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眠舟颔首。
孟醒时又问，“发现了什么？”
“之前我们说的东西。”颜眠舟往旁边站开一步，露出身后的光团，微笑道，“那个将你和这片海联系起来的‘锚点’。”
孟醒时看了过去，端详了好一会，脸上逐渐惊讶。
光团中是一副金丝眼镜。
有些陈旧、似乎用了很久的金丝眼镜。
第80章 诞生
孟醒时凝视着那副眼镜, 深深皱眉，不太确定地问：“这是我以前那副眼镜吗？”
颜玄道：“我猜测是，不过不太确定。”
孟醒时之前那副金丝眼镜戴了好几年, 确实足够熟悉, 只是一时有点不太敢相信。
那副金丝眼镜在秦馥等人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他和星穰做交易给了星穰, 算算也不过是几个月前的时候。
但文中世界们来到这个世界最早可以追溯到两年多以前……这是怎么回事？
孟醒时与颜眠舟对视了一眼，慢慢伸出手, 触碰向那副金丝眼镜。
他的指尖接触到镜架的刹那，周围七彩的光晕开始翻腾, 有半虚幻半真实的场景出现在其中。
那是一个趴在高中课桌上用草稿本偷偷写小说的少年。
孟醒时的脸顿时红了：“那时候的字好丑！”
虽然现在字也不好看。
颜玄仔细端详着少年孟醒时的模样, 随后目光落在草稿纸上：“这是《玄金冕》的初稿？”
“不算初稿，应该是故事原型。”孟醒时老老实实地道，“我高中看多了小说自己偷偷写, 当时就想了一个不受宠的太子的故事，不过没写完。后来开始写《玄金冕》就把那个故事拿出来重新翻新的。”
随着他的话语，虚幻的场景再次发生了变化：
已经是成年人模样的孟醒时抱着笔记本电脑, 在码字软件上创建了一篇新的小说，取名为《玄金冕》。
但值得注意的并不是孟醒时的过去，而是在这个场景中的孟醒时的背后，一团半透明的光正在慢慢凝聚。
每当孟醒时敲下一个字，就有一点光汇入那个光团, 在光团内组成了凌乱复杂的线条。随着《玄金冕》的不断更新, 那些线条逐渐变得规律、清晰，隐约能看到是一个错综复杂的世界。
孟醒时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这是你的诞生过程吗？”
颜玄同样凝视着那个光团, 没有说话。
虚影中的小说继续更新，半透明的世界也在逐渐稳固。直到某一个节点到来时, 那团半透明的光团脱离了创作者的身旁，进入了一片七彩的海洋。
那些七彩的海水涌入了光团，为它添加了许许多多生动的颜色，让它变得更为翔实。
颜玄轻声道：“信息。”
海量的信息注入了尚且只能算个“胚胎”的他之中，才让他拥有了独立完整的基础。
光团在七彩的海洋中浸泡了许久，时不时会有光华从远处飘来，汇聚到光团中。那些光华有的来源于创作者，有的来源于读者。
孟醒时仰起头看着如同光雨的场景，喃喃道：“原来读者也会影响你们的诞生。”
颜玄微微颔首：“他们阅读文字时的想象，同样构成了我们的结构。”
终于，光团中的世界几近完满，每一个人都栩栩如生，原本凝固的画面也开始动了起来。
第一个被他们捕捉到的画面就是皇宫。
尚且年轻的皇帝在椒房宫外焦急地等待，直到有人从宫殿里冲出来禀报：“恭喜陛下，皇后娘娘诞下一位皇子！母子平安！”
皇帝一怔，旋即大喜：“好！好！朕与皇后的第一位皇子！传旨，赐大皇子名为‘玄’，封太子！”
他早已为即将到来的孩子拟好了一男一女两个名字，若是皇子则为‘玄’，若是公主则为‘黛’——本朝以玄黑为尊，这样的名字寄托了一位父亲对孩子最大的期许与祝福。
宫人们跪下，道喜声整齐悦耳。
皇帝连连发了几条赏赐的旨意，正待进宫殿探望皇后，忽见一个小太监冲出来，嗓音尖利、神色惊慌地喊：“陛下！不好了，皇后娘娘血崩！”
皇帝脸上的喜悦骤然凝固。
……
颜玄专注地凝视着他诞生的这一幕，片刻之后才轻叹一声：“父皇原来也曾对我有如此期许。”
孟醒时抿了抿唇，伸出手握住了颜玄的手掌。
而七彩的海洋开始翻涌，如同待产的母亲，试图将这个新生的世界排出体外。
孟醒时下意识抓紧了颜玄。
颜玄反手握紧了他。
终于，新生的世界被驱逐离开，就像成年后被赶出家门的野兽。
孟醒时也得以看到“世界之外”是什么光景——那是一片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深邃，既像透明又像七彩、既重于千钧又轻若鸿毛、既充满了勃勃生机又满是死寂……好像一切的一切都存在，但又随时会被摧毁。
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就让孟醒时有种自己会在那片恐怖的未知空间中毁灭殆尽的错觉。
下一秒钟，一双手捂住了孟醒时的眼睛。
孟醒时松了口气，那种恐惧缓缓消散。
他回想了一下，确认道：“刚才我是不是看到有道黑色的影子进入了你？”
颜玄的声音在身畔响起：“是。这应当是我成为一个完整的世界的最后一步。那道影子组成了我的……”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用我在这个世界看到的一些相关知识来说，应该叫‘阿卡夏记录’。”
孟醒时写作的过程积累过不少神话或者神秘学知识，对这个词并不模式：“宇宙信息记录带？”
颜玄松开孟醒时的眼睛，略微思考之后道：“结合我对文中世界的了解以及刚才所见，我们这些文中世界——或许连这个世界也是，由三元组成，分别侧重信息、记录、结构。”
这几个词都很好理解。孟醒时猜测道：“‘信息’就是你们诞生时由母世界灌注的信息，‘记录’是正式离开母世界时获得的阿卡夏记录，‘结构’……是创作者创作时做的设定？”
颜玄颔首：“差不多是这样。我在创作《血缨》等小说时也有隐约察觉到，不过此刻完整看过一个世界的诞生，才算彻底确定。”
刚才就是《玄金冕》这个世界的诞生……孟醒时的目光转向了飘着的金丝眼镜上：“它记录了你诞生的场景，那它在这里就该超过两年了。但我把它交易给星穰还不到半年呢……啊，你见过星穰吗？”
说到这里，孟醒时才猛然发现，他好像从未带颜眠舟去见过星穰！
颜玄弯了弯唇：“那个小道士能够识破我的身份，所以我之前一直刻意没有提过他，免得跟他碰上。不过我有偷偷看过他，只感觉他的力量很特殊。”
星穰果然是个道士。孟醒时突发奇想道：“一般小说设定的话，有超自然力量的世界，大概率都会有些世界的守护者之类的，难道星穰就是这样的存在？”
颜玄笑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去问问他？”
孟醒时反应过来：对啊，他和颜眠舟两个人的秘密都已经说开了，星穰对他的态度又一直不错，为什么不直接去问呢？
他看向颜玄，确认道：“你没问题吗？”
“没有？”颜玄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我们直接回去就好，已经完整的我不会被这个世界驱逐。”
孟醒时放下心，目光又转向了那副金丝眼镜：“这个，要带走吗？”
拿走它的话，那个联系着他和这片神奇的海洋的锚点就会消失，孟醒时就不用担心晚上睡觉会被卷进奇怪的梦里。但他同时也担忧是否锚点不在之后，颜眠舟这些因为锚点才能来到他身边的文中世界会不会受影响。
颜玄知道他顾虑的点，想了想道：“虽然我觉得对我们影响不大，不过可以先去问过星穰再说。反正我可以随时带你再进来这里。”
孟醒时点点头，轻轻吐了口气：“走吧，我们去找星穰。”
……
久违地来到“星星”甜品店门口，孟醒时居然感觉有点紧张，对身旁的颜眠舟道：“为什么我会有种来打BOSS的感觉？”
颜眠舟笑道：“没关系，打不过我们可以跑。”
“万一跑不掉呢？”孟醒时一边说话一边推开门，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口的星穰。
星穰依然穿着甜品店的制服，没好气地道：“我看起来像是很喜欢打打杀杀的人吗？”
孟醒时知道自己的吐槽被听去了，尴尬地笑了笑：“我开个玩笑缓解一下紧张的心情。”
星穰对他们招招手，带他们来到角落的座位，不知从哪变出一张菜单，笑眯眯地道：“今天特惠，双人甜蜜套餐，附赠不限量疑难解惑哦！”
孟醒时已经不是当初的孟醒时，毫不犹豫地道：“买了。”
“客人最大方的一集。”星穰赞了一声，去下了单，过了一会带着甜品和饮料过来放下，端端正正地坐好，“那么，有什么想问的？”
孟醒时与颜眠舟对视一眼，提出了第一个问题：“当初我交易给你的金丝眼镜，为什么会出现在几年前？”
第81章 感谢（全文完）
星穰十指交叉, 略微思考才开口道：“唔，你要先理解一个问题，那就是‘时间’这个概念是世界内的结构, 世界外没有时间, 只有因果。”
孟醒时写过玄幻小说, 对时间线、因果逻辑等设定也不陌生：“你的意思是因为那副眼镜出现在那个……虚无之海里, 所以我才能在几年前把眠舟召唤过来，跟时间没有关系？”
星穰点点头, 赞赏地道：“不愧是写小说的。”
这个可能性孟醒时之前也想到过。他想了想，继续问：“为什么是我？”
这是孟醒时迄今为止最大的疑惑：他并不是多么厉害的作者, 无论质量还是数量都不可能跟顶尖的那批大佬比, 为什么偏偏是他得到了这份殊荣？
“一方面是你在这方面确实有一些天分——啊，不是说你写得多么成功，而是你很容易催生出文中世界；另一方面……”星穰收敛了笑容, “其实我是受人所托。”
孟醒时精神一振：“是谁？”
“唔，怎么形容呢？大概算是其他世界的来客？”星穰思索了一会，“他希望我将你与虚无之海勾连在一起, 让你弃坑的那些文中世界能够来到你的身边。”
孟醒时疑惑地问：“为什么？伸张正义？”
星穰摊开手：“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按照他的说法，像你这样明明可以让文中世界稳定诞生，但却在最后烂尾，会让这些文中世界从根本结构上不稳定，从而被利用。”
孟醒时一怔：“利用？利用这些世界？”
星穰道：“在我们的世界之外, 有各种各样的世界, 新生的、脆弱的世界本身就容易成为另一部分世界掠夺的对象，更何况天然不稳定的那些。”
孟醒时抿了抿唇, 沉默了好久，才道：“我以后会把每一本文都认真写完。”
星穰重新露出了笑容：“那也不枉我们做这些事情。”
颜眠舟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 此刻提出了自己的问题：“我们这些新生的世界该如何保护自己？”
星穰夸张地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道士，哪里知道这么多？不过你们现在做得就很好啊。”
继续在这个世界学习？孟醒时听懂了星穰的意思，与颜眠舟对视了一眼，舒了口气。
孟醒时问出下一个问题：“我要是把那副眼镜收回来，会对他们产生影响吗？”
星穰摇摇头：“已经来到这个世界的不会有影响。但是取下来的话，你以后创作出的作品诞生的世界意识就没法拉过来了。”
孟醒时第一反应其实还是有些不舍，但他旋即清醒过来：他暂时没有封笔的打算，还要写很多年，就算写中长篇一年一本，也还会多出很多个孩子。
现在他有四个孩子，颜眠舟有六个，加起来快凑够一个足球队了。
一般的同性伴侣可能会担心没有小孩太凄凉或者无人送终的问题，但他们家的孩子已经够多了……要是再来新的，孟醒时不敢想到时候家里会多拥挤。
只要他以后认真码字完结，新生的文中世界们也没有必要催促他填坑。
更何况这个锚点的存在还会导致像沈银砂这样的路人朋友也受影响。
孟醒时下定了决心，确认道：“只要把眼镜拿出来就行了？”
星穰点点头。
孟醒时放下心，打算回去就让颜眠舟帮忙取回来。
孟醒时的问题，星穰一一都提供了解答，最后孟醒时再没什么可问的了，才彻底吐了口气：“这个世界真是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
星穰笑眯眯地道：“所以才精彩。”
对于普通人而言，这种“精彩”的压力还是太大了。孟醒时内心吐槽了一句，最后喝完了饮料，站起身道：“那我们就告辞了。”
星穰对他们挥挥手：“祝你们百年好合！”
孟醒时不由得红了脸——他和颜眠舟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不过他还是诚恳道：“多谢。”
……
颜眠舟开着车，孟醒时坐在副驾驶上，安静地看着车窗外。
颜眠舟扫了他一眼，含笑道：“在想什么？”
“想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孟醒时分析道，“我们的关系得跟我爸妈说一声……虽然他们好像早就自我攻略了……我要是完全搬过来的话，之前住的房子可以租出去或者让蓝蓝他们住着……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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