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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心(近代现代)——李书锦

时间:2024-08-15 09:53:21  作者:李书锦
  “没关系,不是麻烦我,是麻烦我爷爷。”柏浔掏出手机翻找柏建林的联系方式,“他可以解决。”
  使唤爷爷从不手软的柏浔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因为爷爷就是他最大的人脉。
  应小澄转过身去拉他的手,“麻烦你爷爷,不太好吧。”
  柏浔反握住他的手,“如果过意不去,你可以给他做包子。”
  “这样就行啦?”
  “嗯。”柏浔找出柏建林的手机号。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
  柏建林很不高兴:“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快了。”柏浔说:“小澄有个朋友想去西山工作。”
  柏建林纳闷:“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帮帮忙。”柏浔看向杨娟,“工资有要求吗?”
  杨娟被问得猝不及防,手忙脚乱地说:“他,他现在的工资是三千五一个月。”
  柏浔转述,“比三千五高,不要太累,就这样。”
  柏建林这辈子听过的最没有礼貌的电话都是柏浔给他打的,通话到现在一声爷爷没听见不说,倒领了一个帮人介绍工作的活。
  “我是看在小澄的份上。”
  “知道了。”
  “早点回家。”
  柏浔挂断电话,看着应小澄的眼睛说:“可以了。”
  应小澄缓缓倒吸一口气,“就这样?”
  “有消息我再告诉你。”
  杨娟回过神,乐得拍手掌,“这要真成了,王庆一家可必须好好谢谢你。”
  “不用。”柏浔一只手还拉着应小澄的手,就用另一只手指应小澄,“谢他,我爷爷是看他的面子才帮忙。”
  杨娟对柏家一无所知,也根本不知道柏建林这个名字,只是欣喜这件事竟然可以如此顺利。都没发现应小澄跟柏浔拉在一起的手太过暧昧。
  “王庆要是也能到西山去,我就放心多了。”杨娟笑着说:“以后跟小澄互相能有个照应,说不定能一块领个女朋友回来。”
  这个话题算是踩到了某人的敏感神经。
  应小澄年纪还小,现在更是以成绩为重,其实杨娟并未催促过他早点谈恋爱,因为不到时候。只是心里高兴,话赶话就说到这,可能心里真是这么想的,但绝不是急这一时。
  “是吗?”
  应小澄捏捏柏浔的手,柏浔就不说话了。
  “心心呢?”杨娟说:“你肯定有女朋友了吧。”
  以柏浔的条件,找个优秀的女朋友应该不难,杨娟也是客观发问。
  但回答的却是应小澄。
  “他没有女朋友。”
  杨娟说:“只是现在没有,以后找个门当户对的漂亮媳妇,那孩子生出来该有多漂亮。”
  杨娟的语气更像是期待应小澄的孩子,应小澄能听出来,垂着眼一边玩柏浔的手一边说:“生不了。”
  杨娟这才注意到,他们的手拉在一起。
  这放在他们小时候一点也不奇怪,可两人毕竟长大了,亲兄弟长大了都不会睡一张床,更不可能好好坐着都要拉手。
  应小澄回头看向杨娟,“我们都是男的,生不了孩子。”
  屋子的气氛突然降至冰点,杨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僵硬。连坐得稍远一些,一直沉默的应禾勇也僵了身体。
  两个男人在一起,这在水阳村骇人听闻。
  应小澄也知道,但他不觉得这有错,“爸妈,我有件事想告诉你们,我和心心在谈恋爱,他是我男朋友,我也是他的男朋友。”
  迎着杨娟和应禾勇的眼神,应小澄的眉眼还是带了点孩子气的不安,只担心他们无法接受。
  “我已经决定了,这辈子就跟他过了。”
 
 
第56章 
  这两个人小时候关系有多好,村子人有目共睹。杨娟和人话家常时,有时会说到已经搬去县城的路家,那真是再过十年还能聊得津津有味,买儿子买到有头有脸的人家,警察乌泱泱来了一大片,两口子差点一起吃牢饭了。
  每回说完大人的事,就会想起那已经离开村子,可能永远也不会再来的小孩。村里谁也没见过生得那么漂亮的男孩,完全想象不出来他亲生爸妈该是怎样的神仙才能生个小神仙。
  有趣的是,那小神仙还很讨他们村小猴儿的喜欢,整日心心长心心短。很多人都没忘那年冬天下大雪,应小澄背着人一路跑一路哭。背上的人血流不止,他的眼泪也是淌了一路。
  以前没有什么娱乐,村里人忙完活就爱开小孩儿玩笑,杨娟也听人和她开玩笑,说她还好是生了个儿子,这要是个女儿,还不早早就让老路家拐跑了。
  杨娟记得自己当时说那也行,两家本来就近,亲上加亲。
  没想到当时谁也没当真的玩笑竟然成真了,是儿子也被拐跑了。
  杨娟和应禾勇在巨大的震惊中久久不能言语。让应小澄很不好受的是,父母受惊的表情宛若孩童。
  让人窒息的沉默仿佛凝固了空气。
  应小澄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拉住柏浔的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抓着,等待父母说点什么。
  杨娟出神地看着应小澄,好像突然不认得他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应小澄说:“我从小就喜欢他,我是为了找他才去西山的,这你不是都知道吗?”
  杨娟分得清,眉宇紧锁,“你是想说你从小就想给他当媳妇?”
  “妈你咋这样说话呢。”应小澄被臊得面红耳赤,低着头小声说:“也没有从小就想……”
  “那你咋突然就变了呢?”杨娟根本想不通,“你上初中那会儿,不是有喜欢的女孩儿吗?字太难看才没给人小女孩写情书。”
  应小澄几乎没什么事能瞒得过她,包括他什么时候有好感的女孩子。
  青春期男女之间的青涩朦胧很容易在十几岁萌芽,应小澄自然也有,甚至他对女孩子的欣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诶呀!”应小澄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个,用手捂住柏浔的耳朵不让他听,“你不要胡说,我没有想写情书,我只是很普通地欣赏她,人家确实很优秀。”
  有人说话气氛就不至于太僵,杨娟的表情也缓过来一点,不解大于不接受。
  “那欣赏不就是喜欢?你不要唬妈没读过几年书,为什么好好的能喜欢女孩子,突然要去喜欢男人?”
  “我没有喜欢男人。”
  “他不是男人?”杨娟指了指柏浔。
  应小澄说:“这是心心啊,我从小就对他好的心心,我为了他才当运动员去西山的,妈你不是都知道吗?”
  “那我要知道你是奔着给人当媳妇去的,我也不能答应啊!”杨娟急得站起来了。
  应小澄还坐在小凳子上,捂住柏浔耳朵的手放下了,仰视杨娟,说:“我一开始没想给他当媳妇。”
  “那后来怎么又想了?”
  “因为他是我的,谁给谁当媳妇都可以。”
  柏浔觉得自己好像也得说点什么,就说:“我给他当。”
  应小澄惊讶地回头,“你嫁给我?”
  “可以。”
  “你爷爷能答应吗?”应小澄不敢想柏建林会是什么反应。
  柏浔说:“没让他嫁。”
  应小澄一脸欲言又止,下意识看杨娟和应禾勇的脸色。
  杨娟神情复杂,“这要传出去,你不用拿奥运冠军都是村子的名人,将来三十年还有人在说你的闲话你信不信?”
  “那他们要说就说好了,反正我们又听不见。”
  “你没想想我跟你爸?”杨娟眼神落寞,“你走了我们还在这里,可能是要被人戳脊梁骨。”
  没有人真喜欢看别人过得比自己好。
  应小澄一个傻小子,当了个谁都不看好,以为不会有前途的运动员,17岁当了全国冠军,还到了西山这样的大城市立足,将来可能是世界冠军,奥运冠军,前途无量。
  人前一套羡慕,夸奖,人后一套可就等着看你掉下来,爬得越高摔得越狠。
  好好的儿子跟别人家的儿子搞在一起,难听一点说那叫断子绝孙。不管应小澄多有出息都是要被人骂的,骂他不要脸贴烧饼,当儿子不孝顺。
  杨娟受不了这个。
  “你们可以来西山。”
  应小澄一再惊讶地回头,发现今晚柏浔很多话虽然出人意料,但每一句都挺管用的。
  他提出了杨娟和应禾勇不敢想的可能,离开这里不就好了?这里除了田还有什么需要他们的?应小澄人在西山,他们在西北,一家人难有团聚的时候。那他们也到西山去,跟着儿子享福,问题不就都解决了吗?
  “可是我们宿舍不能进外人。”应小澄说。
  “住我这。”
  从不允许陌生人,外人进入自己房子的柏浔,说了句应小澄都觉得难以置信的话。
  柏浔看着杨娟和应禾勇,“不想跟我住也可以,我有其他房子。”
  柏浔没有一本驾驶证,但他有很多房产证。除了悬铃木的洋楼,其他主要是柏建林帮他打理,大多是租出去了,每个月都能收到租金。
  杨娟从不知道他家底如此厚,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倒是一直沉默不语的应禾勇说了句话。
  “你当我们在卖儿子?”
  应小澄皮都绷紧了,一脸紧张地看着面对墙壁的应禾勇。
  在他的记忆里应禾勇是一个人缘很好的老好人,村里谁家有事都爱找他帮忙。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应禾勇跟人说话这么不客气,好像下一句就要骂人了。
  杨娟也紧张地扭头,轻推了一下应禾勇的肩膀,要他好好说话。
  “我不是要夺走他。”柏浔说。
  应禾勇有自己的无法接受,“你可能很有钱,想要什么都能买,但应小澄是我的儿子,不是你给钱给房子,我们就能把他给你。”
  空气仿佛又一次凝固了。
  只有柏浔没有感觉到,“我不是要买走他,这只是一个建议,你们可以不接受。”
  应小澄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爸妈,你们不接受吗?我挺想你们到西山来住的。”
  应禾勇有点生气,“过去了,住别人家,吃别人家的?”
  他不是嫌弃应小澄没出息,只是听出了应小澄的胳膊腿都进别人家了,话里话外都没拿自己当柏浔的外人。完全是泼出去的水了。
  “我有工资,你们吃我的。”
  应禾勇没声了,杨娟忍不住说:“那不还是住别人家?”
  应小澄低头小声说:“他又不是别人。”
  杨娟臊得慌,“这话你放自己心里就行了,别说出来,叫人听见笑话。”
  应小澄看柏浔,“我说错了吗?”
  柏浔摇头。
  应小澄看着父母说:“我都已经决定要跟他过一辈子了,那我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就应该住在一起吗?”
  杨娟突然从他的话里意识到,应小澄并不是在征求他们的意见,而是在通知他们。不论他们接不接受,应小澄都没有打算要跟柏浔分开。
  应禾勇也发现了,脸色铁青,但什么也没有说。
  -
  这天晚上,应小澄不被允许睡折叠床,他被杨娟拉进了土炕那屋。打算应禾勇睡中间,三个人挤一晚。
  应小澄长大后就没跟父母睡了,翻来覆去的不习惯,“要不我还是出去睡吧。”
  “不行。”
  杨娟的声音从土炕的另一头传过来。
  应小澄叹了一口气,“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你们也睡不好。”
  “你睡你的。”
  “我睡不着。”应小澄心里说不出的别扭,总想着一门之隔,孤零零睡在折叠床上的柏浔,“难道我和男人在一起,就不是你们的小澄了吗?”
  应禾勇已经闭起眼睛,杨娟也不想再说话了。
  应小澄很少跟他们聊心里话,尤其和柏浔有关的,更是从未说过。心想可能父母的记忆还停留在他们小时候,觉得两小孩儿懂什么。
  “我不是一时冲动,我也没觉得我离了他就过不好,我就是更喜欢有他的人生。”应小澄对未来的蓝图是这样的,“我想趁着还年轻,多努力努力,将来被选进国家队,参加奥运。如果我老了跑不动了,能当教练我就当教练,当不了我也有别的路子,反正肯定饿不死。”
  土炕的屋子静悄悄的,好像除了应小澄都睡着了。
  “奖金工资这些我都好好存着,没乱花,要是能买得起西山的房子,多小我都买,然后写上我自己的名字,你们住也行,空着也行。哪天我想自己一个人安静,我就去那里住。我不会跟他过不下去的,因为他也很爱我。我也相信你们对我的爱一点也不比任何人少。”
  应小澄盯着家里墙上脱落的墙皮。
  “我觉得我是一个特别幸福的人,我很感谢这辈子能当你们的孩子,如果可以,我下辈子还想当你们的孩子,我也还想再遇见他。”
  应小澄微微蹙眉,“我连下辈子都不想错过,这辈子也别让我错过了,好吗?”
  他是少见经过变声期了,声音还和小时候差不多的人,绵绵软软的,生在西北却不像西北的汉子,像块蛋糕。
  性子是软,但打小就不是个好欺负的,是不好捏的软柿子。
  脑袋确实不够聪明,可谁要欺负到他头上,他骨子里还是有该有的血性。这也是杨娟和应禾勇放心他孤身去西山闯荡的原因。毕竟是男孩子,不管有多不容易也总该出去闯闯,见识见识。
  杨娟的眼眶已经蓄了泪,还未等落下,又听见她不省心的儿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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