，他环视一周，眉头紧皱，御居然不见了。
祁束心中的不祥预感疯狂加剧，立即放开了感知。只要御在玩家休息区，他就能够找到。
然而，他没想到，御根本不在。
是去神界了吗？祁束面色变化，立刻去了神界。
正常情况下，没有神的允许，人类是不可能进神界的，但祁束毫无阻碍地进去了，直奔神界图书馆，随后找遍其中仍然不见周御。
他脸色发青，仿佛意识到什么，在意识空间不断联系，然而石沉大海，完全没有回应。
甚至——连神明印记都消失了。
神明印记是每一个神明信徒都有的东西，是信徒之为信徒的标志，不可能轻易消失，除非神解除了信仰关系。
祁束身形一晃，满脑子都是这不可能，御不可能突然解除他们之间的关系，可是为什么？御在哪里？
祁束压住即将失控的心情，立刻思考御可能去哪里，御平时在虚界，待最多时间的地方就是虚界，然而虚界奇大无比，找起来难过大海捞针。他眉头一皱，瞬间出现在虚界，将感知能力提高到极致范围，疯狂搜索任何地方。
足足三个小时，没有找到任何线索。祁束心中想到无数种可能，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其实总共只有两大可能，一是御自己解除的，解除之后去了一个他绝对无法找到的地方，二是御发生了什么事，不得已解除他们之间的关系。
无论哪种，都是祁束不想看到的情况。他丝毫没有头绪，明明分开之前，对方并没有什么异常，还说会在家里等着他，结果呢？
祁束眼神晦暗，原本极度稳定的精神产生了剧烈波动，邪神的精神污染也趁机入侵。可是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再强迫自己冷静，心也是越来越慌乱。
如果御发生什么事，祁束无法想象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也是这时，他突然想到了一尊神，药神，周御认识的神只有祂，或许可能在药神那里。
祁束立刻行动，直冲药神大殿。
药神刚刚从秩序神殿溜回，万万没想到碰见迎面走来的祁束。
不得不说，药神第一眼就吓了一跳，祁束浑身不祥气息，要是换个神在，这会已经尖叫得往外跑了。
“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药神反应过来，立马看看周围有没有其他神的视线。
祁束走到药神面前，二话不说，道：“御在哪里。”
“你不知道？”药神不解。
祁束点头，“祂不见了，我找了玩家休息区没找到，找神界虚界也没有，你知道祂会在哪里吗？”
“我不知道，怎么会消失呢？”
药神一头雾水，周御对祁束的关心祂再清楚不过，周御怎么可能轻易放下祁束？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吧，不可能无缘无故走，但愿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祁束眉头紧锁，“祂之前有说什么吗。”
药神摇头，实话说：“之前跟我说了一些你的事情，祂很关心你身上的邪神污染，跟我要了些药剂，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基本上没有可用的情报。
祁束又问：“你知道祂可能在哪里吗？”
药神还是摇头，情真意切道：“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呢。”
祁束一怔，低下了头，自嘲般笑了笑，“是啊，我是最应该知道的人，却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脸色着实吓到了药神。
药神甚至在祁束身上感觉到了神格压制，好像祁束是在他之上的恐怖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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