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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庚(近代现代)——离弦

时间:2024-08-16 08:28:47  作者:离弦
  贺繁说是,“年阿姨带他去医院了。”
  “哦,那我们两个走吧。”陈玉超说着走到了贺繁旁边,“昨天数学卷子你班出分了吗?”
  贺繁点头:“出了。”
  陈玉超:“你考多少分?”
  贺繁回答:“一百。”
  “嘿嘿,我也是。”陈玉超耿直一笑,颇感受到了些许优等生们之间的惺惺相惜。
  这感觉他第一次有,实在是因为他发小们就没一个能跟他共鸣的。罗扬赵宇航是门门不及格的倒数生,江代出成绩中等全是靠脑子好,实际半点也不学,李诚一天到晚到上不完的补习班,补来补去也就补出个中等偏上。
  两人并肩一起出了校门,陈玉超对贺繁一直好奇,路上忍不住打听了起来,“大年说你是从首都来的,你为什么来锦阳啊?我妈可是天天念叨让我长大考学考到首都去。”
  贺繁想了想,答得简短:“我是在锦阳出生的,首都不是我家。”
  陈玉超听了个半懂不懂,“哦,你爸妈也一起回锦阳了吗?”
  贺繁抿唇摇了摇头。
  陈玉超见贺繁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便没探究原因,只是问:“那谁做你的监护人谁?”
  “贺叔叔年阿姨。”
  陈玉超没弄明白这个称呼,“你也姓贺,不是大年的堂弟吗,怎么管他妈叫阿姨啊,不应该叫婶儿或是伯娘吗?”
  贺繁攥了下校服的衣摆,视线低向鞋尖,“贺年让我这么叫。”
  陈玉超作了然状,没什么心眼地替江代出说好话:“他性格是有点霸道,但对人特好的,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
  当初他因为顺拐被一群男生恶意围着取笑,还是贺年看不下去替他出的头。当时贺年抄起根铲雪的铁锹冲向那些人,说谁再取笑他跑步的姿势就把谁敲成和他一样,才把那群人给吓跑了。
  贺繁点头,算回应了陈玉超的话。
  陈玉超家先到了,贺繁一个人拐进自家楼前,远远看见年美红站在发廊门口朝这边张望。
  年美红这会儿正好空下来,算着放学时间在路口等贺繁,一见他就赶忙跑过来边打量边问:“小繁啊,你身上长没长红疙瘩?像大年那种会痒的。”
  贺繁没觉得身上痒,摇了摇头。
  年美红表情看着不像松一口气,又问:“就你小时候,在首都的时候出过水痘没有?”
  贺繁茫然地看着年美红。
  年美红见他不明白,跟他解释道:“大年发水痘了,这个会传染。我打听了一下你们学校有不少孩子都因为这个请假了,我得给大年也请了一个礼拜。”
  贺繁恍然想起这几天班里是有几个同学没来,当中就包括江代出的同桌,问道:“我也会被传染吗?”
  “你要是得过了就不会被传染,这个病一辈子就得一次。要是没得过这几天就得隔离,晚上你就去我和你爸的屋跟你爸睡吧,我看着大年。”
  年美红看出贺繁也不清楚自己得过没,想了想又说:“那我给首都那边打个电话问问,你先去我干活那屋写作业,别回大年那屋,他正不舒服着呢,有点低烧还嗓子疼。”
  贺繁从听到“跟你爸睡”那几个字,就傻眼地僵在原地,不会动了。
  他对贺伟东比跟江代出还不熟。
  两人一起进了家门,年美红就匆匆地往首都拨电话。
  想着当妈的肯定更细心些,年美红先打给了付雅萍,打了两次都被提示不在服务区,就又给江致远打过去。江致远倒是接了,听是问贺繁起没起过水痘,表示也不确定,说有几年他和付雅萍常年出差在外,贺繁生病都是保姆带去医院的,印象里疹子是发过几回,但不记得是不是水痘。
  年美红挂了电话,心里五味陈杂,不敢想象这世上会有连孩子起没起过水痘都不清楚的父母。忽然觉得大年要是再说不想去,她就不劝了。
  晚饭桌上只有贺繁跟年美红贺伟东三个人,江代出的饭端进了屋里吃。
  年美红跟贺伟东提了不确定贺繁起没起过水痘这事,她的想法是保险起见,还是把贺繁隔离几天。
  贺繁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想到要和贺伟东睡一个房间,就觉得天都要塌了。富贵和小旺在他脚边转着圈地讨食,扒拉了他半天他都没反应。
  其实贺伟东的样貌在这个年纪的男人里面算很斯文俊秀的,无凶相也不狠厉,但贺繁不愿意去亲近他,是一种出自本能的对不熟悉之人的抗拒。
  再就是因为贺伟东总喝酒,有时在家里喝,有时去外面喝,总是喝得神志不清,还用一种带着醉意的浑浊又忧心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身上沾着的那股酒气会让贺繁联想起之前带过他的一个保姆,因为经常酗酒性情沉郁,有次喝醉了忘记关煤气,差点害死自己,也让睡梦中的贺繁差点出事。
  贺繁害怕被传染生病,但相比生病,还有更令他不安的东西,于是晚饭后趁着贺伟东出去,他鼓着勇气去找年美红,说他想起来自己小时候起过水痘了。
  年美红听他说了还是不放心,“会不会记错啊?”
  “不会记错的阿姨,”贺繁硬着头皮撒谎,紧张得不敢抬头,“所以我现在不是没事吗,我真的得过了,不用隔离了。”
  “你过来我看看身上。”年美红心里没底,拉过贺繁撩起他的上衣,检查起身上有没有疤痕。
  这时贺伟东正好推门进来,手里还拎着半瓶酒,见年美红表情凝重地打量着贺繁背上,皱眉问道:“小繁也传上了?”
  年美红顾不上贺伟东又出去买酒,愁眉苦脸道:“小繁说他想起来得过,但我怕他记错了,你说这个上医院能查出来吗?”
  贺伟东放下酒瓶在一旁坐下,摆摆手说:“不用查,他要是得过了,有免疫力就不用怕。要是没得过,他跟大年天天一块儿吃一块儿睡的,跑不了,最多就是晚几天。”
  年美红明白贺伟东的话是在理的,医生也说这个病在儿童间传播性很强,大年那么身强体壮都中招,别说免疫力比一般人都弱的贺繁,就犹豫了,“那还用隔离吗?”
  “咱家就这么大点的地方,往哪隔离啊。”
  贺伟东这么说倒不是不在意贺繁,只觉得这病毒防不胜防,男孩子也没必要太过娇气,“你换个角度想,小繁就算是记错了也没什么,谁小时候不起水痘啊,又不是大病,早得早了。”
  年美红就是觉得不该把没事儿的孩子故意传上,“就算不是大病也够难受的,你儿子都在屋里哼唧一天一宿了,背上好几个水痘都抓破了。”
  “水痘这东西有潜伏期,大年起了,他们老师肯定也不能让小繁去上学了,就都请假在家吧,真得了就一块儿照顾着。”贺伟东想起来便提醒道。
  年美红忘了还有这茬事儿,一下醍醐灌顶,看着贺繁犯起难来。
  一直忐忑地听着两人对话的贺繁看出年美红态度松动,主动开了口:“阿姨,我真没事儿,就算起了水痘也没关系,我不会吵也不会抓的。”
 
 
第31章 
  贺繁轻手轻脚地拉开玻璃门,见江代出正背对着自己趴在上铺摆弄什么东西,静悄悄地进了屋。
  江代出听见动静,以为是年美红又进来盯着他不让抓水痘,懒懒地没回头,“我没挠,我忍着呢!”
  他从医院回来睡了一上午,看了会儿闲书,正百无聊赖地拧着一个不记得是哪来的魔方。廉价的塑料魔方转起来卡得要命,想按线对齐得上下左右来回晃动着扭,正好用来打发时间。
  贺繁拎着书包放在床尾的桌子上,他爱干净,即便家里地面不脏,也不习惯像江代出一样把书包放地上。见江代出不知是他进来,出声提醒式地问了句:“你好点了吗?”
  江代出猛一回头,“你怎么进来了?不是要隔离的吗?”
  他慌着把魔方一丢,扯过被子角捂住口鼻,好像这样就能阻断病毒传播似的。
  “我小时起过水痘,不用隔离了。”贺繁喉头咽了咽,重复着跟方才对大人说的一样的谎话。
  江代出眨眨眼,“真的啊?你早怎么不说?我憋着尿都没敢出去撒。”
  年美红让江代出注意着别传染给贺繁,他今天连上厕所的次数都尽量减少,能不出屋就不屋,严格遵守他妈交代的呢。
  他可是见过贺繁生起病来有多严重,高烧全身通红,低烧面无血色,咳嗽咳到哮喘缺氧,看着都吓人得慌。
  贺繁:“我刚刚才想起来。”
  江代出这才放心地把捂着嘴的被子放下,爬下床跑去上了趟厕所。放完水舒坦后,对着镜子照了照身上的红疹,见比上午起得更多,又齜牙切齿地回来了。
  见贺繁从书包里拿习题册,倚在桌子边用胳膊肘碰了碰他:“诶,我问你个事,今天有人来班里来找过我吗?”
  江代出这一天脑子里想的都是昨天没比成的投篮。
  本来他们两伙人都到地方准备好了,结果碰上中央广场在录像,说是拍城市宣传广告评什么国家卫生城,把人都给清走了。
  那附近找不着别的篮球场,离得最近一个也在实验中学,走着去太远,得坐车。虽然车费就五毛钱,但男孩子身上的零花钱是不可能放了学还老实呆在兜里的。条件不允许,只好作罢,改约了今天,结果今天他请假没去上学。
  江代出生怕那个董俊峰认为他故意临阵脱逃。
  贺繁从不注意那些课间来找人的同学,摇头说:“我不知道。”
  江代出清楚问贺繁也没什么用,烦躁地从门口到窗户前来回踱了两圈。
  贺繁不解地看着他,眼中露出些许困惑。
  江代出见贺繁要问不问的,主动开口解疑:“昨天不是有六年级的来找茬,说要比球嘛,后来没比成。”
  他一五一十把昨天发生的意外特殊情况跟贺繁叙述了一遍,临了牢骚道:“他们别是以为我怕了才故意装病不去学校的吧。”
  贺繁听完,心想六年级的要真这么以为那也没办法,便没有作声,只能看着江代出烦躁地抓耳挠腮。
  过了一会儿,他想起有东西要给江代出,从书包里抽出一张特地夹在书里压得平整的试卷。
  “我把你数学卷子拿回来了。”
  江代出伸头瞟了眼上面的分数,接过来就搁在桌上了,“谢了啊。”
  “八十二分也还可以的。”贺繁不太会安慰人。
  “嗯,是还可以。”江代出根本用不着安慰。
  子弟小学的教学并不激进,出的卷子要不设置特别的难点,一个班有一半的学生能考九十分以上,有时也包括江代出。但这次考题的问法有点绕,趋向于故意误导,不仔细审题或知识点掌握的不牢固就容易出错,分数也就真正区别开了江代出这种光凭脑袋聪明的学生和认真听讲的学生。
  可江代出这会儿心里只装了比球的事,一点没把分数放在心上。
  “那你错的题要改吗?”贺繁想着可以帮他讲讲。
  江代出晃了下头,“不改,考都考完了我还管它干嘛。”
  贺繁低低哦了声,转头去做自己的事了。
  江代出的水痘来势凶猛,痒得他一晚上在上铺不停地烙煎饼。下铺的贺繁也没有睡好,一是床会发出隐约不断的吱嘎声,二是他怕自己也会发水痘,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他的谎话是真的,他已经免疫了。
  平时上学的时候,他们早起不靠闹钟,靠富贵和小旺,今天还没到它俩在门外哼哼呜呜讨食的点儿,贺繁就被晃床的动静弄醒了。
  他揉揉惺忪睡眼,见江代出已经下了床,坐在椅子上用两面镜子照背后的水痘,五官纠结地一边观察,一边像个猴子一样不停扭动。
  见贺繁已经醒了,江代出再也忍不住地哀叫出了声:“啊啊啊,痒死我啦!受不了啦!”
  贺繁见他那么难受,提议他要不要涂点止痒膏。
  “不涂了,那玩意儿黏糊糊的还没什么用。”江代出说着抓了抓一边屁股蛋儿。
  贺繁:“阿姨说抓破了会越长越多的。”
  江代出:“没事儿我隔着裤子呢。”
  不一会儿年美红也起来了,打电话给他俩的班主任说明了下情况,确实如贺伟东猜想的一样,老师出于谨慎考虑,委婉建议贺繁也在家歇一周,顺便夸了他知识基础稳固,自学能力强,不怕请假一周就跟不上。
  年美红去忙之前给他俩买了一大袋零食,都是江代出点名要的,自此拉开了两人长达一个星期大眼瞪小眼的生活帷幕。
  有贺繁在家,对江代出来说再怎么也好过一个人呆着,吃饱睡好后就拉着贺繁,给他展示自己那一塑料箱子的零碎玩具。他嘴闲不住,不停给贺繁讲这样是从哪来的,那样是谁给他的,在摸出个一晃就哗哗作响的小盒子后扭头问贺繁:“你会下跳棋吗?”
  贺繁没玩过,“不会。”
  “我教你吧,很简单的。”
  江代出除了疹子发痒,精神头倒是十足,到桌子那把棋哗啦啦地往上一倒,拽过两张凳子就把贺繁按着坐下,给他讲起了规则。
  然而江代出会玩不会教,把玩法讲解示范得乱七八糟。贺繁在一旁越听越蒙,跟着江代出就问他听懂了没,要不要来一把先试试。
  对着江代出满含希冀跃跃欲试的眼神,贺繁不想扫兴,就点头说:“那我试试。”
  “我蓝的你红的,我先走第一步。”江代出把乱掉的棋盘理了理,拿了颗蓝棋往前走了一格。
  贺繁捏了个红棋也走了一格。
  江代出又挪了一颗,贺繁就也跟着挪,挪到第五颗,被江代出打断:“你不能老跟我走一样的,就没意思了。”
  “哦。”贺繁把棋退回来,改换了另一边方向。
  江代出喊住他:“那里不对!你只能直着走,不能拐弯儿!”
  贺繁又把棋子拿开,“那这里行吗?”
  “这里行。”
  贺繁正要落棋,江代出又叫:“不对不对,我看错了,你不能隔两个跳,只能隔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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