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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个画符的(玄幻灵异)——七野与八

时间:2024-08-17 15:09:32  作者:七野与八
  又笑了一会,阿箐才停下来,抹掉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她双手握住男人颈间的碎瓷片,用力拔出,随后一下又一下,每一次都深深插入男人身上,留下一个个血洞,直到男人面目全非,狭小的屋子里血流成河,像被血涂刷了一层。
  扔掉碎片,阿箐拿下男人系在腰间的钥匙,打开手上脚上的镣铐。紧接着,她转身进屋,出门时手上提着香烛和香火。
  天空又开始下雨了。
  一如那天她被带着回来时一样大。
  雨水很快冲刷了阿箐脸上的血迹,红色的液体顺着脖颈流入衣领,很快在衣服上晕染了一大块,她面带微笑,走路一瘸一拐,按着记忆里的样子,一路走到一个寺庙。
  还好现在是半夜,从荒郊野岭到城镇都没有什么人,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小小的寺庙里四处弥漫着檀香,带来沁入人心的平静。
  菩萨慈悲的脸庞看着普罗大众,怜悯关怀世间一切,似乎什么都可以被原谅,谁都可以获得宁静。
  在这个庙里,她曾与心爱之人一同祈祷婚姻美满,子孙满堂,生活顺遂。
  “可是菩萨,为什么您没有保佑我?是因为我不够虔诚吗?”
  “我不怨您,魏箐今日前来只希望您能保佑我的孩子们投胎到一个好人家,平安安稳地度过一生。”
  阿箐跪在垫子上,双手合十举在胸前,朝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可随后她又颓然地跌坐在垫子上,呆呆地看着金相,眼眶落下两行清泪,与额头上的血混成一道滴落在地,晕成一片。
  陆霜白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下动然,他不知道这一刻的阿箐是否还相信菩萨。
  这时一道凛冽的男声从两人头顶想起——
  “你想复仇吗?我可以帮你。”
 
 
第23章 
  陆霜白不知道阿箐许了什么愿, 也不知道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帮了她什么。
  在他仰头看向上空的瞬间,出现在眼前的不是木制横梁屋顶,而是灰色的天空, 布满密云的天暗沉沉的, 压抑得好似要往下坠落。
  “求您放过我!”
  “我再也不干了, 不要杀我!”
  “我不是故意杀人的,求您不要杀我,我还有一家子要养……”
  ……
  耳边是遍地哀嚎祈求声, 男声女声互相夹杂, 陆霜白听了好一会才听明白这些跪地求饶的人在讲什么。
  阿箐穿着一身灰色的布衣,同色长裙下是一条硕大的蛇尾, 只不过这条蛇尾没有现在的血色纹路,反而黯淡无光, 表面像是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这时的阿箐似乎还不是邪妖。
  飞扬的长发挡住了她一半的脸庞,然而垂下的眼帘中那冰冷的冷漠却恍然可见, 看着面前几人吓得痛哭流涕,阿箐苍白的脸上充满了不解, 怎么好像她才是其中罪恶不赦的犯人呢?
  “你们都清楚自己做的是错事,那为什么还要做呢?”
  阿箐指尖一点:“你, 为了娶县老爷的幺女杀了为你生儿育女的发妻, 为何?你明明可以允她一纸休书,一别两宽, 各自安好。”
  “你, 村民都道你乐善好施, 是个活菩萨, 可他们都瞎了眼!你强抢民女,连幼童都不放过, 后宅被你玩弄致死后一张草席潦草送走的少女不在少数!”
  她没有停止,继续一点,“还有你——为了一些蝇头小利,竟与敌国暗中合作,竟坑杀将士几十万人,他们也有父母,有妻儿,你毁了几十万个家庭,罪不可赦!”
  ……
  阿箐一一数落着他们的罪行,却不允他们狡辩的机会,每每话音一落,便将蛇尾一甩,贯穿胸膛。
  半晌,荒废的寺庙中满院狼藉,遍地尸体。
  四周的尸体还尚带着余温,陆霜白站在中央一阵恍然,阿箐的回忆像是一场大屠杀,阿鼻叫唤,她对世间不平充满了恨意,可也正是因为她对世间存有善念和希望,心中的怨恨才得以驱使着她去维护正义,可阿箐却用了最坏的方式——
  杀掉作恶之人,正义并不会因此到来。
  这一瞬间,陆霜白胸口突然迸发出一股强烈且又微妙的情绪,五味杂陈——他确定,这不是他的。
  这些情绪就像吸了水的海绵,瞬间将他填满,苦涩不堪,如汹涌的海浪迎面扑来,没有准备的人自然被灌了满口鼻,情绪波荡,恨意沉浮,将他淹没。
  “咚锵咚锵咚锵——”
  锣鼓交替声响彻耳边,眨眼间,陆霜白眼前碧空如洗,白虹贯日。
  这一瞬间陆霜白又宛若躺在云朵上,温暖舒适,平和的心绪中还带着出乎意料的向往希冀。
  陡然不同的两种心境让陆霜白登时反应过来,这不该是他该有的情感。他不过是一个看客,即使身入其境,也不可能对阿箐感同身受。
  可是为什么他能体会到阿箐的情感,就好像他才是经历了这一切的人?
  怀着疑问,陆霜白抬起头,一眼便找到了年轻模样的阿箐坐在黑色瓦砖的屋檐上,正托腮往下看去,也不知道在期待着什么。
  她穿得难得的好看,一身嫩粉色长裙将她衬得宛若未出阁的少女,盘起的发髻上由几十片金叶子做成的朱钗随之晃动,也跟着主人一同雀跃。
  响彻天际的锣声由远至近,带刀侍卫手牵枣红大马,拥簇着一锦衣青年从城镇入口走近。街道两边顿时人声鼎沸,茶楼酒楼里的客人伸头探脑,个个喜出望外想一展今年状元的模样。
  “这不是李家那小子?他居然高中状元了!”
  “听闻李家小儿三岁就能背诗,小小年纪就能看出不凡啊。”
  “李家公子这模样生得可真俊俏,可否婚配?”
  “陈婶您就别想了,李状元和他未婚妻青梅竹马,天生一对呀!”
  ……
  年轻俊朗的青年坐在马上,意气风发地向两边的众人抱拳致意,像极了阿箐记忆中,那名名为“焕礼”的男子。
  阿箐见状,眼神直勾勾盯着青年看,似乎怎么也看不够。听到路人对青年的夸奖,阿箐也开心地手舞足蹈。
  陆霜白自然又感受到了阿箐的情绪,胸口中的喜悦自豪几乎同一时间将要迸发出胸口,带起指尖泛着的密密麻麻的酸涩。
  即使青年与他只有七分像,即使一双眼睛像极了他的娘亲,非她亲生。
  视线中,一个穿着墨袍的男子从屋檐处出现,慢条斯理走到阿箐身边站定,静静地看着街上发生的一切。
  陆霜白与他们正好处于屋檐的两端,距离不长,但也不短,男人侧身对着他,身姿挺拔纤长,墨色长发只用一根普通的黑色缎带松垮系上,发丝下垂遮盖了侧脸,只单单露出一个挺拔的鼻梁。
  只听阿箐愉悦地喊了一声:“大人,您来了。”
  男人低低地“嗯”了一声,又道:“他就是?”
  “对,他叫顺安,顺遂美满的顺,一生安乐的安。”
  “这是我们曾经给我们的孩子取的名字。”
  “焕礼说,他不奢望我们的孩子功成名就,成就一番伟业,只希望我们的孩子这一生健康快乐与平安。”
  ……
  许是难得遇上个能说话的人,阿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许久,她扬起脸,郑重坚定道:“大人等了百年,阿箐也愿等。”
  百年?
  陆霜白一顿,这个男人难道是宿淮?!
  陆霜白小心翼翼走上前,打算一探究竟。这时男人侧过脸对着阿箐说话,轮廓分明的脸看起来年轻许多,明明是少年的模样,一双深眸却已经染上了陆霜白熟悉的淡漠。
  但“他”与现在的宿淮给人的感觉并不一样,要硬是说出个因为所以,以前的宿淮身上虽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却还留有一丝活气,还有着盼头,而如今的宿淮,让陆霜白想起一句话:哀大莫过于心死。
  陆霜白心中的猜测落地,在寺庙里问阿箐要不要复仇的人是宿淮,是宿淮帮阿箐成了妖,所以阿箐口中所说的帮忙也许指的是这个。
  陆霜白嘴角一扯,自嘲地笑了,在这一点上,他们三人竟诡异地达成了一个共识:有仇必报。
  有能力复仇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若他也有这么一天,他定也——不对!陆霜白,醒醒!你不能再想下去了!
  清醒的瞬间,陆霜白心绞一痛,他匍匐在地猛咳出声,剧烈的呼吸间让他眼眶发热,模糊了视线,他听到两人继续说着话。
  “凡人转世归地府管,并没有规律。世间这么大,也许你永远找不到他的转世。”宿淮望着边际出声,又道,“而且转世后的人便不是你当初认识的模样了。”
  “我知道。”阿箐嘴角边的笑意渐渐抚平,看着身着锦衣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眼前不禁浮现另一道身影,相互重叠,阿箐喃喃道,“若今天找不到,我便明天找,今年找不到,明年我接着找,我现在是妖,我有很多寿命,我可以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他为止,我只是……想再看他一眼,即使他容颜已变。”
  她的语气很轻,轻到这句话轻而易举被风带走,也带来一道幽幽的叹息。
  宿淮如出现时神出鬼没,眨眼间又离开了。
  阿箐的视线跟着队伍走向街巷的尽头,她看了,又似乎在出神,直到那人背影消失在拐角处,陆霜白听到了阿箐的低声呢喃:“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依旧是坐在屋檐上,眼前的场景没有规律地瞬息万变,记忆从阿箐杀了一个又一个穷凶恶极的坏人,变成她时不时偷跑去李家看看青年的状况,又变成她在青年大婚前跑去菩萨前祈祷……
  陆霜白胸口的感情也在随之不断变化着,直到一股突如其来的毁天灭地的恨意将他淹没。
  捂着绞痛的胸口,陆霜白眼睁睁看着偌大的院中大火肆起,房屋被团团火焰覆盖燃烧倒塌,柴木烧焦的味道争先恐后扑入鼻中,烟雾缭绕下,院中倒着数不清的尸体,早已没了呼吸。
  一身身藏青色的小厮服间,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显得尤为醒目,她身着布料上乘的暗红色外衣,更暗的红色映透了她的衣襟,只见四五根或粗或细的木棍毫无次序地插入她的胸口,每一根都穿透胸口,老妇人死不瞑目。
  “我杀了你们——”
  尖锐的女声在回荡,阿箐站在院中,恨意如藤蔓般疯狂生长挥动,将身边逃跑的仆人一一杀去,一个穿着青色绸缎的女子被一群护卫护在最中间,神情紧张,步伐匆匆。她头上的金钗早已在奔跑中掉落,发丝散乱狼狈,可她顾不了这么多,手紧护着高高凸起的肚子,跟着侍卫跑向门口。
  阿箐注意到动静,连忙摆动蛇尾上前,将女子周围的护卫统统杀去。七八个护卫瞬间倒下,女子见状吓得嘴唇发颤,步步后退下却依旧紧紧护着凸起的孕肚。
  突然,一个手持短剑的青年从一旁蹿出,紧紧护在女子身前。
  阿箐动作一顿,不敢置信外出办公的青年居然出现在眼前,她毫无准备,慌乱地摸了摸脸颊,将脸上的血迹抹去,又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着,双手无处安放,好一会儿,她才颇有些无措地开口道:“你的名字是顺安,顺遂美满的顺,一生安乐的安,对吗?”
  “没错,那又如何?”李顺安警惕地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护着妻子与其拉开距离。
  眼中早已盛满的泪花在青年应声时瞬间滑落,陆霜白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悲喜交加,截然不同的复杂情感交织膨胀,只听阿箐哽咽道:“他若还活着,知道你这么优秀一定高兴坏了。”
  眼泪滑落,还没来得及落到地面,就被空气中灼热的温度蒸发,出乎大家意料,原本平静的阿箐转而歇斯底里道:“可是他死了!他魂飞魄散没有来世了!”
  “是你们,是你们杀了他!”
  “都是你们!都是你们逼得他无路可走!”
  “他疼吗?他是不是很疼……”
  ……
  魂飞魄散?
  好好一个凡人怎么会魂飞魄散呢?
  魂魄是转世的根本,除非在外力的作用下,不然鬼魂是不可能魂飞魄散的。
  古时候有些道士遇到无法制服的厉鬼,才会采用这种下下策。但是李焕礼只是一个普通人,死后也只是一个普通的鬼魂,无冤无仇的,谁会将他的魂魄打散?
  还有,阿箐是怎么知道李焕礼魂飞魄散的?
  李顺安趁机护着妻子逃跑,眼看着两人逃跑的背影即将跨过大门门槛,两道风刃从阿箐手中凝聚,瞬间刺穿了两人的胸口。
  “以李氏一族血肉为引,我,魏箐愿以魂魄为祭,望李焕礼再有来世,一生顺遂,美满幸福。”
  ……
  火势蔓延,整座李府都置身于熊熊大火间,就连他身下的这一处房屋也被火焰包围,难耐的热度烧得连空气都变得扭曲。
  心口的绞痛让陆霜白难以动弹,渐渐抽空了他全身的力气,他不由双膝跪地试图缓解这急速上升的痛意,可这依旧是徒劳,滚烫的温度侵染上皮肤,高温让陆霜白渐渐失去意识,昏迷的前一秒,是阿箐泪流满面的决绝。
  *
  “天地为证,日月为鉴。我,李焕礼,愿与魏箐结为夫妻,携手共生,白头偕老,此生绝不负她。若违背誓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脑中传来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惊得陆霜白猛然睁开双眼,下一秒,心口的绞痛如影随形。
  他又回到了大火燃烧的院子。
  眼前是李顺安护着妻子逃跑的仓促背影,陆霜白眼睁睁看见自己抬手聚起风刃射向两人。足够近的距离,陆霜白清楚地看见倒地的瞬间李顺安以自己为垫,将妻子护在了怀中……
  “以李氏一族血肉为引,魏箐愿以魂魄为祭,望李焕礼再有来世。”
  熟悉的誓言再一次回荡在耳边,可这一次分明是从“他”的身体里发出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时间细想,陆霜白这次胸口的痛意更甚,痛到四肢百骸浸染上绝望,灼烧的热度中,脸上冰凉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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