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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庚(近代现代)——离弦

时间:2024-08-16 08:28:47  作者:离弦
  “贺伟东你够了!要发酒疯出去发!”
  江代出忍无可忍,不顾贺伟东还东倒西歪打着晃,上前一把将他从贺繁身边推开。
  贺伟东脚下不稳,身子一歪向墙上倒去。这回年美红没再管他,忙去查看贺繁的脸,确定没事才转过头朝他吼道:“贺伟东!”
  她像一只护崽的母兽般满眼愤怒,第一次对她深爱的丈夫露出这样尖刻的神情。
  她也替孩子们几年来忍受这样的父亲感到委屈,眼底慢慢涌上泪水,“你这个爸当得太不像样了,我跟儿子都对你很失望你知道吗?”
  贺伟东一边的肩胛骨磕上突起的墙角,但他似乎一点感受不到疼,混沌地听着妻子和孩子的控诉,在他们脸上茫然地来回扫视。
  忽然他抓住年美红的肩膀叫了一声“老齐”,五官扭曲的不知是哭是笑,“儿子,我儿子......”
  他对着年美红,眼神却空洞,“老齐我告诉你件事儿,这事我谁都没告诉,我就偷偷告诉你......”
  江代出怕贺伟东手上没轻重,把年美红拉开,自己挡在前面,他就又把江代出当成了“老齐”。
  “我憋着心里难受......我儿子......这件事你不要告诉别人......”
  他神志不清,说话颠三倒四,但在场三人都清楚地知道他想说什么。
  年美红叹了口气,不忍听下去,抓着他的胳膊往屋里拉,“贺伟东,我知道了,你跟我一个人说。”
  贺伟东不动,眼神在三人脸上来回睃巡,最后落定,抬手虚虚一指贺繁说:“这个是我儿子,亲儿子......学习好,名列前茅,就跟我小时候一样......”
  他脸上露出慈爱的笑意,那确实是一个父亲炫耀孩子时骄傲的神情,然而一瞬便逝,短暂的像是从没出现过,就转为了苦笑。
  “听话,老实......跟我一样就知道学习......”他顿了顿,接着说,“文弱书生......只会学习,学习......”
  “贺伟东!”年美红意识到他要胡言乱语什么,偷着看了眼贺繁,想要打断他却没来得及。
  “可有什么用?我是咱村里唯一一个大学生,有什么用?不还是带着老婆孩子挤在锅炉厂,说好听了是个工程师,其实就是个破画图的,一辈子赚这点死工资,什么用都没有。”
  他边说边摆手,那表情姿态明明白白地表达着对自己的否定,也同样否定了他认为性情与他相似的贺繁。
  贺繁在他说完这句话时脸上没了血色。
  反应过来的江代出正要发火,贺伟东又喊出一句:“我拿什么跟江致远比?我拿什么跟他抢儿子?”
  甚至在江代出闹着不肯去首都的时候,自己都没法硬气地和他亲生父母保证他留下也能过的一样好。这股窝囊劲儿憋闷在心里,经年累月地锉磨着一个父亲与男人的自尊,同不能面对的现实一起将他压垮至无法喘息。
  江代出闻言一愣,听他语调凄然道:“大年怎么就不是我儿子呢?怎么会弄错呢?我就想不明白了,这么多年我也想不明白......”
  贺伟东是块“读书的料”,却眼见那些没穿过长衫的人飞黄腾达,老齐是,江致远是,连昨晚一起喝酒的老齐的朋友也是个初中没毕业就出来闯社会,现在住着电梯房,开着小轿车,日子红火风光的小老板。
  人到中年,始终碌碌,越来越觉得对于男人来说,别的一些品质比循规蹈矩有用处得多。像他发小老齐,自小书读得不行,但性格敢闯敢干。像江代出的亲爸江致远,精明圆滑能言善道。像他认识的不少小有所成的人,哪个也不是靠着老实本分发的家。
  所以不是贺繁不好,只是太像他了。
  像他不是好事。
  这些话的意思太直接,也太让人难堪,贺繁一字没落地听见,便明白了贺伟东为什么消沉,为什么酗酒,为什么他年岁见长后身体照原来好了许多,贺伟东看他的眼神依旧含着忧思。
  是他身上流了不该流的血,毁了这个原本和乐美满的家,让年美红失去了体贴温柔的爱人,让江代出再也找不回记忆中那个亲切的父亲。
  作为儿子,他似乎总是让人不满和失望。
  南屋的电子铃机械地响起“欢迎光临”,年美红约的客人到了,朝里问有没有人在。
  年美红慌忙吸了下鼻子,觉得自己肯定是见不了人的面貌,提声应道:“张姐,你先坐会儿,我马上来!”
  这位张姐知道她家有两个孩子都放假,早上时间指定紧的要命,回了一句:“我不着急,你忙你的。”
  要不是被这一声门铃拉回来,年美红险些也要情绪崩溃。
  这样成天为贺伟东担惊受怕的日子不知几时才到头。怕他喝坏了身体,或是醉在外面出什么事,只要他晚上没回来,一接到电话就怕是派出所或者医院打来的。
  也怕像今天这样,酒后说出什么让孩子听了难受的话。
  年美红抹了抹脸颊,转向贺繁时满眼歉疚,却不知怎么开口安慰,看着他心疼的讲不出一句话。
  她知道要是说那都是贺伟东的醉话,让他别往心里去,贺繁一定会回答他知道,他不会,让她放心。而他越是那样懂事,年美红越觉得这话说了不如不说。
  有客人在等,她不能耽搁太久,贺繁不想她为难,语气平静地主动开口:“阿姨,你去忙吧,叔叔交给我和江代出。”
  年美红心里一揪,“小繁......”
  贺繁与她相顾,却没再说什么。
  一旁的贺伟东发泄完了情绪,可能是清醒了一点,也可能没有,越过妻子和孩子一个人朝屋里去了。江代出看着他进门时扶着门沿那颓然的背影,第一回深刻意识到,他跟贺繁的事,于他爸而言一直是心结。
  可江代出不认同贺伟东说的那些,觉得贺繁一点也不像他。
  贺繁才不会面对事情只知逃避,把后果留给别人。贺繁明明是更像他妈,聪慧而坚韧,只不过沉静少言些罢了。
  他替贺繁感到不平。
 
 
第55章 
  年美红接着为这个家忙碌去了,江代出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不愿意在家面对贺伟东,拉着贺繁出了门。
  一开始没想好要去哪,只顾抓着贺繁低头匆匆往前走,不知不觉走到了贺繁平时练琴的江边。
  贺繁贫血,长年手脚冰凉,今天尤甚,江代出抓着贺繁一只手走了一路,都没有帮他暖过来。
  天色暗沉的似乎随时要下雨,江边也起了风。
  沉默了一路的江代出看见水面荡起波痕,转头看只穿了件短袖的贺繁,心里有点后悔。
  “你是不是冷?”江代出觉得自己挺差劲儿,只知一味宣泄,什么都不能为贺繁做,“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他感到羞惭,觉得自己不配当人家哥。
  贺繁的目光由空远处移了回来,摇头说:“不冷。”
  漆黑的眼眸似一汪深潭。
  江代出看着他嘴角勉强的弧度,心里不好受,往他面前一站,很认真地说:“贺繁,你在我眼里特别优秀。”
  贺繁闻言对上江代出的视线,微微展颜,又看向远处,“陪我走走吧。”
  不管是不是要下雨,江代出二话没有都会奉陪,可他看得出贺繁的笑意并未达眼底,焦心地站着不挪步。
  “真的!我不是安慰你!”他语气坚定又诚恳,“你看你,长得好看,学习也好,大提琴还拉得那么厉害。”
  贺繁不答话,抿唇垂了眼。
  “你别听贺伟东瞎说,学习好怎么就没用了。要没用大家还上什么学?考什么试?再说也不是谁想学好就能学好的,你看我就学得稀巴烂,你就是比我有本事,比我强多了。”
  为了让贺繁开心起来,江代出不惜踩一捧一地自我贬低。
  要是贺繁不开心,他的开心就无人分享,没了意义。也怕因为贺伟东的话,隔阂了他跟贺繁。他手足无措,嘴皮子也不利索了,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贺繁的反应。
  贺繁停下脚步,表情慢慢舒展,对江代出说:“我要是像你这么讨人喜欢就好了。”
  是由心底而发的,羡慕的语气。
  突然被夸,江代出反倒慌张,认为贺繁是觉得自己不讨人喜欢,急忙喊出一声:“你哪里不讨人喜欢了,我最喜欢你了!”
  在他眼里,贺繁是初时一碰手感冰凉的玉,在手里捧久了便和自己的体温融为一体,渐渐化进骨血皮肉,成为与他不可剥离的一体。他看的风景一样透过贺繁的眼睛,他触到的事物也经由着贺繁才形成印象与记忆。
  他热爱与贺繁共同塑造而成的自己与这个世界,贺繁怎么会不好?
  怎么会不讨人喜欢?
  远处天边,一道光线乍然穿透了霭霭云层,在江面洒下碎光。
  他这一嗓子动静不小,贺繁一怔,眼中的雾气都被震得散了开。
  说实话,在他们因着血缘被草草拨乱反正的最初,他嫉妒过江代出。
  因为江代出不仅是锦阳的贺年,也可以是首都真正的“江繁”,而自己却好像谁也不是。
  他一无所有,而江代出拥有全部。
  可渐渐他意识到,他的处境并不由江代出造成,倒是江代出的生活切切实实地被他的到来打乱了。
  那样突然的变故,江代出何尝不也是迷茫混乱,却自己摸着黑还要腾出一只手抓着他,把他从十岁的惶然无助里风风火火地拽了出来,且从不邀功。
  所以他不再嫉妒了。
  只是偶尔,他会为自己感到一点心酸。
  江代出见他不言语,紧张出了一脑门汗,晃晃他的胳膊苦着脸问:“贺繁,你不会真跟我生气吧?不会以后不跟我好了吧?”
  贺繁对上江代出赤诚坦率的眼神,说:“我没那么小心眼。”
  江代出端详了一会儿贺繁的表情,咧嘴乐了,抬手一揽贺繁的肩,“我童养媳最好了。”
  贺繁拿手肘碰了他一下,轻轻莞尔。江代出没躲,反过来挠贺繁的痒痒,闹的贺繁左躲右闪。
  头顶上空的积云忽地散了,长天转眼一碧万顷,江边岸芷汀兰郁郁青青地在微风里跳跃,找不出一丝要落雨的痕迹。
  两人闹够了就沿着江堤溜达,商量着一会去哪里,做什么。
  江代出好动,低头往江堤下面踢碎石子玩儿。贺繁跟他话说到一半,不经意地注意到江堤的斜坡上有个小小的粉色人影,脚步一顿。
  仔细看去,那小小身影正一点一点地向着低处挪动,眼见离江面越来越近,贺繁心里一惊。
  察觉到贺繁突然迈步向前,江代出抬头一看,不由惊呼一声:“我靠!”
  跟着也拔腿朝那边跑。
  他腿长步子大,先贺繁一步跨过护栏,看清穿粉裙子的是罗梦那个小丫头。
  “梦梦,别往下爬!”贺繁焦急地叫住了她。
  罗梦一抬头,看见江代出跟贺繁朝她过来,露出又惊喜又可怜巴巴的表情。
  她正想下到江边上,然而江堤太高,斜坡又陡,她爬到一半有点害怕,趴在那上不去下不来好半天了。
  她脆生生地喊贺繁:“小繁哥哥!”
  已经跑到跟前的江代出几步跃下斜坡,像拎小鸡一样把罗梦拎了起来。
  贺繁见江代出抓住她,总算呼了口气。
  罗梦被江代出拉着往上走,却不住地扭头往下看,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贺繁顺着望过去,在江边一丛稀疏的杂草里看见一个衣服头发花花绿绿的塑料娃娃。
  “你是要捡那个娃娃吗?”贺繁问罗梦。
  罗梦拉着江代出的手,使劲点头:“嗯。”
  猜到这就是让罗梦冒险爬江堤的原因,贺繁于是自己侧身迈下水泥斜坡,去帮她捡娃娃。
  “贺繁你小心点。”江代出拉着罗梦还没上到顶,转头朝贺繁道。
  不过这个江堤对他们来说算不上危险,只是罗梦才七岁,万一小手小脚抓不稳,一不小心就会滚到江里去,才把他们吓得赶紧过来拎她。
  贺繁应了一声,稳着步子下去捡了娃娃又上来,拍干净了递到罗梦手里。
  “谢谢小繁哥哥。”灰头土脸的小罗梦声音倒是甜甜的。一手搂着心爱的娃娃,一手牵住了贺繁的手。
  “喂小罗梦,拉你上来的人是我,你怎么不谢我啊?”江代出颇感好笑,抱着胳膊问罗梦。
  当然他不是真跟个开学才上二年级的小妹妹计较,就是奇怪为什么罗梦独独对贺繁哥哥长,哥哥短的。明明她亲哥罗扬的这帮发小里,唯一一个没有从小抱她的就是后来的贺繁,还偏偏成了在她那里待遇最高的。
  罗梦是个很懂礼貌的小姑娘,刚才就是吓忘了,听江代出一提赶忙也和他说谢谢。只是手还牵着贺繁的,没有一点要松开的意思。
  贺繁想了想,弯下腰看着她,表情照平时严肃些,“梦梦,你刚才那个行为很危险,不能有下次,知不知道?”
  罗梦很乖地点头,“我知道错了,小繁哥哥你不要生气,我再不会往下爬了。”
  贺繁不生气,只是觉得后怕,又问:“如果下一次东西掉下去,你怎么办?”
  罗梦低着脑袋说:“去叫大人帮我捡。”
  贺繁轻拍了下她的发顶,“嗯,乖。”
  四下没见着别人,江代出问罗梦:“你一个人出来玩吗?”
  罗梦摇头,“跟哥哥来的。”
  江代出没料到,“那你哥呢?”
  “他和同学在那里边。”罗梦指着马路对面一片荒弃的平房说。
  罗扬带妹妹一向不靠谱,扔下她自己去玩不是一回两回,江代出早就见怪不怪。
  自从罗扬上了子弟中学,不跟他们同校以后,就有了自己的新圈子,和他们一起玩的时间少了。不过一想他的同学都是锅炉厂的,自己说不定也认识,就跟贺繁领着罗梦去那片平房找他。
  这里听说原本是个食品加工厂,因为一些原因废弃了,外面虽然用栅栏和塑料布围起一圈,经不住多年无人照管,早就四处漏洞,任人随便进出了。
  里面围着的是三排破旧不堪的灰砖房,一进去就能闻见很重的霉味,墙皮剥落得斑斑驳驳,四处都是蜘蛛网,阴森可怖的特别像鬼屋,附近的孩子们基本都进去“探过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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