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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醒时手里的手机滑落在地。
手机发出了惨叫声：“秦馥，把我也拉出来呀！”
少女挽了挽头发，露出恍然的表情：“差点忘了，不好意思啊蓝蓝。”
她弯腰捡起手机，一只手轻巧地伸进屏幕，像从水缸里捞鱼一样拖出来一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
随后少女走近孟醒时，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肩膀：“爸爸让一下。”
孟醒时麻木地往旁边站了站。
少女转动门把手，打开了大门：“白石，进来吧。”
戴着兜帽的青年提着那柄锋锐的菜刀，两步迈了进来。
少女很体贴地把门重新关上，这才看向了孟醒时。
孟醒时嘴角轻轻抖了抖，伸出手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脸，喃喃地道：“我一定是在做梦。”
小男孩揉着被少女拉过的手腕，嘟囔道：“不接受现实可不是成熟的大人该做的事情。”
菜刀青年冷冰冰地道：“少废话，逼他填坑。”
说完还特意扬了扬手里的菜刀。
少女想了想，笑吟吟地道：“别这么粗暴，把爸爸砍死了谁来写完我们？先从不需要的腿砍起好了。”
青年脸上闪过了一丝意动。
孟醒时：“……”
他的心脏高速跳动，磅礴的鲜血似乎随时能够从身体任何一个位置涌出来。
他脑内闪过了很多个想法，最后只留下给身体所有肢体器官下达的一条尖锐而急促的指令：
——快跑！
这一次他的双腿很听话，让他开门、跑路一气呵成，甚至没忘记把钥匙一起拔走。
……
看着孟醒时逃走，大中小三个“儿女”并没有追，只是彼此对视了一眼。
小男孩蓝蓝鼓了鼓脸：“都怪秦馥把爸爸吓跑了。”
少女依然带着笑容，一点都不担心：“怕什么，这里是他的家，跑不掉的。”
她原地飘起来，慢悠悠地道，“还是趁机想想有什么办法能让爸爸乖乖填坑吧。”
……
孟醒时一路跑出了小区，沸腾的大脑渐渐冷静。
他第一反应还是先报警，但一摸口袋记起手机丢在了家里没有带出来；而且警察恐怕解决不了这些超自然的东西……上次那个小孩不就是在警局消失的么？
要是把无辜的警察给害了，孟醒时觉得自己睡觉都会不安稳。
要不要去找个庙或者道观拜一拜？道士和尚能解决吗？
渡过了最惊恐的阶段，孟醒时放慢了脚步，思维重新活跃，开始琢磨起那三个明显不是人的家伙。
姑且把他们当成鬼怪来看，问题就来了：为什么他们会找上他？为什么喊他爸爸？
他连恋爱都没谈过，绝不会有孩子的！
孟醒时回顾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感觉自己从未和人结怨，也从没作死去探索墓地啊废弃医院啊之类的地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有点懒的正常作者而已……
想到这里，孟醒时忽然想起菜刀青年说的话：不填坑，如此木。
填坑？
这个画风格格不入的词让孟醒时一时有些迷惑。
他坑和烂尾不少，读者的催更、谩骂甚至死亡威胁都有过，但跟这几个鬼怪有什么关系？总不能是鬼怪也是他的读者，因为被坑了气不过就找上门来了吧？
那也不会认他当爹……
另外，秦馥、白石这两个名字感觉有点熟悉……
孟醒时疑惑地思考着，不知不觉发现自己走到了有些熟悉的地方。
昨天新开的那家“星星”甜品店。
当时店里还有个少年店员，说什么他最近有“多子之祸”……
想到这里，孟醒时有些惊疑不定：不会真让他说中了吧？那不是个推销套餐的吗？
孟醒时走到店门口向内张望了一下。
此时已经傍晚，店里的客人不算太多，收银台坐着的是个约莫四十多的中年男人，正低头看着手机。没见到昨天那个小店员。
“客人？”
孟醒时背后忽然响起声音，吓得他猛然转身，差点触发PTSD。
昨天高中生模样的少年抱着个大立牌，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疑惑地道，“您不进去吗？”
孟醒时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了“星星”甜品店。
一进门，空调的冰爽驱散了暑气，让背后出了一身冷汗的孟醒时一阵激凉，忍不住挺直了胸膛。
他坐在了昨天的位置，看着少年店员放下立牌、拿起菜单噌噌噌跑了过来：“客人想吃点什么？可以扫码点单也可以找我下单。”
孟醒时迟疑片刻，回想起这两天的一切，斟酌好久才道：“那个儿童节合家欢套餐，还有吗？”
少年店员恍然大悟：“有的，您稍等。”
他又噌噌噌跑去了后厨。
孟醒时缓缓吐了口气，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放空心思慢慢等待。
过了一会，少年店员带着两杯饮料回来，递给孟醒时其中一杯：“这是您的糯糯黑糖茉莉奶茶。”
孟醒时记得昨天介绍套餐时说的是买三送一，但少年只上了两杯就在他对面坐下了。不过他此时也不在乎这点小事，将奶茶随便放在一边就问：“昨天你说买这个套餐可以消灾？”
少年店员露出了然的表情：“是的。看起来您有这个需要。”
孟醒时还是拿不准眼前这小孩到底是真隐藏大佬还是中二少年，但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问：“请问，你昨天说的‘多子之祸’到底是什么？”
“顾名思义，儿女太多带来的祸事嘛。”少年笑道，“客人应该已经有所感受了吧？”
真知道啊……孟醒时皱了皱眉：“可是他们是从哪来的？为什么说我是他们的爸爸？”
“抛开狭义的‘父亲’的定义不提，很多人造物在觉醒自我意识之后，都会将创造它们的人认作父亲或者母亲。”少年抱起另一杯橙汁一样的饮料喝了一口，解释道，“因为你是男的，所以他们喊你爸爸。”
这不是我的饮料？孟醒时愣了一下：“你是说他们是我创造的？我不记得我创造过什么。”
少年有些好笑地问：“你的工作是什么？”
我工作是全职作者——孟醒时怔了一下。
他想起来白石、秦馥这两个名字为什么觉得熟悉了！
这两个名字来源于他写过的两本书，白石是其中一本无限流《我菜刀也胃肠不利》的男主，秦馥是另一本《除灵者》的女主！
至于蓝蓝那个小孩，孟醒时没想起来自己写过哪本书主角是这么小的孩子。
孟醒时瞳孔收缩了一下，下意识问：“他们是我文里的角色？”
少年摇摇头：“不，他们是你写的文本身，是你描绘出的那个世界的世界意志，只是要借助某个角色的形象才能具备实体与意识来和你交流。”
文成精了……孟醒时张了张嘴，又闭上，过了一会才干巴巴地道：“他、他们找我是为了什么？”
“这得问客人你自己了。”
其实孟醒时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答案：虽然不知道蓝蓝来源于哪本书，但《我菜刀也胃肠不利》和《除灵者》一个烂尾一个坑，都曾经被读者追着骂到腥风血雨。
白石当时举刀威胁他的话语也是要他填坑。
都这么久之前的书了他哪还记得怎么填……孟醒时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大师，怎么才能解决这件事？”
少年想了想：“两个办法。一是他们的存在类似于怨灵，只要你达成他们的心愿，他们就会自行离开。”
要是能填坑我就不会坑了……孟醒时嘀咕了一句，追问道：“第二个办法呢？”
少年又喝了一口饮料，手掌往下一压，眉眼陡然凌厉：“把他们直接杀了，毁掉这几个新生的世界，就都解决了。”
孟醒时再次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小孩——不，这大师看着软糯糯的，怎么这么凶残？
似乎看出了孟醒时的不情愿，少年再次笑了起来，“或者你可以跟他们谈一谈。他们既然能够交流，那就代表不是那种偏执、没理智的怨灵。”
孟醒时犹豫了好一会，才苦恼地揉了揉眉心：“他们现在杀气腾腾的，我怕我回去就被他们砍了腿。”
少年指了指孟醒时手旁一直都没动的糯糯黑糖茉莉奶茶，答非所问道：“客人，您的套餐的饮料该喝了。”
什么意思？孟醒时有些困惑，但还是拿过来喝了一口。
黑糖与奶茶的甜味交融中带着点茉莉清香，对孟醒时而言除了甜度稍差之外没什么不好。
少年双手合拢，笑眯眯地道：“现在没问题了，另外三份甜品已经送到了。”
孟醒时盯着手里的奶茶看了一会，满腹疑惑想问，却被少年提前打断，“客人可以买单回去了。”
见少年做出拒绝的姿态，孟醒时吞下了各种问题，摸了摸裤兜，随后全身一僵。
他的手机掉在家里了，身上也没有纸币。
少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表情逐渐变得微妙。等孟醒时露出尴尬的微笑，少年才不可置信地道：“你吃霸王餐？！”
“不是，我没带手机！”孟醒时连忙解释，“呃，能不能先欠着？我现在就回去——”
少年眼眸中流淌过震惊、怀疑、后悔、心痛，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社会真是险恶啊……算了，你给我个你用过的物品，就当这一单我白送你了。”
孟醒时摸了摸口袋，发现自己口袋里只有一包开封的纸巾，再次抬头看向少年。
长久沉默地对视之后，少年闭上眼睛，指了指孟醒时的脸。
孟醒时摸了摸脸，愣了一下，摘下了自己的金丝眼镜。
这架金丝眼镜已经戴了两年，就算孟醒时有注意保养，但还是有些陈旧。
孟醒时没好意思再辩解，将眼镜合拢递了过去。少年有些嫌弃地接过眼镜，对他挥了挥手，示意让他赶紧走。
第04章 儿女三全
孟醒时站到了小区楼下，做了个深呼吸，给自己鼓了鼓气，这才迈步上楼。
楼梯间遇到了对门周阿姨下楼丢垃圾，看到孟醒时有些诧异：“小孟去哪了，刚才听人说你突然一阵猛跑出去，有急事？”
孟醒时咳嗽一声：“刚才想起来东西落在甜品店里，赶紧去找怕丢了。”
周阿姨不疑有他，寒暄了两句正要告别，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我出门的时候听到你家有动静，是养了猫吗？得教好别让它拆家。”
看来那三个“儿女”还在家里……孟醒时控制自己表情正常，含糊了两句，告别周阿姨来到了自己家门口。
插钥匙之前，孟醒时的心跳不由得又开始了加速。
虽然已经得到那个神神秘秘的少年的帮助，但面对家里的怪力乱神加菜刀狂魔，孟醒时身为一个普通人还是难免紧张得胡思乱想。
他甚至悲观地想那个少年真的是具备超自然能力的大佬吗？不会是什么精通话术的骗子吧？其实是他傻傻地把自己的信息都爆出去了？
到了现在也不能退缩了……孟醒时定了定神，转动门把手打开了门。
客厅的单人沙发上，菜刀青年已经放下了锋锐的菜刀，闷不做声地挖着一大桶冰淇淋；小男孩整个人趴在双人沙发上，咬着满是奶油的细长蛋糕；蓝白校服的少女飘在半空，手里捏着一只咖啡杯。
听到门打开的声音，三双眼眸一起看了过来。
看到三个“人”手里拿着的饮料，孟醒时无声地松了口气。
——和那位神秘店员说的一样，套餐的另外三份甜品已经送到了当事人手里。
按照店员的说法，接受甜品就代表对方会暂时放下敌意，可以进行交流。
具体交流的成果如何，就看孟醒时自己了。
孟醒时按照提前打好的腹稿酝酿了一下话语，一开口就是干巴巴的声音：“味道怎么样？”
小男孩蓝蓝咬着蛋糕，含糊不清地嘟囔道：“好吃。不过小孩子吃太多甜会长蛀牙。”
青年白石默不作声地将比人头还大的冰淇淋桶放在茶几上，锋锐的眼眸静默地落在孟醒时身上。
少女秦馥从半空落下来，放下空空的咖啡杯，笑吟吟地道：“味道不错，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再来一杯。”
见白石没有举刀冲过来的意思，孟醒时安稳不少，清了清嗓子：“我大概知道你们的身份了，想和你们聊一聊。”
秦馥漂亮的眉毛轻轻挑了挑：“爸爸想聊什么？”
老实说，看这么大的人管自己叫爸爸，孟醒时只在大学宿舍和舍友共轭父子时遇到过。理智上虽然知道对于这几个“书精”而言喊他“爸爸”再正常不过，孟醒时还是有点别扭。
他暂时屏蔽掉不适，清了清嗓子：“你们都是我写过的文成精了，对吧？”
秦馥歪了歪头：“可以这么说。”
“我是觉得，你们既然已经拥有了独立的意识，那就不应该再受我这个创作者的拘束。”孟醒时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们表情，继续说了下去，“你们的人生应该由你们自己续写，不比由我来补完更好吗？”
秦馥眼眸闪了闪，刚要说话，一直保持沉默的白石冷不丁吐出一个词：“不完整。”
孟醒时怔了怔。
“因为爸爸你烂尾或者坑掉，我们虽然诞生了但是不够完整，随时可能因为逻辑错误导致崩溃毁灭。”蓝蓝抬起糊满奶油的脸，用奶奶的声线说出严肃的话语，“只有爸爸把我们写完，我们才能真正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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