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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庚(近代现代)——离弦

时间:2024-08-16 08:28:47  作者:离弦
  既提到了贺伟东,想了想,便从他出事那时开始说。
  医院里灯光肃白,不时有人来人往,匆匆从眼前经过。
  回顾过去,贺繁语调压得很低,从前那些或伤或悲或憎,经岁月冲洗,随千重过尽,终于变得不那么痛彻,可以像叙诉别人的事那样徐徐道出。
  而江代出听得全身颤抖,忍受不了地忽然站起来,背冲青灰惨白墙壁仰头捏住了眉心,眼泪还是顺着他下巴两侧不住滴落。
  那时的贺繁没有铠甲,只有软肋,而不在他身边的自己却全然不知。那种茫茫的无力与懊悔,心疼与遗憾灭顶般地朝他压了过来,让他血液断流,全身僵硬得不能动弹。
  贺繁起身走向他,不等开口,被身后一道轻柔的女声打断。
  "Are you alright"
  方才帮乔遇抽血的护士恰好路过,看到江代出掩面哭得悲痛欲绝,好心上前。
  “I understand.”
  她面色关切地做出手贴心口的动作,安慰说他的朋友只是做一个很小的手术,几乎没有风险,后遗症概率也很低,劝他不必太担心。
  江代出转头看她,又看向贺繁,想着既然让人误会了,干脆让别人都这么觉得好了,俯身不管不顾地拉过贺繁一把抱住,埋在他颈间放声嚎啕。
  贺繁点头向护士致意,等人走后,拍着他的肩膀无声安抚。
  过了好一会儿,江代出才从那种不可抑制的难受里平复一些。
  “你恨贺伟东吗?”江代出抹了下鼻子忿忿地问。
  “之前恨。”
  不然也不会八年来一次也没有去看过他。
  要不是因为他杀了人,害了一个家庭,自己就不会被人寻机报复,不会错过最后一门高考,不会走到山穷水尽。也就不至于答应江致远的条件,与江代出分别。
  “不过都过去了。”视线从没有落点的远处收回,贺繁转过头来又说。
  他的手与江代出的紧紧握着,他能感受到他爱的人灼热又充满力量的体温,他已经可以原谅这人世间了。
  “江代出,等下个月公司没那么忙了,我想回去看看贺伟东。”
  作者有话说
  准备进入完结了宝子们^o^
 
 
第136章 
  半个月后,江代出跟贺繁登上回国的航班,十几个小时落地首都,又乘高铁抵达锦阳。
  他们是趁公司大项目完结启动的间隙回来的,一共只能抽出几天,跟监狱那边预约好探视时间便买了往返机票。
  按回来前做的计划,除去来回路上要耗费的三天多,他们落地锦阳后可以先闲逛一天半,第三天一早乘车去贺伟东服刑监狱的所在地,之后再去探望小姨一家,第四天就回首都,当日登机返程。
  贺繁有快八年没回来过,江代出也有四年多,这座留不住年轻人的县级小城相比别的大城市发展缓慢,但跟记忆中还是有很多变化。
  以前随意可以进出的锅炉厂院儿新设了门卫亭和保安,第一天就把他俩这“不眼熟”的给拦了下来。
  江代出见这约莫四十来岁的保安大哥名牌上的姓是阎字,天南海北拢共也没见过多一家,转头见贺繁也若有所思,便问道:“保安大哥,请问前几年停办的子弟小学校长是不是您亲戚?”
  保安愣了一下,左右上下看看两人,嘴上没答是不是,但表情跟承认了没差,“你们是谁啊?”
  江代出:“我们就是从阎校长手底下毕业的,我还记得他不住我们院儿,天天骑个前后带筐的自行车进校门,前面筐我们不敢,就老偷偷往他后面的筐里扔纸团,一路追他到车棚里,比谁扔进去的多。”
  保安大哥一听笑了,保安帽摘下来搂了把头发又戴上,“你们还背后管他叫老阎王是不是?我堂叔到现在都还记得这个事儿,去年过年的时候喝多了还跟我爸我大伯提呢,说你们厂的小子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原来您是他侄子啊,我就说这姓不多见,肯定是沾亲带故的。”
  江代出笑着拿出他跟谁都能混个自来熟的本事,“他老人家有六十五了吧,身体还挺硬朗?”
  “不止,跟我爸同年的,眼瞅着七十了。”保安一双下耷眼笑眯眯的,满布的眼角细纹让他整个人看着很亲切,“对了,你俩早不住咱院儿了吧?我头回见着你们,来走亲戚?”
  “我们去外地很多年了,倒也没什么亲戚走,就正好回来一趟,想看一眼我们家原来卖掉的那房子。毕竟住了快二十年,很有感情。”
  “哦,哪户啊?”
  “三号楼一单元西面。”
  保安偏着头想了想,想到了是哪家,但出于职业操守,只含糊了句:“家里有小孩那个?”
  “对,一个男孩,但应该有十七八了,他妈妈姓赵,叫赵丽霞,他爸是开长途车的,姓张。”之前没有出声的贺繁此时开了口,“这房子是八年前我跟他妈妈去办的过户,他们应该还能记得我。”
  保安听他说得这么详细,也都对得上,心里疑虑便打消了。也主要看他俩的长相气质出众,谈吐也得体,有这条件不至于沦落去干小偷小摸,干也不可能看得上他们这住得多是老头老太太的老小区。
  “按规定你们还是无关人员,不应该让你们进。”保安大哥抬手在两人面前点了点,随后语气一转,“但今天是遇上我了,就让你们进去瞅瞅,不过不能趴人家窗户边上啊,也别往里面溜达,更不能上厂区那片儿。”
  “诶!知道!我们房子边上绕一圈儿几分钟就出来!”
  江代出一脸欣喜地转头看贺繁,两人齐声道谢。
  家属楼不知哪年重新贴了墙砖,由红墙改成了白墙。他们家的新房主也把房子翻新了,还在楼后的阳台窗户和门上加了防盗网,挂了纱帘。
  站在对面楼远远窥望,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样,又绕到前门去看,隐约见着年美红跟贺伟东原来那屋里有人影晃动,像是这家的那个男孩。
  贺繁见过他,那时他就像自己刚来这个家时一样的年纪,如今也同自己离开这个家时差不多大了。
  或许在很多别的人眼里,自己也是这样,来到这,一转眼就长大了。
  不想给保安大哥添麻烦,他俩很守信地真的只绕了一圈,还在院儿里的超市买了一条好烟,走前硬塞给了他。
  从厂院儿离开已是傍晚,他俩又步行到了小时候常去的江边,如今这里与曾经满地碎石沙土和无人问津早已不同。
  江代出告诉贺繁,几年前他回来接年美红的骨灰时自己来过这,那阵子江堤已经在修围栏,铺混凝土,说是要建一条沿江步道。
  有几个孩子骑着自行车从两人身边嬉闹擦过,身上穿着他们认不出是哪个学校的校服。有对年轻情侣并肩说笑走着,那个男孩很活跃,路过每一个健身器材都要上去操作几下,搞怪地对女朋友连作表情带比划,引得女孩频频掩着嘴笑。
  有老人背手散步,边上跟着一只泰迪一只博美。泰迪蹦蹦跳跳,总是先跑到前面再停下来很不耐心地等。博美则一直仰着头观察路过的每一个人,时不时因为不知什么轻轻叫上两声。
  趁着最后一丝暮色,他们走到了埋葬富贵和它夭折兄弟姐妹的那棵树下,放下事先带来的几包狗零食,都是以前那个时候没有的,它和小旺没尝过的。
  算算年龄,小旺大概也已经不在了,不知它后来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挨饿,有没有挨打,有没有人替它埋骨。
  不过一大家子总归是在另一个世界里团聚,又在一起了。
  日落西沉,两人找地方吃了饭,就回了落脚的酒店。
  饭后不到两小时,江代出忽然说想念实验高中后门的煎饼果子。这个时间学生还没下晚自习,铺子要是还在一定开着。
  这一程目睹处处境迁时过,惊喜的是实验后门的小吃街还在,煎饼铺还在,虽然摊煎饼的人换了,但味道和记忆中相差不多。啃完煎饼,江代出又吃了碗麻辣烫,买了烤肠,烤鱿鱼和几样炸串,一路溜达着吃回酒店。
  结果这一下就吃出了事故。
  半夜不知几点,江代出摸着黑爬起来就冲进厕所,在里面一呆不出来了。
  贺繁睡觉轻,他起身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只以为他去放个水,没有在意,浅眠过好一会儿发现人还没回,才疑惑地下床到洗手间查看。
  门还没进,听见里面哗地一声,不像是马桶冲水,倒像是呕吐声。
  贺繁登时困意就散了,推门一看,见江代出蹲在地上脸对马桶,哇地又吐了。
  “你没事吧?”贺繁忙从一旁抽了纸巾递给他,又帮他接了杯水。
  江代出吐得面无血色,拿水漱了好几遍口,才直起身说出一句话来:“我没事儿,没事儿。”
  见贺繁匆匆过来衣服都没穿,赶紧拽了件浴袍给他披上,“你别着凉了——哇——”
  话音都还没落,又转身对着马桶呕起来。
  “别管我了。”贺繁蹙着眉顺他的背,“你是怎么了?吃多了?”
  江代出这回没吐出什么来,干呕得直飙眼泪,胃没等缓过来又开始捂肚子,“我这上吐下泻,估计刚才吃坏了,幸好那些东西你没跟我一块儿吃。”
  贺繁不像江代出随时都有好胃口,他太久没回来,有点不服水土,每天都觉得胃里涨气,这几天三餐都吃得很勉强,别说宵夜。
  晚上江代出几家铺子胡吃海塞的时候,他心有余而力不足,最多一样尝了一口,再闻闻味儿就当找回忆了,就这么躲过了一场细菌性肠胃炎。
  没有像江代出一样折腾到天亮,跑厕所跑得实在扛不住,怕耽误过两天的行程,让贺繁陪着上医院检查化验挂点滴了。
  第一瓶挂下去就已经不拉不吐了,挂到第二瓶的时候基本算好了,不过怕病情反复,保险起见还是遵医嘱挂了第三瓶。
  好在最近不是什么流感季,医院床位不紧张,两个人都有地方坐着躺着,一上午虽耗在这了倒也没受罪。
  同病房早上的时候来了一个犯高血压的大爷,挂完吊瓶说没觉得见好,反而头晕得更厉害。医生来看过他两次,建议他另外多做几项检查,大爷很听劝,让家属去交了钱,不一会儿喊来护士给他抽血。
  小护士最初进来,江代出跟贺繁都没有注意,等抽完血跟大爷说话的时候江代出无意间看过去,觉得她有点眼熟。不仅是长相,连说话的语气和神态都似曾相识。
  可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拍了拍贺繁的胳膊,悄悄用眼神示意他朝那边看。
  贺繁不解地顺着望去,察觉到有人投来视线的小护士也正好抬头,在与贺繁目光相接时先是一愣,跟着站直身满眼惊喜地喊了一声:“小繁哥!”
 
 
第137章 
  怎么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贺繁,罗梦惊喜得不得了,又看到他旁边的江代出,亮着眼睛叫了声:“贺年!”
  江代出已经认出这小护士是罗梦,没等“相认”就被叫得心一凉。怎么叫贺繁就是脆亮亮的一声哥,到他这还连名带姓上了?
  不过他家贺繁就是盘靓条顺,聪明人好,不愧当少年少女心中念念不忘的“小繁哥”。小姑娘这一声叫的,比乔遇叫得可好听多了。
  “罗梦?”贺繁叫出她名字,但变化实在大到有些不敢认。当初自己离开锅炉厂的时候,她还是个梳着蘑菇头念初中的小丫头,现在却像模像样地拢着头发,成了一名专业娴熟的医护人员。
  病房里没有领导,罗梦弯身交代大爷几句话就快步到了两人跟前,激动地问:“你们这些年去哪了?什么时候回的锦阳?”
  跟着看到江代出手上的吊针,眉心一蹙,“这是怎么了?”
  “刚回来三四天。”贺繁说。
  江代出有点难为情地挠了把后脑勺,“吃坏肚子了,细菌性肠胃炎。”
  罗梦一听不是大事,就又扬起嘴角,“你们两个真是越来越帅了,但还挺好认的,尤其你俩在一块儿的时候。”
  江代出:“你我真是差点没认出来,小时候天天挂着两行鼻涕,现在居然都当护士了,行啊你小梦梦。”
  “哎呀那都是我几岁时候的事了。”罗梦笑嗔着偷偷瞄了眼贺繁,“臭贺年你就不能记着我点好的?”
  “好的也记得,你小时候就漂亮,现在穿这一身更漂亮了。”
  被江代出带着欣赏的表情真诚赞美,罗梦露出完全属于二十出头小姑娘的雀跃与羞赧,低头撩了下鬓角,忽然想起来自己得把血样送回去,还有另一床的病人要照看,忙急声道:“小繁哥,贺年哥,我在上班不能和你们聊了,手机也没在身上,你们走之前能不能上护士站告诉我一声?我必须跟你们加个微信!”
  江代出跟贺繁说没问题,罗梦便推着护理车匆匆走了。
  不过没一会儿又插闲时拿来两瓶AD钙奶塞给他俩,等江代出快拔针那会儿她也刚好忙完,又不知从哪弄来两个橘子。
  正好也到午饭时间,罗梦非要请他俩到医院的员工食堂吃饭,保证干净卫生还清淡,对肠胃炎有好处。盛情难却,两人便跟着她一起到了食堂,听她跟管理员大妈撒娇说自己两个哥哥正好来打针,想带他们蹭口饭,都刷她的饭卡就行。
  打好饭菜,三人一边吃着一边谈起近况,罗梦主动提到罗扬,讲他之前跟几个狐朋狗友到外地做生意,一分钱没挣到反而欠了贷款,现在跟着亲戚家一个哥哥到韩国打工了,辛苦是辛苦,但总算是把欠的钱还上了,说还想干几年再回来。
  聊完自家亲哥,罗梦又问江代出跟贺繁这些年去了哪,发展如何,他俩只简单概括也是跟着亲戚去了国外,上完学就工作定居了。
  听到两人目前生活安稳,罗梦笑盈盈地看向贺繁,冷不防地问:“小繁哥,你结婚了没?”
  贺繁稍愣了下,答道:“没有。”
  罗梦又张口想说什么,被江代出咬着后槽牙给打断了:“嘿你个小罗梦,都多少年了你还惦记我们家贺繁呢,告诉你啊别想了,你小繁哥有主了。”
  罗梦本就是想问贺繁“那有女朋友没”,听江代出一说,拖着长音哦了一声,好像三分失望并七分好奇,“你女朋友长什么样?多大年纪?有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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